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却收到医生的回复:薛青青,别再躲在门后等我了。每天偶遇不累吗?
她呆呆地站在他的家里,低头看着短信,手指忽然间僵住,难以回复信息。
而医生下一条短信就这样如期而至。
“每天六点准时下班,开车回家大概二十分钟,停车两分钟,上楼五分钟。所以最迟六点半就会到家。不要再在猫眼后面等我,薛青青,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调着频道看电视,间或玩手机吧。只要在我开门时,回头对我笑一笑,这样就好。”
她眨眨眼,捧着那把钥匙,一头栽倒在他家柔软的沙发上。
就好像一瞬间被什么击中。
心脏四分五裂,浑身都是沸腾的血液,爱情的滋味叫人生叫人死,叫人忍不住傻笑,又在某一刻忽然红了眼眶。
她的陆医生。
甜蜜又烦人,尖锐却柔软。
怎么办,想嫁……

第69章 终于露馅

周笙笙在奶茶店做得很充实,小区的地理位置很好,人流量较大,奶茶店生意也不错。
她做三天可以休一天假,若是周末,就与陆嘉川赖在一块儿,若是工作日,就跑回出租屋和郑寻吃顿饭,逗逗狗。
郑寻最近心情不太好,看样子和那个不告而别的女大款关系很大。
“老子真是日了狗了,这辈子尽遇上你们这种喜欢一声不吭就人间蒸发的女人!”——这句话基本上一个小时会说上好几次。
开冰箱时,对着那些堆成小山的高级货,他会踹一脚冰箱门,骂一句。
回卧室时,看见屋子里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样子,他会猛地关上门,骂一句。
窗台上的花从前是他在浇水,后来郑西谊来了,就换了个园丁精心呵护,而今他养成了不浇水的习惯,那花居然枯萎了。
郑寻很烦躁,可是日子过了这么久,一直以来都是郑西谊锲而不舍来到酒吧找他。如今她人间蒸发了,他才意识到,他竟连她的手机号也不知道。她住哪里,做什么,在哪里念书,一问三不知。
周笙笙瞠目结舌:“都到同居的份上了,你除了她的名字,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郑寻恼羞成怒,拿起一只抱枕朝她砸过去:“胡说八道什么!同居个屁啊!老子贞操还在!”
这下周笙笙的震惊换了个方向:“同居这么久,你居然童贞尚存?!郑寻,你要是缺钱去男科看看,我给你出挂号费——”
一只接一只的抱枕接二连三砸了过来。
“滚!滚犊子!”
因为男主人心情不好,偶尔饭都不吃,连带着罗密欧也跟着饿了几顿。
周笙笙再来出租屋时,发现郑寻蔫蔫地躺在床上,重感冒到咳嗽流鼻涕齐齐上阵。而罗密欧也没了往常的生机勃勃,有气无力窝在沙发上,冲周笙笙没精打采吠了两声,又耷拉下脑袋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先是把郑寻拎下了床,臭骂一顿:“我他妈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是这种情圣?这是要绝食?想殉情?你就是想把自己弄死,也好歹把我的狗给托付一下啊!”
她气鼓鼓走进厨房,把小米粥熬上,又炒了两个小菜。
糖醋的气味漂浮在空气里,引人垂涎三尺。
郑寻扒拉着墙壁吸着鼻涕闻味而来:“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我的……”
周笙笙面无表情把饭菜放进大盆子里,目不斜视越过他,将盆子搁在罗密欧面前:“乖,吃吧。”
郑寻:“……”
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打击一起袭来,郑寻想哭,可最终发现那个女人的良心还没被狗吃完,因为锅里还给他留了一半。
也顾不上他和狗吃的一模一样了,郑寻拿了双筷子,就着锅就开始吃。
可另一边,周笙笙发现一向爱吃的罗密欧居然还是蔫蔫地趴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转转眼珠子,又合上了眼皮。
它吃不下东西。
这是病得多厉害,才会让一只连鞋垫都能啃下去的吃货,面对一盆子美食都无动于衷?
周笙笙急了,费劲地抱起罗密欧往外走。
郑寻后知后觉回头:“你去哪?”
“带它看病。”周笙笙的声音冷冷的,临走前回头给了他一记凶狠的眼刀,“要是罗密欧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死吧。”
哐当一声,郑寻手里的筷子掉进空了一半的锅里。
没有丝毫迟疑,周笙笙将罗密欧带去了刘承东的宠物医院,也就是上次陆嘉川帮罗密欧绝育的那一家。
没想到的是,兽医对动物的辨识能力是超凡的。
刘承东一眼认出了这只金毛,抬头看看周笙笙:“你是它的主人?”
周笙笙没想太多,点头承认:“我是。”
刘承东一顿,有些意外:“可认得这只金毛,上次带它来绝育的不是你吧?”
这次轮到周笙笙惊讶了,她万万没想到刘承东还记得罗密欧。
她有片刻的失措,然后很快点头说:“啊,对,那个是我朋友,现在这狗暂时寄放在我这儿。”
刘承东摸了摸罗密欧,状似漫不经心问了句:“你朋友名字挺特别的,叫什么来着?”
“周笙笙。”她毫不迟疑。
这年头偷猫偷狗的人也就比偷小孩的少那么点,刘承东担心这只金毛来历不明,是她通过不合法手段弄来的,这也正常。
而她既然说出了前主人的名字,他也就放心了些。
刘承东笑着点头:“嗯,是她,名字很特别,我记得很清楚。”
记得清楚还有一个原因,那女人答应了陆嘉川陪他回家见家长,害得刘承东打赌输了,被逼着吃那只沾了狗屎的皮鞋……
好在后来那女人不知为何放了陆嘉川鸽子,他才幸免于难,从吃鞋子的危机里逃过一劫。
周笙笙拉着罗密欧离开宠物医院时,它的状态好了很多,哪怕还是没什么精神,至少乌溜溜的眼珠里多了些神采。
她再三向刘承东道谢,将罗密欧送回了出租屋。
离开前依然臭骂了郑寻一顿,并威胁如果他再照料不好罗密欧,她就把它带走,今后再也不让郑寻跟它好了。
其实郑寻也很爱这只狗,特别是眼下他又成了被人遗弃的单身汉,与这只没了小弟弟的单身黄金狗红尘作伴,好歹算是安慰。
他至少还能告诉自己,同为单身,他的小弟弟尚且健在,这难道不是一大幸事吗?
*-*
周笙笙原以为和刘承东的碰面到离开宠物医院就算结束了。
却没想到还有下文。
周五晚上,她和陆嘉川一起动手,做了一顿火锅,正兴致勃勃围坐在餐桌上,汗流浃背吃着大夏天的火锅时,有人敲门。
她还穿着小碎花围裙,颇有女主人风范,飞快地跳起来:“我去开门!”
陆嘉川嗯了一声,烫了一块硕大的肥肉,坏心眼地送进她的碗里。
而另一头,周笙笙想也没想就拉开了门:“谁呀?”
那两个字是无比自然说出口的,可再看清楚门外站的人时,她就愣住了,先前的自然轻松一瞬间灰飞烟灭。
站在门外的男人穿着t恤短裤,随手骚了骚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头上的门牌号,又看看周笙笙。
“艹,这才多久没来,居然连门都找错了?”他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转身前,他又咧嘴笑了:“真巧啊,找错地方也能见到你。”
周笙笙不知该作何反应,呆呆地立在那里,点点头:“真,真巧。”
“你家金毛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行,不好意思敲错门了啊。”刘承东洒脱地挥挥手,转身走了。
周笙笙条件反射合上了门。
靠在门上,她心跳如雷。
餐桌边上的男人看她一眼:“谁啊?”
她哈哈一笑:“不知道,说是敲错门了,可能是记错地址了吧。”
电磁炉开着,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沸腾的滚油与锅边相触,发出滋滋的声音,再加上电视机里热闹的音乐,陆嘉川并未听真切门外的人在说什么。
周笙笙还站在门口。
陆嘉川看她一眼:“傻站着干什么?不吃了?”
她又慢吞吞走到桌旁。
可还没坐下来,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周笙笙条件反射又要去开门,陆嘉川却按住她:“你坐着吃,我去。”
于是周笙笙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靠,所以我没找错地方?我就说啊,都来过多少次了,怎么可能记错地址呢!”刘承东的大嗓门儿从门外传来,“刚谁来开的门啊?害我以为走错地方,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啊,我他妈还没得老年痴呆呢。”
她站在餐桌旁,血液跟着锅里的滚油一起沸腾起来。
慌乱。
惊恐。
不安。
陆嘉川侧过身子,让他进来:“早不来晚不来,一吃火锅你就来。你长的那是狗鼻子吧,这么灵。”
刘承东笑哈哈脱了鞋,特别自在地换上拖鞋,俨然一副主人模样,压根不把自己当客人:“我这是来送喜帖,老三要结婚了,把咱俩的喜帖一块儿给我了,我想着趁没吃晚饭,说不定还能来蹭一顿,哪知道运气这么好!”
他搓搓手,走到餐桌边上,假装不认识周笙笙的样子,闹腾起来:“哟,哟,这谁啊!上回来的时候,你这屋还空空荡荡的,怎么今儿多出个田螺姑娘?还穿着围裙替你煮火锅呢!”
周笙笙不安地笑起来,也不知该说什么。
看样子,这两人真是很好的朋友,大学室友,至今还时常联系。
陆嘉川没搭理他的瞎起哄,从厨房添了副碗筷出来:“赶紧吃,把嘴堵住!”
刘承东挤眉弄眼的:“不给我介绍一下哦?”
陆嘉川一顿,轻咳一声:“这是薛青青。”
“然后呢?”
“住在隔壁。”
“然后呢?”
“个性挺好的。”
“然后呢?”
“然后请你安静点,好好吃饭。”陆嘉川夹了一块更肥的肉,送进刘承东的碗里,“来,尝尝看。”
“……”刘承东看着那块肥肉,手抖了一下,“陆嘉川,你太不要脸了。”
周笙笙一直没说话,姿态僵硬坐在对面。
陆嘉川以为她是对自己的介绍不满意,顿了顿,又添了句:“我们现在,咳,住在一起。”
可周笙笙还是没有笑。
而她恐惧的事情很快到来。
刘承东不再嬉皮笑脸,吃了块牛肉,笑言:“薛小姐,真巧啊,昨天才刚见面,今天又碰面了。”
周笙笙背都僵了,腰很酸,却挺在那里赔着笑脸,一动不动。
陆嘉川疑惑地看她一眼,再看刘承东:“你们见过?”
“是啊,昨天薛小姐还拉着金毛来我那给它看病呢,早知道是弟妹,该给你打折才对啊!”刘承东拍拍大腿,“嗨呀,说起那条狗,老四,你还记得上回拉屎拉你一脚的狗吗?这世界可真小,没想到它是薛小姐朋友的狗。”
陆嘉川的笑容不见了。
他拿着筷子,奇异地坐在那里,手上没有了动作。
“金毛?朋友的狗?”
周笙笙一声不吭,事实上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一回带罗密欧去宠物医院的是周笙笙,而这一次换成了薛青青。
她给刘承东的托词是,周笙笙是她的朋友。
可对于陆嘉川来说,她和周笙笙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
刘承东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看看陆嘉川,又看看周笙笙:“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嘉川看着周笙笙,慢慢地开口:“事实上,我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第70章 意外重重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火锅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谁都没用动筷子。
香菜牛肉烫久了,硬邦邦地躺在锅里,感慨命运无常让它再也嫩不起来。
肥牛飘在油面上,从薄薄一张变成了卷曲一团,可怜巴巴扭动着身体。
鲜肉丸子香菜丸子随着一连串的泡泡摇摆不定,仿佛在欢快地叫着:来呀来呀,来吃我呀。
可是没人吃得下。
刘承东仿佛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可是错在哪里他并不明白。
“嗨呀,我说——”他试着开口打破这段沉默。
却被陆嘉川立竿见影制止了:“你什么都别说。”
深深地看了周笙笙一眼,他第一个动了筷子,夹了一只欢快的丸子送进碗里,轻描淡写:“先吃饭。有什么事,晚上再谈。”
周笙笙只觉得胸腔里被人放了只炸弹进去,倒计时叫她坐立不安,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坐在那里,好好吃饭。
这顿火锅是她期盼已久的大餐,如今却食不知味。
真到了该坦白的时刻了,对吧?
她埋头吃着肉,一颗心却无处安放。
她与他才刚刚袒露心迹面对彼此,热恋是那样令人欢愉。但谁都知道热恋的不稳定性,他们还有那么多有待磨合之处,还有生活给予的考验没有经历,就在这种情况下坦白她的秘密,周笙笙没有半点信心。
她幻想着自己待会儿该说些什么——
“陆医生,其实我会变脸。”
他真的不会觉得有毛病的其实是她的脑子吗?
“陆医生,其实我就是周笙笙,也是周安安,现在还是你的薛青青。”
他若得知她是那个不告而别两次的女人,如今变了面目又来撩拨他,真的不会大发雷霆吗?
“虽然我过去会变脸,但现在已经找到了一处小山坡,只要在下雨时及时赶去那里,脸就不会有问题。”
他会愿意接受这样的不□□吗?像个地雷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改变面目的女人,靠着小心翼翼地查询天气预报和避雨来维持这张面目。哪怕她能一辈子做到,他会愿意和她一起承担这样的风险吗?
怎么看,现在都不是合适的时机告诉他。
更何况上一次她试探着说出秘密的时候,他还大发雷霆,以为她在嘲笑他的过去。
周笙笙明白,其实最直观的办法是当着他的面变一张脸,可按照她这张脸的变化轨迹,下一张脸极有可能是个小孩子,或者老太太。
若是她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人,她简直不敢想象陆嘉川的表情与反应。
饭桌上的刘承东还在努力活跃气氛,说着陆嘉川大学时候的囧事。
从他刚入校时被学姐学妹们追到男澡堂,到后来被传太过刻薄个性糟糕而无人问津。
从他太爱卫生,半夜三更忍无可忍把老三的鞋子从寝室里扔出窗户,到后来每周暴怒着将全寝室的衣服一桶一桶往一楼洗衣房送。
“看起来是个高冷男青年,其实骨子里是个幼稚大男生。”刘承东的总结台词很到位,最后看了眼这两个疑似在闹别扭的人,他语重心长教育陆嘉川,“男人嘛,就该让着女人,弟妹是拿来宠拿来疼的,你别动不动板着张脸啊。就你这狗屁个性,能找到这么好的女人就该谢天谢地了,别作,啊。”
然后又转向周笙笙:“他脾气不好,但心是好的。虽然人人都说他长了张祸水脸,但其实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也都看出来了,他是最固执的那一种人,但凡认定了,就死心塌地守着你。况且两个人相处,哪里会没有小磕小碰的呢?我这个人护短些,也请你多包容包容他的坏脾气,毕竟没什么事情是好好商量解决不了的,你说是吧?”
说罢,刘承东自己都没忍住捂脸:“我的妈呀,我今天真是太特么励志了,把我自己都感动得泪流满面。”
周笙笙:“……”
陆嘉川:“……”
可是表面上气氛似乎融洽不少,周笙笙心里却依然空荡荡的。
这世上若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那该多好。
她的脸是个无解之谜,哪怕暂时缓住了,却终其一生都像个地雷,不知道哪天就会炸开。陆嘉川会接受她吗?会拒绝她吗?会觉得她像个骗婚的人一样,欺瞒至今,害他动了心才又说出真相吗?
一顿饭吃得极其沉重。
大概刘承东也看出来了,所以吃完饭也不久留,嘻嘻哈哈就跑了,出门还擦擦汗,总算逃离车祸现场了。
他觉得自己是肇事者,但想一想,却怎么都没闹明白车祸原因是啥。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
陆嘉川收拾碗筷,周笙笙拿抹布擦桌子,一切都井然有序进行着。
谁都不知道在这之后有什么汹涌波涛在等候着他们。
陆嘉川在水槽前洗碗,周笙笙慢慢地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好多次她在这里看着他,做饭也好,洗碗也好,她总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上前去抱住他。谢他给她的人间烟火,谢他虽没有看清三次的她其实是同一个人,却依然给她感动与欢喜。
可她不是个多么勇于示爱的人,接近他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勇气,这样直白地表达心意,她总有些羞于启齿。
这一次,周笙笙没有再迟疑,无声地走上前去,从背后踏踏实实环过他的腰,侧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洗碗的人动作一滞。
而她就这样闭着眼,心知肚明到了摊牌的那一刻。
前方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不迈出那一步,他和她都永无安宁。
周笙笙深呼吸,带着滚烫的热泪,叫出他的名字:“陆嘉川——”
可才刚说出三个字,她的坦白就忽然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
陆嘉川站了片刻,低声问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她摇摇头:“你先接电话。”
哪知道这一通电话彻底结束了今晚的坦白时刻。
电话是眼科打来的,市里突发了一起恶性交通事故,多名乘客受伤,还有患者眼部受到重创。陆嘉川被紧急召回眼科动手术。
他迅速换好了衣服,出门前对周笙笙说:“等我回来。”
然后就消失在大门外。
周笙笙怔怔地望着他,也不知道是逃过了一劫,还是延长了这心神不宁的时光。
早晨五点,周笙笙在手机提示中醒来。
天气预报准时抵达,预示着今日午时有一场雨。
她睡在陆嘉川家中,因为他说过等他归来。可眼下看看身侧空空如也的床,又赤脚去了黑漆漆的客厅环顾一周,他确实还在医院忙碌,彻夜未归。
也好,她这就赶去小山坡等着,等雨过了,她再回来安安心心跟他交代实情。
只要维持着这张脸不变,他哪怕恼怒一时,也大概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选择不计前嫌吧?
周笙笙是这样热切地渴望着,渴望着她与他之间的情愫能够经历过这必然到来的一关。
出门前,她带上了陆嘉川的雨伞。
他的伞很大,墨蓝色格子花纹,身在其中总会觉得安稳宁静。
小区外面有几辆空着的计程车候在那里,仿佛就是为了等候她的出现。
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车内放着梅艳芳的一首粤语老歌,女人用低沉动人的嗓音唱着:“她是我,当天的她今是我,决绝想象不到你以这宠爱来相赠我。”
莫名应景。
周笙笙蓦地笑出了声。
而在女人唱到那一句:“若永可为你歌,便再不需要得什么,凝望你找到爱,找到我。”
她更是一边低笑一边红了眼眶。
夏天的白昼来得早,周笙笙在晨光绚烂里抵达小山坡。
百无聊赖候在路边,等待一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雨。
她把耳机插上,蹲在街沿,像个中二少女,一边看着来往的人,一边随着喧闹的音乐轻轻晃着脑袋。
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
直到六点半时,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手机震动起来那一刻,屏幕上出现三个大字:郑傻蛋。
周笙笙挑眉,心中啧啧称奇,不知道那个昼伏夜出的夜猫子怎么会在清晨六点半打来电话。
她玩味地接通电话,准备调侃他。
哪知道闯入耳边的并非郑寻的声音,有个尖锐的女声慌慌张张在那头朝她喊:“是周笙笙吗?”
她一顿。
除了郑寻和她自己,这世界上现在应该没有人知道她是周笙笙。
“我是。”她迟疑地答复。
下一刻,那头的人忽然间语无伦次地哭起来:“周小姐,我,我是郑西谊,郑寻他出事了……”
*-*
天还亮着,晨光无限好。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是落不下来的。
周笙笙记挂着郑寻,挂断电话就打车往出租屋赶去。
郑西谊在电话里语无伦次说了一阵,周笙笙没听明白事情的始末,只听到郑寻头破血流倒在那里,生死未卜。
郑西谊不敢动他,打电话让郑家的家庭医生赶去,自己则死死握住郑寻的手。
可那个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的男人竟然还迷迷糊糊对她说:“帮我,帮我把,把周笙笙叫来……”
郑西谊放声大哭。
她真的不知道郑寻会被她害成这个样子,她怕他死掉,怕他就这么抛下她走了,可是这一刻看到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在寻找那个叫周笙笙的女人,她又觉得悲从中来。
可他要找那个女人,她无法不照做。
若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岂能不满足他最后的要求?
郑西谊捂住他腹部汩汩流血的部位,企图阻止那些不听话的血液。
可没有用。
触目惊心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来,没完没了。
周笙笙在开始刮风时抵达出租屋,扔下钞票,没头没脑朝箱子里一阵狂奔。
计程车师傅在后面叫她:“小姐,还没找你钱啊!”
她恍若未闻,只顾拔足狂奔。
砰地一声推开门,在那一室狼藉、没有一件家具是完整的出租屋里,她看见倒在血泊里的郑寻,和捂住他腹部嚎啕大哭的郑西谊,郑西谊满手都是血,还有更多的猩红液体正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
周笙笙整个人都呆住了。
“郑寻……”她浑身发抖地走近了他,战战兢兢蹲下.身去,“发生什么事了?”
一把握住他满是血污的手,她的声音都抖得不像话了,却还尖利地响彻屋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医生呢?为什么没打120?”
郑西谊满面泪光地看着她:“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我已经让医生赶来了,他挨了刀,医生说不能挪动,马上赶来。”
周笙笙已无暇问及事情经过,只能死死握住郑寻的手,哑着声音声嘶力竭朝他吼:“你给我振作点!装什么死啊?”
腹部的伤口血肉模糊,几乎能看见令人触目惊心的内里。
郑寻目光涣散躺在那,穿着粗气,努力集中精神,却只是徒劳无功。
耳边隐隐传来谁的哭声,还有另一个凶巴巴的吼声,他努力分辨着,气若游丝地说:“让,让我先说……”
那个哭声弱了下去,吼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天花板,艰难地说:“周,周笙笙,替我照顾,照顾巨婴姐弟……”
周笙笙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你说个屁的遗言啊!你给我打起精神,赶紧好起来!谁要帮你照顾人啊!我他妈自己都没找到人照顾我!”
郑寻笑了,身体一抽一抽的,面色惨白,转头看着郑西谊,又好像因为视线模糊,看不太清,所以努力眯着眼睛。
“不是你的错。”他这样狼狈地笑着,对郑西谊说了最后一句话。
而郑西谊呆若木鸡地坐在血泊中,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郑寻找来周笙笙,只是为了托付她和南风。
窗外狂风大作,是暴雨前的征兆。
周笙笙知道,若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忽然间安静下来的郑寻,手脚都像是被人施了咒语,动弹不得。
“郑寻。”她叫着他的名字,然后一声接一声,泣不成声。
门外是终于抵达的医生,拎着箱子神情凝重快步走进屋内,一把拉开她,蹲下身来查看郑寻的伤势。
周笙笙就这样坐在一旁,一动不动望着医生和郑寻,片刻后,被窗外的动静打扰了,她侧头很快看了一眼。
就快要下雨了。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