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怀明原本是礼部左侍郎,虽说升职为尚书似乎也合情合理,但其实朝中人人知道曹怀明与顾老尚书颇有几分不合拍。
一个是稳扎稳打,只希望安度晚年的老人,另一个却年轻气盛,较为激进的壮年官员,皇帝这么一任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几分问题来。
而更加出乎所有人所料的是,曹怀明上任礼部尚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彻查礼部官员,从上到下从头至尾梳理了一遍,但凡是有渎职之罪的都下了牢狱。
这些人里头不少人都是顾老尚书一手提拔起来的,一时间顾家门前车水马龙,下来的人都是找顾老尚书说情的。
但别人不知道此事的厉害,顾老尚书却明白的很,舞弊大案没有爆发出来,他能够全身而退,顾家没有收到波及,这样已经是皇帝的仁慈,那些被下狱的人若是无辜,早晚都能出来,若是不无辜,他不责怪这些该死的人拖累自己就不错了。
顾老尚书一贯在意人情往来,但这一次却露出自己冷酷无情的一面来,但凡是来求情的人都被他直接赶了出去,最后顾家竟是闭门不出,摆出安分守己的姿态来。
甚至中间一度顾行之也被下狱盘问,顾老尚书顶着老妻的眼泪愣是不让人探望,一直到这件事尘埃落定,才主张让小儿子递上辞呈。
相比起朝中如今的大事,顾行之的辞呈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被通过了,他很快就赋闲家中,这一次顾师娘不但没有怪他偷懒无上进心,反倒是心有余悸的高兴。
只因为此次礼部之中被彻查的那些人,竟然多多少少被判罚有罪,甚至还有两人因为罪过太大判了斩立决,全家都被株连进去。
大周当今的皇帝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这些年来京城安安静静,甚至连菜市口的鲜血都似乎洗刷干净了,但这一次这个地方又迎来了新人。
赵九福并未去看行刑,但从下人们的反应上来看也知道必定是血腥无比的,甚至来了这么一出之后,工部的官员在衙门都认真了许多,似乎生怕吕靖来这么一朝查到自己渎职。
京城的百姓只看见公布出来的罪名,但参与其中的几人却都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比如说顾家能够保留下来,是因为顾行之提前做了搜检,毁掉了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又比如皇帝大张旗鼓的让曹怀明彻查礼部,为的既是这次会试的泄题一事,更有接受不了原本在他掌控之下的礼部居然出现了这种事情。
被杀的官员是不是无辜赵九福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此事绝对没有那么单纯,只是皇帝不知为何将背后之人隐藏了下来。
无论如何,顾家从上到下无一人损伤已经是不易,赵九福上门的时候,顾老尚书竟然亲自向他作揖感谢,倒是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有十分无奈。
等只剩下师徒二人的时候,顾行之倒是笑道:“这下可好,你倒是成了我父亲的座上宾。”
赵九福无奈的看了一眼促销的师父,想到他已经赋闲在家,便不免担心的问道:“此次的事情并未牵连到师父,您为何?”
顾行之倒是不大介意的说道:“那曹怀明与吾父曾有龃龉,我就算是留在礼部也不会痛快,反正顾家也不缺我那点俸禄,还不如索性在家吟诗作对,闲来无事就出去走走,反倒是比这几年被官职束缚的时候好。”
赵九福想到他当年宁愿去偏僻的乡里当一个训导,也不乐意留在京城受家族亲长的荫蔽,倒是也能理解他的意向。
师徒俩说了一会儿,倒是顾行之对他多有担心,拍着他的肩头说道:“顾家此后大不如前,以前老师还能为你撑腰一二,以后怕是不能了。”
赵九福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反倒是说道:“老师照顾我多年,能让我反过来照顾也可。”
顾行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算是没看错你,吾虽然没有青云之志,但却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从顾家出来的时候,赵九福的脸色十分轻松,在他看来就让此事告一段落,与他亲近的顾家无事,孙光宗也已经发还家中,那么就到此为止了。
孙光宗虽说错过了今年的会试,但此时他在皇帝面前留下了印象,若是三年之后会试一举中第的话,到时候前途反倒是会更好一些。
只是再一次踏上大皇子的马车的时候,赵九福的心情实在是轻松不起来,倒并不是他不愿意与大皇子接触,事实上大皇子谈吐文雅,与他的治国理念大致相同,两人说话的时候反倒是十分相得,只是他不知道大皇子这会儿找他是为了什么。
不过赵九福十分自然的上了车,毕竟从他转到工部,进入吕靖手下做事开始,在旁人的眼中他已经是吕家这一派,也就是大皇子手底下的人了。
大皇子一如既往的身体孱弱,伸手阻止了赵九福行礼的动作,笑着问道:“赵大人可是刚去看望过顾大人?”
这就是大皇子会说话的地方了,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却能注意到臣子的心思,首先询问的是顾行之而不是顾老尚书,其中可以窥见他的心性。
赵九福笑着说道:“不错,原本有些担心老师,不了老师倒是闲适的很。”
大皇子也笑了起来,大约是笑得太急促了反倒是咳嗽了两声,这才怅惘的说道:“若是可以的话,吾倒是也喜欢能有这般闲适的日子。”
赵九福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大皇子的身份确实是尴尬的很,明面上他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子,是皇帝宠爱的大皇子,但实际上他身体孱弱,如今已经弱冠多年却无子,皇帝既不册封他为太子,又不让他迁出宫中。
这里有凸显出老皇帝的矛盾来,他似乎一边想要做一个慈父,一边却又是为国家社稷考虑的皇帝,他不满意大皇子孱弱的身体,所以一直并未册封太子,但又疼爱自己的嫡长子,所以平时对他反倒是多有宽容,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态在大皇子看来是蜜糖还是砒霜了。
大皇子似乎就是来找赵九福唠家常的,一直等到马车快要到赵家门口的时候,他才忽然说了一句:“众人都以为当年父王受难,是还在母后腹中的吾替他挡住了一劫,却不知道当时父王也同样身受重伤,所以一直到多年之后才有二弟三弟的出生。”
赵九福听的心头一跳,要知道这般的事情可是宫闱秘事,大皇子为何会选择在此时此刻将这事儿告知于他,他忍不住猜测起来。
大皇子却继续说道:“此事并无多少人知道,可二弟三弟的母妃都伴架多年,想必是略知一二的,年前父王又大病了一场,虽说很快痊愈,但谁又知道其中底细呢。”
“二弟三弟尚且年幼,吾虽然身体孱弱,却成年已久,这般一来反倒是成了他们两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次舞弊一事,可能是吾拖累了顾家。”大皇子微微喘息着说出一句话,却让赵九福恍然大悟,也许皇帝是对顾老尚书不满,但他没必要用舞弊一事来撤换,但顾老尚书占据了礼部的位置,等于将会试殿试的渠道牢牢占据。
也怪不得曹怀明彻查礼部的事情虎头蛇尾,只因为涉及两位未成年的皇子,皇帝膝下单薄,除去年龄太小的四皇子之外,只有二皇子三皇子有一争之力。
所以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在这个当头处理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所以这事儿只能雷声大雨点小,这般看来,顾家能够完全脱罪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赵九福一脸震惊的样子,大皇子继续说道:“若不是那些人画蛇添足,想把你,把吕家也牵扯进来,恐怕此事真让他们得逞了。”
大皇子咳嗽了一声,脸色是在不算是好看,他看的清楚,却也知道即使他身体不大好,但既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又是成年已久的皇子,在那两家发现皇帝的身体不好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对付他!
“一计不成,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大皇子微微叹了口气,又问道,“吾知赵大人有青云之志,只是若是留在京城,能避开第一次,也可能避不开第二次。”
赵九福这才明白大皇子来找自己的意思,其实在他看来大皇子完全不用在乎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甚至直接用他作为诱饵以力打力效果会更好,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赵九福此刻忍不住生出一丝真诚的感激来,他揖礼到底,开口说道:“多谢殿下提醒,若不是殿下点名,恐怕微臣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大皇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眼中带着几分倦乏和无奈,若不是生来体弱,又有失眠之症养不好身体,他哪里会让两个未成年的弟弟这般蹦跶呢!
即使如此,大皇子依旧觉得赵九福是个能臣,还是个能为百姓们做事情的能臣,为此他才愿意多花心思好好将他保留下来。
大皇子曾在先帝身边待过两年,又被当今圣上从小带在身边教导,虽然他身体孱弱,但一颗心倒是看得明白,也颇为爱民。
见赵九福明白过来,他笑了笑,又说道:“赵大人知道便好,此后吾自有安排,只是希望赵大人不要因此责怪。”
赵九福却说道:“无论如何,微臣知道大皇子的好意,定然不会忘恩负义。”
第187章 外放
是效忠还是投诚,就连赵九福心中也拿不准,事实上在他看来大皇子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上位者,他是从小接受帝王之道长大的人,身上却并无那种居高临下藐视众生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来自现代思想较为开放的赵九福,与他一起才说得上话,不过赵九福的心中依旧存在着人人平等的概念,但大皇子更多的还是一种爱民如子式的体贴。
回到家中,赵九福却有些感慨起来,他自然知道在工部做出一些成绩之后,会挡着某些人的路,就如当初他得到皇帝的青眼,那位户部尚书李松仁就对他敲敲打打。
而现在更没想到的是,皇帝不过是生了一场重病,那两位还未成年的皇子就坐不住了,也不想想看他们年纪尚幼,就算是母妃娘家有些势力,又哪里动得了大皇子呢。
只看此事便知道了,大皇子轻而易举的破解了他们设下的局,甚至最后还借力打力,让皇帝将礼部彻底的梳洗了一遍,恐怕此时此刻,那两位皇子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人脉,已经被那位曹怀明揪出来人头落地了。
皇帝确实是没有动两位皇子的母族,但此事一出宫中的金贵妃和德妃同时被皇后训斥,得了一个张狂和管教不严的罪名,虽说没有直接牵扯到两位皇子,但可想而知皇帝对他们的感官一定是跌落到了谷地,若不是大皇子体弱,恐怕皇帝绝不会这般隐忍。
赵九福原本是看不明白的,但在大皇子的点拨之下却看得更加透彻,大皇子提议让他外放,其中确实是一番好心。
正如此次皇帝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只要大皇子的身体没有完全康复,没有诞下子嗣,皇帝也只能容忍自己这两位健康的皇子在那边蹦跶。
他们固然伤不到大皇子,却不一定会放过他,恐怕此时此刻在那些人眼中,赵九福已经是大皇子一党派的人,并且还源源不断的为大皇子添砖加瓦。
赵九福微微叹了口气,他曾经想过不参与那些人的事情,却不知道身在朝中身不由己,有时候并不是你不想参与,就真的能够不参与进来的。
就像当初大皇子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他固然可以拒绝,可以继续当自己的纯臣,但且不说官职功劳的问题,此举其实也得罪了大皇子,也讨好不了其他几人。
想的多了,赵九福反倒是想开了一些,既然已经身在其中,那也只能随波逐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至少现在看来,大皇子确实是一个值得敬重之人。
下定了决心,赵九福倒是忍不住翻看起系统来,大皇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头带来的,他曾经听人说过,其实大皇子的身体调理的十分不错,但夜晚却很难入眠,一点点细微的声音也会把他吵醒,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保持良好的心性的。
要知道睡不着这个毛病不但要人命,还会逼得人发疯,在赵九福的系统之中有不少的药丸可用,不说药到病除,但缓解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是很快赵九福就打消了献药的打算,毕竟他的履历清清白白,这时候忽然拿出灵丹妙药来太突兀了,根本无法解释来源。
且不提大皇子愿不愿意吃来路不明的药丸,就算是他愿意吃,吃了之后真的治好了病的话,会不会怀疑到他。
系统是赵九福最大的秘密,即使是枕边人也无从得知,他自然不会冒险让大皇子知道,大皇子固然好,但他毕竟是皇家人,而皇家人的残酷赵九福从历史书上没少看见。
只是丹药不能送,不代表他不能做任何事情,赵九福琢磨着心思,抬头正巧看见严玉华端着点心进来,一看却是一碗银耳汤。
赵九福其实不太爱吃这种甜腻腻的甜汤,不过既然是妻子亲自送过来的他还是喝了,严玉华也知道他的口味,里头糖放得极少,喝起来倒是不至于甜腻。
喝完了银耳汤,赵九福拉着严玉华说道:“玉华,我可能要外放了。”
严玉华微微吃惊,赵九福在工部做的风生水起,去年好几次受到皇帝的奖赏,这会儿怎么忽然说起要被外放的事情,要知道大部分的京官都是不喜欢外放的,毕竟离皇帝太远了,以后升官就难了一些,除非是封疆大吏。
“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严玉华试探着问道,毕竟之前顾家的事情发生的突然,别人看不透里头的事情,但严玉华却知道此事事发之前,赵九福在家中着急上火的样子,想必顾家老尚书忽然告老还乡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赵九福拍了拍她的手,摇头说道:“倒不一定是坏事,只是如今我留在京城反倒是不好。”
提起这事,赵九福又有几分愧疚,看着妻子说道:“这一去不知道会被外放到哪里,外放的官员不能擅自离开当地,到时候你怕是无法去严家看望长辈了。”
严玉华听见这话倒是笑了,说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如今既然是赵家人,自然得先顾着赵家,祖母和爹娘那边都能理解体谅的。”
古代女子嫁出门之后,能常常回娘家的都少之又少,就像是赵九福的几个嫂子,一年到头也就是节日的时候会回去一下,像是严玉华这般隔三差五就能回去,还是夫君陪着或者提醒回去走走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赵九福还是觉得愧疚,他自己离开父母都觉得舍不得,同理心也觉得妻子将来离开娘家也必定是舍不得的,虽说老丈人有些不靠谱,但到底是妻子的亲爹。
不过要说他自己上任把妻子留下的话,赵九福也是不肯的,先不说他们还没有子嗣,就算是有了让一个女人独自留在京城,那不是守活寡了吗?
所以他这会儿温情脉脉,甚至开口让严玉华多回家走走,趁着他们还在京城多陪陪那边的长辈,以免将来心中惦记。
严玉华吃了这口体贴,心中却有些无奈,暗道男人就是男人,这么久了还是看不出来她对严家的态度,严家那边唯一值得她留恋和放心不下的人,也就是严老夫人而已。
不过这也怪不得赵九福,毕竟严玉华在他面前可不会提起跟继母和妹妹的那些龃龉,他虽然知道严玉华与继母的关系一般,却不会想到更多。
这一点严玉婷的夫君李世莘倒是跟自己的连襟十分相似,他完全不管妻子的脸色,该往赵家来还是往赵家来,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把严玉婷气得够呛。
不过最近严玉婷诞下一女,禄国公老小两位夫人心中不满,李世莘倒是喜欢的很,每次见面都满口夸赞自己的女儿如何冰雪聪明白嫩可爱。
因为这个女儿,李世莘如今出门的次数都少了,每天都恨不得将女儿抱在怀中含在口中的玩耍,那架势十足的一个女儿奴,倒是再一次让赵九福刮目相看。
在古代疼爱儿子的男人绝对不少,但喜爱女儿的男人却不多,尤其是李世莘膝下无子的情况下,还能这般的疼爱自己的女儿,倒是让赵九福与他的关系更好了一些。
当然,这事情会不会气到刚刚生产的严玉婷就无人得知了,左右赵九福和李世莘都不是很在乎就是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严玉婷也是憋屈的很。
赵九福原本以为自己外放的任命很快就会下来,毕竟上次工部的事情干净利落,可见大皇子是个办事情十分迅速的人。
但这一次他等了又等,一直从春季等到了秋季,等到了第二波的大丰收,等到了大周朝粮食增产了足足两成的消息,外放的旨意还是没有下来。
倒是皇帝对于此事万分高兴,从舞弊案开始一直阴沉着的脸色也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高兴的笑容,对于一个力求将自己打造成明君流传千古的皇帝而言,有什么比能让百姓们全部吃饱来的自豪,大周从此之后再无饿殍,在超会上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是意气风发的。
作为此次大丰收的大功臣,赵九福自然也受到了赏赐,虽说没有直接升官,但这一次的物质奖励十分不错,甚至还下圣旨夸赞了赵九福的父母一番。
这样的圣旨夸赞其实并没有实质的好处,但对于老赵头和老陈氏而言却是天大的荣誉,尤其是老赵头,老陈氏毕竟是赵九福的母亲,按照大周的规矩是可以作为诰命夫人的,但老赵头是男人,却没有这个享受的机会,如今这还是头一回。
收到圣旨之后的老赵头夫妻俩红光满面,甚至在里长的提议下在家里头摆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可以说这是赵九福考中状元之后陈家村最热闹的时候了。
而皇帝对远在京城的赵九福也十分大方,除了金银之外甚至还赏赐了一栋三进的宅子,那位置就在顾家附近,可见以前住的必定也是达官显贵。
这般的赏赐可实在是丰厚,甚至有些超越吕靖的赏赐了,如今朝中人便都知道,这位赵大人才是皇帝心中的宠臣,以前那位李松仁李大人都得靠边站。
相比起赵家人的志得意满来,赵九福心中却有些惶恐不安,实在是君王的赏赐太过于丰厚,以至于他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第188章 事发
赵九福不觉得大皇子会食言,却没料到这一切会以这么激烈的方式作为开场,秋收之后不久,赵家原本正应该是简在帝心的时候,严玉华正在收拾家什,准备挑一个好日子搬到皇帝御赐的宅邸去,毕竟即使他们喜欢这栋小院子,但皇帝既然赐下了宅子,作为臣子一直不搬过去居住就是大不敬的行为。
这事情过去之后赵九福回头在想,或许这件事的开端是大皇子故意露出软肋,让那些拥戴二皇子三皇子的人蜂拥而上,对他出手。
前面曾说过大皇子虽然身体孱弱,却并不是个心弱之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除非他那年近四十的母妃再次产下嫡出子,不然新帝上位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察觉到二皇子三皇子的不安分,或者说金贵妃和德妃已经等得太久,等得已经不耐烦的时候,大皇子毫不犹豫的给他们布下了陷阱!
首先被弹劾的人就是吕靖,他虽然一直低调与人为善,却是吕皇后的亲哥哥,吕家的当家人,没有他在朝的话吕皇后和大皇子便如同失明一般,那些人自然将目光全部对准了他。
而弹劾吕靖的罪名确凿,却是吕家旁支竟然有人胆大妄为霸占良田欺压相邻!
此事远在吕家祖地,犯事的人也不过是吕家旁支,但谁让吕靖是吕家的族长呢,在御史的口中,他便是纵容家人行恶,并且以权势欺压良民的官员。
吕靖无可辩驳当庭请罪,一边请求皇帝将吕家旁支治罪严惩,一边痛骂自己失察之罪,请求皇帝惩罚,甚至一度在厅上摘取发冠抢首捶地。
事出突然,赵九福一度以为也是吕家真的被人抓住了把柄,但又觉得似乎不对劲,毕竟此事不算大,虽说那吕家人霸占了良田但终归没有出人命,难道皇帝还能让吕靖罢官不成。
谁知下一刻便有御史开始弹劾起他来,而罪名更是闻所未闻。
“微臣弹劾吕大人之下属赵九福徇私枉法,为吕家之事频繁入刑部打点,重金贿赂刑部主事朱大人,这才让吕家之人免于刑法!”
这话一落地,赵九福和朱玉鑫同时出列喊冤,赵九福连声说道:“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与朱大人虽然略有几分交情,但绝无徇私枉法之举。”
朱玉鑫更加知道这罪名的厉害,连声喊道:“陛下,微臣与赵大人不过是君子之交,平日里最多一块儿喝喝酒,从未有过僭越之举,还请圣上明察!”
朱玉鑫是康亲王的小舅子,也是皇帝比较熟悉的官员,眼看康亲王脸色难看的瞪着朱玉鑫,皇帝也皱眉问道:“张御史,你可有证据!”
那御史却冷冷一笑,喝道:“陛下有所不知,赵九福假称会酿制人参酒,常常以酒会友,实际上却将金银藏在酒坛之中送给朱大人,旁人这才无法察觉。”
若不是赵九福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酒水都是真正的人参酒,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有这么高明的行贿手段了,他连声喊道:“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当年在学中略通医书,故而喜欢酿制人参酒,也常常用来送人,不只是朱大人,微臣身边的亲朋好友也常常喝啊!”
人参酒听起来虽说贵重,但赵九福对外宣称用来酿酒的人参不过是十年人参,对于朝中大部分官员而言,这样的人参酒实在不算是昂贵的物品,也称不上是行贿的。
朱玉鑫更是喊道:“陛下,正是如此啊,赵大人的人参酒极好,微臣好酒,就常常喝一些,但每一次拿到的都是真正的人参酒,从未在酒坛之中发现过金银!”
一边坚持酒坛之中有金银,一边又连忙喊冤,皇帝心中其实还是偏信赵九福这边,毕竟吕靖真的要找人徇私枉法的话有的是办法,何必让一个刚到手底下没多久的人去办,这般一来岂不是走漏风水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那御史振振有词,皇帝也不好直接无视,只得说道:“张御史,你若是有证据便拿出来,不然的话朱大人和赵大人怕还要告你一个诬陷之罪。”
张御史却说道:“微臣已找到一朱家下人可以作证,只等圣上发令搜查。”
这话一说,赵九福和朱玉鑫的脸色都不好看,这恐怕不只是诬告,甚至还有人做好了栽赃嫁祸,只是不知道朱家人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时候朱玉鑫反倒是反应过来,他冷冷喝道:“我朱家从未出过枉法之徒,还请圣上下令严查,还我朱家一个清白名声。”
皇帝略微皱眉,显然也意识到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他的眼光从吕靖身上扫过,又落到了金贵妃和德妃母族的身上,最后却看着康亲王说道:“既然如此,康亲王,此事便由你来彻查,康亲王向来奉公守法,律法严明,想必能还无辜之人清白。”
康亲王深感此事棘手,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掺和进来的可不只是几个官员,再说朱玉鑫还是他的妻弟,康亲王看着哭丧着脸的妻弟,已经预感到回家之后王妃的哭诉了。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站出身说道:“微臣接旨,必当查清此案。”
这般一来,吕靖、赵九福、朱玉鑫三人作为被告,直接就被康亲王带回来刑部,虽说没有让他们下狱,但也让人看管起来,以免他们出去销毁证据。
三人自然还不是同一个房间以免串供,临走之前,康亲王去看了一眼妻弟,压低声音问道:“你老是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收受金银?”
朱玉鑫这一次是真的冤枉,他确实是有一些不成器,这么多年了还得在姐夫的提拔下混饭吃,但真不是那种胡作非为之人。
当下就喊道:“姐夫,我是真的愿望啊,赵九福就送了我几坛子美酒,我不是还请你喝过一次,这酒水里头放了金银哪里还喝得了?”
康亲王听了倒是放心了一些,也知道这个妻弟虽然平时不靠谱却也不是那种撒谎之人,但是很快的,派去朱家的人却带来一个不大好的消息,朱家那个下仆还被御史藏在了督察院还未提审,但从朱家找到的酒坛里头,竟然真的有金银存在。
不只是朱玉鑫,就是康亲王也觉得此事太过于蹊跷了,他这个小舅子就算是个傻子,也没有理由将拿到的贿赂一直放在酒坛里头,最后还堂而皇之的放在书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