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早说起恭喜来,陈杞是照单全收一个也不漏,平王妃叹了口气:“哎,翊外甥都要当爹了,我家那小子,到现在都没人肯嫁,眼看他妹妹们都嫁了,就他还一个也不急,难道还要个天仙不成?”
为给纯炎寻媳妇,平王妃也是一家家的女儿们细细看过腿都跑细的,只是纯炎这个也不喜欢,那个还嫌弃。平王妃又不敢太逼他,这襄王和襄王妃这对夫妻例子还摆在眼前,怕真的娶回来一个他不欢喜,到时害的可不是一个人,只得耐着性子慢慢为他挑。
陈杞听了平王妃这抱怨,也笑着道:“这是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什么都到了。二弟妹也不要太着急。”平王妃摇头:“怎么不着急,他都二十了,姊姊你都要抱孙子了。”襄王妃坐在一边,看着她们说笑,这原本就是平日襄王妃进宫时和众人相处的模式。以前襄王妃只会觉得,纵是满殿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明白和理解自己,可此时看着这满殿的人说笑欢喜,襄王妃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些事错过了或者想左了?才会久久没有走出来?
宫女已经走进来请各位诰命往昭阳殿内观礼,陈杞在前,平王妃在后,陈柳站起身,见襄王妃还坐在那,伸手道:“四弟妹快走吧。”襄王妃这才从思绪里走出来,随她们一起前往正殿。
见襄王妃今日有些魂不守舍自顾自想和平日那种不容人亲近的神情不一样,陈柳低声道:“四弟妹,晓得你自认受了许多委屈,可是陛下也好,娘娘也罢,都只认你为弟媳妇,纵是谁也越不过你,翻不过天去,你又何必只闷在心里?”襄王妃的眉微微一皱才道:“三姊,我要的,不是这些。”
陈柳笑了:“我知道,你要的是夫君疼爱、夫妻恩爱。可是弟妹,我就想问一句,这夫妻恩爱,难道就靠你自个在这憋着,对四弟的示好也罢、发怒也好,都那么淡淡的,能得来的?你别说我护着自个弟弟,这夫妻夫妻,走到这冷冰冰不理不睬这一步,不是一个人的错。”
这话让襄王妃心里的委屈泛上:“可…”陈柳已打断了她的话:“可你也有公主的骄傲?四弟妹,骄傲一道用在夫妻之间,除了你死我活时候,其它时候真是不该拿出来。你骄傲你不屑,难道你还指望四弟在你这里受了冷遇,依旧一趟趟来寻你盼你露出个笑脸吗?休提他身边还有别的女子,纵然没有别的女子,这冷遇一久,心自然也就冷了。四弟妹,我知道你公主出身,骄傲众人。可是你也是四弟的妻子,妻子对丈夫,那能永远高傲骄傲。”
襄王妃咬一下唇才道:“可是他,他不也一样骄傲?”陈柳笑了:“四弟骄傲自然是他不对,自然有我们去说他。做男子的不能骄傲妻子,反过来也是一样。夫妻哪能因为互相骄傲就过的和仇人一样?”
襄王妃似有所触动,此时已到昭阳殿内,陈柳停下说话走进殿内,以陈杞为首的众命妇对清瑜行三跪九叩礼,起身后又对站在清瑜身边的纯漫行礼道贺。陈柳她们是长辈,只站着观礼,之后又由陈杞送上贺礼,纯漫回拜。
纯漫已于昨日被封为南阳公主,盛装之下的她面色有些紧张又带有喜悦,这样的神情让襄王妃想到很久之前,同样是在昭阳殿内,自己辞别何氏出嫁时的神情,那时心中除了喜悦什么都没有。
天家女儿,嫁给谁就是谁的荣耀,哪会担心丈夫好不好相处?这种骄傲已经生了根发了芽,别人很难把这种骄傲拔掉。可是今日陈柳这番话才让襄王妃有些知道,或许一开始自己想的就想错了,做夫妻,该有做夫妻的方法。
襄王妃在想的时候,该行的礼已经行完,纯漫走到清瑜跟前跪下,由清瑜叮咛几句为妇之道,以前襄王妃都认为这不过是个过场,可今日听着清瑜说的这番话,襄王妃却觉得很有道理。
夫妻和顺,和睦顺利,不和睦哪来顺利?而和睦是要两个人一起。襄王妃想到陈枫,当年那个唇边含笑的男子,当初自己也曾倾心于他,两人也曾有过笑语欢颜。这变化是先从他开始还是从自己开始?襄王妃有些理不清。
宫女来报吉时已到,清瑜扶起纯漫,众命妇簇拥着她们送纯漫到殿外,看着纯漫坐上车,侍从们簇拥着她离开,清瑜不由叹道:“哎,又嫁了一个,等全嫁完了,我也就该老了。”簇拥着清瑜的命妇们自然笑着宽慰她。
命妇们观礼结束,要去领宴,在宫女们带领下往领宴的地方去。襄王妃这才走到清瑜身边道:“娘娘,我觉得,或者我可以再试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知道你们又要说我心疼小儿子了。
、156章
这话说的有些突然,清瑜惊讶地看向襄王妃,襄王妃的眉还是微微蹙着,见清瑜满面惊讶看向自己。襄王妃唇边有微微笑意浮现:“娘娘不必太过惊讶,娘娘也好,二嫂也罢,几位姊姊也好,都曾劝过我,说我毕竟和襄王是结发夫妻,可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襄王负我辱我,却没想过,襄王也曾对我示好过。夫妻夫妻,”
襄王妃喃喃地念了两遍,终于没有说完,唇边的笑容有几分苦涩:“竟从没人告诉过我,做夫妻该怎么做?”公主和普通女子是不一样的,从来都是骄傲的,自矜的,受到百般奉承的,是被针戳到手指也会让人大惊小怪的。
清瑜的头微微低了下才轻轻抚上襄王妃的肩:“其实,怪不得你。”襄王妃嗯了一声才道:“三十岁才来学怎么做个普通人,会不会太晚?”清瑜唇边也绽开笑容:“不晚,其实普通人也好,皇家的人也罢,都有各自的不得已。公主要和四弟做平凡普通的夫妻,就要用平凡普通人的过法。”
襄王妃的眼微微一敛:“其实,我早已经不是公主了,娘娘又何必以公主称呼?”清瑜摇头:“不一样的,只要做过一日的公主就是公主。”宫女走近一些:“娘娘,宴席快开了。”
清瑜伸出手:“走吧,我们去赴宴。”襄王妃后退半步,看见她这个举动,清瑜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当年公公去世,四弟千里奔丧,曾想让你一起回来,但你拒绝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襄王妃不料清瑜会突然问这个,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些年,也变成她和襄王之间的一道巨大鸿沟。想了想襄王妃才轻声道:“当日如果我随他走,他还没走出京城就会被皇兄下令杀死。”果真如此,这是压在清瑜心里很久的一个谜,清瑜长舒一口气才道:“那襄王知道吗?”
襄王妃轻轻摇头,接着就道:“但我想,他那么聪明,应该想的到。”清瑜笑了:“该说你们俩谁傻呢?一个生了那么多年的气,另一个明明知道为什么生气就是不说,指望着他主动知道。夫妻之间,连这些话都不能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襄王妃面上露出罕见的羞涩来,接着想到什么:“后来,他出征又有了柳姬,我就想,我是白为他操心了,倒不如青灯古佛过一生。”柳姬,提到这个名字,清瑜的眉微微皱起,接着就道:“柳姬算个什么?纵然她得四弟宠爱哪又算个什么?”
是算不得什么,但若那个人是自己丈夫心中所爱,又全不一样了,想到柳姬,襄王妃不由握一下拳才道:“我和他,毕竟不是十几年前了,若这次我的示好没有结果,还求…”
清瑜已经直接接口:“我答应你,若这次四弟依旧如此,你们夫妻还是这样,我不管四弟怎么反对,都会让你离开襄王府,至于你是要去依安乐侯居住还是出家,任由你选择。”襄王妃面上绽开笑容盈盈拜下:“多谢娘娘。”
清瑜扶她起来:“总是妯娌一场,我怎忍心看着你这么年轻就伴青灯古佛?只是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外人总不好置喙。”襄王妃昂起头,如同还是当年这宫廷之中骄傲的公主,而不是王府中那个冷漠无语的王妃:“是啊,夫妻之间的事就要夫妻之间解决,原先我想的太简单了。”
看着她眼中清瑜从没见过的那种神采,清瑜不由笑了:“你能这样想就好,至于四弟,我会让你大哥劝着他些,总是结发夫妻。”襄王妃垂下眼,清瑜牵起她的手:“快些进去吧,再晚了,就让众命妇饿肚子了。”
襄王妃面上又露出笑容,跟在清瑜身后进去。众命妇起身相迎,看见襄王妃面上神色和方才有些不一样,陈柳的眉微微一挑,只和平王妃交换一个眼神就各自坐下。
纯漫婚礼结束,纯凌就前来辞行,要赶回幽州过年,虽然清瑜心里十分担心,但纯凌既已决定,清瑜也不能再多说,只让她过完年再回去。纯凌摇头:“母亲,我知道您舍不得我,害怕我出什么事。可是女儿已经说过了,况且大伯那里,这样两道诏书发下去,只怕他会有别的念头,女儿赶回去,也能劝大伯。”
清瑜伸手摸上纯凌的脸:“可是孩子们还小。”纯凌的眼垂下:“母亲,大伯怎么说也是孩子们的伯父,如果他丧心病狂起来,”说着纯凌就抬起眼,面上的神情十分刚毅:“母亲,你放心吧,我早已不是孩子了。我已有自己的儿女,会保护自己的孩子。”清瑜伸手把纯凌拥入怀中,很快就放开:“那五百护卫已经挑好了,他们会听你号令而且只会听你号令。”
纯凌点头,清瑜拍拍她:“去和你娘辞别吧,她才欢喜了几天就又要和你分开了。你和我说的话一定要应。”纯凌后退一步给清瑜行礼,起身后往殿外走。清瑜看着她的背影,孩子们就这样一个个长大,总有一日会这样离开自己,而到时丈夫就已不在自己身边。
清瑜低头,泪掉落在地衣上,很快就消失不见,这殿内的火盆似乎点的太多了。清瑜直起身,眼中的泪已经消失不见,唤来宫女撤掉一个火盆,接着就是宦官进来呈上赏赐给纯凌夫妻的礼物,清瑜看都没看单子,直接就道:“按上面的所有再加重三成。”
宦官的舌头都有些打结:“可是娘娘,这份单子已经比赏赐给别的公主们都重了。”清瑜这才抬眼看宦官:“新安公主是陛下长女,也是唯一一个不在陛□边的女儿,加重赏赐以安陛下之心,难道别的公主们会有不满吗?”
清瑜甚少疾言厉色,宦官额头有些汗生,忙拿起单子道:“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让人重新拟定。”清瑜这才挥手让宦官下去,再多的赏赐也不过是身外物,掩盖不住纯凌这次回幽州和原先几次的不一样。
清瑜觉得头有点疼,用手揉一下额头耳边已经传来陈枚的声音:“凌儿,去如娘宫里了?”清瑜往后一靠,刚好靠到丈夫胸口,她也没回头而是用脸蹭着陈枚的胳膊:“是,她和如娘,想来有很多话说。你这个当爹的,还是不肯见她?”
陈枚转到清瑜面前,话语里带着追忆:“我,我不知道进到凌儿怎么说,她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候阿父十分欢喜,抱着她说,陈家的女儿,一定会有荣华顺遂的一生。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荣华顺遂的一生,有多不容易。即便你我身为帝后,可牵绊也太多。”
清瑜抬头看着丈夫,伸手去摸他的脸:“纵使贵为帝后,也不是事事随心所欲的。不过,你该庆幸的,因为你还有我。”陈枚笑着拉住妻子的手:“是,我该庆幸,我还有你。”清瑜的手来到陈枚的胸口处,天气越冷,陈枚的咳疾越重,已经诏了好几次太医,太医开的药总是十分温和,只要过了冬就好。
陈枚的眼随着妻子的手来到自己胸口,笑着道:“别担心,我还有好几年呢。”清瑜的眼眨了眨,好让泪水不出来:“可我,怎忍心看你受苦,我宁愿自己受苦。”陈枚轻轻拍着妻子的背:“但我更不愿你受苦,你是我这一生最珍爱的人。”
清瑜的脸上不由泛起一丝羞涩,直起身看着丈夫:“好不害羞,都做外祖父许久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陈枚恋恋不舍地望着妻子,如果能选择,真的愿意和她就此归隐山林,可是不能,还要把这摊子都理顺了,然后才能安心离去。
清瑜被他眼里的不舍望的面上绯红:“其实,他们说的对,我年齿已长…”清瑜的口被陈枚掩住:“他们说的不对,纵使你白发苍苍,在我眼里,也是当年那个杏树下的少女。我多想看你白发苍苍的样子,但是等不到了。”
清瑜把眼里的泪悄悄抹掉:“好了,说这些做什么,说了只会垂头丧气,你有一日就要活的开心一日。快过年了,是不是再宣召一些命妇带着女儿们进宫,好好地挑个太子妃出来?”陈枚握住她的手:“你是皇后,这事,全听你的。”
清瑜的眉一挑:“哎,可是也是你娶儿媳妇。难道你就全不操心?”陈枚瞧她一眼:“但娶儿媳妇回来是侍奉你啊,我可要离儿媳妇远点,省的到时候你吃无名醋。”清瑜伸手往丈夫身上扭一下,只愿丈夫在自己身边一日,就开心一日。
纯凌夫妻选在十一月初十离开京城,随行的行李比起上京时候要重了四五倍,除了赏赐给他们夫妇的,还有赏赐给卢隆全家的,这些赏赐都比往年加倍。再加上奉命护送纯凌回幽州的五百护卫,算得上浩浩荡荡一群。
对女儿离去,如娘是最伤心的一个,清瑜让宫女们比平日更小心地服侍她,正好宫中梅花盛开,又降下一阵雪,清瑜在梅林之中摆赏梅宴,让把如娘也请来,好让她说笑欢喜。
这次邀请来的命妇并不多,不过十来个人,这赴了差不多一年的宴席,众命妇随着这越来越少的人数,知道未来太子妃只怕就要在这几位次次出席的闺秀中产生了。
而来赴宴的闺秀们慢慢摸清清瑜的脾气,知道她不喜人太过拘束,那种精心装束也渐渐消失,代之的都是比家常装扮稍微端庄一些的打扮。清瑜见闺秀们每次来赴宴和上次打扮都不大一样,而且慢慢和自己喜欢的打扮相近,倒真心叹服,这样的察言观色,自己真是学一辈子都学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清瑜从十六岁后,就渐渐不需要察言观色了。
、赏梅
梅林之中原本就有专门为赏花而建的楼阁,楼高两层,赏花宴自然摆在楼上,此楼四周都有窗户,可依窗赏梅也可走到楼外玩雪赏梅。
今日来的都是闺秀们,清瑜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就笑着道:“外面梅花开的正好,你们在这里面也拘束的很,去外面看花吧。”少女们应声退下,不一时梅林之中除了梅花,还多了少女们的身影,她们或三五成群,指点着那树花开的好,或独自一人靠着梅树,口中喃喃念诵,似乎是在吟哦诗词。
白雪红梅本就让人赏心悦目,再加上少女们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如娘不由叹了口气:“难怪人都爱喜新厌旧,看了面前这些少女们活泼灵动,笑语欢声,倒显得宫女们一个个太过循规蹈矩。”
清瑜只一笑没有回答,身边侍立的杜女官已经道:“贤妃娘娘素来仁厚,待宫女们也极好,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宫女们谨守宫规是本等。若太放任活泼,到时难免会冲撞了人。”,如娘听杜女官这样说也笑了:“瞧瞧,我不过就这么叹一句,尚仪你就说这么一大套出来。罢了,我还是细细瞧瞧这些少女。”
清瑜转过眼对如娘道:“尚仪掌宫中礼仪,若纵容宫女,那不就成失职?其实贤妃你也不用太叹息,等淑儿的女儿大些,到时让她进宫陪着你,不就一样活泼灵动?”纯淑十月生下一个女儿,到今日还没满月,宫中虽赐下各种药材,又让女官在纯淑身边照顾,但毕竟比不得平常人家,能亲自去看望女儿。
清瑜倒罢了,如娘平日没多少事,此时就盼着能有个小孩在自己面前承欢。可毕竟纯淑不是如娘亲生女,如娘也不好越俎代庖说要去探望纯淑,听到清瑜这话,如娘笑道:“这是娘娘体恤妾,不过到那时候,只怕淑儿和驸马就舍不得了。”
说着如娘不免想到纯凌,不由叹了一声,清瑜拍拍如娘的手:“凌儿还在回幽州的路上,你这一天就念她数次,到时若念的多了,天气有冷,她着了风寒可怎么办?”清瑜甚少开玩笑,如娘不由敛眉一笑,这才抬头继续看着梅树下的少女们。
此时天上彤云密布,接着就是一阵风吹过,天有些暗沉,看来又要下雪了。宫女们忙把清瑜和如娘面前的火盆重新压上几块炭,又把窗关上几扇。清瑜见她们把窗都要关完,笑着道:“不必全关完,这屋里暖和,吹点风进来人也清静些,倒是请姑娘们都来阁内坐着,大家一起看雪喝酒。”
话刚说完就听见楼梯响,两个少女跑了上来,头前那个还用手捂着耳朵:“外面一下就冷起来,好在我跑的快,不然就淋了雪。”清瑜已让宫女给她们倒杯热酒:“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是我的不是,只想着让你们去看梅花,倒忘了外面一时就冷起来。”
这少女是兵部尚书姜裳之女,已来赴过数次宴席,对清瑜已十分熟稔,笑眯眯地把酒喝完才笑道:“若不是娘娘让妾们出去,怎会看到这么好的梅花?妾家里虽也有几棵梅花,却没宫中开的这么好,也没这么多。”
另一个少女是她表姐张莹莹,此时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才笑道:“表妹你们家的那几棵梅花已算很好的,似我家里,种树种花总种不好。”此时其余的少女们这才走回阁内,看见张姜两女在和清瑜谈笑,有几人面上微微变了变。
这变色并没逃过杜女官的眼,她暗地里记下,清瑜已让宫女们给这些少女也倒酒驱寒。此时窗外的风越发大起来,一阵小雪珠随风落下,这阵小雪珠之后,就有雪花飘下。
已有人道:“昔日谢家谈诗,曾有撒盐不如飘絮一说。可今日瞧这阵雪,该是撒盐之后方飘絮。”
清瑜顺着说话声望去,见是礼部侍郎朱怀之女朱颜,她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对这个才华出众的少女,清瑜一直举棋不定,是该把她放在名单上呢还是任她在宫外?此时听到朱颜这话,清瑜决定还是放她在宫外,毕竟这宫中太过拘束,这样的女子该为她择一个能互相唱和的好郎君,而不是让她进宫中来。
清瑜思忖时候已有人笑道:“朱姊姊果然不愧才女之名,此时梅花盛开,姊妹们齐聚,朱姊姊何不吟诗一首以记其事?”清瑜见说话的是王夫人长子的女儿王萼,再看见她眼虽然睁的很大,仿佛只是个普通提议,但双手却不自觉握紧。
清瑜的眉不由微微一攒,前几次来赴宴这姑娘还大大方方的,怎么今日就这样急迫,贞嘉皇后的侄女,怎么竟如此浅薄?朱颜没料到自己一句竟被人将了一军,眉也微微一皱,王萼身边的少女已经开口:“表妹你太淘气了,梅花入诗极难,你还要把我们都入诗,这不是出难题吗?”
王萼还待开口,这少女已经对朱颜道:“朱姊姊,沁灵在此代我表妹赔罪。”如娘已在清瑜耳边道:“这到底是故意做好的套呢还是当真解围?”清瑜只瞧如娘一眼:“数你心眼多。”但如娘说的话已经进到清瑜心里,见朱颜有些进退两难,清瑜微微一笑:“朱姑娘,历代吟梅花诗极多,你今日就做一首吧,只是有一点,今日虽全是闺阁女子,这诗却不能带出闺阁之字来。”
这和方才王萼说的背道而驰,王萼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已抬头去看她表姊,她表姊原本面上已带上一派大方的笑,听到清瑜这话那笑不由滞了滞才对清瑜道:“娘娘果然和旁人不一样,妾等叹服。”
清瑜面上笑容不变:“历代女子做诗词,都往往为自身所限,或吟哦自身或悲伤自己身世,故此女子诗词少似男子诗词一样被四处传唱。但我认为,天地既生男女,一样秉灵气所钟,为何女子做诗词就定要带出闺阁字眼才叫女儿做的呢?”
众少女默默听着,尚无人说话时候,朱颜突然击一下掌:“娘娘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说着朱颜起身走到清瑜面前行礼道:“君臣有别,妾不敢认娘娘为师,这番话却让妾明白许多。天地这么宽广,人间如此大,妾为何非要拘泥于这四壁之中?学什么东西都不过是为博人称赞,却忘了自己本心在何处?”
说着朱颜不等清瑜说话就起身端起酒壶为清瑜满满斟了一杯酒端到清瑜跟前道:“这杯就当妾多谢娘娘一语解掉妾长久来的困惑,史上曹大家谢道韫皆能不以夫闻名,为何妾不能如此?”
方才朱颜起身时候,杜女官就想出言,但见清瑜没说话,也就停在那里,此时见朱颜说出这样的话,面上有些焦急,清瑜却已站起身接过朱颜手中的酒道:“好,朱姑娘果然和别人不同,我唯祝朱姑娘得偿所愿。”
朱颜的眉挑起,清瑜饮干杯中的酒朱颜又是一拜才退回到自己座位那里。方才朱颜起身时候,众少女们都不明白她要去做什么,等到朱颜回到座位,才有几个人长出一口气,从清瑜的话里判断,这太子妃的选择,朱颜已经彻底退出。
清瑜坐下方道:“我今日极欢喜,没想到天下灵气,竟不独钟于男子。”说着清瑜就唤宫女:“取我常用的笔墨一套送给朱姑娘。”每赴宴必有赏赐,但像这样用常用物品来赏赐的,次数是极少的,朱颜又起身谢过,清瑜让她坐下才道:“这送了你笔墨,你可要好好做首梅花诗给我听听,不然,这笔墨啊,我就要送别人了。”
朱颜敛眉一笑,此时宫女已取来清瑜常用的那套文房四宝,清瑜亲自送到朱颜手上才道:“你去暖阁里边写吧,我和她们再说说话。”
朱颜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出去,座中众人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松了口气或者是别的极复杂的情绪。清瑜已经又开口了:“方才见你们在这园中赏梅,我突然想起一事,你们中有些也是经过当初那场大变的。我想问问,前朝因何而亡?”
清瑜这话让少女们面色大惊,都是大不到十五的姑娘,这样的话又不属于姑娘们可以议论的范畴。清瑜见少女们个个变色,眉挑一下才道:“唐太宗有云,以史为鉴,可以正衣冠。今日我们就当议论一桩旧闻,我绝不会迁怒于你们中任何一个。”
虽然清瑜这样说,座中少女还是一个也不敢开口,清瑜见状眉又挑起:“其实,要真说起来,不过是起于当时的何王之争罢了。可何王为何相争?”终于有个坐在最边上的少女很迟疑地开口:“照妾看来,只怕是一点不甘心。”
清瑜看向说话少女,记得她好像姓潘,但叫什么名字给忘了,之所以列她进这次赴宴的名单之中,是因为她是唯一的一个外官之女。见清瑜看向自己,潘姓少女面上微微有些赧色:“当日王氏本为昭告天下的太子妃,但安乐侯即位后,因何氏为顺安皇后亲侄,顺安皇后不甘心后位旁落别家,竟不以太子妃为皇后。按礼法上来说,太子妃为妻,贵妃为妾,以妻为妾已不合礼法,众大臣竟无一人出来劝谏,而只知道谄上,此乃…”
潘姓少女见座中众人都看着自己,面色不由更红,顿一顿方道:“普通人的不甘心,尚且还能家破人亡,更何况顺安皇后当时为太后,她的不甘心就危害更大。照妾瞧来,娘娘问这个,只怕是想告诉我们,有时,一些不甘心就不该出现。”
清瑜面上浮起赞许的笑:“你说的不错,但是人总有私心,若连私心都没了,岂不无趣?”
、品定
潘姓少女毕竟年纪还小,听到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眨了眨,清瑜很耐心地等着她,中间还不忘和如娘说一句今日的炙肉不错。如娘也笑吟吟应了,顺着清瑜的眼看向潘姓少女,此时座中各少女虽已不看向潘姓少女,各自低头对着面前食物,但个人神色都不一。
如娘扫过一圈又回到清瑜这里,此时潘姓少女重又开口:“娘娘说的是,做人总有私心,但做人总要分个轻重缓急,若在危急时候还以私心为重罔顾大局,那就会误事甚至,”潘姓少女顿一顿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甚至让自身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