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福听见这话倒是并不奇怪,这几天他帮孙家走门路的事情并不算隐秘,但凡是有心人略查一查就能知道,只是不知道大皇子为何忽然提起:“下官惶恐。”
大皇子露出一个笑容来,又给赵九福倒了一杯茶,忽然长叹一声说道:“说起来赵大人与那位孙家少爷也是多年的好友,想必是情同兄弟,如今孙家求诉无门,赵大人一回来就愿意伸出援手,倒是也不辜负年幼时候的情分。”
赵九福听着这话倒像是夸赞自己的意思,试探着说了一句:“下官也并未相帮什么。”
大皇子摇头说道:“吾十一岁就跟随父皇处理朝政,十多年来,朝堂云谲波诡,时有人乘风浪起,也有人随泥石落,发达着身在深山有远亲,落魄者伸出闹市无熟人。”
说着这话,大皇子又看向赵九福,此时他的眼睛并不像平时那么清澈,反倒是带着一丝丝深邃艰深,“如赵大人这般不离不弃,愿意伸出援手的少之又少,若能得赵大人这般的好友,实属人生之幸事。”
赵九福微微抬头看着大皇子,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他心头微微一跳,先是想到皇帝能在十一岁就把这位皇子带在身边处理朝政,肯定是看重这位大儿子的,但又想到大皇子的身体,想到皇帝膝下单薄,那时候二皇子可还未出生。
无论大皇子打着什么主意,赵九福对他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时候大皇子一力主张医疗防止手段,要知道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下官不过是做了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大皇子笑了笑,再一次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不知道鄙人有没有幸,能够成为赵大人的朋友?”
赵九福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微微愣了一下,才说道:“殿下是君,微臣是民,君臣怎么能以寻常人的关系来论理。”
大皇子微微挑眉,盯着赵九福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笑了两声,伸手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继续说道:“赵大人不用紧张,吾也就是随口一提,不会因此逼迫赵大人。”
说完这话,他转而问道:“听闻赵大人在戴河镇的时候,曾让孙家人到处寻找粮种,而这些年陈家村的粮食产出一直高于周围村庄,不知道是否寻到了粮种?”
赵九福没料到大皇子居然对粮种感兴趣,不说皇室中人了,就是京城的那些大户人家估计也不太重视粮食产出,毕竟不管是灾年还是丰年,他们终归是饿不着的。
赵九福倒是也没有隐瞒,开口说道:“这些年倒是寻到一两种好的良种,但一旦换了地方产出也一般,有些味道好的,产出就更差。”
“陈家村那边的粮食产量比周围的村子好,相比起粮种,其实还是土地的缘故,下官早些年一直在琢磨农肥的事情,倒是真的折腾出一二办法。”赵九福说着说着,倒是也来了精神,“殿下想必不知,在城里头人人嫌弃的东西,在村里头却受欢迎的很,只是不说要花钱买,有时候就算是想买也是买不到的。”
这就是古代人口的问题了,种地的人远超过城里头的人,再有一个土地也贫瘠的很,光是靠着天然肥料可不够用,古代可没有化肥,有些偏远的村庄连买肥料都没处买,土地却得年年连种,这么下来产出能上来才怪了。
赵九福从自己想到的堆肥的方式,说道后头找到的那种旱稻的种子,倒是说得神采飞扬的样子,在他心中考中状元自然值得骄傲,但是在十几年的时间内,将陈家村的土地慢慢改善,不但扩大了良田的范围,更增加了粮食的产粮,富裕了大家的日子才是难得。
一直到现在即使没有金坷垃的作用,陈家村的百姓只要能够勤勤恳恳的种田,风调雨顺的时候就能过一个丰年,这是赵九福最骄傲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他此次回乡并没有再次使用金坷垃,只因为陈家村的土地基本都改造完毕了,村人也熟悉了堆肥的办法,金坷垃虽然能够增产,但用在当地已经有些浪费。
明明是带着味道的乡间农事,但大皇子倒是听得兴致勃勃的样子,赵九福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大皇子的模样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殿下,下官说的这些是不是太无趣了,乡间之事大多粗鄙,听起来也毫无趣味。”
大皇子却摇头说道:“吾倒是觉得,乡间之事才是大周朝的大事,若是百姓吃不饱,还谈什么其他,赵大人说得这些,听得吾也是热血沸腾。”
赵九福脸色有些奇怪,暗道这位大皇子的品味也有些奇怪,听农家小事米田共也能听得热血沸腾,这审美倒是有些奇特。
赵九福这会儿显然没有想到,这位看似孱弱的大皇子有着一颗多么伟大的雄心,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凭着孱弱的身体活到现在,也那么的关心民生小事。
大皇子的话题一转,忽然问道:“赵大人在翰林院也有一年有余,不知道有没有心去工部,将这堆肥的法子普及天下,甚至还有可能研究一下粮种。”
赵九福的心头微微一跳,要知道他现在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若是愿意慢慢熬资历的话,将来或许能有一天能够入阁也说不定。
但是工部就不同,先不说他过去的话能不能升职,光是这两个体系就不同,别看现在大皇子给了他一个机会,但实际上进了工部,他能不能真正的做事还不一定。
大皇子显然也知道他的担忧,只是笑着说道:“工部那边员外郎有空缺,若是赵大人过去的话,倒是能够正好接任,再有一个,比起在翰林院饱读诗书,赵大人不觉得在工部更能施展自身所长吗?”
大皇子这话并无任何贬低人的意思,赵九福的学识是不错,但翰林院这地方别看间在帝心,但实际上却徘徊在政治中心之外,赵九福再想要做出一些成绩来可难上加难。
除非是皇帝私心偏爱,不然翰林院就是个熬时间的地方,得慢慢的打磨才可能升职,再说萧甯年纪轻轻,这位置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空出来。
但是工部就不同了,大皇子细细的观察过赵九福的为人,觉得他并不是那种阿谀奉承之人,反倒是个实打实的实干家,这样的人在翰林院实在是浪费了。
尤其是赵九福方才说起粮种和堆肥的事情,那确实是一套一套的,别的不提,光是堆肥能够普及开来的话,让百姓们的粮食产出增加一些也是好的啊。
大皇子这时候的提议真心实意,事实上工部那空出来的位置也实在难得,若不是他跟在皇帝身边的话,怕还不知道这次的事情。
赵九福心中犹豫,他犹豫的并不是舍不得翰林院的事情,事实上这话若是皇帝问的,他肯定一口答应下来,但此时问他的人是大皇子。
若是自己答应了,会不会被归入到大皇子这一派,若是不答应,会不会得罪这位大皇子。
赵九福也是看过宫斗剧的人,忍不住一时就想多了一些,倒是大皇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赵大人放心,无论你选择如何,吾都乐意为之。”
赵九福心中一动,又一次想到自己曾经关于粮种的想法,到底还是舍不得眼前的大好机会,笑着说道:“殿下,若是陛下有旨意的话,下官自然会遵从,只是殿下也知道,在朝为官并不是臣等能随心所欲的。”
大皇子一听便知道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吾知晓了,赵大人且等等吧。”
说完这话,赵九福才发现马车已经到了赵家门口,放下他之后大皇子就离开了,赵九福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位大皇子会如何操作,他私心里并不想跟皇子们搅和在一起,尤其是现在皇帝身体还好的情况下,但显然这事情并不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
第165章 工部员外郎
赵九福暂时没把这事儿告诉严玉华,实在是这事儿悬而未决,他现在说的话平白无故的让她跟着一块儿担心,毫无好处。
第二日,赵九福果然早早的过去销假,距离他的假期结束其实还有整整六日,但回到京城之后他却没有偷懒的意思,这也是摆出一个态度给上司看。
赵九福的探亲假是有例可寻的,萧甯又分外的喜欢这位下属,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回来销假这一日就开始工作起来。
按理来说即使他不在,翰林院的事情也不会堆着等他回来做,但事实上屋子里头确实是多了许多等着人整理的文档,显然是冷淮川并不想给他收拾烂摊子。
对此赵九福倒是毫无怨言,事实上他与冷淮川的关系时冷时热,全看这位大人心里头打着什么主意,但终归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他若是愿意帮忙的话,赵九福估计心里头也会嘀咕。
就这么连续忙碌了十几日,好难得一个休沐赵九福又陪着严玉华回了一趟严家,严老夫人倒是高兴的很,只是严波又拉着他说教了一通,无非是怪他不该掺和孙家的事情。
在严波面前,赵九福只是乖乖听他训话,左右严波也只是老丈人,总不能搬到他家中教他做人的,与其跟他当面过不去,还不如忍一忍,等他说够了也就罢了。
果然赵九福摆出乖顺的样子,严波反倒是不好说了,毕竟女婿不是儿子,可不是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说到底严波还觉得自己这都是善意的指点。
严老夫人看见严玉华回来倒是高兴的很,见她脸色红润又放心了一些,拉着她的手说道:“知道你跟着孙女婿回去了一趟老家,我还怕你一路不习惯会瘦了,现在看着倒是气色很好,可见孙女婿对你想必是不错的。”
严玉华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这会儿没有外人在,她跟祖母倒是也说了几句心里话,:“祖母,夫君他对我很好,陈家村那边也不错,都是知书达理的人,相处起来并不困难。”
严老夫人并不完全相信这话,乡村里头的人能知书达理到哪里去,赵家人过来的时候虽然还算明理,但也带着几分粗鄙的,不过她也不会当着孙女说这话,反正赵家人现在都回去了,赵家现在是孙女自己当家,日子肯定是舒服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知心话,严老夫人又催促道:“如今你们俩回到京城了,孩子的事情也得抓紧,玉华,居家过日子,只有生了孩子才算是稳当了,一个不够两个不少,多生几个才更好,若是有了儿子,你在赵家才算是扎根了。”
严玉华就算是再沉稳的姑娘,听见这话也露出一丝羞恼来,严老夫人却怕她从小没娘不知道这事儿的厉害,低声说道:“孙女婿现在看着是好的,但谁知道能不能好一辈子,但儿子不一样,但凡是男人都是看重子嗣的,只要你有了儿子就什么都不用怕。”
严玉华忽然想到两人被翻红浪的画面,脸上烫的不成样子,她连忙转开话题:“祖母,我心里头有数,倒是您怎么看着气色不大好,我不在身边照顾,您也得多注意身体呀。”
严老夫人听见她的关心心中熨帖,笑着握住她的手,再说话的时候却带着几分忧愁:“还不是白氏母女俩个,我倒是闹不懂了,当初禄国公府的婚事是她们想法设防抢过去的,如今人都嫁过去了,又开始说那些有的没的,难道你爹能做了禄国公府的主不成。”
严玉华略略一猜就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非是严玉婷嫁过去之后发现未来的丈夫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好控制,那位禄国公世子想必是喜欢她的,不然当初也不能闹腾着换亲,但这个喜欢在严玉婷嫁进门之后还剩下多少就不一定了。
虽说赵九福让严玉华多往严家走走,多住几天也不算什么,但不管是严玉华还是严老夫人都没有这个心思,前者是觉得赵家如今才算是她的家,住在那个小院子里头才算是舒坦,后者是老一辈的心思了,觉得出嫁的女儿时长回家不算是好事儿,能时不时回来一趟看看她这个老不死的就不错了,可不能让她孙女被人说没有规矩。
赵九福见严玉华真心如此,倒是也没有再劝,最近的天气闷热的很,这时节出门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反倒是待在屋子里头好歹凉快一些。
赵九福作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也是有冰敬的,但是在京城里头买冰不容易,如今这时候的冰块都是冬日储存起来的,难得不说价格也昂贵的很。
倒是也有用硝石制作的冰块,但一来这样的冰块是不能食用的,二来这么大热天运送起来也不十分方便,价格其实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赵九福以前看的时候,里头的穿越主人公回到古代直接硝石制冰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但实际上硝石制冰从唐朝就有了,到宋代几乎已经普及,但事实上老百姓并未有人这么做是为什么,原因当然很现实,这年头的硝石可不便宜,更别提制冰需要的硝石可不少,在如今这个温度制作保存更加不容易。
作为火药的材料,天然的硝石矿十分少见,而且硝石从古至今都是一种药材,你要用的话就得去药店买,这年头但凡是药材价格可都不低。
若是一般人家贪图凉快,而用买来的硝石制冰的话,那银子花费的可不少,享乐是享乐了,但难免有些得不偿失。
再有朝廷和民间都有专属的凌人,他们会建造窖冰的“冰井”,在冬天的时候储藏冰块,在夏天的时候再取出来使用,由官府颁赐下,称为“颁冰”,“赐冰”,此俗为古代政令中重要的一项,赵九福作为皇帝青睐的臣子,也是收到过一次的。
当然也要一些脑子灵活的人抓住了机会,如今京城街头多有人卖冰酪的,有些是奶制的,上头还放了各种水果,看起来模样好看不说,味道也十分的冰爽可人。
不过这样的东西价格也昂贵的很,赵家偶尔会买几次,赵九福担心买到硝石制作的那种冰块,交代了家里头宁愿多花一点钱也得去专门的冰井买,吃着放心也安全。
当然,除了皇帝家里头谁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用冰,于是严玉婷便想了一个办法,时不时让人打一桶井水上来放在屋子里头,地上也洒一些,这般一来也能凉快一些,不过持续的时间不够长。不过赵家地方小人也少,家里头人轮流打水倒是也够用,
京城的夏日最是难熬,这地方树少,一旦没有风就跟一个大火炉似的,赵九福自己寒暑不侵却也担心家里头的人,尤其是自家娘子,毕竟赵家和严家的居住条件可差很多。
于是每日早晨起来,赵九福就专门用灵泉泡一壶凉茶在那边放着,又把他们厨房的水也换成灵泉的,让严玉华尽可能的多用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灵泉的作用,或者是离开了严家反倒是舒心了,严玉华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反倒是没有那么难捱,甚至不如以前总是会有些心浮气躁,得靠着写字弹琴才能安静心神,她并不知道灵泉,心中默默想着是因为嫁了一个好人家。
大皇子露出了口信,但朝中一直没有动静,赵九福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倒是有些失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几分野望的。
一直到秋收结束,天气也开始慢慢变凉的时候,朝廷才忽然下了调令,直接将赵九福从翰林院挪到了工部,而他的变动藏在许多的朝廷变动之中,倒是显得毫不起眼。
从翰林院侍读学士到工部员外郎,其实是只是平调的关系,不过工部这边的情况又有几分不同,虽说是六部之中不受重视的部门,但实际上工部掌管的民生要事可不少。
如今的工部尚书是吕靖,吕靖此人与吕皇后是同族,吕家自从吕皇后登上后位之后越发的低调,寻常人都几乎要忘记吕家曾经是大家族。
从明面上来看,吕家与吕皇后不近不远,似乎并不支持吕皇后的意思,并且这些年来吕家也并无几个出色的人在,吕靖这个工部尚书更是与吕皇后并不亲近。
但既然都是姓吕的,赵九福可不相信吕家与吕皇后彻底划清界限,现在吕家低调只能说他们家族知道避嫌,是聪明人的举动。
工部还需要注意的一个人是工部郎中顾庭之,也就是顾行之的大哥,论起来跟赵九福还有几分香火关系在,这位也是在工部扎根多年了。
整体来说,工部原本就是皇帝了如指掌的部门,相比起关系复杂的户部吏部刑部和兵部,这边倒像是一片净土,当然,这只是一个对比,要是没点本事的话,一辈子在这边蹉跎也有可能,要不然怎么有人说工部是苦差事呢。
赵九福了解之后倒是松了口气,吕家的尚书,想必不会故意的为难他,而顾庭之既然是顾家人,顾行之的亲哥哥,两人还有过几面之缘,自然也就不会无缘无故的为难他。
这般一来,赵九福对于要做的事情倒是有了几分把握,他心中细细盘算着,准备等进入工部之后就开始实施自己的想法,当然,在此之前还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说服上头的尚书大人才行,他可不想直接暴露自己跟大皇子的关系。
第166章 古代计划书
赵九福的职务交接的顺顺利利,萧甯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有劝告了几句,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他那双严肃的眼中似乎看穿了什么。
冷淮川倒是客客气气的来送了送赵九福,不过在翰林院待了这么久之后,赵九福可不会再认为这位冷大人是一位好说话的人。
到了工部那边,吕靖吕尚书果然并未多加为难,秋收刚过,工部这边也忙碌不已,吕靖索性将他扔给了顾庭之来带,显然是知道他与顾家的关系的。
工部郎中也是有分属的,顾庭之在工部多年,做的一直都是工部营缮清吏司,这个职位掌握的是营建宫殿、陵寝、城廓、祠庙、仓库、廨宇、营房、府第之事,监管匠人、工役,备办物料,辨材分贮,以待兴工。
一般来说朝廷大兴土木的时候,顾庭之都会经手负责,不过现在朝廷十分安静,既不需要修建行宫,也不需要修建太子府或者皇子府,连公主府的修建也是六年多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顾庭之最多做的还是修缮一类的维护,或者是普通官员赐宅的修建,所以相对来说并不忙碌,当然油水也多不到哪里去。
再有一个,顾庭之这个工部郎中不过是正五品,赵九福一进来就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其实两人的官位相差不大。
顾庭之看在顾行之的面上,对赵九福不好不坏,至少不会跟他过不去,但要说多么照顾的话也是没有的,不知道他性格就是这般,还是对赵九福并不欢喜。
不过赵九福也不在意,趁着这几日一边熟悉工部的情况,一边细细的填补自己的规划书,按理来说工部员外郎的位置,除了营缮清吏司和虞衡清吏司是没有其他特定的职位,大皇子将他塞进来的时候,就没有特定的职位。
但赵九福却是知道,他以后肯定是要去屯田清吏司打交道的,与营缮清吏司的相干反倒是不大,于是来了之后便开始打听那位屯田清吏司工部郎中的喜好习性。
这位工部郎中与顾庭之平级,据说是个最老实怕事的人,名叫吴成垣,是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头,平日里只听吕靖的话行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
赵九福明里暗里的跟这位吴大人打了两次交道,便知道顾庭之的话不假,这位吴大人说三句话里头,便能有一句话是“这件事我得请示一下吕大人”,别管多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凡是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他都得去请示吕靖,也不知道吕大人会不会嫌烦。
一段时间下来,赵九福倒是明白了,他想要做那件事的话要打通的人不是这位吴大人,而是上头的吕尚书,不过再一想吕尚书算起来是大皇子的舅舅,若是大皇子支持的事情,他想必也不会可以阻拦,或者这就是大皇子专程给他的机会。
有了这个想法打底,赵九福更加花心思写自己的“策划案”,虽然古代没有策划案一说,但他觉得自己拿着写的明明白白的方案过去找人,肯定比自己天马行空的演讲来的好。
入秋之后,没等赵九福的方案完全写好,孙耀祖的案子倒是有了结果,果然,皇帝高高提起轻轻放下,那位府尹大人甚至都不是死刑,而是判罚流放三千里。
除了府尹之外的人也陆陆续续有处罚,严厉一些的革职查办,轻微一些的并未革职,只是挨了板子和罚没了一些银子。
孙耀祖因为是通判的缘故,有监察之责确实是有失职之嫌,所以最后贬谪为清河县知县,清河县虽说不是新亭府范围的,但距离新亭府不算远,从某种程度来说那地方还算不错。
惩罚一出来,孙家顿时大大松了口气,虽说孙耀祖在狱中吃了一些苦头,但毕竟并未革除功名,再说县令虽然是正七品的官,从正六品贬谪到正七品以后也再难升迁,但那地方距离孙家的祖籍反倒是更近一些,是祸是福实在难说。
贬谪一事不能拖延,孙耀祖很快就收拾好行李带着内眷离开,在出发之前倒是专程来了赵家一趟送了重礼表示感谢。
赵九福心中感慨了一番,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孙家在京城的宅子并未卖出,反倒是留给了孙光宗备考,如今孙光宗寒窗苦读,连赵九福这边都来的少了。
孙耀祖离开后不久,秋蟹正是膏肥的时候,赵九福的“策划书”总算是写完了,这段时间他花费的心力远远超过在翰林院的时候,有时候回到家中书房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严玉华看的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时不时的端着补品给赵九福吃,所以等写完赵九福不但没有瘦看着脸色反倒是红润了一些。
这一日,赵九福特意起了个大早,锻炼完毕洗漱吃饱,严玉华看着他的状态似乎别有不同,便问道:“夫君,今日可有什么喜事?”
赵九福哈哈一笑,只是说道:“还不知道是不是,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准备的事情总算是要有个结果了,待会儿我便去找吕大人。”
严玉华一听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没有多问,笑着送了他出门。
赵九福精神抖擞的来到了工部,什么地方都没去,直接就到吕大人的工房里头候着,只等着这位大人一到就把写好的东西呈上去。
吕大人照旧是那个点来了,看见赵九福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反倒是说道:“你来了。”
赵九福暗道八成是大皇子提过自己的事情,倒是也不兜圈子,“属下将自己关于农种农肥一事写成了折子,还请大人过目。”
吕大人点了点头,当着他的面就打开折子看起来,一开始他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样子,越看到最后越是精神,偶尔抬头打量赵九福的眼中也带着几分锐利。
一直看到最后,吕靖放下折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问道:“赵大人,此事你可有把握?”
赵九福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细细说起陈家村的事情:“微臣家乡陈家村曾用过其中几个法子,不说粮种一事,光是肥料充足的情况下,若不遇大灾土地产粮也能超过往年一些,田地年年都要耕种,农肥难免有跟不上的事情,一旦跟不上,地里头粮食就会减产。”
吕大人皱了皱眉头,有抓着其中几点问了起来,听得出来他对农事也十分熟悉,一番对答下来,他对赵九福倒是刮目相看起来。
说实话,一年年的科举进士出来,但实际上对农事有研究的少之又少,这也能理解,即使是农家子出生的,一般人家孩子能考中秀才之后,就绝不会再让他种地了。
士农工商,别看农只排在士的后头,但实际上论起来的话,农事才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像赵九福这般中了举人还能下地的少之又少。
吕靖心中对赵九福的印象更好了一些,想到自己那位大外甥的话,心思微微一动,又问道:“赵大人,你言优选粮种难上加难,为何又自己提出此事?”
赵九福却说道:“优先粮种确实很难,但万一能成的话却是能让大周百姓世世代代获利的事情,虽然难,但我们却要迎难而上。”
赵九福一开始打算提出的其实是杂交水稻的概念,但在写的过程中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一来是杂交水稻的优良性能并不是完全稳定的,基本上每一年都需要更换粮种,否则的话后代的品种可能就会退化,反倒是给百姓们造成损失。
这要是现代的话不成问题,毕竟粮种的运输十分便利,但这是古代,即使是发展出杂交水稻来,其中粮种的运输,每一年的繁殖都是大问题,在交通和大面积技术繁殖实现之前,把杂交的概念带过来并不一定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