非欢眉毛一挑,颇感意外:“你说的是湖心小筑?你,你是怎么知道那里的?难道是李颢天…”
墨殇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二姐姐去过那里?原来是叫湖心小筑…可,那地方和颢天又有什么关系?”
非欢正欲解释,忽听敲门声清晰传来。门外传来南宫衍熟悉的声音:“是我。”
非欢看了墨殇一眼,应道:“进来吧。”
南宫衍向非欢点头后,不禁向一边的墨殇看去。他隐约记得这是林家的三小姐,非欢的妹妹。
“林小姐好。”南宫衍带着一抹温润明朗的笑意,谦谦如玉。
墨殇亦回以一笑:“轩主客气!我就是殇阁的阁主林墨殇。进冥兮楼三年不曾露面,失了礼数,还望轩主见谅。”
南宫衍不得不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两姐妹。
第二十六回
瀛音寺并不是皇家专属的寺庙,因此厢房并不多。白芷晴和妍嫔住一间,非欢则和贺玉婉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贺玉婉对她很恭敬,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种同病相怜似的悲悯。这让非欢常常想要靠近她,又想要远离她。
说到底,既然李泽轩把贺玉婉也送出了宫为皇后祈福,就说明他已经放下了贺玉婉,选择了皇后。于是巴结玉婉的人渐渐少了,就连她的身子也渐渐虚弱了起来。终于这一日,贺玉婉已经到了不能再下床给非欢请安的地步。
刚巧非欢这一早上胃口便有些难受,她正琢磨着给自己开个方子,听福兮说了情况,便立马来到玉婉所居的偏阁。床榻上的人,苍白,消瘦,宛如一块明澈的美玉,温婉动人。细细看去,还真有六七分司徒沅意的影子。出于医者的直觉,非欢却觉得她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因为此刻玉婉身上显出的这种美是一种病态的美,让人太过惊艳的美丽反倒不适合存留于人间。
贺玉婉隐约听到声响,便撑起眼睑努力看向非欢,苦涩地笑道:“我还是希望她能好起来…毕竟…他现在还是爱着她的。我不想让他难过…”
非欢亦跟着玉婉笑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笑着的,眼前却渐渐模糊了起来。
贺玉婉缓缓向非欢伸出手去,一字一顿地道:“是皇后…给我投了毒。我不在乎能不能报仇,但我想让皇帝身边站着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这是我的野心。”
非欢闻言不由地微微别过头去,眨了眨眼睛,有些生涩地道:“有话就直说吧,瞧你说话也不容易。”
贺玉婉柔柔一笑,竟一把握住了非欢的手,眼中闪着一抹奇异的亮泽:“祺娘娘,婉儿相信您…您的眼睛承载着和她们都不一样的东西。皇后…她的弱点…我终于找到了…她…她太爱皇上了…利用这点,您一定能除掉她…”
非欢吸了口气,拍了拍贺玉婉的手道:“别再说了。你要是想帮我,就好起来帮我一起对付她吧。”
贺玉婉摇了摇头,笑容凄美:“他宠我七天,比我多活了七十年还快活。我…我已经满足了。”
——————————————————————
皇后病愈,待诏女官贺氏玉婉却“病逝”于宫外,甚至还没有见到皇帝最后一面便匆匆离世,年仅十九岁。帝大悲,追封女官贺氏为“岚婉仪”,安葬于妃陵。
可能是贺玉婉之前给过李泽轩暗示?李泽轩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皇后所为。他虽有几分利用玉婉的想法在,但他毕竟还是对玉婉有好感的。出了这事,他免不得会有些不悦,因此这些日子他对皇后只是平平淡淡的态度,甚至显得有些冷漠。饶是如此,他也不过是念着皇后是头回怀孕罢了。
非欢等人回宫半个月之后便是皇帝的万寿节了。虽说皇后有了身孕,可李泽轩因玉婉离世一事心思惨淡,并无甚心情过生辰,便只叫几个兄弟带着家眷与后妃皇嗣小聚一番。
皇后有孕不宜劳累,宴会便交给宫中除了皇后之外位分最高的宜皇贵妃操持。非欢同这位皇贵妃交集不多,只在偶然遇见的时候问个安罢了。
李泽轩今日脸色不大好,非欢看了不免又有几分心疼,心里便寻思着一会儿偷偷寻个机会,告诉他自己怀了身孕这个“好消息”。
李泽轩那么喜欢孩子,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可是对她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非欢几个月前的确是想要个孩子来拴住他的。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来的让非欢难受极了。
这几个月来,李泽轩只宠幸过她一次。非欢的直觉告诉她,就连那一次也是玉婉撮合而成的。她觉得恶心,接受不了这种来自他别的女人的“恩赐”。尽管她心里并不厌恶玉婉,可她厌恶这种关系。她会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件事的。这个孩子的存在,也会让她永远忘不了玉婉。
“哕…”非欢正沉思,正对面的女人突然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非欢心里一沉,那不是…白芷晴?
负责宴会的宜皇贵妃眼尖,再加上她和白芷晴是亲戚,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她关切地扶住了白芷晴,并急急忙忙地宣来了太医。
太医诊过脉后竟喜形于色,作揖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恭喜贤嫔娘娘,贤主子有喜了。”
就那一瞬间,非欢突然觉得耳朵边炸开了什么东西一般。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李泽轩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声,听不见太后的关切与赞美,听不见他高兴地晋封白芷晴为婉仪。就连她的视线,也都模糊了。这样也好,她就不用看着李泽轩对别人笑了…
李泽轩亲自下了高台,欲送新晋封的贤婉仪回宫休息。鬼使神差一般,非欢缓缓地站了起来,走上前去拉住了李泽轩明黄色的衣袖。
他回头看她,神情是一如平日的平和,此刻却显得略带着一丝冷淡:“祺嫔有话要说?”
非欢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控制不住地想笑:“没什么。臣妾恭喜皇上。”
一回到宫里,非欢便把琬纯、福兮还有远桑她们都赶到屋外,自己一人抱着雪儿发呆。雪儿被她搂得太紧喘不过起来,便本能地往外挣脱。非欢力气本来就不小,这样狠命抓着雪儿,直把雪儿的小红眼睛都憋得变了色。
非欢沉沉叹了口气,看着雪儿的眼睛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对李泽轩的那种感情就是爱了。现在想想,一年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又或许,现在的我仍是那样?那时候李颢元问我日后可会后悔嫁给李泽轩,我当时说‘此生不悔’。可是现在呢?才过了短短一年功夫,我还有那个勇气和决心对他说‘此生不悔’吗?”
非欢呵笑一声,颇有一丝自嘲的意味:“枉我还长他几个月。或许就连阿殇都看得比我明白…我对皇上,究竟是…”
她还在自言自语,忽见琬纯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脸急切:“不好了!主子,您快去看看吧,淑太妃要不行了!”
————————————————————
原来淑妃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非欢一面想着难怪淑妃这几日没来找她,一面又感到十分愧疚。老实说,淑妃待她不薄。可她回宫后只想着李泽轩和腹中孩子的事了,全然没有想到去问候问候淑妃。
“娘娘。”非欢跪倒在淑妃床边,眼睛不自觉地湿了。
淑妃向来要强,尽管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脸上犹然带着雍容的笑意,却是有几分荒凉:“好孩子,别哭…这个后宫我呆了大半辈子,早已经厌倦了。”
这一年,非欢真的经历了太多的变数。先是景颜,再是玉婉,现在又是淑妃…她亲眼看着她们一个个人生命的流逝,却只能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非欢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宫女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非欢心里一沉,淑妃却是面色不改地轻轻拍了拍非欢的手道:“去里屋藏着…说不定我死前,还能帮到你点什么…”
非欢虽不明所以,却仍是按照淑妃的话去做了。她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司徒沅意轻功极高,脚步声几乎是细不可闻。非欢只听到木门合上发出的“吱呀”声响,紧接着便听皇后娇声道:“沈轩主别来无恙?”
饶是淑妃在后宫中起起伏伏了十几年,听到这话也着实陡然一惊,被司徒沅意噎得说不出话来:“你…”
只听司徒沅意笑吟吟地道:“你放心,我不是在诈你。你虽低调行事,可毕竟在冥兮楼呆了那么多年了。我堂堂冥兮楼的掌门人,难道会不知晓你的身份?”
又闻淑妃断断续续地道:“冥兮楼有规矩…不愿暴露身份者,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司徒沅意闻言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枉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倒是够天真。得,本宫也是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来送你一程。如果你还能侥幸再活一会儿,就麻烦你转告冥兮楼的那些人:十年前本宫便可以玩弄冥兮楼于鼓掌之间,今日本宫位高权重,摆平你们就更加容易了。所以不要再弄那些幼稚的任务来贻笑大方了。”
正说着,司徒沅意忽然朝里屋看了一眼,复而继续道:“那沈渝兮也真是够蠢的了,继承位子就继承呗,非要去完成我留下的任务。不仅帮了我,还送了性命,就为了守你口中的‘规矩’,值吗?她女儿也没比她聪明到哪里去,竟然敢在我在场的地方公然戴着‘玲珑落’,难道是生怕我认不出来她?只不过,她竟敢妄想抢走我的男人,这比沈渝兮还可恶…”
帘幕之后的非欢闻言不由大惊失色。难道说…三公主的生日宴当天司徒沅意就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之后又派人跟踪她,发现了林墨辞就是隐居在京郊的林非欢?
再进一步想,或许就是她把司徒沅意的目光吸引到了京郊,才让司徒沅意意外发现同住在那附近的景颜夫人…那,景颜岂不是被非欢间接害死的?
榻上的淑妃由于太过惊异,好半天才平复了气息:“你…既然早就知道…又为何…”
“为何不除掉你们?答案很简单,我玩弄你们,就像摆弄一只蚂蚁那样简单。看着你们不断挣扎还担心暴露的样子,真的好笑极了。”
非欢狠狠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却终究是因为怀孕虚弱,体力不支,一个天旋地转便晕了过去。
重重叠叠的帘幕之外,皇后轻挑嘴角,得意地笑着。她又看了眼淑妃,才转身对着殿外扬声道:“都进来给太妃娘娘送终!还有祺嫔晕倒了,快传太医!”
可司徒沅意的笑没能保持多久。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的消息:非欢也有了身孕。白芷晴的孩子便已让她不能接受,眼下又多了一个非欢…司徒沅意气得牙根痒痒,真恨不得一掌将非欢劈死。却偏偏为了腹中孩儿必须强自忍下怒气,真是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而与白芷晴不同的是,非欢并没有立即便加封,这恐是皇后施加了压力的缘故。
锦和宫这边,自从听闻了淑妃薨了的消息之后,非欢便窝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李泽轩来看她的时候,非欢也显得有气无力。她肿着眼睛,神情茫然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李泽轩念她年纪尚小,不免有几分心疼。他张开双臂打算抱住她,却被非欢本能般地躲开了。他略感不悦,却因为她腹中皇嗣强忍着自己的不高兴:“朕知道你与太妃娘娘一向感情深厚,但腹中皇儿要紧,也不要太难过了。”
非欢眨了眨眼睛,冷淡地“嗯”了一声。
李泽轩叹了口气,伸出大手包住她的手道:“好好休息,朕有空再来看你。”说完这句话李泽轩便走了。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再也没有来过。
非欢知道自己触怒了他。其实有的时候非欢也猜不透李泽轩的脾气。他明明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有的时候又好面子得要死。难道这就是帝王的喜怒无常?她知道,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性的角度出发,她都应该想办法去迎合、讨好李泽轩,让他真正喜欢上她。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关心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她了。她所恋慕的人不肯专注地看她一分一秒,就算来了也不过是把她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她累了,她想放纵自己一次,就这样不去想任何事,把自己缩在一个壳里,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可好?
————————————————
南宫衍和李如歌于八月初大婚。非欢对南宫衍食了言,这个月并未回冥兮楼去同他见面。因为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此时的南宫衍。有了孩子之后,非欢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她已经不能再任由南宫衍这样下去了。剪不断理还乱,是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事情。于是她特意避开了与南宫衍约定的日子,偷偷溜出宫去见楚兮。
看着熟悉的“其真苑”三字,非欢叹了口气,终究是鼓足了勇气上前敲门。
门开了。中年男子探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
非欢微微行了个礼后,二人便进屋说话。还未及落座,非欢便突然地在楚兮身前跪下。
楚兮被她这一跪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忙扶起她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单凭非欢这一跪他便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他算是看着非欢长大的,虽然在她童年时候与她接触不多,但也十分了解非欢的个性。她与人礼貌却疏离,有极强的自尊心,若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她是断不会如此的。
她抬起头看他,眼中竟含着一抹泪光:“师父…非欢…有了身孕。”
楚兮闻言浑身一震,瞳孔骤紧。什么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楚兮此时的心情。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十六年前沈渝兮在这里跪下时的眼神。她看着他们的师父济安,眼睛里写满了决绝,凄楚,还有深深的绝望。她当时,也是这般微微颤抖着说了一句:“师父…徒儿…有了身孕。”
他好像窒息了一般,在一瞬间呼吸便变得急促。他素来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日却是第一次露出如此震惊的神情来,似是惊叹,似是呢喃:“怎么会…这样相似。怎么会…”
非欢低着头,拼命咬着苍白的唇不让自己流泪。
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双臂。这双手是这样得坚实,厚重,有力。或许也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了。非欢缓缓投入楚兮怀中,语音微颤:“师父…无论何时,您都是站在徒儿这一边的,是吗?”
楚兮点了点头,慈和地笑道:“傻孩子,你何须如此。你的情况与你娘亲不同。起码你是喜欢皇上的,对不对?”
不知为何,非欢突然产生了一丝犹豫。在有这个孩子之前,她是那样坚定地爱着李泽轩的。可现在,她怎么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呢?但她不想让楚兮担心,便连忙点了头。
楚兮见状便释然地笑笑:“这样就好了…你娘亲当初并没有说过一定要让你继承楼主之位,但她一直都希望你能快乐。这些年来是我不好,不敢面对你,才叫你受了这么多苦。如今你有了你心爱之人的孩子,便也是一种快乐了吧?”
非欢含着泪,连连颔首道:“师父,我现在很幸福,真的!您根本就没什么对不起我的…知道景颜的事情之后我也懂得了,虽然我小时候师父不在我身边,可您将我托付给了她,否则我也不会平安长大了…”
楚兮神色复杂,好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开口。沉默了有一会儿,他才缓缓地道:“过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娘亲。今日我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来与你的感情早已超过了我对渝兮的承诺。”
非欢又怎么会不懂。楚兮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经过这十年的相处,他怕是早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了。
“非欢…现在想想,过去是师父太自私了。你还那么年轻,你有自己的人生,何必要承担那么多没必要承担的事情?我前不久才听说了殇阁阁主的身份。既然如此,冥兮楼不一定就会落入询兮他们手中。你有了孩子,就有了一份责任。就算是为了孩子…”
楚兮看着她,认真地道:“非欢,退出冥兮楼吧!过你应该过的生活!既然你视当今皇帝为真爱,便不要被冥兮楼所束缚。况且与报仇相比,你娘一定更希望你快乐。”
非欢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楚兮会这样说。她像是考虑了一会儿,方才启唇道:“我在宫中与总部联系的确不便,这些日子也都是南宫衍在帮着我忙活。不如这样,我将落阁阁主的位子让给他,但我还是冥兮楼的人,只是以左护使弟子的身份进出,可以吗?”
楚兮似是一眼就窥探出了她的心思,微微挑眉道:“非欢,你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三个任务,是不是?”
非欢见瞒不过他,索性便坦诚道:“没错…杀母之仇,我必定要报!”
楚兮表情一僵,话语之中竟是带了一丝乞求的意味:“师父想将这个秘密守下去…不可以吗?”
非欢摇了摇头,语气平缓却透漏着坚定:“我知道师父现在是不会告诉我的,只有我完成了那三个任务才有可能。而且我总觉得,到那时候就算师父不告诉我我也会全都知道的。何况,司徒沅意这个人的命,皇后这个位子,就算与任务无关,我也是要去争取的…”
楚兮无奈地点了点头,神色略显黯淡:“那…就依你吧。可如今司徒沅意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又有了身孕,独自一人在宫中,定要万分小心。”
非欢浅笑:“我又怎么会是独身一人呢?宫里有纯兮,有南宫衍,还有…我的孩子…”
楚兮轻叹一声道:“非欢,你知道吗。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股傲气。你不想落于人后,想要天下最好的一切,对吗?就连丈夫,你也要天下至尊的皇帝。”
他动作生疏地抚了抚非欢的长发,似是感慨:“让你在郊外长大,却没想到竟也能出落得这般优秀。只当一个皇妃也的确是委屈你了。若你想要那个位子,师父定当助你一臂之力!”
第二十七回(一)
翌年,春日。
“臣妾林氏,领旨谢恩。”
她丽音婉转,仿佛依旧是那个如春日暖风般恬静的少女。而在众人眼中,她却已是后宫之中不可小觑的淑媛娘娘。
刚刚诞下三公主不久的非欢如当年初入宫闱一般,越过一级晋升为淑媛。就连她的异母兄弟也都连升数级。
可非欢知道,那并不是李泽轩给她的恩宠。他给她的特别,不过是因为她的大姐林墨姗罢了。
在宪亲王的十几个姬妾中,林墨姗是最为得宠的。在祺睿二年年初,宪亲王已向朝廷请了旨,册封林墨姗为善媛夫人。
众所周知,靖宣帝的长子承亲王早在十几年前便已辞世。因为靖宣帝生前未立皇后,便没有嫡出的皇子。按照常理就应由排行最长的宪亲王继位。可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新皇竟然是文质彬彬的三皇子李泽轩。
李泽轩不怎么会打仗,兵权便一直握在宪亲王手中。如今大齐与大辽边境情形紧张,李泽轩也不得不顾及宪亲王的想法。于是他便封赏林家,迎合宪亲王的心思。
非欢只恨自己将这些看得太透彻。可在残忍的真相和美丽的谎言之间,她还是愿意选择前者。尽管这是一件非常折磨自己的事情。就比如她知道了墨殇的身份后,便是常常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但事实上,宫人们敬畏非欢也不仅仅是因为渐渐崛起的林家。经过一年多的后宫生活,如今的非欢已经成熟了许多。从不爱戴沉重的首饰到打扮得华丽端雅,从好说话好糊弄到现在宫人们都不敢与之对视,非欢自有她的一套手腕让人信服。
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为了她的心儿。她的女儿,她的全部。
虽然她是最晚被人知道怀有身孕的,非欢的孩子却是最早降生的。因为李泽轩在给孩子取名时没什么想法,非欢便大着胆子提了一个“心”字。李泽轩是十分喜欢孩子的,一时高兴,也没深想便同意了。
随后出世的是皇后的女儿,李如意。因为皇后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怕是以后也不能再生育,帝后二人都是万般宠爱这个孩子。那四公主甫一出生便被赐号为“安宓”公主,两个宝盖头的封号隐喻着李如意是他们的“珍宝”。
凑巧的是,白芷晴诞下的也是一位公主。虽然她本人不大高兴,皇后暗地里却是庆幸极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泽轩正在和几个皇子公主游园。因二公主李如画吵着闹着要父皇抱,李泽轩想起“如诗如画”一词,便随口将白芷晴的女儿赐名为“如诗”。
三个公主,降生时日不过差了月余,虽说都是皇家女儿,金枝玉叶,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如心和如诗满月的时候都是母妃和宫人给乐呵乐呵也就过了,安宓公主的满月宴却是轰动了整个皇城。
非欢不知道自己的那种感情是不是嫉妒,但她觉得李泽轩这样做有些过了。再怎么尊贵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他和司徒沅意为了一个孩子办满月酒竟然焚了十几车的珍贵香料,以数斛明珠溶酒。其中花费,约莫可抵边境好些日子的军饷。可恶的是朝中众人也默不作声,她这后宫妃嫔倒是不得说什么了。
非欢正对着眼前那堆明晃晃的金册金宝发呆,远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处,恭声道:“娘娘,銮驾已经备好了。”
非欢神情恬淡无澜,微微颔首,搭着远桑的手款款上了肩舆。
前后四人稳稳抬起沉甸甸的轿撵,但事实上坐在上头的人却觉得并不安逸。但这一年多来,非欢早已经习惯了后宫的这种表面风光实则悲戚。
她扬眸看向皇城之上瓦蓝瓦蓝的天空,眸中闪过一抹亮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啊…”
福兮闻言便含笑接话道:“娘娘似乎格外喜欢春天呢。”
非欢亦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言语了。
不多时,肩舆便已停靠在锦和宫门口了。非欢急着看如心,便匆匆进了殿内。她也顾不得换下礼服,一边接过远桑递来的热手巾净手,一边就往如心那头看去。
小丫头是足月产的,生得白白胖胖,身子十分健康。一双大眼睛喜欢骨碌碌地转,显得特别的机灵。非欢疼极了女儿,总是恨不得将如心揉进怀里似的抱着她。
眼下如心正跟琬纯玩得开心。看小如心嘎嘎地笑着,非欢也禁不住弯了嘴角。
琬纯因为身份特殊,也不以普通宫女自居,因此和如心玩的时候很放得开。一大一小猫在炕上,模样有趣极了。
如心刚出生的时候,琬纯总是把她当成玩具玩,可把非欢吓坏了。那时候她初为人母,连抱孩子都不会,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把小孩子弄碎了似的。因此她总是和琬纯瞪眼。后来见小如心“抗挫”能力极强,还挺喜欢琬纯逗她,非欢也就逐渐放手不管了。
她刚换下层层叠叠的朝服打算亲亲小如心,福兮突然进来通报说是乾元殿的司记女官明嬛来了。
非欢不由微微一怔。自李泽轩上次来锦和宫已经有一年多了,乾元殿也没有任何人来过。今儿这李泽轩身边最宠信的女官冷不丁地来了,不免让人感到几分突然。
若是在以前,非欢一定会披上件衣服便急急忙忙地出门迎她。但如今,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她也得摆起淑媛娘娘的架子来了。因为她没有帝王的宠爱,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她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福兮正有条不紊地服侍非欢换上一身青蓝色的宫装时,明嬛缓步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奴婢明嬛给淑媛娘娘请安。”
拂起宽大的袖摆,非欢将右手搭在福兮小臂之上,缓缓转过身来虚扶起明嬛,姿态优雅:“免礼。司记这个时候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