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姑奶奶晓得这件事,就算自己插手,要弟弟退亲,也是退不了的。叹了口气,叫起孙大爷:“你起来吧,你既执意要娶,又是我做的主,我倒什么都不好说了。只是我和你说,这事…”
“姐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过。”孙大爷见说服了姐姐,又急忙保证起来,孙大姑奶奶笑了:“你既这样想,那我也就放心了,等你媳妇过了门,把三弟的婚事定下,他的媳妇又过了门,我就再不管你了,那时候我啊,就要好好地给你外甥们,各自挑合适的婚事了。”
“姐姐,您这话可不成,您不管我们,我们还不晓得怎么做呢。”孙大姑奶奶伸手点弟弟额头一下:“胡说,这会儿又来讨我欢心了。”孙大爷哈哈一笑,孙大姑奶奶虽然也笑了,但这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不过这日子是弟弟过,也就随他去罢。
婚期一天天临近,不管夏金桂愿意不愿意,夏太太还是把嫁妆准备好了,魏娘子虽然也在帮忙,但魏娘子更担心的是夏金桂的状态。虽说在外人瞧来,夏金桂一切如常,但魏娘子能敲出来,夏金桂眼神里没有了神采,再不是那什么都不怕的。
这天魏娘子又来劝夏金桂,但夏金桂还是不动也不说话,宝蟾突然闯进来:“姑奶奶,大奶奶,贾家的宝二奶奶来贺喜。”

、不认命

“宝二奶奶?”夏金桂还没说话,魏娘子已经惊讶地问出。宝蟾连连点头:“就是她呢,大奶奶,我和你说,宝二奶奶这会儿啊,没有当年那么风光了,想想也晓得,薛家这会儿穷了,贾府呢,不但被抄了家,夺了爵,连府邸都被封了,那个宝二爷,又不是个爱读书的,嫁了这样的人,一辈子真是…”
“宝蟾,你的嘴真是太不好了。”夏金桂回神过来,对小舍儿道:“把宝二奶奶请进来。”小舍儿应是离去,宝蟾还想说话,被魏娘子示意出去,宝蟾有些不甘心地走出去,走出屋子时候,看见宝钗被小舍儿迎着往这边来。
宝蟾不由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宝钗的穿着,宝钗向来是端庄的,这时候也不例外,但她身上穿的,一色都是旧衣,发上的首饰也很简单。至于那曾从不离身的金锁,更是看不到。
宝蟾肆无忌惮的眼神让宝钗微微皱眉,但她很快越过宝蟾,往屋里走去。宝蟾不由往宝钗身后吐了口吐沫,都穷成这样了,还摆什么架子。
小舍儿在屋门前停下脚步,往里面通报:“姑奶奶,大奶奶,宝二奶奶来了。”
魏娘子从屋内打起帘子,对宝钗含笑道:“宝二奶奶,怠慢了,屋里请!”宝钗对魏娘子微微点头,走进屋内。
夏金桂还是坐在那里没动,魏娘子跟在宝钗身后走进屋里,见夏金桂不说话只往宝钗身上看去,对宝钗笑着道:“宝二奶奶先请坐,小舍儿,倒茶来。”小舍儿把茶端来,魏娘子亲自把茶放到宝钗手边对宝钗笑道:“姐姐这段时间,因为要出阁了,心绪和原来有些不一样,所以我…”
“这也是平常事。”宝钗开口说话,还是一贯的端庄,但宝钗心里还是在发毛,觉得夏金桂似乎有什么不同,不是说她变的刁蛮,而是眼神之中,有些别的,宝钗觉得看不懂的东西。
“弟妹,还请出去,我想和宝姑娘,说上几句话。”就在宝钗心里猜测不已的时候,夏金桂突然开口,魏娘子和宝钗面上的笑都凝在那里,但魏娘子很快就笑着道:“果然宝二奶奶有些不一样,姐姐都很久没和我说话了。”
说着魏娘子起身离去,宝钗等魏娘子出去之后才对夏金桂道:“嫂子要问我什么呢?”
“我想问你,你甘心吗?”夏金桂单刀直入,宝钗有些没想到,但很快宝钗就笑了:“甘心不甘心的,这话,似乎不该嫂子问我。”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夏金桂缓缓把这联词念出来,宝钗微微动容,似乎又看到那美丽的少女,看到那英俊少年在那欢笑,看到大观园的花开,看到栊翠庵的红梅,看到一切一切。
接着那些都消失了,代之的是这现实,宝钗把眼转走,悠悠地道:“这些,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时候想的,到了这会儿,才晓得那些都由不得人自己去想。”
“姑娘是认命了?”夏金桂这话算得上是追问,也算很无礼了,宝钗突然笑了:“认命不认命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我告诉姑娘,有一个地方,像姑娘这样能干的人可以不用只想着嫁给谁换取家族安稳,以姑娘的能干,也不屑去争一个大家中的无能公子,甚至压抑自己的本性,姑娘可以自己做生意,走出去照样得到众人尊重,甚至于姑娘若愿意了,还可以养…”
“住口!”宝钗陡地站起身,面色微微涨红,接着宝钗就缓缓地道:“这些邪说是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世上,女子本就依附男子,夫主夫主,没有丈夫哪里就有女子?”
“姑娘是真信吗?”夏金桂的话让宝钗有些狼狈,接着宝钗就道:“我来的时候已经久了,该告辞了。”
宝钗要往外走,夏金桂已经起身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姑娘告诉我呢,若没有你哥哥的拖累,若不是你娘一直泪涟涟的求你,姑娘可想过林姑娘那样的日子,有不快就说出来,任别人说她小气,她只不在乎这些。姑娘,你可…”
“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记得她?”宝钗眼泪流下,几乎是喊出声。
“是啊,她已经死了,可是姑娘难道不羡慕她吗?姑娘,若我告诉你,若有个地方,女儿家也和男子一样,可以得到父母全部的产业,林姑娘不用再寄居外祖家中,不用再…”
“别说了,我不要听。”宝钗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夏金桂看着宝钗,没有说话,宝钗觉得今天的目的不但没有达到,反而更加让自己难堪,用手背擦下眼里的泪:“我走了,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我再问姑娘一句,若我从那地方来,那我是不是愿意,继续等着你哥哥,你哥哥死后,我是否愿意嫁给一个男人,然后过着你们经常过的日子?”夏金桂的话让宝钗愣住,接着宝钗露出有些怪异的笑:“哪又如何呢?嫂子,你方才问我是不是认命了,嫂子,我告诉你,这命,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嫂子,逃不掉的,不管你我,身为女人,就逃不掉这个命。”
宝钗说完心中涌上一阵莫名的快意,看着夏金桂久久没有说话,夏金桂先是诧异,接着微笑:“不,姑娘,你这番话,让我明白了,哪有逃不掉的,只有你不愿意做的。姑娘,你可以走了。”
宝钗被夏金桂的话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宝钗还是离开了屋子,魏娘子一直等在门口,见宝钗出来就上前微笑:“宝二奶奶,我们…”
“来人,备车,我要去孙家。”魏娘子的话被夏金桂在房内的吩咐给打断,魏娘子整个脸上都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哪有这没过门的人,突然说要去新郎家中?
宝钗更觉奇怪,不过魏娘子很快就回神过来,这会儿还是先把宝钗给请出去,于是魏娘子笑着道:“宝二奶奶请…”
宝钗往大门走去,小舍儿已经跑进夏金桂屋里,对夏金桂道:“姑奶奶,这事,我们可做不了主!”
夏金桂的眉挑起:“你们做不了主,那去问我娘。”
魏娘子送完宝钗折回来,听到夏金桂这话刚要进屋去说服夏金桂,就见夏太太从堂屋里走出,魏娘子急忙迎上前,夏太太已经对魏娘子道:“去吧,让她去吧。哎,这疙瘩不解,我晓得,她不会高高兴兴嫁的。”
“可是,按理,是不该的!”魏娘子小声地说,夏太太又叹气摇头:“这家里,不按理的事儿也多了,你让人备车,再让人跟着她,到了孙家,让人盯着她。”说着夏太太摇头:“不过,横竖他们已经定了亲了,再闹也…”
既然夏太太这样说,魏娘子也就让人赶紧去备车,很快车就备好,魏娘子还特地遣婆子赶紧往孙家去说了一声。
刘管家听到夏家遣人来说未来大奶奶要往这边来,更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刘管家好歹知道这事是要紧的,急匆匆亲自往孙大爷那边回了。孙大爷听说夏金桂要上自己这边来,倒笑了笑,接着孙大爷就道:“你赶紧的,把花园布置起来,还有,派几个靠得住的人,从夏姑娘下车到进来,都不许别人瞧见,对了,索性让他们用乘小轿抬进来。”
“小轿,只怕不合适!”刘管家的话让孙大爷的眉一皱,接着孙大爷就道:“也是,那就把牲口解了,车辕摘了,抬着进来。”
刘管家连声应是,赶紧下去安排,孙大爷又急忙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虽说不晓得夏金桂来寻自己是为什么,可也要给她留个很好的印象。这边收拾停当,那边夏金桂就到了。刘管家按照孙大爷的吩咐,让小厮抬着车厢,一路抬进了花园,花园内外的人都是靠得住的,服侍的都是婆子,并不见丫鬟。
婆子掀起帘子,夏金桂才从车厢里走出,见了这样布置,眉头微微一皱,对孙大爷道:“你这是…”
“我晓得,你必定是来寻我说话的,因此不敢让多余的人留在这。”孙大爷倒也坦率,接着孙大爷就打量一下夏金桂,见她眉间的那股气似乎又回来了,不再是前几天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有些欢喜地说:“你能再像这样,我很欢喜。”
“我的心情,全由得我自己,并由不得你。”夏金桂一开口,就是给孙大爷泼了盆冷水,不过孙大爷已经习惯了,他指一指石桌:“你和我有什么话说,我们坐下说说。”
“我来寻你,并没有别的话要和你说。”夏金桂的第一句话让孙大爷皱眉,第二句话就让孙大爷的眉又松开。“我来寻你,是觉得那天你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坦陈

孙大爷哦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夏金桂阻止:“你听我说,说完了,你觉得我的话也有道理的话,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商量,如果觉得我的话没有道理,那我就…”
夏金桂迟疑中顿了顿,接着缓缓地道:“如此,我就没什么法子了,这活不活的,横竖也就那么回事。”
孙大爷生生地把那句,你不是说和我没什么话要说给咽下去,对夏金桂道:“那你有什么话,可说来。”
“你那天曾说,说让我试一试,试一试你是不是我认为的那种人,我觉着,好容易转活了一回,不试一试,实在不是我的性子。”夏金桂的话让孙大爷笑了,对夏金桂做个请的手势,夏金桂坐在孙大爷对面,看着孙大爷认真地说:“你也晓得我们那地方的人,是没有什么女子无私财,是没有什么夫主,是没有什么以夫为天的。我既然要嫁你,那我也记得你们这里,也有一句就是妻者齐也,妻子,是能和丈夫一起并肩的人。你能做到吗?”
“女子攒私房钱,本就是寻常事,你的嫁妆也好,我并不…”孙大爷的话再次被夏金桂打断:“如此还不够,我要你立字据,不是说说就算的。这是一,其二呢,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那里,是没有什么妾室的,丈夫娶了妻子,若不一心一意待她,而想着在外眠花宿柳,是会被众人唾骂的。更别提纳妾买婢,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答应你。”孙大爷答的十分爽快,夏金桂微微一笑,接着又道:“其实呢,还有一点,你可能觉得我们实在太不近人情。那就是,丈夫在外生的孩子,是不能带回家的,是不能…”
“我也答应你。”这一回孙大爷答的更加爽快,夏金桂有些惊诧,接着摇头:“你先别答这么快,你要晓得,你已经答应了不纳妾买婢,若我生不出儿子来,要按你们的规矩,那可是要纳妾生子以图延续血脉的。”
“你夏家不也只生了你一个?”孙大爷反问夏金桂,夏金桂的眉微微一皱,倒忘了这茬,于是夏金桂咬住下唇:“可我娘也过继了一个儿子,我们那边,女儿也是能继承全部家业的,不用过继。”
“我晓得了,你是十分疼女儿的人。这话你和我说,我怎会不答应呢?要知道女儿也是我的血脉,更何况还有招赘女婿这些,我又不是那乡下没见识的人,自己的血脉不去疼惜,非要用外人的血脉来承袭我自己。“
孙大爷的回答倒是夏金桂没想到的,毕竟在夏金桂心中,众多直男癌患者,都是为了一根丁丁百计施展的,更有人嘲笑那些巨头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是白活了,偏不去想就他们家那点产业,他们家的儿子,抵得上那些巨头女儿的一根小拇指吗?
“我当然知道,这个世间,是男子为贵,家族承袭,是以男子血脉为主。”孙大爷见夏金桂久久不语,于是自己开口解释,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夏金桂不由被他的声音吸引,抬头看向他。
“只是仔细想想,女儿也是爹娘血脉,岂能以女儿外嫁,就这不许那不许,再说了,这些规矩,传承下来也不是…”孙大爷在想该怎么形容,夏金桂已经笑了:“再说了,规矩不对,那就把规矩打破,就像…”
夏金桂飞快地把将要说出口的那几句话给说出来,就像当初一代又一代的,觉得这天下规矩,为什么是男子为尊,女子为卑,明明女人和男人比不起,也不缺什么。规矩是人定的,规矩错了,就要打破,就要重新制定规矩,而不是要顺从那规矩,剪掉自己的所有锋芒,把自己,活成一个没有任何自我的,只会在规矩之内,谋求那小小的,别人施舍给自己的利益。
规矩人,这三个字,听起来是赞扬,却饱含了多少血泪。因为要做规矩人,宝钗就要把自己的所有鲜活全都藏起。因为要做规矩人,李纨在青春岁月守寡之后,就把自己活成泥塑槁木一样。因为不愿做规矩人,林黛玉只有早早死去。
夏金桂眼中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又落下,孙大爷也有些感慨,园中有棵梅花正在开放,阳光照耀之下,这棵梅花开的十分夺目。风吹过,梅花花瓣随风落下,花瓣落在孙夏两人肩头。
夏金桂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泪,对孙大爷努力露出笑:“其实呢,我也不信你会听我的这些,我只是憋的久了,想寻个人说说话。”
“那若是我假意答应你,等你嫁过来,然后我有的法子束缚住你,你又如何?”孙大爷的问话让夏金桂笑了:“就算你假意答应,我真嫁过来,我也有法子,逃离这些束缚。”怎会甘心低头,真的雌伏?夏金桂想了这么久,各种念头在心里浮浮沉沉,可是有一点却是没有变的,不甘心。
怎能甘心?什么凶险的关口都过了,还担心这一点?就算孙大爷从小泡在阴谋诡计中,夏月娥也不是吃素的,也是二十多就掌握一个集团的人,也经历过数次风波了,那些风波,说出来也是很能吓住人的!
“你是什么人?让我猜猜?女王,公主,还是一个像我这样,从小执掌家族的人?”
孙大爷的声音慢慢放柔,夏金桂不由自得一笑,接着摇头:“你的家族?你的生意?”
孙大爷听出夏金桂话里的不屑。眼微微一眯,夏金桂伸出手,正打算解释一番,接着就把手收回来:“罢了,我也不和你说了。不过我父亲曾说过,他说,我是夏氏的公主,也会是夏氏的女王,他一手缔造的这个王国,是要交到我手上的。”
夏金桂的面上重新闪现自信,这是孙大爷最为夏金桂着迷的瞬间,她的脸上仿佛会发光,不是孙大爷见惯了的,那种贤良淑德的后院女人,也不是后院女人的精明,而是一种江山任在我手中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孙大爷深深入迷,也陷入进去,尽管孙大爷知道,陷入进去是非常危险的,可是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子的心,比得到全天下所有女子的心都更诱惑。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如此的,让人折服又让人吸引。
孙大爷已经忘情地拉住了夏金桂的手,夏金桂并没甩开他的手,只是看着眼前随风落下的梅花:“你瞧,花开的再美,一阵风吹来,它就要飘落枝头,别人再多的伤痛也救不回来。只有做树,还不能做那样的小树,而是要做那样顶天立地的大树,才能不惧怕风雨。我从来不愿意,依靠别人的庇护生活。免我饥,免我苦,免我不再流离失所,那不过是宠物的理想,不是我的!”
“我懂,毕竟我爹娘,也是这样教我的。”孙大爷答了这一句,夏金桂低头才发现孙大爷握住了自己的手,夏金桂把手从孙大爷手里抽出:“你不要太孟浪了。”
孙大爷后退一步,对夏金桂拱手:“抱歉,是我忘情了。”说着孙大爷又端起茶壶给夏金桂倒了杯茶:“你方才说了那么多的话,嗓子一定疼了,润一口罢。”
夏金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突然放下茶杯对孙大爷道:“你别以为你这样温柔小意我就会对你软化,潘驴邓小闲这些,我还是认得的。”
这下孙大爷的脸先红了,皱眉轻叱夏金桂:“好好的姑娘家,说这些话做什么?”
夏金桂伸出手对孙大爷道:“你瞧,我们就是不一样的人。女儿家要读什么书,要说什么话,要走什么路,要嫁什么人,都由不得她们自己,甚至于男子不也一样如此?”
这一回孙大爷沉默了,夏金桂沉默良久就站起身对孙大爷道:“横竖我话也说完了,就告辞罢,你我到底能不能,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大爷又看见夏金桂眼角流下一滴泪,孙大爷刚想安慰夏金桂,夏金桂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她走的又快又急,仿佛走的稍微慢一点,孙大爷就会反悔,就会不答应,就会…
孙大爷看着夏金桂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内消失,缓缓地坐在方才夏金桂坐过的那张椅上,端起杯子,把她没有喝完的残茶一点点喝完。刘管家已经去而复返,对孙大爷恭敬地道:“大爷,夏姑奶奶已经回去了。”
见孙大爷还坐在那不动,刘管家迟疑一下才又道:“大爷,恕我多嘴,这位大奶奶,只怕不是那么恭顺。”
“恭顺的女子多了,可是夏金桂,却只有一个啊。”孙大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了孙大爷自嘲一笑,刘管家没有再说,孙大爷又一摆手:“好好地准备婚礼的事儿罢,别的,不用多管。”

、失眠

刘管家应是,刚要转身孙大爷已经有叮嘱:“这件事,不用告诉姐姐。”
“大爷,这…”刘管家这会儿是真不明白孙大爷在想什么了,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大爷,您也别怪我多嘴,大姑奶奶对您的婚事,一向是小心了又小心,在意了又在意,要是这么件大事都不告诉她,到时大姑奶奶会伤心的。”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孙大爷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刘管家挥手:“去吧,我晓得该怎么做,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再说姐姐她,也是愿意我好好成亲。”
“这婚事,原本就是大姑奶奶定的,可大姑奶奶之前…”刘管家还要继续劝,孙大爷已经笑了:“好了,我晓得你的意思,横竖这是我娶媳妇,我心中有数就成。去吧去吧。”孙大爷这样说,刘管家就晓得,自己最好在这件事上闭嘴,不但自己要闭嘴,还要告诉今儿知道这事的下人们都闭嘴,免得孙大姑奶奶晓得风声,到时受惩罚的是自己。
刘管家出来之后,就召集那些下人们,挨个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当然中间也含着几个威胁的话,把这些积年的婆子小厮们吓的连连点头,保证一点风声都不会走漏,刘管家这才让他们下去,等人都散了,刘管家咂了下嘴,好在很快就要把这位大奶奶娶回来了,等过了门,想来就没有那么多的事儿了。
夏太太虽说让夏金桂去了,但心里怎么都没办法踏实下来,坐在堂屋门口,眼巴巴地往大门处望,直到婆子上前去开门,并说夏金桂回来了,夏太太这才急忙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前,见夏金桂进门时候,夏太太急忙上前搀着女儿的手,仔细看她的神色。
夏金桂见夏太太这样焦急,心中明镜似的,对夏太太摆一摆手就道:“您放心,婚事还是婚事,我没有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这婚期到了,我也会嫁过去。”夏太太听了这话,一颗心这才放下,对夏金桂笑着道:“这样就好了,哎,金桂,我老早就和你说过,像孙姑爷这样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偏偏你还不信,瞧,这回又去了,你和他说清楚了,这才高高兴兴回来,到时你欢欢喜喜嫁过去,我这心里,就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夏金桂听的好笑,停下脚步看着夏太太:“那我要是说,我这一去,和他说了,他也应了退亲,那您会怎样说?”
夏太太不料夏金桂还有这一说,一下卡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夏太太才捂住心口对夏金桂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吓我,你要真退了亲,我这心里,这心里…”说着夏太太的泪说下来就下来,夏金桂看着夏太太的眼泪,上前搂住夏太太的肩安慰:“好了,我不吓你了,我既担了你女儿的名声,自然要好好待你,我们进屋吧,我饿了,不但饿了,还很渴。”
“快,快去告诉厨房,赶紧做晚饭上来,”夏太太在那吩咐着婆子,又拉了夏金桂进屋::“来,这茶是刚泡好的,冷热正好,快些喝了。”夏金桂索性也没把茶倒在茶杯里,直接就着壶嘴把这一壶茶都喝干。
放下茶壶的时候夏金桂瞧着错愕的夏太太,把茶壶转身递给身边的婆子:“再倒一壶来。”婆子打开茶壶盖,见里面的茶一滴都不存,茶叶都贴着茶壶壁。婆子心中感到惊讶,但又不敢说话,对夏金桂连连点头就飞快地去倒茶了。
“怎么就渴成这样了?”夏太太过了好半天才算挤出一句话来,接着拉着夏金桂坐下:“来,告诉娘,你去孙家,都说了些什么。”婆子已经端着茶壶回来,夏太太接过茶壶给夏金桂倒了杯茶:“来,慢慢喝。”
夏金桂接过茶,把茶杯才放到唇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夏太太这下更感诧异,把茶杯从夏金桂手中拿下了,抱住她连声喊道:“金桂,你在想什么呢,别吓娘?”夏金桂靠在夏太太怀中,对夏太太道:“原来,肯乖乖听您安排的女儿,才是好女儿。才值得您疼惜。”
夏太太从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心先突地跳了一下,接着就对夏金桂有些抱怨地道:“胡说,哪有这样的?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只有在你听话时候才觉得你是我女儿了,我什么时候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夏金桂一双眼看着夏太太,夏太太不由有些心虚起来:“这天下,遇到大事,什么时候不是爹娘做主,难道要儿女做主了?”
所以有些人,这辈子的自由选择,不过就是挑几件衣衫,进而管管小妾了。夏金桂唇边露出一抹笑,伸手摸下夏太太的脸:“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原先是我想左了。”
“这样才好。金桂,不管你原先是谁,这会儿你占了这身子,又这么乖,你当然就是我的女儿。”夏太太虽然听不大懂夏金桂的话,但夏金桂说的想左了这句夏太太还是懂的,自然也就搂了夏金桂温柔安慰。
魏娘子听说夏金桂回来了,还满口喊饿,来到厨房见他们已经把晚饭准备好,就亲自带着丫鬟把晚饭送到堂屋,走进堂屋见夏家母女二人坐在炕上,夏太太搂着夏金桂在那满面欣慰地说着什么。夏金桂在那似乎也十分乖巧,魏娘子这颗心这才完全放下,带着丫鬟把晚饭布置好,这才上前对夏太太道:“太太,晚饭已经好了,您和姐姐可以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