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泪光,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想起秦殊告诉她的那个消息,心中便是一阵绞痛,几欲昏厥。
顾初时死了。
她自始至终仰望如天边朝阳的那个男人,死了。
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而进宫,哪怕把这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只要能帮到他就好,可如今他死了,她还待在这深宫里做什么?
她想要自尽,可秦殊却把她拦了下来。
“他如何对待你的心上人,你就如何对待他的心上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是最佳的报复方式,若就是这么白白死了,你以为王爷在九泉之下就能瞑目了?”
她恍然大悟,于是才有了眼前这样一幕。
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寒冷的空气像是针一般扎进身体里。
楚颜觉得整颗心都快要冻僵了,却听见她一字一句如同下咒一般冰冷地说道:“若是他不来,你就悲惨地死在这里,无人收尸;若是他来了……呵,如此深情的好男人,与你一同下地狱去做对鬼夫妻,那更是再好不过。”
她要亲眼看着这两个始作俑者是如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如此一来,他在地下就算是夙愿未尝,也总会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大家都在呼唤太子,太子终于千呼万唤屎出来,最后的曲折要来了。
另外关于歌大的去世,在遗憾的同时,也希望大家能够健健康康、平安快乐。
也谢谢大家对我的祝福。

第146章 .尾声之八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巅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在面上,像是要把人冻僵之后再撕成碎片。
楚颜的嘴唇很快冻得一片乌紫,原先还在颤栗的身体竟然神奇地适应了这样的温度,变得麻木而僵硬,不再发抖。
可她没有因为这样的处境而感到绝望,反而倏地转过头去看着崇筝,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你说什么?你说谁会来?”
崇筝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呢?除了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的狗皇帝,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你的有情人等着来营救你?”
楚颜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惊地望着崇筝,嘴唇也微微开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她这反应,崇筝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啊,真是对不起,我忘了你并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了……不过你放心,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你们都只有两个下场,要么阴阳永隔,要么双双去阴间作对鬼夫妻。”
哪怕她是在恶毒地诅咒他们,哪怕她的用意是要楚颜欣喜之后再面临更大的绝望,楚颜都自动忽略了她不怀好意的后面几句。
她说什么?
顾祁没有死?
像是有什么东西揪住了她的心,然后蓦地缩紧,那种剧烈强大到深入骨髓的力量让她浑身都开始发抖。因为喜悦到极致以后,那种情绪也就和极致的痛苦一样难以分辨了,她只知道内心有一种难以负荷的情感就快要冲破身体,叫嚣着要将她的理智驱逐出境。
楚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腔里好像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爆炸,滚烫的火花点燃了她的血液,于是四肢百骸都慢慢沸腾起来。
她的眼睛里像是带着巨大的情感,那种奇异的光辉把她整个人都照亮了。
他没死?
他没死!
连日以来的阴霾骤然间烟消云散,压在心上的重量化作灰烬,被这山间的寒风肆意吹走,于是这刺骨的冷风也变得讨喜起来。
楚颜开始大笑,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轻快欢乐。
崇筝压根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像个疯子一般毫无理智,明明人还站在悬崖上,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可那种喜悦夺走了她全部的心神,让她看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宝贵的财富。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了还笑,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楚颜还在笑,并且越笑越厉害,直到眼角浸出了泪水,面上的光辉仍在,前一刻还惨白的脸色变得绯红如花。
“我问你笑什么?”崇筝厉声问道,“马上就要死了,你到底在笑什么?”
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欢快爽朗的笑声,传播开来,回荡在这空空荡荡的山谷之间,于是四面八方传来的都只有这样的喜悦。
崇筝被激怒了,一个巴掌朝着楚颜的脸重重打了下去,“你闭嘴!给我闭嘴!”
她是练过武的人,这么一巴掌径直打得楚颜右颊肿了起来,可楚颜毫不在意,依旧肆无忌惮地笑着。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真好,他还活着……
她曾以为自己会静静地坐在这朱红色的深宫里,直到大军凯旋那一日,再踏上高高的华严殿,亲眼看见他躺在冰冷沉寂的木棺里,双目紧闭。
可原来他没有死,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还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微笑着对她说一句:“你看,我就说过我会回来的。”
她当然知道他会回来,因为他曾经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誓言,从未违背过,一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
他似是这世间最逶迤的高山,以绵延不断的深情与细水长流的守护一点一点穿j□j了她的生命,在不知不觉中,在后知后觉中。
楚颜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好,他还活着。
就在崇筝愤恨地再次扬起手时,秦殊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和煦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风,笔直的身姿似是参天古木。
他的笑容带着欺世盗名的温柔美好,轻轻地绽放在寒冷的山间,“皇后娘娘心态真好,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一定就笑不出来了。”
楚颜慢慢地收敛了笑意,却眉眼弯弯地对他说,“这不是心态好,是情商高。”
面对两个一头雾水的人,楚颜也不准备解释,既然结局不再自己的掌控之中,那么就算是临死之前,在敌人想要看到你哭的时候,你就算哭出来也不见得就能改变什么,那她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
她很确定这两个人都想看到她哭,而她不会哭,也绝对不会露出一丁点可悲可怜的神情来取悦他们。
秦殊想了想,“皇后娘娘难道不想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么?”
“这又有何难猜?”楚颜笑道,“皇上布下这个局是因为恭亲王野心勃勃,意欲谋朝篡位,因此才诈死,想必如今恭亲王已经在劫难逃。而秦大人你却是意料之外的事了,区区一个长公主的驸马,竟然也想涉足皇位之争,先不说你这卑微的身份和可耻的行径与皇族差了十万八千里,光是长公主失踪这一点,你也已经丧失了唯一的特权。不过是一介攀附女子才走到今天的匹夫,没了长公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语气里充满轻蔑,瞬间令秦殊变了脸色。
“皇后娘娘还是这么伶牙俐齿、能言善辩,说实话,我倒是很欣赏你的巧舌如簧。”秦殊眼神微眯,看得出其间锐利的光芒,可仍旧柔声道,“只可惜这三寸不烂之舌对皇上管用,对我可不管用。如你所说,我不过是个攀附女子的匹夫,可真是不好意思,今日这个匹夫要亲眼看着你和皇上奔赴九泉,真是何其有幸!”
楚颜爽朗地笑出声来,“的确有幸,上天给了你一双狗眼,你却用它来发现真爱。”
人之将死,必须搞笑。【作者你疯了吗?你究竟在乱入什么!】
秦殊低声笑了,“我倒是没料到皇后娘娘是个如此坚强的人,死到临头还临危不乱,倒是叫崇姑娘扫兴了。”
崇筝眼神一凛,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朝着楚颜原本就红肿不堪的面颊打了下去,“不扫兴,我倒是要看看她能笑到多久!”
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
楚颜的嘴唇被她打得磕在了牙齿上,立马有血迹渗了出来。一头青丝也被这样的力道弄散,寒风吹得千万缕秀发随风飞舞,充满了自由的意味。
她始终微笑着,哪怕面颊都疼得麻木了,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上辈子明明死了,却有机会在这个时代再活十年,十年来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用别人的身体过着自己的日子,改变了赵楚颜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当生活给了你一个超越预期的美梦时,那么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你就没有理由再去悲伤。”——她曾经在一本风靡全球的小说里读到这样一句话,如今看来竟也贴切得很,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了此刻的心情。
是啊,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平白无故多活了十年,又平白无故得到了顾祁的一往情深,她不再是一个凭空而来、孑然一身的灵魂,而是一个有家有夫还有儿子的人,该有的一切都有了。
唯一遗憾的,是今后没有机会陪他一起亲眼看着儿子长大了。
那个男人……一定会很悲伤。
他会不会哭呢?又会不会一辈子记得她?会不会再立皇后?会不会宠幸其他妃嫔?若是真有了新欢,她的儿子会不会受欺负?
楚颜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疑问,她觉得有必要在临死之前把它们通通问个清楚,可又是如此无奈自己没有那个机会问清楚了。
就算时间充足,她也不该浪费在这种问题上面。
她只想告诉顾祁,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也有了难以割舍的牵挂,现在说出来,会不会太迟了?
崇筝的耳光叫她产生了耳鸣,也不知是呼啸的风声还是耳鸣的声音,总之她觉得耳边的一切都变得嘈杂而刺耳,面颊上冰冷又刺痛,身体麻木而僵硬,她还在勉力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倒下。
你也许会想,因为她还在等,等着看顾祁会不会来?
别傻了,若是十年的相处都不能让她确信这一点,那顾祁大概就白爱了她一场。
她是如此坚定不移地深信,他一定会来。
只需要一眼,只需要最后一眼,看完她就安安心心地离开。
楚颜又一次缓慢地扯着嘴角笑了,哪怕这样的动作令她流血红肿的面颊剧痛难当。
她其实还有一个很好的计划,很好很好,只是略显自私,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就是,既然她意识到了自己是如此喜欢这个男人,她就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去喜欢别的女人。
久病床前无孝子,又何况这样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她若是死了,他也许会悲痛一时,再长点也许是一年,十年……可他是皇帝,全天下的美人都任他挑选,何况大臣会催,何况他还是个有**有需求的男人?
顾祁素来就知道她冰雪聪明,还狡猾奸诈,那么这一次,她要奸诈最后一次。
他休想有机会再爱上任何人,既然她已经决定好了要死,就让他的心里永永远远记住她,只有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其实是想在结尾虐一次的,但是虐着虐着,似乎就开始搞笑= =、
明天会早点更新的,不出意外应该是下午六点。
别告诉我不喜欢这结局呜呜呜,我很努力在高次一把啊!真的很努力→_→不要打击么么脆弱的玻璃心。
要温柔地爱抚,不管是小心脏,还是鲜活的**……

第147章 .尾声之九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山间的风似是不知疲倦地吹着,哪怕时光变换,朝阳移位,山顶的时光却像凝固了一般,察觉不到任何变换。
楚颜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她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冻得麻木。
秦殊抬头看了眼当头的一轮红日,轻声道:“也不知皇上究竟会不会来,若是到了晌午还未出现,皇后娘娘大概就只能孤孤单单地离开人世了。”
楚颜不语,只是闭着眼睛保存体力。
被崇筝的一顿耳光和这山顶的温度折磨得体力尽失,她已经觉得自己快无法支撑下去了,还在月子里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只求能等到他来那一刻,好好再看上一眼。
崇筝冷冷地笑道:“皇后娘娘现在的心情恐怕复杂得很,怕皇上来,又怕皇上不来。”
秦殊听见林子里隐约传来了一丁点响动,似是有人踏在一地枯叶之上,当下眼神微眯,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了皇后娘娘这样玉做的人,若非踏入帝王家,也不会面对今日的磨难。皇宫,权势……呵,当真害人不浅,不知皇后娘娘可曾后悔过当初进宫来的决定,我倒是替你可惜。”
林子那个脚步声微微顿住。
在场的三人里,崇筝与秦殊会武,耳力也好,都听见了林子里的动静,唯独楚颜一人处于体力透支的状态,集中注意力都比较困难,哪里还能辨别出有人接近了呢?
她微微一笑,只说了三个字:“你来了。”
说话的同时,一直紧紧闭着的双眼也缓缓睁了开来,哪怕模样狼狈不堪,浑身乏力,思维都很难集中,可那双眸子里的笑意却丝毫未减,灿烂和煦得如同天上的朝阳。
秦殊面色陡然一沉,没有料到楚颜虽然听不见顾祁的脚步声,但却从他的自作聪明里判断出了这个事实。
林子里的人也终于踏着一地腐朽的枯叶走了出来,林子里的黑暗与山顶的阳光普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他微微皱了皱眉。
而当他看见楚颜站在悬崖边上,离万丈深渊仅有一步之遥时,步伐再次停住。
短短十余步的距离,两人的目光终于交织在一起,这是长达八个多月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站在黑暗与光明交接的地方,俊秀如初,朗若清风;而她姿态狼狈,再无当初的任何风姿,甚至发丝凌乱,甚至面颊红肿,甚至唇角带血,甚至……马上就要坠落悬崖。
楚颜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认识到,原来她对他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
十步的距离,她看见了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情,甚至唇角熟悉的习惯性紧抿,以及眉心紧蹙时熟悉的小小纹路。
有一阵滚烫的热流从眼眶里汹涌而出,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而顾祁的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冷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把头转向了秦殊,“驸马爷也在这儿?真是巧。”
语气里轻松如常,似乎只是老朋友见面,叙旧而已。
秦殊道:“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微臣为了皇后娘娘而来,想必皇上也一样,所以这并非巧合。”
顾祁冷冷笑道:“很抱歉叫你失望了,你也许是为了皇后而来,可我却是为了你而来。多亏今日你沉不住气,把皇后劫走,否则我也不会知道原来你还暗藏逆反之心。大军已经在林子外面候着了,秦殊,今日你插翅难飞。”
顿了顿,他冷静地看了眼楚颜,“至于皇后,若是为国捐躯,那也是一个贤后应该做的事情。你放心,若是今日你无法回宫,我会把皇后之位永永远远地替你空在那里,宣朝的子民也会世世代代记住你的。”
事情的转折是如此离奇,秦殊和崇筝都押了注,希望顾祁会因为在乎楚颜而赶来相救,可事实就是他们押对了,顾祁确实来了,可来的目的却不同于他们所想。
秦殊一瞬不瞬地看着顾祁的眼睛,抚掌笑道:“皇上临危不乱,哪怕心里已经担心到了极点,却还能装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冷血无情的明君模样,倒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天底下有谁不知道皇上对皇后情深意重呢?皇上不觉得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么?”
顾祁也漫不经心地笑了,“那你大可以试一试,看看我究竟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直言不讳。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皇后若是死了,你们失了挡箭牌,恐怕没有命踏出这个林子。”
秦殊面色微变。
在他的计划里,劫走楚颜无非有两个结果:
第一,皇帝不来,皇后成为废棋。
第二,皇帝来了,为救皇后,以命换命。
可是眼下,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山风寂静地挂着,林子里有枯叶响动的声音。
秦殊看着之身穿过林子的顾祁,慢慢地冷静下来,“皇上若是不在乎皇后娘娘,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呢?直接叫大军前来杀了我便是,又何必与我大费周章、多费唇舌?”
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朝崇筝比了个手势。
崇筝会意,将楚颜重重朝后一拉,楚颜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朝后倒去。
顾祁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了,几乎是立马往前奔去,“不要!”
可也只是几步的时间,崇筝收回了手,楚颜的手臂被她紧紧拽着,又回到了方才所在的位置。
顾祁脚下一顿,终于看见秦殊唇边那抹刺眼的笑意。
“皇上,口是心非不是个好习惯,既然当上了皇帝,你就该学会什么叫做君无戏言。”
“你待如何?”顾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寂静深幽。
他问的是秦殊,看的却是楚颜,眼底流淌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和所有无法说出口的情愫。
这样漫长的时光里,日日都在思念这个女子,不是没有想象过会如何重逢。
他曾经幻想着她会在那个温馨明亮的宫殿里坐着,手里的刺绣精美绝伦,脚边的火炉温暖宜人,而他踏进大殿,她惊喜地扔下手里的东西,朝他飞奔而来。
在边境时,很多梦里也有这样的画面,也许时间不同,也许背景不同,可始终不变的是她灿烂的笑颜。
他是如此想念她,如此迫切地希望结束这场战争,回到她的身边,可他始终不曾想过再见面时,竟会是这样的光景。
兵不厌诈,狡兔三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兵书教会了他很多,他苦苦思索了好多日子,终于想出了诈死这样的策略,引诱恭亲王入宫夺位,然后瓮中捉鳖。
他计划好了每一步,甚至最细微的环节也反复琢磨过千百遍,力求稳妥、不出一点差错,可是到头来他却遗漏了最重要的细节——他还有一个致命软肋暴露在了未知的敌人面前。
这一刻,顾祁的心里闪现过了很多念头,他为之奋斗已久的帝王之位,挣扎良久的朝臣之争,过去十几年的苦苦煎熬……他熬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了属于他的这一天。
只要登上那九重宫阙,天下人都会仰望他,再也没有人有能力威胁到他。
江山社稷,山河百姓,他可以放开手去做,同儿时所想的那样,成为史书记载的一代明君,成为后人景仰的宣朝皇帝。
可是最后,纷繁芜杂的思绪尘埃落定,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女子。
她同他一起走过了这十年,亲眼目睹他的挣扎与彷徨,分担他的痛苦与哀伤,她甚至不断鼓舞他,比他自己还要坚信不疑地认为他会走到今天这样辉煌的时刻。
她是赵楚颜,是他唯一的皇后,也是他刻在心上的那个人。
秦殊的话语再清晰不过地响彻耳畔,“要救皇后很简单,请皇上交出兵权与玉玺。”
而天知道交出兵权与玉玺之后,他会不会给这两个人留下一条活路。
哪怕早已料到了这样的选择,顾祁仍旧沉默了。
他抬头看着楚颜,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沉痛与哀伤,一边是他努力多年的江山社稷,一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失去的枕边人,失去任何一个,对他而言都是不可言喻的巨大损失。
楚颜却在这个时候轻轻地笑出了声,一边摇头,一边语气轻快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的命是如此值钱,竟然举足轻重到能让秦大人拿这江山来权衡,大人如此看重我,楚颜当真受宠若惊。”
她的模样是如此狼狈,可笑容却和以前一样落落大方,甚至带着无所畏惧的孤勇与美丽。
她深深地看着顾祁,长长地舒了口气。
“总算是再看了你一眼,也没什么遗憾了。你大概还没见到我们的儿子,我一直以为就算没有遗传到我的天才与美貌,至少也该有几分你那还算美色的优点,只可惜小家伙生下来没长开,倒是叫我失望了。姑姑说小孩子一出生都看不出漂不漂亮,我还盼着等他长大些了再看个究竟,只可惜……”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他的名字还一直等着你回来起呢,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就叫顾念吧,念字好,代表有人时时刻刻对他心心念念,这样的孩子才不会孤单。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他的父母彼此挂念,这样才能提醒你,一定要一辈子把我放在心上,时时刻刻念念不忘。”
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下来,顾祁的脸色终于变了,秦殊与崇筝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楚颜却在声音戛然而止的这一刻,忽然大笑着说了最后一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而伴随着这句话一同发生的,是她拖着崇筝义无反顾地朝着悬崖下纵身一跃的动作。崇筝惨叫一声,先于她掉了下去,而楚颜也在对顾祁露出最后一抹灿烂的笑容之后,消失在了山巅。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是在回答秦殊之前的那个问题。
若是没有顾祁,没有进宫,她今日就不会面临这一切,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若是没有这一切生离死别,也就不会有这十年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
一个人的人生不是只有十全十美才值得纪念,因为苦痛交织,因为悲欢离合,因为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刻骨铭心,才得以丰富而深刻。
而她是如此感谢这样奇特的名义让她遇见了他,于是一切都变得意味深长。
于是,她绝对不会狠心到夺走他好不容易拥有的这一切。
顾祁,我赢了。
你看,若是早一点死,又或者晚一点死,也许都达不到现在这样的效果。
我要亲眼见你一面,然后在你面前如此决绝地死去,那么估计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惨烈的场景,不会忘记有一个人是这样灿烂地笑着、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主动赴死。
就算我自私,我只是希望死得稍微有点价值,至少……不能让别的女人取代了我的位置。
我要你一辈子都好好记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强调:这货不是结尾,真的不是!

顾祁:尼玛如此言情的结局真的好么!作者你是要闹哪样?!

么么:虐你啊╮(╯▽╰)╭

楚颜:我觉得你一直在打着虐太子的旗号虐我(#‵′)凸

么么:虐你他才会心痛啊!

顾祁楚颜:……

ps:看到有人说我烂尾,玻璃心表示绝对没有烂尾,你见过烂尾的作者会把结局写出十来章的么!

也许有人对这样的结局不太满意,但还请谅解,这是我一直以来计划的结局,也许表达方式和剧情安排总有姑娘不太喜欢,但我一直在尽力而为。

依旧希望是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也依旧希望看到最后的你们能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它。

好吧不止一点点t-t!是很喜欢!很喜欢好么!l3l4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初中上地理课的时候,楚颜曾经十分痛恨这门课程,因为那个地中海老师要求全班都得把中国的山脉以及河流在地图上的具体位置、准确走向牢记于心,并且时不时抽人上黑板去画出来,画错一条,期末成绩扣两分。

而这样的事情放在古代的帝王身上,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必备功课。

从皇宫一路策马奔至山顶,顾祁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比如墨河的走向,山崖的复杂地形,再比如从悬崖顶端落下之后,会遭遇怎样的状况。

他甚至清清楚楚地算准了墨河之下的水势与礁石,京城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都被他熟记于心,不差分毫。

若是从山崖上看下去,山壁陡峭,伴有崖体上盘根错节的松柏古木,凹凸不平。

若是从崖顶坠入水中,墨河底部的那个位置正好有杂乱的礁石,而这样高耸的悬崖会带给人巨大的冲力,极易重重地坠入水底,然后撞上那片乱石嶙峋。

因此一旦坠崖,几乎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而此刻,楚颜眉眼含笑地拉着崇筝一起从悬崖跳了下去,顾祁的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似是天都塌了下来。

不是没有想过会面临怎样艰难的抉择,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去做。昔日看到唐玄宗面临安史之乱时,朝臣请命杀了扬贵妃,玄宗却再三犹豫,不忍动手。

那时候的顾祁冷眼看着史书上的记载,认为这样的玄宗配不上明君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