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此时心里全是为守玉叹息,听到褚守业这叹气声就微微一笑:“不瞒舅兄,这事是令妹所说,舅兄也当知道,这伸手借银子为的是人情,这花的是令妹的人情,难道舅兄就没有一丝为令妹所想骂?”
褚守业听到是守玉的主意,心里不由骂了句女生外向果然是要不得的,但耳根还是微微红了强对顾澄道:“若是舍妹的主意,那更要骂了,褚家当初嫁她出来并不是没有嫁妆,娘家有了困难,出嫁女儿帮衬一二也是平常事,哪有还要抵押的?”
这番话说的十分赤|裸,顾澄的眉已经皱紧,刚要反驳的时候身后以后有守玉的声音:“二哥既口口声声说这嫁妆本是褚家的银子,那我今日就把当日褚家给我的嫁妆全都还回去,以后恩断义绝,二哥只当全没有我这个妹子了。”
褚二老爷气喘吁吁满脸怒容地跟在守玉身后,听到守玉这话更是恼怒,已经抢前一步冲到守玉跟前高高扬起手掌:“我,我今儿就活活打死了你。”守玉不避不让跪下道:“那就请父亲打死我,再把我的嫁妆全舀回去,这样就当您从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守玉眼里的光十分决绝,褚二老爷那巴掌没挥到守玉脸上而是挥到自己脸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欢欢喜喜把你嫁出,最后呢,为了点银子就和自己爹爹翻脸,你你你…”
褚二老爷气都快喘不出来,褚守业忙把自己的爹扶到一边坐下,回头就对守玉道:“你是怎么说话的,爹对你千娇万惯,疼宠无比,又给你寻了好人家把你嫁出去,到现在你是越发忤逆了,你还不快些给爹爹道歉。”
顾澄见守玉顶着个肚子跪下,已经蹲下对她道:“娘子,这事急不得,你还怀着孩子呢。”守玉的泪已经流了满脸,把丈夫的手一推:“他们横竖要逼死我,早死晚死都是死,倒不如这孩子没出世就跟着一起死了算了,不然等生下来,看见这样的外祖,这样的舅舅,只怕也会羞愧死。”
褚二老爷的手抖个不停,恶狠狠地道:“好,好,我竟没想到你这样出息了,你真以为你怀了孩子就在顾家站稳脚跟了?一个没有娘家做主的媳妇,和外面买来的妾侍没什么两样。”褚二老爷的吐沫星子都差点喷到守玉脸上,守玉突然笑了:“爹爹这话说的好,没娘家撑腰的媳妇,我想问爹爹,当日我的娘家在哪里?我被婆婆百般挑剔呵斥,我被妾侍欺压,我被妯娌看不起,我的嫁妆被花用一空时候,我的娘家在哪里?你们可曾为我做主?既如此,这样不知庇护只知丢脸的娘家不要也罢。”
褚二老爷暴跳如雷,伸手往守玉脸上重重打起,守玉的脸一下就被打红,头偏了一下。顾澄已经把守玉从地上扶起,看着褚二老爷道:“今日我还肯叫你一声岳父,全看在娘子面上,岳父如此,就不要怪我无礼了。”
褚二老爷已经气的跌坐到椅子上,听到顾澄这话更怒:“好,好,你们倒是夫妻一心,以后我再不进你们家来,由你们过。”说着褚二老爷就叫上褚守业:“走,我们父子受这么大辱,以后也不好上门来做岳父做外祖。”
褚守玉的眼瞧瞧那一堆银子,叫了声爹,褚二老爷才想到银子这个事,瞧着在顾澄怀里的守玉,褚二老爷指着那堆银子道:“守业,她既不愿认我为父亲,那这嫁妆银子想来也是不愿意要我褚家的,全都舀走,以后我再没这个女儿。”
褚守业应了一声才对褚二老爷道:“爹,这里可只有一千两。”褚二老爷瞧着守玉:“当日还有你两千两的压箱银子,舀来。”守玉把脸上的泪擦掉,瞧着褚二老爷冷笑:“爹忘了吗?那两千两是大伯母给我的,并不是从爹口袋里舀出来的。”
说着守玉又冷笑:“就算是我那些嫁妆,也多有祖母当日留下的。”褚二老爷脸红了红,终究还是让褚守业把那一千两银子收起,接着对守玉道:“你今日以为逼走我们,又让我们丢脸,可你难道不想想,没了娘家庇护,你以后可有什么好日子过。”
说完褚二老爷拂袖而去,守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这就是自己的爹和兄长,感到肚子处传来孩子踢自己的动静,守玉摸着肚子看向丈夫,顾澄把她拥入怀中:“别怕,你还有我,总比原先好。”
原先?顾澄拍拍她的后背:“原先你不但没有娘家庇护,更没有我的安慰,现在还有我在这里。”说着顾澄的手滑到守玉的肚子上:“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努力,会把生意做的更大。”
守玉在他怀里点头,接着顾澄又笑了:“再说你还有大伯母,大伯母对你关怀有加,大舅兄在我们吃酒时也曾让我好好照顾你,他们可是这沧州城里有名的人物,说的话我怎么敢不听?”
守玉擦一下脸上的泪,抬起头佯怒道:“原来,你是怕了大伯母和大哥。”顾澄哈哈一笑摸下妻子的肚子:“我从来不怕别人,守玉,因为是你,我才这么紧张。有没有娘家庇护又如何呢?只要我喜欢就可以。”
守玉俯在丈夫胸前悄悄笑了,接着就直起头:“嗯,你说的很对,不过现在快午时了,你也该去铺子里了,不然就给我赚不回来钱了。”顾澄哦了一声就笑了:“还请娘子赐饭。”守玉抿唇一笑,吩咐喜梅去厨房传午饭来。
褚二老爷父子走后,褚家那边再没有消息过来,守玉想着大概爹是羞恼极了,可能他从没想过,对他说的那么绝的人竟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别人吧?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顾澄带着守玉回去团年,午后的街道洒满阳光,看着许久没回来的顾家宅子,原来见到这所宅子的那种微微的厌恶已经消失。
被顾大奶奶她们迎进门,先给顾太太行了礼,奉上给顾太太的礼,守玉也就坐下来听着顾太太闲话。顾太太的眼往守玉身上扫了扫才道:“三奶奶的身子越发丰腴了,算来五月底生,那时做月子难免辛苦点。”
守玉还没答话,顾二奶奶已经笑了:“三奶奶和三叔叔夫妻恩爱,也难提什么辛苦,只是有一件,听说三奶奶已经和娘家闹翻,那时没有娘家人在旁,只怕三奶奶会有些不舒服。”顾太太的眼皮微微一抬就道:“那样娘家,闹翻了也罢,成日只晓得和人借银子,借我们家的三千银子还没还呢。”
86、破立
顾太太话里带着嘲讽,顾二奶奶听了这话,唇不由一抿,已带了讽刺笑容。顾大奶奶的眉微微一皱就道:“今儿过年,三婶婶许多日子没回来了,你侄女前几日还念着你,说要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做件小肚兜,不如随我去我房里,也让你瞧瞧你侄女的手艺。”
说着顾大奶奶已起身对顾太太道:“还望婆婆许媳妇带三婶婶走。”顾太太瞧顾大奶奶一眼还没说话,顾二奶奶已经又笑了:“果然大嫂对三婶婶和对我不一样,婆婆不过是顺口闲聊,大嫂都急忙开口护着三婶婶,难道这就是远香近臭。”
一直低眉顺眼坐着的守玉听的下巴一紧,这位二嫂话里话外可是把别人都编排了。顾太太已经瞧着顾大奶奶笑了:“按说呢,这妯娌间情分好也是应当的,可没有这么厚此薄彼的。大孙女既给三奶奶肚里的孩子绣了肚兜,就拿来这里给大家瞧瞧才是应当的,哪有要把人远远叫去你屋里的?”
顾大奶奶微微垂了眼,抬眼瞧守玉一眼,眼里露出一丝无奈。守玉回看她一眼,笑着对顾太太道:“媳妇想问问,婆婆姓什么?”顾太太的眉紧紧挑起:“你今儿糊涂了?你外祖家姓宋。”守玉微微点头道:“那敢问婆婆,外面之人称呼您是宋姑娘呢还是顾太太?”
顾太太的眉这下紧紧皱起,瞧着守玉怒气慢慢聚集起来。顾二奶奶晓得守玉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心中不由有几分得意,她果然什么都不晓得,难道这不是捋虎须的举动吗?
守玉当然知道自己这话问出来顾太太定会恼怒,但不这样也破不了顾太太这话,总不能以后每见一次婆婆就被她嘲讽自己娘家和顾家借银子不还的事吧?守玉还是眼神平静地望着顾太太:“婆婆姓宋,嫁入顾家,百年之后归葬的也是顾家祖坟,宋家若在外面有些首尾,定不会有人和婆婆追讨些什么。”
顾太太已经拍了桌子:“放肆,你这样话可是对人婆婆说的?”顾大奶奶的心不由一惊,担心地望向守玉。守玉的眼还是那样平静:“婆婆,媳妇这话难道说的不对吗?出嫁女没有分割娘家财产的理由,同样娘家欠债也没有来和出嫁女追讨的理。今儿婆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褚家和顾家的那些借银。容媳妇说句大胆的话,当日决定借银,全是公公瞧在褚顾两家交情上面,难道公公想过要媳妇来还这些银子吗?若如此,媳妇倒要再问问婆婆,媳妇是褚家人还是顾家人,百年之后葬入的,是褚家祖坟还是顾家祖坟?”
顾太太想呵斥回去,可也不得不承认守玉说的有道理,一时竟无法反驳,屋内十分安静,顾二奶奶见顾太太回答不出来,怎能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已经笑出来:“三婶婶真是巧舌如簧,原来还真晓不得,可是难得三婶婶不晓得,没了娘家庇护,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吗?三婶婶,你总是年轻。”
守玉已经直视顾二奶奶:“二嫂这话说的,难得我不是顾家明媒正娶娶进来的正房奶奶?拜过祠堂上过宗谱,说句不吉利的,纵我日后有个万一,你三叔叔另娶,也要以我为原配,难道二嫂认为,有娘家庇护的就可以在婆婆面前横行霸道不讲理,没娘家庇护的就要受尽践踏?放眼天下也没有这么个理。”
顾二奶奶不料守玉这番话竟快如刀,嘴巴登时张大,顾大奶奶忙打圆场,往地上吐了两口吐沫:“呸呸,别说今儿过年,那些不吉利的话就该少说,就是平日,这样的话也不该说出来。二婶婶你也真是,大家既都进了顾家的门,在外都是顾家媳妇,若让人知道顾家媳妇在家吵成这样,岂不被人笑话没有家教?”
顾二奶奶听到顾大奶奶这话竟是讽刺着自己,转身要对顾大奶奶说话,顾大奶奶已经又推守玉一下:“你也是,明知道你二嫂平日最爱挑个刺什么的,你看在今儿过年份上,就不要和她交锋才是,结果现在死啊活啊都出来了,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说。”
守玉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已经对顾二奶奶行了一礼:“二嫂,方才做婶子的不过一时口快,二婶休恼。”顾二奶奶想再发下脾气也被这一礼给打回去了,只得气哼哼地坐回去,顾太太用手疲惫地揉下额头:“好了,算三奶奶说的有理,三奶奶既嫁入顾家,就是顾家的人,以后褚家那些糟心事都别拿出来讲。”
顾大奶奶忙应是,接着已经笑了:“婆婆,那媳妇带着三婶婶先回自己屋子,等会儿再过来?”顾太太疲惫地挥手,看着守玉的身影消失,顾太太再提不起精神折腾这个媳妇了,自己儿子喜欢她已是众人皆知了,现在她又一套套的大道理讲出来?瞧一眼旁边坐着面色不愉的二媳妇,顾太太道:“以后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这家里啊,还是少些口舌地好。”
顾二奶奶听到又有些不满,但对着婆婆不敢说出口,只得应是。
顾大奶奶拉着守玉走出院子才笑道:“三婶婶,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变得这么厉害了,那番话刚柔相济,竟是我也要好好想一想才能说出来的,谁晓得三婶婶几句就说的清楚明白。”守玉并没笑反而叹了声,虽然说的决绝,可是守玉知道,自己是褚家女,能挡得住婆家这边的非议,挡不住外面的。
顾大奶奶携了她的手道:“你也不用叹气,我听你大伯说,褚家的根基总在那里,若能沉的下心,把那几个布店都倒出去,靠着那些田地。大富不成,小康倒可以。”守玉点一点头才道:“这就是为难事,我爹和我哥哥那个性子,怎能安享小康?”
这些原本在守玉心里全是家丑,可此时已经传的全城皆知,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全都被抛开。只是叹一声:“那日我让我爹把布店房契拿出抵借,就为如有个万一还能退步,可是…”
此时已经到了顾大奶奶的院子,顾大奶奶请守玉坐了才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就是心太重了,虽说此时瞧着危险,可我知道你那位二嫂手里还掌着嫁妆钱不肯拿出来让你兄长花用。这事他们酒桌上你兄长抱怨过几次。既然还有你二嫂的嫁妆,你也不用多担心,索性放手由他们把分得的家产全都花销一空,等到了借无可借,花无可花之时,你兄长也晓得自己不是那种经商之人。吃过教训再过苦日子就容易了。”
破而后立,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守玉笑一笑:“我知道,现在我爹还在外面能借到银子,自然有恃无恐,等到逼得变卖家产时候,那时他就知道厉害。”顾大奶奶又宽慰她几句,唤来自己女儿,让她把绣的肚兜拿来,小孩子初学针线,哪能绣的多好,只是看她一份心罢了。
晚饭前祭过祖,合家用过团年饭,顾澄以守玉身子重了无法在家守岁为故,带着守玉告辞而去,上了车守玉靠在丈夫身上,懒懒地不说话。
顾澄搂着妻子,闻着她发上的幽香开口道:“我瞧今儿娘也没怎么难为你。”守玉嗯了声才问:“你也知道我爹和你家借了三千多两银子的事了?”顾澄把守玉的手打一下:“什么我爹,那是你公公。爹说了,褚顾两家的情分也就够帮衬这三千多银子了,以后再接就一两银子也没了。让我先和你说一声,还说…”
守玉的头抵着顾澄的下巴,不等他说完就点头:“我知道,我也晓得,我爹和我哥哥非要到走投无路时候才会回头。”亲家处都借不到银子,去别的地方借,定是要抵押物的,到时家产一空走投无路,或者能悔改吧。
顾澄把妻子的手握紧,守玉突然笑一声:“就是连累你,娶了我这么个媳妇,还要操心这些事。”顾澄把妻子的手又打一下:“胡说,你不也经常操心我的事,换我为你操心这么一件小事又有什么关系?”
马车已经停下,喜梅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爷,三奶奶,到了。”顾澄先跳下车,张开双手想把守玉抱下来,此时门口除了出来相迎的老刘和曾婆子喜梅外再无旁人,守玉把手放到丈夫手心,顾澄轻轻一使力已把妻子抱下来。
喜梅抿嘴一笑只当什么都没瞧见,曾婆子打着灯笼迎他们进家,红灯笼喜气洋洋照在他们身上,今儿是过年,人人都要好运气。
年初二的时候守玉并没回褚家归宁,褚二老爷也没派人来接,倒是褚夫人那里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守玉感念大伯母的照拂,也送了东西回去。日子就这样如流水样过去,渐渐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守玉挺着大肚子正在看琦红做的一件肚兜,喜梅匆匆进来:“奶奶,亲家太太来了。”
87、内情
守玉的手微微顿了顿,手里的肚兜不由收紧,琦红已经起身道:“奶奶这里有人来,那我就下去。”说着琦红就收拾东西走了。守玉这才瞧一眼旁边等着的喜梅,轻叹一声:“就说我身子重了不好见客,请她回去吧。”
喜梅微微愣了下但还是应是退下去,守玉瞧着手里这件肚兜,并不是不想见自己的娘,可是心早已冷了,她流再多的泪,诉再多的苦,也无法让守玉再为自己的娘感到心疼。母女走到这份上,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吧?
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轻轻踢了自己一下,守玉摸一下肚子,孩子,不管是你男是女,娘都不会把你当做只能换好处的人,也不会溺爱你,而是会好好教养你。仿佛能瞧见自己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守玉唇边有笑容闪现。
喜梅出去对褚二太太说了,褚二太太张大嘴难以置信地道:“守玉,她真的这样说?”喜梅点头:“亲家太太,您也晓得我们奶奶就要生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让她有些闪失,不然到时我们爷回来了,从上到下都捞不到好。”
褚二太太的嘴巴慢慢合上,轻声道:“可我是她的娘啊。”原本在旁边陪着的曾婆子忙道:“亲家太太,您也是生育过的,自然晓得都这时候更不能动气了,算着再有个把月奶奶就要生了,到时您再来瞧她坐月子不更好?”
这话竟是连褚二太太要传话进去都不许了,褚二太太缓缓站起身,往里面瞧了一眼,女儿竟如此决绝,决绝到连自己的面都不肯见。泪从褚二太太眼里流出,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嗓子有些嘶哑地道:“这些东西是我带给玉儿的,你们记得带进去。”
曾婆子已经连连点头:“小的自然会办好,亲家太太,小的送您出去。”等褚二太太出去了喜梅才叹一声,母女走到这步,该说谁的不是呢?按说这做女儿的该柔顺受着,可人心都是肉做的,时日久了怎会不生怨气?
曾婆子已经回转,瞧见喜梅还站在厅上就推她一下:“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呢?还不快些进去服侍奶奶?”喜梅这才回神过来,笑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起奶奶和亲家太太这样,总为奶奶叹息一二。”曾婆子的唇撇一下:“也只有当着你我才说,有时候爹娘做的太过,倒真不如不认这个爹娘,只是顾家这样人家,哪有真不认的?来往少些罢了。我啊,只要等奶奶肚子里的孩儿一落地,了了这桩事,别的也就不去管了。”
说着曾婆子抱着褚二太太送过来的那些东西往里走,不过两样点心两件小儿衣衫,在普通人家也算丰厚,可这做外祖母的就带这些东西来瞧。曾婆子嘴又一撇,这褚二太太还真有脸。
守玉摸一摸褚二太太送来的那两件小儿衣衫,做工并不算很细致,可守玉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娘的针线,守玉的手往这两件小儿衣衫上摸了摸什么话都没说就让喜梅收进去,她既不发话,下人自然也不明白她的思绪。
顾澄听说头胎常有提前发作的,这些日子都早早回家来。好在这时铺子里那些管事都已上手,顾老爷特荐的账房先生更值得信赖,顾澄无需像原来一样事必躬亲,只要盯着该进些什么样的货就成。
这日也同样如此刚一进门顾澄就在那嚷着天气热,要喜梅快些拿茶过来,守玉用手扶着腰站起来:“有做好的酸梅汤呢,喜梅你给三爷拿过来,这样天你穿这么厚?”嘴里抱怨着守玉已经给丈夫解着衣扣好让他把外衫脱掉。
顾澄把外衫脱掉又接过喜梅送上的酸梅汤一口喝尽才用手扇着风往椅子上一躺:“今儿来了个新客,我中午陪他饮了两杯,原本他还约我晚上一起用饭,我说你快要生了要在家守着你他才放我回来的。”
守玉把顾澄的外衫递给喜梅让她拿出去才走到顾澄身边,用手点着他的额头:“生意都不做跑回来守着,到时赚不来银子养不了孩子,我可不许你进家门。”顾澄直起身子握着守玉的手:“那是不会的,我算着,现在每个月都有五十两银子的进项,若再仔细些,一年也只怕也能赚上千银子,到时我给你打一头金头面出来。”
守玉玩着丈夫的手指:“一头金头面沉甸甸的重死了,还不如把金子省下来给孩子们花。”顾澄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好贤内助,嗯,就把金子省下来给孩子们。”说着顾澄的手轻轻拍一拍守玉的肚子:“乖娃,快些出来吧,你娘已经想着怎么给你们攒钱了。”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能听到这话一样,往顾澄手的方向踹了一脚,顾澄更加欢喜,又和肚子里的孩子说了几句话才道:“岳母没来寻过你吧?”
守玉把发拢到鬓边,神色有些微低落:“她今日来过,只是我以身子重不好见客为由没去见她。”顾澄直起身子:“现在外面有些闲话,按说不该告诉你,可要等你坐完月子出来,只怕又会往心里多想。”守玉低一下头抬头面色有些坚定:“难道那边已经走投无路了?”
顾澄见妻子面色这样平静把手收回来:“虽不远也差不多了,前几日有几个债主寻上门去,非要当时就还银子,舅兄没了法子,想起还有舅嫂的嫁妆,要舅嫂把嫁妆拿出来救急。恰好朱大奶奶也在那里,见到舅兄和舅嫂索要嫁妆,登时就把舅兄骂的个狗血喷头,接着要舅嫂收拾好了东西回娘家去。”
顾澄说着还不忘往守玉面上瞧去,见守玉面色没有异样才继续道:“舅兄没了法子,只得把那两家布店倒出去,只是仓促间怎么能倒银子出来,想想还是把舅嫂接回来,夫妻商量着更好,谁知去了朱家接舅嫂,竟没进得门。”
褚守业那日并不是一个人去,还带着全哥儿,可是朱家的门只开了下,来了个婆子把全哥儿一把抱进去两扇门就猛地关上。褚守业在大门处拍了半天的门,拍的喉咙哑了手都快肿了门才开出一条缝丢出一句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朱家女儿嫁到你们褚家连吃饭穿衣都不成,还想要媳妇的嫁妆填窟窿这是万万不成的,等过数日请过原媒来,你们夫妻缘就此尽了。”
这打击对褚守业非同小可,想争辩几句门已重新关紧,褚守业在门前嚷骂不休,骂朱家无情无义,骂得街上的人都围过来瞧。朱家大门这才打开,走出几个粗壮婆子,身后跟着朱大奶奶。
朱大奶奶见了往日的妹夫脸板的更紧,指着褚守业就道:“各位街坊邻居评评理,我家小姑嫁到褚家这几年,上侍公婆下养儿女,家政主理井井有条,谁知他家不会做家,把一个大家事全都败掉,现在竟把主意打到我小姑身上,小姑不肯把嫁妆拿出,他家就朝打暮骂,日夜逼迫,恨不得把我小姑登时掐死好把嫁妆拿去填他家的窟窿。”
朱大奶奶这番话把褚守业整个人惊在那里,他虽受了一点磋磨,却没见过这样市井泼妇手段,特别是一向都客客气气的朱大奶奶说出来的。朱大奶奶见他怔住,袖子一卷就道:“我朱家怎能让女儿受这样的苦,这才把小姑收拾回来,可是他家竟还来到我家门上辱骂,诸位评评世上可有这样道理?”
一时众人都交头接耳起来,也有人说夫妻之间怎会如此,朱大奶奶眼一斜鼻子一哼嘴一撇就道:“不狠?当初他嫡亲的妹子,嫁进顾家那个,在顾家被百般欺凌,嫁妆被姑爷花销一空,他全家都脖子一缩不肯出头,我小姑心里怜惜,常去安慰,还被这人骂,说嫁出门的女,泼出去的水,管这么多做甚?他当全天下都是他们褚家这样烂了心肠的人家,我朱家的女儿却不能受这种气,背后自有娘家撑腰。褚二爷,这门亲事从此做罢,你还是请了你长辈来,写了离书,从此各自嫁娶。”
众人见褚守业一个字都不说,还当朱大奶奶所说句句是实,当日顾澄的名声众人还是听说过的,自然信的是朱大奶奶哪里会信褚守业,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朱大奶奶这才回身进门,褚守业醒悟过来要去揪朱大奶奶,几个粗壮婆子已经手执棍棒往褚守业身上打来。
褚守业吃不得打,也只得眼睁睁回来,这事一时哄传全城,褚守业顿时成了众人笑话的对象。顾澄讲完才拍拍守玉的背:“听说他们约了三日后讲这件婚事,岳母来寻你只怕也要你出面。”
内中关联着守玉的事不少,守玉打个哈欠才想起一事:“为何朱家要让二嫂离开褚家,按说这种事,甚少有人家愿意的。”顾澄把唇俯到她耳边:“最近来了户富商姓宋的,死了妻子有续弦打算。”
88、和离
守玉的眼顿时瞪大,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丈夫:“难道朱家,想把我嫂嫂嫁过去?”顾澄把脚一跷,呵呵一笑不说话。守玉觉得有些荒唐,不由摇头道:“可是这沧州城里,多的是没出嫁的闺女,就算我嫂嫂和哥哥和离,难道宋家就一定会娶嫂嫂?”
顾澄伸手刮妻子鼻子一下:“这你就不知道了,宋老爷膝下儿女还小,特地和媒人说了,要选个一进门就能管家的,年纪大点,甚至寡妇都不要紧。”这样人家自然不能娶那穷人家的寡妇,可富人家的寡妇也少有再嫁的。这样一来,难怪朱家要打这个主意。守玉想明白叹了一声但接着就道:“朱家这心思是不错,但宋家怎么肯定就一定会娶,万一这要是没嫁过去,嫂嫂这后边日子岂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