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害
当消息传到凉州时候,余达翰几乎是吸了口凉气,凉州虽然留下五万兵,雍城那里也屯兵三万,但雍城那边的人马要防范青唐这边。党夏这次发难,如果青唐也跟着插一脚,想到这个可能性,余达翰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保证凉州的安全是最要紧的,余达翰和留守凉州的众将商量之后,让边境那边再撤回五千人来驻守凉州,至于边境那里,先让人把边境附近住着的人全部往后回撤到凉州,留下一片空地,让党夏人出击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而边境驻军那里,每日的例行巡逻也要加强,实在万不得已就放弃边境往凉州撤,只要守住凉州就守住了这个后方。安排下去后余达翰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做别的安排时听到有人报夫人来了。
自从陈枚出兵之后,清瑜那边虽每日都有消息传递过去,但关于这些军事调配清瑜从来都不多问的,此时怎么会来此处?余达翰刚要请清瑜进来就看见清瑜快步走进,余达翰上前一步刚要说话清瑜已经开口:“方才听说将军下令,从边境调五千军回守凉州。这等军事大事本来我做妇人的不该问的,可是回调守军又把边境之民往回撤。看起来是稳妥了,实际却会失了民心乱了军心。”
余达翰的眉一皱,这些怎么会想不到呢,只是现在凉州所有守军仅仅五万,而党夏那边压境的就足足十万,更别提凉州这边没有支援军队,而党夏那边随时都有后援部队。已有人开口:“夫人说的虽然在理,但余将军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胡乱下的,凉州此时守军不多,自然凉州的攻防也是重中之重,若凉州被攻破,那就什么都完了。”
这个利害关系清瑜当然知道,她微微低头就道:“我知道,可是诸君难道没有想到,边境之民在那里生长上百年,陡然下令内撤,对他们来说离开故土是如何难受?而内撤守军,剩下的边境守军士气必然低落。到时从边境到凉州城,几乎成了一片空白,这凉州城还怎么守得住?”
清瑜说到后面几句,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她看一眼余达翰,缓缓地道:“陈将军当日把凉州城交托到将军你手上,将军自感责任重大,必要把凉州守好这我明白,可是凉州虽重,边境却更是重中之重。边境一失,则我凉州失去屏障,则陈将军他们,永无退路。”
余达翰任由清瑜说话并不开口分辨,已有人道:“夫人,您别责怪余将军,虽则他下令让边境兵出五千支援凉州这边,但余将军已决定亲自前往边境迎敌,边境何等重要,余将军怎会不明白?”
余达翰这才开口:“嫂嫂,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这凉州城必要守住,城内尚有各家人马,若城内士兵出去支援边境,到时城一空,你们的安危我都不敢保证。到时若你们有了任何事情,那对前线作战的将士来说,又是一大打击。嫂嫂,哪边都是要紧的,那我只有先保住凉州了。”
旁边别的将士也道:“夫人您放心,虽说边境撤回五千士兵,可是我们必会全力出击,不让党夏有一兵一卒过来。”清瑜的唇张了张,突然道:“众位将军,难道你们就认为,我是那手无寸铁之人全要靠别人保护吗?”
清瑜这话让众将愣住,外面已经传来陈樾的声音:“对,我陈家女儿,自有自保之力,绝不会拖别人的后腿。”看见陈樾浑身戎装进来,余达翰的眼都快瞪出来了:“这,这?”
陈樾已经走到前面转身对着众将:“我知道守卫凉州这事非同儿戏,但边境更加重要,此时凉州尚有万余士兵,请诸位带一半前去支援边境,另外一半交予我等,我等定会守住凉州。”
除了陈樾,还有窦翊也走进来,当年粉妆玉琢的玉孩儿今日已经长成俊俏少年。只是或许太俊俏了,从来都是板着脸不笑,这时也不例外,走到陈樾身边站定,声音还带有孩童的甜脆:“诸位,凉州并不是没有男人,诸位家中少年也能上阵。把凉州交给我们,诸位前往边境吧。”
余达翰心中的震撼更深,妇人和孩子,把凉州城交给他们?陈樾握住手边的剑,这把剑还是陈节度使曾用过的,今日被陈樾又重新从壁上取下。陈樾一使力宝剑已经出鞘:“当日唐皇起兵,平阳公主尚招募娘子军,我陈樾虽比不上平阳公主能组一支娘子军,却也不是要躲在屋里由男人保护的。”
窦翊挺直身子,他已快有陈樾高,眼里满是神采,看着众将道:“此时天下已乱,早得防备远胜过日后不得防备。”外面有人来报:“门外各家郎君已集在门外,言称必要上战场。”窦翊听到这话眼里有笑意,余达翰知道这定是清瑜他们安排的,此时此刻,若再说不去支援边疆则十分矫情。
余达翰深吸一口气对众将道:“诸将听令,方才所传各令全都停止,明日拨营前往边疆,定让党夏人有来无回。”窦翊高呼一声,外面似有呼应一般,发出长长啸音。
清瑜站在那里,心中已胀满豪气,握住窦翊的手:“外甥,明儿起,咱们就一起上城墙。”窦翊努力点头,那紧绷的脸终于还是放松,露出一个笑容。
次日一早余达翰就带人离开凉州,清瑜和陈樾站在城墙看着他们远去,此时城墙上,满眼望去的全是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七,最小的只有十五。陈樾似乎察觉到清瑜的一丝不确定,声音坚定地道:“嫂嫂,放心吧,这凉州城不会乱。”
只要拒地于边境,凉州城定会和平日一样。清瑜握紧陈樾的手点头,回头瞧着窦翊他们:“你们这些少年小将,话是说出去了,但要知道这绝不是说着玩的。”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拍了拍胸脯:“伯母您放心,我今年已经十七了,早定了亲,若不是这事耽搁了,早把媳妇娶进来了,能娶媳妇的人怎么还会是孩子?”
窦翊叹了一声:“哎,要是纯炎哥哥在这里多好,他一人能打我们三个。”先前说话的少年瞟窦翊一眼:“那是你力气不大,换我,也只够打一个半的。”城墙上的人顿时都笑起来,清瑜也抿唇一笑,望向那出城进城的人,此地离边境还有两百里,党夏的大兵压境对这里似乎还全无影响。
若真是让边境的人往回撤,到时一涌进来,这样的秩序就见不到了。清瑜轻叹一声,和陈樾走下城墙,街上的人生活和平日一样,有人买东卖西,陈樾早不是当年那个爱买东西的少女,这些东西在她眼里一点也不稀奇,只随意瞧着。
突然陈樾觉得身边的清瑜怎么久久没有说话,一种不安升上陈瑜的心头,她转身看去,竟没看到方才还在她身边的清瑜,不知什么时候起,已有人有意识地把她们俩分开。陈樾看着身边悄悄围拢的人,手握住剑柄,领头的人见状道:“要抓活的。”
说时迟那时快,陈樾在他说话时候已经把剑拔出,举手就是一剑,剑在阳光下闪出白亮的光。领头的本要速战速决,毕竟这是在凉州城,谁知竟给了陈樾拔剑的机会,手一动就想用石子把陈樾的剑打掉。
陈樾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身手灵活,腰一弯就从斜边过去,手里的剑这么一别,剑就插进近边这人的心口。陈樾顾不得拔剑手已经从腿上摸出一把小匕首,往明显看着是领头的那个人胸口插去。
领头的没料到陈樾竟会这样灵活,见匕首往自己胸口插来,一偏躲开,接着就瞧另外那伙,抓不到陈樾,抓到清瑜也好。谁知这一瞧竟差点没把这领头的气死,清瑜手里也多了把匕首,反手把匕首对着脖子,而窦翊一手执剑,剑上已经见了血,另一支手已经扯开一个烟花。
虽在白日,这烟花看起来也很清楚,随着烟花闪现,已经传来关城门的声音。这城门一关,逃出去就要费很多周折。此人不由心中大恨,不过就是妇人和少年,怎么这么难捉。这一分神,陈樾的那把匕首已经堪堪到他胸口,这人一咬牙就道:“兄弟们,既然不能暗捉,那就明来。”
此话一出,这群人的动作就大一些,清瑜手里虽把匕首对准自己脖子也密切关注周围一切,听到这话就大喊道:“众将士听令,可以不管我的死活,但一定要把这群人擒下。”清瑜的声音很亮,竟似有穿透人心之感。
领头那人心中更急,擒拿清瑜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挟陈枚,此时若是人死了,那还有什么用处?周围已经传来跑步声,数队士兵出现在街头,领头的是那位朱校尉,他放声喝道:“贼子竟敢当街要掳走夫人,当我凉州无人了吗?”
说话时候他已飞奔而来,手里的刀就往领头这人刺来,领头这人一掌拍过去,虽没把刀拍断,刀头竟弯了下。朱校尉见状大怒,高叫道:“你当你力气大就可欺负人?”说着就大喊道:“诸位,今日就算死在这也不能让他们把夫人掳走,不然怎么有脸见人。”
这话和方才清瑜说的话混在一起,颇能激发士兵心中豪情,众人发一声喝,已把这群人团团围在当中。陈樾见状拔出方才杀了人的剑,也高喊道:“诸位别管我的死活,大家上啊。”
这群人全是精心挑选的,虽不到二十人,却是以一当十之辈。可是此时团团围住,就算能冲出包围圈,折损必会过半,领头的思量一下才道:“休要缠斗,速退。”
灭杀
此话一出,围着清瑜他们的人顿时收拢回撤靠向领头的,窦翊觉得身上的压力一轻,大喊一声:“贼子,你当这凉州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见窦翊仗剑要冲过来,有个落后一步的人眉微微一皱手里的剑一抖就脱手飞往窦翊胸口。
剑飞的有点快,窦翊原本就往这边冲来,来不及停下脚步,竟直接往这剑上冲去,陈樾见状要扑过来救人,但她怎有剑快?眼看着那剑要冲到窦翊胸口,猛地窦翊被人撞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右边一偏,那原本冲着窦翊胸口而去的剑重重扎在窦翊左肩上。
众人这才看见撞过来的人是清瑜,被这一撞两人都狼狈倒地,瞧不见具体情形,那些士兵还当清瑜也受伤,顿时发一声吼。朱校尉已经大喊:“诸位,绝不放过一个。”眼见包围圈越缩越紧,对方领头的十分焦急,手里的剑挽个式子就打算杀出一条血路,只是虽有人应声而倒血花飞溅,但面前的人竟似斩杀不完一样。
领头的见状更加急躁,大喊一声手里的剑舞的更急,这样似乎有些效果,有人让开一步,领头的正打算冲上去,朱校尉已经冲到他面前:“你方才不是力气大吗?试试我这拳头。”
说着一拳头就打过去,这样近身肉搏竟是领头的没想到的,况且他们是要冲出包围圈心里有些发急,不觉竟被这拳头打在头上。此时传来一声尖叫,领头的发现有个手下撑不住,几把长矛戳到他身上已被人擒住,领头的大惊,手一挥一把飞刀出手,正中那人的心口,那人只吐了口血就断气。
陈樾和清瑜已经重新站到一起,方才被冲散的冬瑞她们连滚带爬往清瑜这边赶来,冬瑞她们身上还是抖的,再一看血腥越来越多,那身子抖的更厉害。清瑜用手遮一下她们的眼睛,看向左肩受伤的窦翊,剑虽拔|出也做了简单的包扎,但窦翊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清瑜让冬瑞她们送窦翊先回去,外围几个士兵见状也跑过来护卫窦翊回去。
看见领头的眼都不眨就把那个被擒的手下杀死,陈樾心中掠过一阵惊恐,伸手紧紧抓住清瑜的肩头,声音有些变调:“他们,他们是死士。”清瑜心中的震撼并不低于陈樾,但还是拍一下陈樾的手,高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所派,为何不放过我凉州?”
领头的正在和朱校尉僵持,此时他手下已有数人倒下,剩下七八个人也是伤痕累累,听到清瑜的声音穿透而来,领头的只冷笑一声:“叛变之人有何可问,似你等这样不忠不孝之人,早该一头自己撞死。”
这话顿时激起愤怒,清瑜的眉微微一皱就道:“不忠不孝?看来足下定是十分忠孝了,只是这天下已乱,当今难称圣主,民怨沸腾,足下一身好武艺,又何必助纣为虐?”领头的并没回答,回答清瑜的是一声士兵的惨叫。
清瑜的手挥起,重重劈下:“全部斩杀。”既然不留活口,那事情就简单的多。朱校尉高叫一声,拳头再度握紧往领头人脸上重重打去。而士兵们的攻击也更勇猛,结局也能想到。
包围圈越来越小,血流出的更加多,那块地面竟似被血染红一样。包围圈中不时传来人倒地的声音,当最后一个倒地声传来的时候,包围圈散开,朱校尉走出包围圈来到清瑜面前跪下:“禀夫人,幸不辱命。”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的能让人晕过去,清瑜面色没有一丝变化:“你们做的很好,把这里收拾干净,阵亡的人每人抚恤百两,受伤的人定要好好医治。”朱校尉领命而去,陈樾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摸了下小腿。
清瑜这才发现她裙边有血迹,眉微微一皱:“你受伤了?”陈樾没有撩起裙子看,只是笑着道:“一点小伤,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翊儿受伤,大姊姊一定会十分伤心。”陈杞看这个儿子,比眼珠子还要心疼几分,若看见窦翊带伤回去,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对于陈杞,这么些年的相处下来,清瑜也只有一声叹息,有些事不是说出来那么轻而易举。此时街上除了那些士兵之外空无一人,通往节度使府的路上,明显能感觉到比平时的守卫更森严些。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变化,起事之初,清瑜并不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对自己下手的,让余达翰去支援边境,不仅是给士兵打气,还有给人造成凉州城空虚,好对自己下手的假象。这计现在看来十分成功,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清瑜用手摸了摸脖子,似乎还能感到方才匕首压在自己脖子上时的冰凉。陈樾突然开口:“四十三个人,嫂嫂,方才我看见四十三个士兵在我面前咽气,还有上百人受伤。”清瑜握住她的手:“如果让他们得手,到那时死的就不仅是这四十三个人,可能是四千三百人,甚至四万三千人。”
陈樾的眼神黯了一下才轻声道:“我知道,阿父生前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原先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枯的又何止万骨,清瑜闭一下眼,但愿钟修的到来和幽州的响应能够让事情变的顺利很多。
走进节度使府,虽然和以前一样很快有人迎上来,但清瑜明显能感到她们脸上的担忧,清瑜对管家娘子们点一下头:“这几日各处都要再守紧,家里的下人再排一遍,有一丝疑心的,就都给银子让他们自谋生路。”
这事陈枚起事时候就已做过一遍,此时再查,是要把任何一点可能消灭。管家娘子应是后才道:“可是夫人,上次查过之后这家里的下人就裁了好些,现在又要裁,服侍的人都不够。”
清瑜瞧都没瞧她:“非常时期,服侍的人少就少吧。”既然清瑜说的这么坚决,管家娘子只得应是退下。清瑜长出一口气,看一眼陈樾道:“你腿受了伤,赶紧回去歇着吧。”陈樾把裙子撩起,小腿上有一道道细细的刀痕,此时已经凝结起来。
陈樾把裙子放下拍拍手道:“没事,就这么一点小事,再说,剩下的事还有很多。”除了后续事情,还要在全城排查看有没有余党或者别的势力派来的人,朝廷能对清瑜打主意,那别的势力也不是傻子,特别是党夏那边。
想到党夏,清瑜吸一口气,幸好党夏和青唐的人长的和中原人还略有差别,就算到了凉州在这个时刻也要被人瞩目,不会似那群人一样,潜伏在凉州这么久都没人发现。
纯淑带着人走过来,瞧见清瑜忙行礼道:“女儿要给表弟送药,母亲方才遇险,此时脱险就该回屋休息才是,表弟这边,女儿会安排好的。”清瑜伸手拍拍纯淑的肩:“不错,有你在,这家里的事我也可以放心交给你了。只是方才我和管家娘子说了,让他们再仔细排查一遍下人,有疑点的一概裁掉,到时你们身边服侍的人又少了。”
纯淑急忙道:“这是大事,女儿怎会怪母亲。再说女儿身边服侍的人也够多了。”清瑜用手揉一下额头,这样气气的说话,或者就是很正常的嫡母和庶女之间的对话吧。
去陈杞院里看过窦翊,窦翊虽面色苍白但精神还好,不时安慰着陈杞:“娘,我没事,不就是流点血吗?死不了人。”陈杞一双眼瞧着儿子,眼里全是舍不得,听到儿子说死的话,啐他一口:“你小孩子家不懂怎能乱说,死不死的,哪是你能说的?”
窦翊用手摸摸头,瞧见清瑜她们走进来,忙叫道:“舅母您快来安慰下我娘,泪再不停,这地上就该淹水了。”纯淑走进来时看见表弟赤|裸的胸膛,脸顿时通红别过脸去。
清瑜是把窦翊当做孩子,自然不在乎,张开手去和纯淑拿药,话却是对窦翊说的:“我给你拿来上好的伤药,再拿灵芝炖汤补补。”手张开半天却没接到药,回头看见纯淑满脸通红别过脸这才醒悟过来,把伤药从纯淑手上拿过来,笑着对纯淑道:“药既送过来了,你先去忙吧。”
纯淑这才松了口气告退,清瑜坐在窦翊身边把药递给他:“你快些好起来,你娘就不会伤心了。”窦翊接过伤药笑嘻嘻地说:“这怕什么,不过一点小伤。”清瑜拍拍他:“可你不知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你娘没什么别的指望,只要你们兄妹平平安安就好。”
窦翊沉默一下才道:“可是有时候很难。”陈杞觉得鼻子又酸了,掩饰地道:“我出去瞧瞧药好了没。”清瑜摇头:“你啊,说几句好话哄哄你娘怕什么?”窦翊低头很久才抬头:“可要为我爹报仇,是必要流血的。”
这是他们母子的心结,清瑜没有再多说,叮嘱窦翊不要乱动就离开,离开时只看见陈杞蹲在炉子前瞧着炭火,瞧的那么专心致志竟没有回头。
但愿战事早日结束,这样陈杞的担心就会消失,清瑜看向远方,丈夫那边进展顺利,已经渐渐往腹地推进,但越往腹地推进,所遇到的抵抗会越大,毕竟要清的君侧,很多就在腹地任职。他们怎么会甘心被清掉?
清瑜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开,虽然刺全都被杀,但凉州城里还是盘查他们的余党,他们是跟随商队来的,跟随的商队已经离开,询问栈老板只说这群人想借机去党夏做生意才留在凉州。打着这个目的的人在凉州实在太多,盘查良久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清瑜也只有放下,毕竟日子要过,再行盘查只会白白扰民。
交易
虽然盘查没有什么结果,但凉州的戒备越来越森严,经过这件事后,没人再忽视这群少年们,特别是窦翊伤好后重新上了城墙,众人看他的眼里多了敬佩。
边境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在最初的两次遭遇之后,党夏军的小股部队被击溃,此后党夏军并没有大举进攻,而兵力不足的余达翰也没有趁胜追击,双方就在边境上对峙起来。这样的对峙一时半会不会结束,清瑜知道后松了口气,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好凉州,不让陈枚他们有任何后顾之忧。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再没有第二队人马想来掳走清瑜,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但清瑜此时已经不仅管理后宅,凉州城里的大小事务,官员们已经开始习惯由清瑜过问。
转眼又是一春,算着日子,陈枚起事已有七个来月,在刚开始极快的推进之后,在离京城一千二百里处,终于遇到此次最强劲的对手,由大将军周远率领的精兵。
周家,本朝第一世家,何太师也是因为有了周家的支持才有底气和王家对抗。周远就是这一代周家当家人,他的另一重身份是,清露的公公。
看着手上的战报,清瑜不由哑然失笑,似乎自从起事之后,自己和京城就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联系,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变得更加清晰,那些以为一辈子见不到的人,此时他们的名字一个个都被翻出来,告诉清瑜,看起来改变了的事情其实什么都没改变。
清瑜放下手中战报,唇边闪过笑容,这些事,迟早都要面对的,既如此等尘埃落定,算算总账如何?手拂过周远的名字,清瑜的眉微微挑起。
陈樾走进来,瞧见桌上的战报拿起来瞧了瞧就咦了一声:“嫂嫂,我记得这个周家不就是你妹妹嫁的周家,上次不是听说你父亲被软禁起来,那么你妹妹会不会像三姊一样被休?”
没想到陈樾会问起清露,不过想想也知道,虽说陈樾和几个姊姊都是异母所出,彼此也很牵挂,比不得自己。陈樾推己及人会这样问很正常,清瑜的眉一挑,声音很肯定地道:“不会。”陈樾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不然像三姊一样被休,连累了无辜的人,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清瑜莞尔一笑:“我们樾妹妹现在是越来越想的周到了。”
陈樾并没笑,只是叹了声:“虽说三姊面上和平日一样,但是我曾听服侍三姊的人说过,枕头上常有泪痕,月雅也不像别人一样活泼,想着嫂嫂的妹妹也是有夫有子的人,若被娘家牵连,这世上岂不又多一个伤心人?”
清瑜不愿再听到清露的名字,岔开话题道:“周家是世家,做事必要能让人心服口服,怎会似旁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媳妇休了?”
周家确实是世家,做事要做的漂亮,自然不会随便休妻,可不休妻能让人难过的手段不少。此时的清露面上带有焦急之色地在和林县君说话:“娘,您怎么就劝不转父亲,父亲对那个人也没多少情分,可怎么就不肯不认那人?娘,这是我们宋家的大事,我公公已经说过,只要父亲声明那个人不是宋家女儿,担保父亲没事。”
林县君满面愁容,这话对宋桐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历来对林县君言听计从地宋桐这次并不肯听她的,口口声声清瑜是他女儿,做父亲的怎能不认自己的女儿?就算死也要认。这让林县君又气又恼,摸不清宋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殊不知当初那个道人说清瑜命极贵的话,一直放在宋桐心上,清瑜远嫁凉州,宋桐还在心里默念那个道人算的不准,这话也不好意思对林县君说出来。谁知此次陈枚起事,宋桐的眼顿时亮了,原来这话应在凉州而非本朝,自己女儿竟是开国皇后的命格。
自然宋桐心里打点着要做开国国丈,此时的清瑜在他眼里就是个宝贝疙瘩,哪里肯不认清瑜为女儿?
宋桐的这点心思林县君自然是不知道的,毕竟宋桐明白自己的亲家和何家关系,若真告诉了妻子,到时妻子不但不信,反而还会坏自己的事,当然要守口如瓶。
林县君对清露叹气:“我也不晓得你爹是怎么了,竟然转性了,不但要认那个人做女儿,连那个孽障的姨娘都要护着,起事之初我就说,要把朱姨娘杖毙,让那孽障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你爹竟为了她和我翻脸,说她生了那孽障对宋家有功。”
虽说两个妾都是林县君一手安排的,可做为正妻,林县君偶尔也会有吃味时候,况且宋渊渐大,林县君越发觉得宋渊脱离自己掌控越远,心里倒有些悔意,既如此当初又怎留下宋渊一条小命?孩童夭折极轻易的。
对宋渊不喜,自然就会迁怒朱姨娘,伤不了宋渊清瑜,打杀了朱姨娘也能伤一下他们的心,可是宋桐不肯,这些日子竟然住在朱姨娘那里。宋桐摆出这样防备的姿态,更是把林县君差点气死,和他苦熬了大半辈子,为他生下如此聪明俊秀的两个孩子,到头来他竟对自己如此防备。
林县君叹了一声:“男人啊。”说着握住清露的手:“虽说你公婆此时对你没什么话说,可怎么说你也是宋家女儿,要有个万一,你就先不认我们吧,横竖你是嫁出去的女。”清露叹了一声,这些日子在周家,虽还和平日一样,但下人和妯娌们瞧自己的眼有些不同。想到这清露就开始怨清瑜,若不是你丈夫要清什么君侧起什么兵,我的日子怎会过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