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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曾有多少怨恨,终都是过去了,眼下老祖宗如此状况,她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再强势的人,总归有老死的那一日。
老祖宗的喉咙里发出呵呵声,神情似是十分激动愤怒,浑身颤抖,口中流出涎来,吓得锦秀连忙道:“老祖宗,你要说什么,写在我掌心上,我代你说与八小 姐听。”
老祖宗喘了几口粗气,竟是渐渐平静下来,又在锦秀掌心上写了数语,锦秀一怔,向华灼望来,道:“老祖宗问,八小 姐开心否?”
华灼恭敬答道:“孝悌乃是根本,老祖宗病重,侄孙女儿岂有开心的道理。”
“虚言妄语。”老祖宗喉中又是呵呵几声,在锦秀掌心中写下四个字。
华灼只是低头,老祖宗果然变得的难伺候多了,以前她面上总是笑呵呵的,像个慈祥老太太,哪怕心里什么都明白,也不会直接戳穿,直接撕破脸皮这种事,是不会出现在老祖宗的身上的。
她不想气得老祖宗病更重,正斟酌着几句好话要说出来哄哄老祖宗,不料老祖宗却又在锦秀掌心中写道:“小小年纪,心思倒沉,可惜…不是我的亲孙女。”
锦秀转达这话的时候,脸上也有些异色,她伺候老祖宗多年,还没见老祖宗说过这样的话。
华灼只觉得毛骨悚然了,瞅着老祖宗消瘦憔悴的脸,第一个反应就是莫非老祖宗又在算计什么,都病成这样子了,还不消停么?
想到这里,她忙道:“老祖宗,我虽你的侄孙女儿,但荣昌、荣安本为一家,你当我亲孙女儿一样看待也成,我也敬你是亲祖母一般,老祖宗若有什么事儿要交代我去办,我必定尽力而为。”
把话都敞开来,摆在明白上,要让她去办什么事情,直说就是,别算计来算计去,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能办的她一定办,不能办的,就别说了,如今荣安堂也不差荣昌堂什么,都病成这样儿了,还能再算计几分呀,别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华灼这话里的意思说得是极隐晦的,老祖宗虽是半个身子不能动了,可是脑子还清楚,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指尖在锦秀的掌心上微微一顿,然后用力戳下去,锦秀哎呀一声,下意识地缩手,只见掌心被生生抠出两道血痕来。
“老祖宗…”
锦秀跪了下来,眼中已含了泪。
华灼上前一步,拉开锦秀,道:“你退开些,老祖宗是有话要对我亲口说。”
锦秀犹豫了一些,看了一眼老祖宗的脸色,见老祖宗的情绪又平稳下去,眼神明显也是让她离开的意思,这才起身,退到了屏风后。
华灼便走到锦秀原先的位置,伸出一只手,柔声道:“老祖宗,你有话,便对我说吧。”
老祖宗的眼神微微一闪,落在这只柔嫩白皙的手上,半晌过后,她在这只手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道:“你很好,很好。”
“老祖宗谬赞。”华灼微笑,她不怕老祖宗在她的掌心时也抠出两道血痕,不过是点皮外伤,她还受得起。
“你坏我大事,竟还笑得出来,打量着我病了,便奈何不了你么?”老祖宗的神色变得冰冷。
华灼赶紧换上惶恐的表情,道:“侄孙女儿若有做错的地方,老祖宗或打或骂,千万莫要再气坏了身子。”一贯的恭顺柔敬,绝不给老祖宗任何把柄。
老祖宗喉咙里咯地一声响,似是冷哼,想当初,她就是被这一脸的恭顺柔敬给骗了,以为这丫头是个好拿捏的,不想她的如意算盘,最终竟是坏在了这丫头的手里,她心中恨之欲狂,却也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她像华灼这么大那会儿,可没她这么有心思,若这丫头是她的亲孙女儿,她反倒无恨了,思来想去,还是华烟不争气,放着好好的青云大路不走,偏要跟她拧着来。
到底没在华灼那只白嫩柔滑的小手上抠几下,老祖宗自有身为长辈的脸面,她可以下手抠自己的丫环手心,却不能对隔堂的侄孙女儿下这样的手,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不说,还落个仗着辈份欺压小辈的骂名。
“子孙不肖,无有出众者,唯你一个还有些城府,却是女儿身,往日之事,一笔勾消,他日荣昌堂有难,望你莫袖手旁观。”
老祖宗在华灼的掌心着缓缓写道,最后一句却是:“好自为之,走吧。”
华灼有些发愣,但老祖宗的喉咙里又发出急促的呵呵声,锦秀听了,赶紧转过屏风,便见老祖宗那只能动的右手往上一抬,指了指华灼,又指了指门外,她立时便明白了,忙对华灼道:“八小 姐,老祖宗要休息了。”
华灼回过神来,来不及细细琢磨老祖宗的话,只向床前屈膝行了一礼,道:“老祖宗好生将养身子,侄孙女儿告退。”
说着,便转出屏风,锦秀要送,被她拦住,道:“你伺候老祖宗吧,我自己走便是。”
出了里屋,方氏便关心地问道:“老祖宗如何了?”她真正想问的自然不是老祖宗的情况,而是想问华灼有没有受到刁难。
华灼答道:“老祖宗累了,锦秀正伺候着她休息。”
到底是母女,方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对惠氏道:“大嫂,既然老祖宗累了,我们也不便再打扰,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老祖宗。”
惠氏也无心留她们,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方氏在这里,她还要花时间相陪,于是便笑道:“那我就不远送了。”
梁氏没跟着一起离开,她还要去看明氏,便与方氏母女在半道上分了手。
离了荣昌堂,一坐上马车,方氏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祖宗与你说了什么?”语气竟是有些紧张,显然,就算是病了,老祖宗给她的压力也是不小,更怕女儿受了什么委屈。
华灼便把老祖宗最后那句让她大惑不解的话说了,倒是把华烟说的那件事给忘到一边去了,毕竟入宫虽然是大事,却也大不过老祖宗这莫名的一出。
方氏听了也是一愣,直到马车驶回太液池旧宅,也没琢磨出什么味儿来,索性便道:“莫要多想了,今日我也看了,老祖宗这副样子,只怕时日不多,便是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话是这么说,但方氏到底还是不放心,晚上等到华顼回来,便把今天的事儿说了。华顼先还没在意,但细细一思,却是心中一惊,道:“咱们这位老祖宗,是个有远见的啊。”
方氏忙直了腰,问道:“老爷,这话怎么讲?”
华顼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敲了敲桌角,断断续续敲了十余下,才缓缓开口道:“荣昌堂的情形不大好…”
第341章 山高水长
荣昌堂的情形不大好?
方氏的脑子里打了结,荣昌堂的情形哪里不大好了?分明是如日中天,老祖宗受封国夫人,已经是宗室之外女子所受的最高封赏,大伯在吏部为官,虽不是主官,但是庄大老爷年岁也大了,致仕不过在这一二年间,接任者非大伯莫属。一旦把持吏部,荣昌堂将更加昌盛,远的不说,至少十年荣华安享无虞,再有镇南王府这个姻亲在,林凤又入宫为妃,一旦产下皇子,地位就稳如泰山,荣昌堂也会沾光不少。
不管从哪里看,都看不出荣昌堂哪里情形不好。
华顼表情严肃道:“朝堂上的事情你不懂…”顿了顿,似乎是斟酌用词,“当今皇后,出至崔氏,自圣上登基之后,崔氏一族势力膨胀,圣上为了平衡后族的势力,这才扶持其他几家豪族,其中又以我们华氏一族 ,所得圣眷最多,荣昌堂也因此而势强。”
方氏瞠目结舌,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懂这些事,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荣昌堂为什么能有今日的如日中天之势。
“但如今圣上得了镇南王府一系的支持,后族势力被压制,这时荣昌堂便成了圣上眼中一根刺,你以为圣上为什么让我们荣安堂入京?”
华顼虽禀直方正,却也不是迂腐的书呆子,朝堂上的这点儿事,他看得分明,圣眷突降荣安堂,自不是因为他修堤有功,而是因为荣安堂和荣昌堂一向有嫌隙,荣安堂入京,就是为了牵制荣昌堂。所以荣昌堂以后如何,便要看他们是否懂得进退,若大堂兄肯在吏部安安分分地一直当辅官,荣昌堂保住今日的地位不难,但如果大堂兄还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恐怕荣昌堂早晚终有一难。
“原来林凤那丫头入宫,竟是这个原因。”
方氏果然没有拎清重点,华顼一番话,重点在后一句荣安堂入京,但她却只想到林凤入宫为妃的事情,镇南王府如今虽只是个闲散宗室,但祖上却是军功起家,现在不掌兵权,可在军中将领中威望犹在,林凤入宫,就相当于圣上得到军中将领们的全力支持,后族势力原就偏重在兵权,如此一来自然被挟制了。
想了想,转而她又恍然大悟:“这样说,老祖宗坚持要让六丫头入宫,也是为了保住荣昌堂,倒并非全是为了那荣华富贵而去。”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敬佩起老祖宗来,虽说荣安堂被老祖宗算计得不轻,但是这份远见,却真是谁也及不上的。只可恨老祖宗为荣昌堂谋算也就罢了,却偏要拿自己的女儿当垫脚石,这才最终鸡飞蛋打一场空,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荣昌堂压制了荣安堂这么久,最终被荣安堂翻身反制。
华顼又思索了片刻,才道:“老祖宗既然这样说了,将来荣昌堂若真有难,能帮就帮一把吧。”
这话倒让方氏又是大吃一惊,道:“老爷…”
自家老爷对荣昌堂有多怨恨,她再清楚不过,如今竟然答应在适当的时候要帮荣昌堂一把,简直就像日出西方一样不要思议。
华顼看了妻子一眼,淡淡道:“你呀,还不如女儿明白,荣昌堂若是倒了,那我荣安堂岂不就是今日的荣昌堂。”
方氏若有所悟。
父母这番谈话,华灼是几日之后才知道的,方氏本来犹豫着该不该让女儿知道,毕竟朝堂上的事情,妇道人家不该多问,但后来一想,女婿庄铮将来也是要走官道的,女儿早晚得面对这些事情,现在让她心里有个数也她,所以还是都告诉了华灼。
荣安堂入京的真正原因,还真让她吃了一惊,不由得感叹圣心难测。不过对老祖宗的那番话,她终于放下心来,知道了荣昌堂的处境,老祖宗会有这样的交代也就不奇怪了。仔细想想,老祖宗为了荣昌堂,也算是费煞苦心,自己坏了她的如意算盘,相当于间接毁了荣昌堂的煌煌坦途,老祖宗没把她恨到骨子里,已经是大度了,现在病重之身,还要拉下脸来,求着荣安堂在将来荣昌堂有难的时候拉一把,这份忍辱之心,实在是让她这个两世为人的,都觉得钦佩。
自此之后,华灼就不再乱跑了,安心在家绣自己的嫁衣,除了林凤接她入宫那次,便几乎再也没有出过门,就连庄家也不大好意思再去了,毕竟离她的出嫁之期只剩下半年,按规矩,婚期定后她是不能出门的。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一夜风雨不知吹落了多少花,已到了春去之际,华灼收到了一封来自嵩山书院的信。封面上的字迹,很熟悉,但也有一丝陌生,因为字体看上去比印象中更加刚劲,也更有风骨了,有了几分大家风范。
“小 姐,是姑爷的信么?”
八秀在边上探头探脑,被羞红了脸的华灼一把推开。
“我到湖边走走,你们谁也不许跟来。”
甩开几个丫环,华灼一溜烟地跑到了太液池边上,春夏之交,湖光甚好,暖风熏人直欲醉。
“…从别后,山高水长,启归途,家园在望…”
信中无非是问她安好,唯只这一句,教她心生喜悦,庄铮就要回来了,他是特地写信告诉她,他要回来了,甚至还表达出深深的情绪。“从别后,山高水长”,这分明是思念之语,“启归途,家园在望”,这是盼望着能与她早日相见。
将信纸轻轻地贴在心口,她抬眼向着北面望去,入眼的是太液池无边无际的一片碧波,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上,一行不知名的鸟儿留影而去,这样的美景她却无心留恋,只是向着更远的地方望去,依稀仿佛看到,蔓草深深的洛水古道上,少年纵马狂奔,风扬起了他的衣襟,夕阳追赶在他的身后。
一抹仿佛花蕊初放的微笑,在她的面容上绽开,垂柳轻扬,抚过少女的发髻,这一幕,在此时此刻,凝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小 姐…小 姐…”
不知过了多久,这幅美丽的画卷被冒冒失失跑来的丫环打破。
“八秀,什么事这么急,看你跑得满头汗的。”
小心地把信收入怀中,华灼望着气喘吁吁的八秀,满眼都是笑意。
八秀拍着胸口,平顺了一下气息,才欢喜道:“小 姐,方才金石堂传来消息,说新到了一批玉石,夫人说,这批玉石先不上柜,让小 姐挑几件喜欢留着当嫁妆。小 姐,咱们明儿便去金石堂看看好不好?”
华灼狭促地看着她,笑道:“我挑嫁妆,你急什么,怕是心不在金石堂,而在隔壁的医馆吧。”
八秀大羞,跺脚道:“小 姐,你又取笑我。”
那些回归的产业,大多数都让方氏做主卖掉了,但还是留了几家下来,金石堂便是其中之一。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金石堂隔壁新开了一家医馆,那日华灼带着八秀去金石堂准备给林凤挑件礼物贺她生辰,正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瞥见隔壁医馆里坐堂的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小徐大夫,当时八秀就眉开笑眼,在华灼挑选礼物的时候,她溜到了医馆里跟小徐大夫说了半天的话儿,华灼挑好礼物,回头不见人,差点还以为这丫环走丢了。
见着八秀的羞态,华灼不由得大乐,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也不小了,若真对小徐大夫有意思,回头我就跟母亲说一声,将你收在双成姨娘的名下,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八秀低着头,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一颗石头,嘴里咕囔道:“我说过我不嫁的…”
“好好好,你不嫁就不嫁,只要小徐大夫愿意娶就行,明儿我就去金石堂,顺便替你问一问小徐大夫…”
华灼话还没有说完,八秀的脸上就红云密布,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小 姐,你太坏了…”用力一跺脚,她转身就跑了。
华灼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想了一下,八秀的年纪真的不小了,也不能再拖下去,还是尽早办了的好,不过这事情还是要征得母亲和双成姨娘的同意才行,想到这里,她也不迟疑,径自就去了母亲的房里。
正巧,方氏和双成姨娘都在,听华灼把事情一说,方氏当场就笑了,道:“你的丫环,想许给谁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不知道双成肯不肯多个女儿。”
双成姨娘想了想,道:“八秀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丫头性子好,心眼纯,我是极喜欢的。”
言下之意,自是愿意收八秀为义女的。对双成姨娘来说,不能生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痛苦,虽说在荣安堂也不愁衣食,但到底好似无根的浮萍,常有自怜自艾之心,也颇觉寂寞。
“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挑个好日子,我让八秀给姨娘敬茶。”华灼当即就拍了板,转而又道:“明日我与八秀去金石堂,姨娘可愿与我同去?”
双成姨娘笑了起来,道:“金石堂我便不去了,这几日我正睡不好,便去金石堂旁边的医馆求诊吧。”
这话太含蕴,分明是相女婿去了。
第342章 一场乌龙
事情办得极顺,小徐大夫本来就无父无母,只有一师父,在他出师的时候也已经说了,徒媳妇只要身家清白,徐长卿自己拿主意即可。八秀这性子,也没人不喜欢,徐长卿自不用说,本来还有些顾虑,唯恐荣安堂不放人,不想竟是做了妾室名下的女儿嫁出门,连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自是心中无限欢喜,没隔几日,就急急地送来一笔银子,算做八秀的赎身银然后又请了媒人登门。
不过婚期却是订得迟了些,一来徐长卿的师父还在淮南府,赶到京中尚需一段时日,二来却是七巧的再有三个多月便要临盆,八秀若是再一嫁,华灼身边便连个使唤的人也没了o
其实若说没人使唤,倒也不确切,华灼身边的丫环还是足数的,七巧、八秀不算,月香经过调教以后,也堪得使唤,自庄家把婚期定下后,方氏就又赶紧给她准备了三个陪嫁丫环,都是十分乖巧伶俐的,年纪也在十三岁至十五岁之间,从了月香的名字,分别唤作月明,月琦,月秀,且各有所长,月明善歌,月琦能舞,月秀会弹,加上一个会算的月香,可以说,这四个陪嫁丫环的作用就都显了出来。
月明、月琦、月秀明摆着是方氏特地挑出来预备着让女儿拉拢女婿的心的,弹唱舞,亢非博男人欢心罢了,只有月香一个,是让女儿当作心腹大丫环使唤,会算,便可帮着掌管帐册,再加上七巧这个精明能干的陪房,有这二人,还有刘嬷嬷这个老成持重的跟着过去,足以辅助女儿掌控住庄家内院大权。
华灼对母亲的打算心知肚明,因此平素也只使唤月香多一些,另三个陪嫁丫环她并不亲近,便是在跟前伺候,也是冷着脸居多,为的便是树起她这个主人的威严,免得将来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讨得了男主人的欢心就可以蹬鼻子上脸。
有时候静下心想一想她也有些不大舒服,一个碧玺不算,她这边就又有了三个,再加上庄大夫人还不知要插几个人进来,一想到庄铮将来不知会有多少通房、姨娘,说她心里一点儿也不介意那是假的。可是再介意又能如何,父亲母亲恩爱至此,身边还有一个双成姨娘,这还不算那几个已经打发走的。
想到这里华灼也只能捏捏鼻子认了,一边绣着自己的嫁衣,一边盘算着,通房、姨娘多又怕什么,庄铮总不会个个都喜欢到时候留下一、二个听话的应付一下场面瘠他的慢慢都打发了就是,父亲身边的姨娘,原也不止双成姨娘一个,最后还不是都让母亲打发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双成姨娘,还是又听话又忠心又不能生育的。
便在她这患得患失的心情中,嫁衣盖头慢慢地都绣好了秋风也一夜间吹遍了京城。
“小 姐今日姑爷进考场,咱们摆个香案拜一拜文曲星吧。”
秋闱第一日,八秀就欢欢喜喜地拎了一篮子的祭品闯进了华灼的秀阁。
月香在旁边听了,瞪大眼睛道;“这个时候拜了文曲星,那姑爷会试的时候,又该拜什么星?”
八秀白了她一眼,道;“自然还是拜文曲星。今儿是拜是保佑姑爷中解元,下回拜就保佑姑爷中状元,懂不懂?”
她一边说一边就把祭品都取了出来,无非是些瓜果糕点,还有香烛,怕还不够诚心,又硬是从华灼的钱匣里取了两锭小小巧巧的如意金元宝供了上去。
华灼看了,哭笑不得,这不是贿考么?虽是这样想着,到底还是虔诚地拜了几拜,不管怎么说,庄铮考得好,她也跟着脸上有光彩。
庄铮回到京中已有两月,但华灼至今却是与他一面未能相见,只听说他连庄府都没回,直接住进了孙大儒的府上,专心准备乡试。虽未能相见,不过华灼却是收到了他派碧玺送来的一件礼物。
那是一支合欢花簪,以桃木雕琢,刀工算不上多精致,但据碧玺说,这是庄铮闲暇时候亲手雕的,算做补给她的及笄礼。这支合欢花簪让华灼喜欢之极,但是看到碧玺的妆扮后,却又让她心里一咯登,是妇人的打扮,庄铮竟是已经将碧玺收了房。
心中的那份欢喜,顿时就掺杂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略有苦涩。她并不反对庄铮将碧玺收房,只是``````只是婚期已经这么近了,他就不能等一等,等到婚后三个月,再将碧玺收房吗?不论有多喜欢碧玺,好歹也该让她面上好看些。
她越想就越觉得委屈,生生把对鸳鸯枕套,绣成了野鸭子,还是一个头朝左,一个头朝右的斗气野鸭子。
方听以后,大为恼怒,庄铮正在备考,她自不好把准女婿叫过来大骂一顿,于是便把碧玺招了过去,很是教训了一番,谁知才教训了一半,碧玺竟是一脸委屈,欲辩不能,直接哭着奔出来,隔了两日庄家才派人来解释,碧玺没被庄铮收房,人家是正正经经许了人的,她的男人名叫庄康,原是庄二老爷身边的一位长随,很是能干,庄铮从嵩山书院回来时,路过南平郡,庄二老爷见他身边只跟了一老一小两个下人,外加一个贴身的丫环,都不是使唤得力的,就把庄康给了他,考虑到庄康年轻力壮,碧玺也是花茂之龄,路上行来多有不便,庄铮就禀过庄二老爷和韦氏,把碧玺许给了庄康。
闹了个乌龙,方氏也是十分尴尬,只好让六顺带了一匹上等布料给碧玺送去,算做赔礼。碧玺一个做丫环的,也不好再说什么,收了布料,这事儿便算过去了。虽说两下里都有些尴尬,但却独独欢喜了华灼一个人。
原来竟是她误会了庄铮。
重新绣好一对鸳鸯枕套,自是交颈缠绵,情意无限。
乡试三场过后,桂榜高悬,庄铮高中榜上第七名,一时间庄府门前炮竹爆响,虽不是头名解元,甚至连前三甲也不是,但是也已经让庄大老爷老怀大尉,京城之地,本来就精英荟萃,敢在京城参加秋闱的,都是各地学子中的佼佼者,别看庄铮只是第七名,若放到南平郡这种文风平平的地方,一个解元是没跑的,哪怕是江南郡这等文风鼎盛之地,前三甲也是大有希望。
只是看不上解元这个头衔罢了,庄大老爷对自己坚持让庄铮在京中参加秋闱没半点后悔,连中三元固然是极大的荣耀,但是对他来说,更希望庄铮能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莫以为在嵩山书院学了两年,就骄傲自满。
“少爷,表少爷来访。”
庄铮从庄大老爷那边刚刚聆听了一番教训回来,小厮观山就跑来禀告。
“哪位表少爷?”庄铮愣了一下,忽地反应过来,“是韦家三表兄?”
想到那位吊儿郎当仿佛永远都是一副阴阳怪气模样的表兄,庄铮的脸色就沉了沉,他跟这位表兄自小就不对盘,大了,就更不对盘了。
“请他到书房说话。”
虽然不大想跟韦浩然面对面,但却也不好就这么将人拒之门外,只是庄铮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听说韦浩然两年前得了国子学一个名额,也不知是否有些长进,不过刚刚放出的桂榜上并没有韦浩然的名字,所以对长进与否,他还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除非韦浩然根本就没参加今年的秋闱。
“恭喜表弟,桂榜高中,洞房花烛在即,这可是双喜临门呀。”
韦浩然晃着美人扇,一摇一晃地进了书房,声音还是那么阴阳怪气,神情依旧吊儿郎当。
庄铮沉着脸,起身作揖,口中道;“三表兄,请坐。观山上茶。”
韦浩然一屁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把庄铮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儿,然后才“哟”地一声,笑问道;“表弟看起来不大高兴啊,马上就要做新郎的人了,还板着脸,小心把新娘子吓跑。来,笑一个给表兄我瞧瞧``````”
“三表兄有事就请直言,莫要玩笑。”庄铮开始后悔放他进门。
“你在外头求学两年,怎么一点儿人情世故也没有学到,还是这副老学究的模样,累不累啊。”韦浩然用美人扇指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三表兄若是无事,就请自便吧,小弟还要温书。”庄铮冷着脸开始下逐客令。
韦浩然摇着头,道;“我就不该来找你,无趣,无趣之极,罢了罢了,我去给世伯、世伯母请个安,便回佛光寺去了。”
起身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又加了一句;“师父近来总说他圆寂的日子不远了,我在江南日子过得悠哉游哉,也被师父叫了回来,连今年秋闱都没赴上,不过这也不急秋闱不比春闱,明年你也未必能高中,三年后咱们再一较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