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入了魔,恍惚片刻之后,我居然抬起了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好啊…”
他笑了。
*********
进入地道之前,一切都是平静无比的,可是我和夕郁在地道里走了没多久,脚下的地,头顶的天,统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我身形不稳,被他一把捞进了怀里,周遭有石块噼里啪啦地往下急速掉落着,他痛恨地骂,“火药?”
我先是一怔,再是心尖一颤,这才悚然明白,我师父他,我师父他…竟是要把这座石窟给炸了?!
他果然…他果然说到做到。
他说我若是杀不了邪王,他便将我这个逆徒,也一并给清理了。
我原本还想着,石门外有不知道多少门派,那些门派的人,不知道有多想要杀掉邪王。我同他们那么多人解释不了,所以我先把夕郁带出去,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带他去青城,我会亲自朝我师父负荆请罪,只要他能将我的话听完,只要他给夕郁一条改过自新的路,我甘愿受罚。
可我没料到,我想要的时机成熟,未免太奢望了,如今,竟连半柱香的时间,我师父都不肯给我了。
他要杀了邪王,不择手段,哪怕,一并杀了我。
如此巨大的地动山摇,自然不会是一小包火药的威力,也就是说…这座石窟的周遭,早就被埋下了不知道多少的火药了。
——我师父他,竟然早就想好了,若是实在不行,便牺牲我。
他们那么多人,声势浩大,以百对一,我却从未想过,这么做,算不算是欺负邪王。
他们那么多人,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号,打着铲除奸恶的旗号,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打着光明磊落的旗号,却对邪王下了剧毒青花。
可是如今,连以百对一,连朝邪王下毒,他们都觉得不够尽兴了。他们干脆,以我为引,以火药为器,想要不损一兵一将地,杀了他。
这,就是名门正派。
这,就是庇护苍生。
这,就是不滥杀无辜。
只是——夕郁不是苍生?还是,我不无辜?
乱石狂掉的地道里,我脸颊雪白,浑身本来就残存无多的热度,一点一点地凉下去了。
夕郁抱着我急速地往前冲,他左闪右躲,倒是躲开了不少乱石,可头顶那可是天崩地裂,终归还是会有一些石块砸在我们身上的。
我只被碎石砸了一下,闷哼了一声,他手臂一抬,就将我彻底地护在了怀里,尖锐的石块开始心无旁骛地全向他招呼了。
地道狭长,且行动不便,纵然他有再高的功夫,可毕竟行动受制,再加上怀里抱着一个我,且他还身中青花剧毒,终于从地道里冲出去时,他身上的绯衣,颜色愈发荼靡了。
我知道,那是血。他的血。
我脸色惨白,怔怔地望着他。他那张绝美的俊脸,白得全无人色。
我们的周遭,是一条河,一条阔大的、浩瀚的河。河面上,是一艘乌篷船,正停在岸边,准备摇桨出发。
夕郁展颜,很努力地朝我笑了一下,“敢跟我走么?”
他明明面无人色了,却还有心情,要逗我。
我望着他,他伤得如此之重,体内还有青花剧毒在肆虐,我真难过。我动了动嘴唇,刚想要说话,头顶的天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片昏暗之色。
我惊愕抬眼,这才发现,在我们的头顶,赫然有一大团乌云,而那团乌云,竟是由无数只箭簇组成的!
比我先反应过来的,是夕郁,他脸色一变,羸弱的身子朝我扑过来,一把将我推入了那条河。
可与此同时,他的身上,瞬间之内,就中了三箭了。
我不善水,在河中扑腾,几次想要冲上去救他,却都未果。成千上万支利箭从天而降,兜头朝我们笼罩了过来,任凭夕郁抬手挥剑利落格挡,也不可能将所有的都挡开吧。
我在水中浮沉,恼恨自己这不会水的身子,我带着哭腔,朝他喊,“你也下来,你快下来啊!”
我宁愿和他一同淹死,都不要他被箭射杀。
我眼睁睁地看着,在利箭之云的不远处,赫然站着一群人,当首那个,正是我的师父。
原来,他想要的,还不只是把我们炸得粉身碎骨,他是要,把我们彻底逼上绝路。
不过是片刻的分神,等我回过眼来的时候,夕郁的身子,已然通体血红了。
他眉尖紧蹙,嘴角居然有血渗了出来,我心头一揪,他青花剧毒犯了?!
他几乎站不稳了,可他的嘴角,依旧微微地翘着。他在笑。
我起起伏伏,吞了好几口水,终于狼狈不堪地找到了可以借力的一根浮木,想也没想地从水中凌空而起,我带着水浪,直接朝摇摇欲坠的那袭绯衣扑去。
我万没料到,就在我即将抱住他的那一刻,一柄利剑,破空而来,直直钻入了他的胸腹!
夕郁是被那柄剑的力道,直接撞进我的怀里的。剑刃是如此的尖锐,剑气是如此的霸烈,那柄利剑,将我们两个的身子,狠狠串了起来。
我痛得难以自制,夕郁的唇角,却是顿时,就呕出了一大团血沫。
我心都要碎了。
不远处,一袭青衫逐步走近,是我师父。
我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身前,夕郁却微微笑了起来,他咳着,咳出大团大团的血沫,他喃喃地说,“真、真好啊…”
“终于,终于能死了…”
“只是…”他极艰难地撇过脸,看着我,眼神哀伤,一如玄墨,他低低地说,“只是…连累了小、小绯色…”
我颤着声音,朝他怒吼,“你,你不要说话!”
他那副浑身是血的样子,真,真可怕。
可他不听我的。他偏要说。他眼神渐渐开始涣散,嘴里喃喃的,“我,我在石窟里住了十来年,好,好寂寞…这么无趣的人世间,我,我早就想要离开了…”
“谢…谢谢你,陪我。”
“我,我连累了你,你…你怪我么?”
不怪,不怪,我疯了似的抱住他,我不管不顾了,“我不怪你!我,我喜欢你的!”
他怔了怔,眼睫很努力地掀了开,望了我一眼,眸中依稀,有浅笑之色。
他喃喃地,虚弱地,呓语一般地说,“傻丫头,我,我是魔啊。”
他很努力地,抬起了苍白的手,他想要摸一摸我的脸吧。可他的手尚未抵达,唇角笑容忽然僵窒,他的整颗头颅,突然就离了身子。
灼热的血,喷了我满满一脸,满满一双眸子。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血红血红的瞳孔上面,我清晰至极地看到,我师父手持利剑,立在夕郁的身后。那赶尽杀绝的一剑,是他砍的。
自那一刻,我双眸中,是夕郁的血。
自那一刻,我便成了魔。
夕郁死了。
夕郁死了。
他眉目如生,却是身首异处了。
我还没来得及,我还没来得及,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在我心中,他从来,都不是魔。
可他死了。
在我面前,在我怀里,被我这十五年来最敬重的人,以卑劣的、以残忍的、以赶尽杀绝的手段,杀死了。
请你别怪我。
我甘愿,成了魔。
我甘愿的。
*********
我是被人抬回青城派的。我重伤不起,弱得一个小孩儿都能杀了我。
到了青城派,师父罚我面壁三月。众人欢庆邪王之死时,我在养病,更在面壁。
三个月后,我的身子,好起来了。
自打抬手杀了那两个替我送药的弟子那一刻,青城派的小剑圣不在了,我成了魔女绯色。
我的一双眼,是血红血红的,我逢人便杀。
所有人,都说我是被邪王勾了魂,夺了魄,所以才会为他报仇,为他疯魔。
可又有谁知道,那个男子,那个绝艳漂亮的男子,他从来,他从来,都未曾说过喜欢我。
他连话都未曾说完,就彻底死了。
世人将我们的关系,传得好生肮脏,可又有谁知道,我们做的最最亲密的事情,也不过是——并肩一起看星星,和,他微笑着,唤我小绯色。
可他死了。
世上唯一唤我小丫头,唤我小绯色的他,死了。
那么,全天下,都来陪葬吧。
【282】在地狱等我
天色终于亮了起来的时候,我走到了山脚,迎面遇到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
我顿住脚步,眯了眯眼。
看他们那架势,倒不像是什么良民,很可能是大晚上出外打家劫舍的,到了这会儿才收工回来的山贼强盗。
两方人马遇到,他们先前正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突然看到我在山路上站着,不由地都愣了一下。
下一霎,他们脸上的神情就变得猥琐了起来。
我没什么表情,看看他们,低了低头看了看自己,就什么都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我确实是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的,那么一滚,难免会挂到什么树枝啊碎石的,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碎得可以看到莹白的皮肤了。
山贼们的目光直白露骨,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德行,只扫了他们一眼,也就明白他们是在想什么了。
明白自己被别人以龌龊的想法惦记着,我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子厌恶,指尖携上那几枚在山洞里未曾用上的银针,面庞冷着,准备只要他们一有动作,我就出手。
果不其然,当头一个男人目露贼光,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布,他淫笑着朝我走了过来。
他没走过来,他只走了几步,我眉毛一皱,银针出手,他就扑倒在地了。
他趴在地上,浑身抽搐,不多久,有乌黑的毒血,从他的嘴角渗了出来。我愣了一愣,我何时备下的这么毒的银针?
下一秒,却是禁不住心头冷笑,杀不了山洞里那对男女,至少,在这里也能过一把瘾不是?
明知面前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加上——居然敢看我身子?
这可是夕郁都未曾看过的。
我觉得心中恼得很,想也没想地几枚银针出手,不过是一出手的工夫,只听几声惨叫,先前还一脸惊愕望着地上那个猝死男人的众人,纷纷扑通倒地,同样是抽搐,同样是吐血,不消多久,就都没命了。
自夕郁死后,我杀人无数,无辜的妇孺我还敢杀,更何况是这几个强盗贼人?
区区几条贱命,算什么。
我瞥了地上那几具尸体一眼,嗤笑了一声,不做丝毫停留,举步就往前走。
***********
彻底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我迎面遇到了一个樵夫,一头一脸的血,斜倚着树干哎哟喊着疼,似乎是刚打好的柴凌乱不堪地在小径上散开着,像是刚遭遇了一场抢劫似的。
我在几步开外站定,面容冷冷地看着他。
他揉着自己的腿,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无意识中抬脸,看到了我,似乎是没料到会在荒郊野岭里看到姑娘家,怔了一下。等到下一秒,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也顾不上疼了,也顾不上柴了,有些趔趄地直起身子,拔腿就往远处跑。
我一皱眉,身子先于脑子作出反应,极其迅速地掠了过去,一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身子颤抖一如筛糠,立刻瑟瑟哀求,“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女侠?我忍不住皱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我勒紧他的衣领,冷冷地说,“你跑什么。”
他抖得更加厉害,“我,我以为那帮山贼,又,又回来了…”
山贼?
刚才那群男人吗?
我哼了一声,“那群黑布蒙脸的人?”
樵夫怔愣,看我一眼,立刻转脸,嗓音慌张,“是,是的!”
我顺手松开他,不顾他狼狈跌在地上,举步向前,冷冷地说,“他们死了。”
我走了半晌,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是那个樵夫。
他一瘸一拐的,肩上挑着柴,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女侠,女侠且等一等!”
我顿足站住。
他追得太急,险些撞到我身上来,忙不迭地往后退了退,一条腿上有伤,极费劲地站稳身子,抹了一把汗,有些怯怯地望着我说,“那些贼人,可,可是女侠杀的?”
我不耐皱眉,“是又如何?”
他顿时面现钦佩之色,再一次腿也不管了,柴也不顾了,扑通就朝我跪了下去,“多谢女侠,多谢女侠!这帮贼人为祸多端,村里的人不少都被欺压过,您,您这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
我微怔。哦?不是要绑我去官府的?
手上已经渐渐捏成攻击姿势的手掌缓缓放下,我低头看了看他诚惶诚恐的感激模样,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想要帮你们。”
转身,拔腿再次往前走。
令我恼火的是,我这么一走,一路上,那个老实巴交的樵夫一路跟着。我眯了眯眼,回头看他,“你也想死么?”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他身子一颤,平凡无奇的脸上却是一副担忧的光芒,他看了看我,转开眼,飞速地说,“天气冷,女侠这衣服——”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闪身过去,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敢看我?挖了你的眼珠!”
他被我掐得脸颊涨红,几乎喘不上气,好半晌了才憋出一句,“我,我是怕女侠冷着!山下就是我家,内人的衣服虽说劣质,可,可总是能御寒的…咳咳咳!”
我眯着血红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咳得脸孔涨红,“是,是恩人!”
恩人?
我在心头冷笑。再相处片刻你就会知道,我不是女侠。
你会后悔的。
*********
最终,还是跟着那个老实巴交的樵夫,去了他们家。
他老婆的衣服确实不好看,但至少比我身上有些破烂的那件,要好得多。我换上衣服,那个守在帘子外的中年女人走进来,一看到我,面现赞赏之色,手指却是有些无措地搓弄着自己的衣角,“女侠就是女侠,穿这粗布衣服,也能漂亮成这样…”
她在夸赞我的时候,眼神也是瑟瑟的。无他,我明白,我的眼睛,我血红色的眼睛,吓到了她。
我抬眼朝外看了看,一边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边说,“这里是哪?”
她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青云山。”
青云山?我皱眉,转脸看她,“这里,离青城远吗?”
妇人怔忡了一下,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不能理解地说,“青城?咱们西祁…好像没有这个地方啊。”
我皱了皱眉。
恰好樵夫走进来,她转头问他,“娃他爹,女侠问青城在哪?”
樵夫也是一呆,懦懦半晌后答曰没听说过。
我有些不解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响,樵夫打开帘子出去看了眼,回来一脸憨厚地报说,“村民们听说,有一位女侠帮着杀了山贼,无论如何,都想要当面谢谢您——”
“让他们走。”我没等他说完,转身进了里间,“我不见陌生人。”
樵夫张嘴,欲劝我,“可是女侠——”
我头都没回,冷冷地说,“让他们滚。”
见身后没有动静,我加了更加寒冷的一句,“赶紧滚,不想死的话。”
这一次,樵夫和妇人对视一眼,纷纷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村民们被樵夫夫妇好说歹说才怏怏地走了,我冷笑一声,坐在屋内继续敲敲打打。
樵夫的小儿子朝我走过来,一脸好奇,“姐姐在做什么?”
我冷着一张脸,“刀。”
小孩子笑,“姐姐要再去杀山贼吗?”
我抬眼看他,没回答他,却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样玩具。
我问,“这是什么?”
“面具。”小孩儿得意,“去年灯节,爹爹卖了一捆柴,特意给我买的!姐姐看,是全红色的哦,隔壁阿牛哥哥说了,红色的最喜庆啦!”
喜庆不喜庆什么的,无所谓了。我抬手,劈手夺了过来,就往自己脸上扣。唔,刚好,万幸他们当初买的大。
只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我看到那小孩儿白着一张脸,似乎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抢夺他的玩具似的,呆了呆,下一瞬,张嘴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还一边来拽我胳膊,嘴里呜呜啦啦地说着,“那是我的,你还我啊!”
我眉毛一压,冷声斥他,“放开。”
他不放,不仅如此,还更加不依不饶地拉扯我,并在我耳畔大声啼哭。
我烦死了。
猛一抬手,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小孩儿身子轻,直接就弹身后的箱子上去了。铁箱箱角锐利,磕到他的脑袋,顿时就流血了。
妇人从外进来时,看到的,恰好是这一幕,脸色一变的同时,嘴里几乎是有些没多想地说了句,“小孩子你都下得了手?我早说看那眼睛也不像是女侠!”
自打我以不想死就快滚的话命令他们逐走村民之后,他们夫妇在隔壁小声议论我究竟是何来头的话,我其实都听到了。
他们说,我不像女侠,其实更像恶魔。
说对了。
我刚才不出手,不是因为我脾气好,而是我没把简易的刀给打造好,如今拎了拎,可以用了,我站起身,走过去,一刀就将那女人的身子给捅穿了。
妇人僵硬,血从身体里涌了出来,小孩儿虽然小,可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命丧我手中,他想也不想地抬起小手,直接就往我脸上打。
也是不想活了。
我没犹豫,直接送他去紧追他母亲了。
樵夫进来时,我刚把刀从那个孩子的肚子里抽出来,他一脸震惊,脸色惨白,先是哆嗦着嘴唇看我,再是抄起一把板凳就要朝我冲过来,我冷笑着,站着没动,等他手中的板凳举起来了,要往我脑袋上落了,我一抬手,直接削掉了他的胳膊。
一家人杀了两个,不在乎多这一个,我很好心,送他们全家团圆了。
拎着刀出那家门时,樵夫气若游丝抱住我的脚,一头一脸的血,不甘地问,“为,为什么…”
为什么?
我早说过,跟着我,你会死的。
我不是女侠。是恶魔。
村庄里,素来都是比邻而居的,樵夫这家的动静太大,别家自然听到了。我拎着滴着血的刀,戴着一个血红色的面具走出去时,门口积聚了不少的人,他们可能以为,我们是在里面玩什么。
等到看到我这副架势冲出来,再加上我身上被溅了血,众人即便再傻,稍微想一想,也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众人四散而逃,有几个不怕死的,居然跃跃欲试地要上前来堵我。
找死。
我虽被逐出了师门,可好歹也曾是青城派的小剑圣的,手起刀落,那几个不会武功的人就命丧黄泉了。
在村庄里杀人就是麻烦,杀了一个,就会有他的亲人冲上来,只好继续杀。
我不得不,屠了整个村。
血液染红了我的粗布衣衫,我的嘴角,却是噙着一抹淡漠的笑的。
真好。真好。
夕郁是魔,他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我也要杀好多人,好多好多人,这样,才能去地狱找他。
【283】此生终止(上)
我一路走,一路问沿途遇到的人青城在哪里。
嗯,别误会,我其实也并不那么急着回青城。我只是搞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因而有些着急。
我只知道,夕郁的墓,在青城派所在的那座山往北,五百里。
我只知道,我若是离开得久了,他一个人,会寂寞的。
我一路都戴着那张血红色的面具,好多人第一眼看到我,都一副很是畏惧的样子。他们会下意识地躲我,他们会下意识地防备我,他们会下意识地想要率先出手,占尽先机——因而,他们统统都死在了我的手里。
我青城派小剑圣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我魔女绯色的名号,更不能白担着不是?
我数不清自己杀了有多少人,只记得,有很多。
看到在笑的,我觉得刺眼,想也不想地抬起手,一刀毙命。
看到在哭的,我觉得难听,想也不想地抬起手,一命呜呼。
看到不哭不笑的,我觉得木讷,想也不想地抬起手,一切结束。
夕郁说他是魔,其实比起我来,他根本就不算什么的。
我只能说,我们两个,着实是一对丧尽天良的男女。
难能可贵的是,他至死都未曾觉得自己杀人有什么不对,而我也是。
他是邪王,我是魔女,不管他是不是这么以为,我都觉得——我们两个,天生一对。
嗯,尽管,这份爱,是我未经他的允许,执意追随。
*********
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开始在江湖中树敌。
但凡是我经过的地方,不管是什么人,是寻常百姓,还是官府的兵士,只要被我遇到,稍有惹我不顺心的地方,便是一死。
于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戴着红色面具露出一双红色眼睛的女人,是杀人的狂徒。
我甚至残杀老弱,屠戮无辜。
离开了村庄,进入了城市,开始有官兵对我围追堵截,他们越是一脸仇恨地盯着我,我就越是觉得刺激。
和他们交手,妙处就在于他们武功不高,且人多势众,我可以杀得游刃有余,且很是尽兴。
一夜之间,我屠了整整一座城。我的武功一向不错,这没说的,可是体力居然如此之好,简直如有神助。
唯一令我觉得异常的,是我那双眼睛。我不可能看到自己的眼,所以我不知道,它们越来越红。
我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每当我杀了一个人,一双眼就会热一点,再热一点,直到热得发疼。
屠完那座城之后,城池内血流成河,几可飘橹,脏得几乎无处落脚,我站在城墙之上,迎风猎猎,睥睨天下一般地扫视了一下被我屠戮得不剩一个活口的城池。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候,我陡然间听到,自己的耳畔,传来一声讥诮的冷笑。
那声冷笑,又快意,又阴狠,像是很是解恨一般,又像是很是痛恨似的。
城墙之上,我握了握手中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人的那把刀,冷冷地问,“谁?”
那抹声音顿了顿,继而笑,“谁?我是你刀上曾经杀的所有人的亡魂!”
亡魂?我冷冷勾起唇角,面无表情,“有种便出来同我打,少装神弄鬼!”靚靚女生小说网-最新章节
那抹声音嗤笑一声,一副很是不屑的语气,他既得意又阴阳怪气地说,“我步步为营,促你走到今日这一步,不是为了自己和你拼命。”
我冷着一张脸,望着不知从何方传来声音的虚空。
他没给我搭腔的工夫,紧接着,就说了下去,“你不会久等,要杀你的那个人,很快就到。”
这句话说完,他瞬间消失,再不发出一句言语。夜风之中,我迎风而立,冷冷地嗤了一声,“找死。”
我说完这两个字,我转过身子,我漫不经心地朝城楼之下城池之外空旷的土地那里扫了一眼,不由地身子一僵。
那里,不知何时,立了一袭如雪般皎白的…素衣。
明明离得很远很远,明明根本看不清脸,可我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人,隐隐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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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和那个一袭雪衣的男人,就那么一高一低地灼灼对视了有多久。
我只知道,按照我这几日来嗜杀的性子来说,这个时候,我早该飞身而下,直取他的头颅。
可我没有。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何,我居然稳稳地站着,怔怔地看着他,还有些心神恍惚。
他的身形,和夕郁很像。
他的轮廓,和夕郁很像。
他的气息,和夕郁很像。
可他,不是夕郁。
夕郁从不穿白衣。
我定定地盯着他看,我死死地盯着他看,我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我很笃定,夕郁已死。
他就死在我的怀里。
所以,我要确定不远处的那袭白衣,不是他,是别人——也许,是我师父、是正派武林派他来,扮成夕郁,取我的命。
我要确定了,才好将他驱除。
可是,我罕见的心神恍惚,以及我那越来越热,越来越疼的眸子,让我无法迅速做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