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并不晓得我是她弟弟,况且,这出去做事,受些气是难免的,要赚钱哪能不低头呢?娘,我总不能看着你再…”张有才剩下的话没有说,老张婆的唇角扯了扯,也没说话,只是轻声叹息,但愿秀儿是什么都不晓得,就当一个平常伙计相待吧。
第二日秀儿早早来到铺子,坐在那里等待,尚妈妈她们还不晓得,只是在那收拾开门,小青往外探了几次头,忍不住撅嘴道:“小孩子家就是贪睡,这会儿还没到。”
话音刚落,张有才就走进店里,先和店里众人打了招呼,这才走到秀儿面前:“王姑姑好。”少年的眼神清亮,声音还带着稚嫩,宛若一棵小树苗一样站在秀儿面前,秀儿瞧着他,思绪万端百感交集,对他点头道:“今儿来迟了些,我们这铺子虽没有那些外头的大铺子开门开的早,但辰时三刻也要起来开门了。你以后辰时二刻,就要到门前。”
“是!”张有才给秀儿打了一拱,接着不好意思地道:“昨儿晚没睡着,天快亮时才朦胧睡着,等起来时已经晚了。”他这样不好意思的样子,竟不大像屈三爷,倒有些像绿丫。秀儿压下心里又泛起的思绪,对他道:“少年人难免如此,你先去尚妈妈那里,晓得些胭脂水粉,也不用像小荷她们一样晓得的多,只要晓得一些就好。”
张有才又应一声是,这才去到尚妈妈那边。尚妈妈今年也将五十,见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来问自己,恨不得倾囊相授,秀儿在那瞧着他们一问一答,心头重又升起那股莫名的情绪,认或者不认,都是难题。
时光易逝,张有才来到铺子里转眼就是两个月了,他嘴甜手勤,况且没长成的孩子,还不需十分回避内眷。有些女客来了,若小荷她们忙不过来,他也会上去说上几句,跑个腿传个话送个东西,他跑着也就去了,省了小荷她们许多事情。
秀儿冷眼观察了这些日子,见张有才倒一点也不似自己爹的儿子,在脾性上反而更像自己,心里也不由称奇,毕竟张有才的生母王寡妇,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至于老张婆,秀儿对她也没有更多期望。
竟不知张有才这脾性是怎么养成的?难道说真有淤泥里出的荷花?秀儿闲了时,也会旁敲侧击问问张有才年幼时候的事。张有才不疑有它,只当这是家常话,况且心里也想和秀儿亲近的,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提到父亲,张有才只说父亲过世时候甚早,从不记得,别的一个字也不提。
秀儿心里明白为何如此,他既不提,秀儿也不去问。听的张有才从五岁时就进了学堂开蒙,秀儿心里倒奇怪,这老张婆难道离开屈家后竟转了性子?但这样的疑问,只有去问老张婆,秀儿自然不会去问,只是和张有才平常相处。
榛子的身子日渐沉重,况且也打着和秦清一起外放的主意,这边的生意细微地方,渐渐倚重张谆,张谆每日忙碌,也不叫苦叫累,绿丫见张谆忙碌,自然应酬更多些,虽晓得张有才到了秀儿的铺子里,却好些日子没去。
这日兰花来约绿丫,说想去秀儿铺子里寻些胭脂水粉,好送给周嫂的女儿做贺礼。周嫂长女年已十六,亲定的早,年底就要出嫁,几盒好的胭脂水粉,放在嫁妆里,也是增面子的事。
绿丫答应了,想着要去瞧瞧这张有才到底是个什么样人,也不让丫鬟过来寻,和兰花一起坐轿往铺子里来。兰花只当绿丫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也没别的想法就和绿丫一起来了。
轿子到了门前,绿丫先下了轿,张有才见有人来到门前,急忙走出门来迎接:“几位客人往里面去,小店有许多上好的胭脂水粉。”绿丫早晓得张有才和屈三爷生的有些像,抬头瞧见倒不奇怪,兰花下轿的晚一些,又没有防备,抬头瞧见张有才,登时脸色如见了鬼一样,毕竟屈三爷的死讯是实实在在的,而面前竟站了个和他生的有些像的人。
绿丫见状就轻咳一声,握住兰花的手就对张有才笑道:“原先这铺子里全是女伙计,没想到竟有男的,所以才惊讶。”兰花听到绿丫的话,晓得自己落了痕迹,急忙道:“我怎么没听说这里请了男伙计?”
“姐姐们平日出街,难免有些不好抛头露面,故此王姑姑才说,请个年纪小的,好跑跑腿。两位若觉得冲撞了,还是让姐姐们来就好。”张有才这样的话也不晓得解释了多少遍,急忙往一边退去。
“这倒不必,我们也不是那样小丫头。”绿丫把兰花的手再次握紧一些,提醒她注意,这才走进店里,小荷跟着秀儿出去了,店里只有尚妈妈和小青,见了绿丫两人走进,尚妈妈忙起身相迎,还笑着道:“小张哥,你也要过来见见,这是另一个东家。”
张有才本来打算回避的,听尚妈妈这样说就急忙进来,有些惊讶地看着绿丫,绿丫已经笑道:“我这不过是一小股,算不上什么东家。”
张有才忙上前打一拱,说了几句也就退出,绿丫和兰花来到静室坐定,兰花这才拍着胸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寻个伙计也是平常事,怎的这个伙计生的,倒有几分像屈三爷,细一瞧,和秀儿也有些像呢,到底…”
这件事,秀儿不愿意过多的人晓得,兰花这边自然不知道,绿丫见尚妈妈端上茶来,吩咐她拿几盒新到的胭脂水粉过来,又对兰花笑着道:“周大嫂当初待我们甚好,她女儿出阁,这份贺礼不能不送,这些,就算在我帐上了。”
“你故意岔开话,到底有什么事,你们瞒着我。”兰花打一下绿丫的手,再次相询,绿丫见尚妈妈拿进胭脂水粉来,让她先退下才对兰花道:“兰花姐,你也晓得秀儿的脾气的,那些事,她不愿意提,我们也不好问。这件事,若不揭破了,就当没发生,不然的话,大家都晓得了,那才不好瞧。”
兰花也不是笨人,听了这话就叹气:“明白了,这人只怕和屈三爷有些瓜葛,只怕就是,就是…”兰花把声音压低一些,声音开始变的颤抖,屈三爷当初是有个儿子的,被张婶子抱走了,难道他就是。
想到这兰花的脸色都变的煞白,拉住绿丫道:“你们也太托大了,难道不晓得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这人要晓得了,要赖着认姐姐,难道把他打出去,十一二岁的孩子,可比不得你祖母那样的人。”
“兰花姐,你放心,我们不是那样莽撞的人,再说相逢就是有缘,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连姐夫那边都不能说。”兰花连连点头:“我晓得,只是这京城这么大,这地方又这样隐蔽,怎么偏偏就遇到了,难道说,真的有什么缘分?”
兰花在那嘀咕,这个问题绿丫也想不到,只是和兰花挑起胭脂水粉来,等挑好东西,秀儿也回来了,兰花又问几句张有才的事,秀儿淡淡答了,兰花还要赶回去,就先告辞。送走兰花秀儿才对绿丫道:“方才当着兰花姐的面我不好说,绿丫,你不晓得,我这心里,这些日子,着实煎熬。”
这种煎熬榛子不明白,但绿丫怎么能不明白?她握紧秀儿的手:“我晓得,秀儿,若是个坏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这样好的孩子。”


、第118章 纠缠

聪明懂事,做活有眼力劲儿,这样的伙计,若非是屈三爷的儿子,秀儿是会很喜欢的,可是,就因了他的父亲,秀儿对他,真是警惕了又警惕。
听着秀儿的叹息,绿丫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你啊,都三个多月了,就别想这个,好好的,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我见锦儿成日念叨要个弟弟呢。”提起女儿,秀儿的眼变的欢喜:“锦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是我就怕,怕这个生下来,那就,就…”
“傻瓜,想这么多做什么?石大爷要真有了自己亲生的,就不理锦儿了,你就把锦儿给我,这样贴心的女儿,我还盼着要呢。”绿丫的回答有些出了秀儿的意料,瞥绿丫一眼秀儿才认真地说:“我才不会把锦儿给你,你不晓得,锦儿对我,是不一样的。”有了锦儿,才有了希望,才想着挣脱,而不是曾经有过的,想着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就算了。
绿丫收起脸上的笑,把秀儿的手握紧一些:“我明白,秀儿,这怀着孩子,是会想的多些,可是也不能更多的想,不然,对谁都不好。”秀儿闭一下眼,把心中那些患得患失全收起来,当初一无所有都过来了,现在还担心什么?
外面传来锦儿的笑声,不等秀儿站起身,锦儿就掀起帘子走进来,脸上满是笑,先叫绿丫一声姨这才对秀儿说:“娘,爹爹和我一起来的,说时候不早了,来接你一起回家。”
绿丫瞧一眼秀儿,秀儿对绿丫一笑,这才把锦儿的手拉过来:“怎么想着来接我的?”锦儿努力地想了想才说:“因为我和爹爹说,想尚妈妈和姐姐们了,爹爹就和我来了。”
这孩子,秀儿想站起,锦儿已经扶住她的胳膊,抬头瞧着秀儿认真地问:“娘,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绿丫捏下锦儿的脸:“对,你说的最对了。”
被绿丫赞扬,锦儿又笑弯了一双眼,这个世上,既有待骨血如同仇人的,当然也有对别人宽厚仁和的。秀儿想着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自己真的不要去想那么多,该像绿丫和榛子说的,一步步往前走,不回头张望。
三人走出屋子,张有才正在那和石大爷说话,听到帘子响,石大爷回头瞧向妻子,锦儿已经叫着爹爹,张有才站在那里瞧着这个场面,心里生起的是羡慕,姐姐她,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过着这样的日子,算是苦尽甘来,自己若要认姐姐,会不会破坏她现在的幸福?
想着这些,张有才的眉不由皱紧,小青已经拉了他一把:“你在想什么呢?东家和王姑姑都走了,你也该和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打烊。”张有才急忙应是,尚妈妈已经瞅小青一眼:“你啊,老是欺负小张哥,他比你小四五岁呢,你不把他当个弟弟对待,还老使唤他。”
“哎呀,就是要把他当弟弟看,才会这样对待,不然的话,样样帮他做了,等过几年他到那些大铺子里去,岂不被掌柜的骂没有眼力劲儿,不会做活。”小青笑嘻嘻地回答。
她们说话的工夫,张有才已收拾好那些东西,和尚妈妈她们说声告辞就离开铺子。
“小张哥可真是个好孩子,才十一二岁的孩子,这么懂事,也不晓得他爹娘前世怎么修来的。”尚妈妈和小青把门关起,尚妈妈不由感慨。
“尚妈妈你既这么喜欢他,何不要他做你自己的女婿?”小青用手捶一下腰,往后院走去,尚妈妈啐她一口:“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没儿没女。”
小青本就是逗她,索性顺着下去:“哎,尚妈妈,做不了你女婿,认个干儿子不就成了。”尚妈妈又白小青一眼,小青嘻嘻哈哈几句又过去了,尚妈妈坐到灶前烧火,却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建议来,只是不晓得张有才的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如趁着空闲,去问一问。
“她嫁的姑爷不错,这就好,哎,你还小,不晓得当初那些事。喜哥儿,你啊,一定要做个好人,就当是为你那个爹赎罪。”老张婆听张有才回来说石大爷是个瞧起来敦厚的好人,不由点头道。
张有才嗯了一声就笑着说:“原来那铺子不止一个东家呢,今儿还来了个,说是什么张奶奶,也在这铺子里有一股。”
“那是绿丫,你不晓得,她和你姐姐,算是过命的交情。这姑娘当初刚来的时候,那样瘦瘦小小,说是十岁,也就有人家七八岁的孩子高。”
老张婆这话让张有才咦了一声:“原来和姐姐认识很多年了。当初那家里,到底养了多少个这样的人?”老张婆想了想:“来来去去的,也有七八十个,有好些是被卖进窑子的。现在想想,逼良为娼,赚的银子越多,不过是越加深罪孽。”
张有才垂下眼,老张婆见儿子这样就道:“我年轻时候,是不信报应的,毕竟眼见的,多是好人吃亏,恶人得益,可这些年细细打听下来,日子久了,做好人总是不亏的。至于恶人,就算得意一时,不过就是场过眼烟云,到头来,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那个没有葬身之地的,就是自己的爹了。张有才嗯了一声:“娘,我明白。”老张婆笑了:“我年纪也是越来越大,爱絮絮叨叨的,你歇着吧,明儿还要上工呢。”
等张有才歇下了,老张婆唇边不由露出苦笑,年轻时候不相信的,到老来,却不得不相信了。若不是那这孩子教的这么好,还是像原来一样,现在这孩子又怎会奉养自己?老张婆可是看见过很多亲生儿子不肯奉养爹娘,根究起来,都是年轻时候不好好教的缘故。甚至在孩子面前打骂老人,久而久之,等他们老了,才陡然发现,早让儿子学会了同样打骂。这样好的孩子,该好好过的,秀儿,你肯不肯认这个弟弟呢?老张婆思绪万千,竟无法入睡,只是睁着眼到了天明。
那时张有才早已去上工,老张婆躺了一会儿,也就起来梳洗,正在做早饭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在问:“张嫂子可是住这里?”老张婆忙打开门,见外头是个眼生的婆子,有些奇怪地问:“这里确实姓张,只是不晓得您是哪位?”
来人就是尚妈妈,她是个爽快人,心里既存了要认张有才为干儿子的念头,说来也就来了,恰好要去送两样货,送到地方,拿了银子,尚妈妈也就拐了个大弯往张家来,此时听到老张婆问,晓得这是张有才的娘,急忙笑着道:“我姓尚,和小张哥是在一个铺子里的。今儿出门送东西,正好路过,想着时候还早,就进来歇个脚,喝口水躲个懒。”
张有才和老张婆说过铺子里都有些什么人,老张婆听的这是尚妈妈,急忙道:“快些往里面请,屋小,还别嫌弃。”尚妈妈当然不会嫌弃,进屋后打量一番,见这屋子虽小,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又见老张婆身上也是整齐干净,点一点头接过老张婆递过来的一杯白水就道:“小张哥是个好孩子,掌柜的还赞呢,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就这样懂事的,老嫂子,你有福气啊。”
“真的,掌柜的也赞了他?”老张婆别的不上心,这话却是十分上心,差点就想抓住尚妈妈的手去问个究竟了。尚妈妈也只当做娘的关切这事是常有的,笑着道:“当然是真的,我们掌柜还说,等过个两三年,就把小张哥荐到那样大铺子去,也不是我说,那样大铺子,一年少说也有三四十两银子的工钱,到那时候,老嫂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老张婆并不在意荐到大铺子如何如何,只是想着,秀儿既然夸赞张有才,那等寻个合适的机会,自己去见秀儿,把这事说出,想来,秀儿也会想认这个弟弟,而不是不闻不问吧?
尚妈妈和老张婆虽然想的各自不同,却也谈的热络,说了会儿闲话,尚妈妈也就起身告辞,老张婆送她出门。一个轿夫却在门口和个媳妇撕扯,瞧见尚妈妈出来,轿夫急忙丢下那人上前对尚妈妈道:“您出来了,咱们这就上轿,走啰。”
那媳妇哪肯放,见轿夫要走,上前又扯住他:“你这没良心的,裤子一提就不认人了?昨夜许给老娘的银钗呢,拿来。”另一个轿夫本在瞧好戏,听这媳妇还要纠缠就道:“戚嫂子,不过是露水姻缘,你又扯什么良心,这会儿要把客人给吓跑了,还要什么银钗 ,连木头的都没有。你要扯,就等今晚老刘再去找你时,你再和他扯。”
说着轿夫挤眉弄眼笑起来,那戚嫂子还要再骂几句,猛地瞧见门口的老张婆,倒咦了一声,接着上前就对老张婆:“原来是你,我还当你去哪里了,你当初那样对我,结果呢,现在也不过是住这样屋子,穿这样衣衫,当初但凡你往我这边靠下,也不至于报应来的那样快。”
这话说的蹊跷,尚妈妈不由瞧向老张婆,老张婆更是奇怪,自己认得的人里面,好像没有个姓戚的,等往这戚嫂子脸上细细瞧去,这才脸色大变,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张有才的生身之母,当初那个姓王的寡妇,瞧她现在打扮,不光是重嫁了人,只怕还做起皮肉生意,赚些银子。
一想到这个,老张婆就想起张有才,这样的人,晓得了张有才现在已经长大,说不得就会赖上去,啃食他的皮肉。老张婆既然这样想,也就把心一横:“你是谁,说的话我怎么半句都听不懂,还招了报应,瞧你现在这样,才招了报应呢。”
说着老张婆就扬声对尚妈妈道:“尚嫂子,您先走,等我得闲了就去望你。”尚妈妈见老张婆明显不需要自己帮忙,也就应了上轿。轿夫见尚妈妈上轿,戚嫂子又不来纠缠,急忙抬起轿子飞快地跑走。
戚嫂子见轿夫走了,好容易寻到的衣食,哪能放手,上前追了几步,终究戚嫂子脚小鞋弓,追不上去,站在那骂了一句回身见老张婆打算进去,上前一把就扯住她:“好啊,你这会儿装不认识了,我可打听过,当初屈家败了,我那孩子是被你抱走的,我那孩子呢?你到底把他怎样了?那可是我的儿子。”
老张婆把她的手打掉:“什么孩子,你说的话我全不明白,别胡乱攀扯好人。”好人?戚嫂子冷笑一声:“你算得什么好人?和那没良心的一起伙着,抢了我的孩子,把我赶出了门,那个没良心的已经得了报应,现在你也该得报应了。把我儿子还给我。”
老张婆一点也不相信戚嫂子会真心疼孩子,不然的话,当初屈家被抄,张嫂子都曾去监里瞧过屈三爷,戚嫂子却半点风都没有。现在口口声声要儿子,只怕是后来没生出来,想要孩子奉养是真的。既然如此,老张婆横下一条心,绝不承认,伸手就去推门:“你少胡说八道,我并没见过你的孩子,你啊,还是从哪来的往哪去。”
说完老张婆就溜进门,飞快地跑进自己屋里,把门关的死紧。这院门人人都要进出,戚嫂子见老张婆跑进去,也跟着进去,只是老张婆跑的快,她并没看见老张婆进了哪间屋,还在琢磨就见有个七八岁的娃娃出来,忙上前打听。
那娃娃听的问,就指着老张婆的门对戚嫂子说了,戚嫂子谢了正要往前走,猛地想起一件事,问这娃娃:“她是一个人住还是谁和她一起住。”
“喜哥哥和她一起啊,你不晓得喜哥哥吧,喜哥哥可聪明了,现在才十一岁,就已经在铺子里帮忙了,一个月五百钱呢,可以买好多好多果子。”那娃娃如实回答,老张婆在屋里听的分明,急忙开门出来对那娃娃道:“小娃娃不懂事,胡说什么,还不快些去玩。”
戚嫂子顿时大喜,瞧着老张婆道:“你还真以为能瞒一辈子,十一岁,我那孩子不就这个岁数,你把我儿子还我,不然的话,我们就去…”
老张婆担心的就是张有才被这戚嫂子赖上,索性道:“你去寻谁?天下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十一年对儿子不闻不问,这会儿不过是想赖上,我也不怕你去寻人评理。”
戚嫂子当初听说屈家倒了霉,戚嫂子还在心里高兴,亏的没有在屈家,不然就要一起被流放,至于自己那个儿子 ,也不过是听人闲聊时提起过,并没放在心上。今日遇到老张婆,猛地想起,想讹一讹,毕竟老张婆的手艺戚嫂子还是明白的,这样好手艺的,一年赚的银子也不少,到时讹出银子来,也能有好些时候花用。
此时听老张婆说出海底眼,戚嫂子连脸都没红一下就道:“这也怪不得我,我一个女人,怎么去寻这孩子,好在上天有眼,让我遇到你,也是上天不忍我们母子分离,你要痛痛快快的,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也不怪你,不然的话,我就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你拼个死活出来。”
呸,老张婆啐了戚嫂子满脸吐沫:“你少说这好听的了,你要孩子,绝没有对他安了半分好心。”戚嫂子双手叉腰:“那又如何,儿子是我生的,就算走到天边,他也是我儿子,你难道不晓得那是生恩,没我就没他,快些把我儿子在哪里告诉我,我去寻他。”
她们俩在这吵嚷,有几个邻居就出来瞧热闹,瞧见有人出来,戚嫂子更加得意,大声控诉老张婆当初偷走了自己儿子,现在自己吃尽辛苦,才寻到老张婆,但是老张婆竟不肯让自己认儿子,还说儿子就是老张婆的,这样道理,哪里能寻?
邻居们刚想劝,老张婆又在一边说当初是戚嫂子拿了二十两银子自己不要孩子的,并非自己偷走。老张婆待张有才如何,邻居们都有眼见的,但是戚嫂子在那又哭又诉,瞧她有些举动,和张有才还是像,倒让邻居们不好判断到底是老张婆说的对,还是戚嫂子说的对。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还是房东听到前面吵吵嚷嚷,也从后面过来瞧热闹,听的是这么一件事就忙道:“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只要去问喜哥儿就好,问他愿跟谁。”
“不行。”老张婆怕的就是这点,急忙出声阻止,戚嫂子听的这话就得意洋洋:“瞧瞧,做贼心虚了?我的儿子,自然是只会认我,你啊,别以为你得意了这么些年,儿子就是你的。”
房东听到老张婆阻止,以为真是老张婆不占理,急忙道:“张嫂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老张婆狠狠瞪房东一眼才道:“胡说,我说的句句是实,当初就是这人不要自己的儿子。我见这孩子可怜,才把他抱走养育的。”
“张嫂子,你这话说的不对,”有个邻居听到老张婆这话就道:“这孩子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当娘的不要自己的肉,别的不说,在肚里十个月时,真是和平常不一样。”
“各位果然是公平人,这张嫂子,自己没生过,就当天下人都和她一样,不会疼爱孩子,当初这孩子被她偷走,我这哭了几晚上。”戚嫂子见众人都向着自己,心里得意,急忙再添上一把火。
见状老张婆气的差点晕过去,还要再争已经有人问:“喜哥儿在哪家铺子,不如我们这就去,众邻居也好做个见证。”老张婆还要反对,哪有人肯听她的,况且已有人把张有才在的地方说出,于是众人就要簇拥着老张婆和戚嫂子去寻张有才。
戚嫂子得意洋洋,老张婆却心急如焚,咬牙对戚嫂子跪下:“你但凡还记得当初怀这孩子的辛苦,就疼疼孩子,别去寻他,要让他好好做人。”
戚嫂子乜斜一眼瞧向老张婆:“怎的,怕了?我告诉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自个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被你抱走,我自个的冤屈要向谁诉?今儿啊,本就该是我们母子团圆的日子。”
说着戚嫂子把老张婆使力一推就推倒,招呼众人和她一起去寻自己儿子。老张婆这举动越发让人觉得她心虚,于是也有几个人上前说她,老张婆站起身,怎么也没法说出当初的事,见众人往前去,于是又追上去阻止。
一路行去,老张婆阻止,戚嫂子不肯,还不停地把这件事说给众人听,这京城最不少的就是闲人,于是这一路上要跟去瞧热闹的更多了,等到了铺子所在巷子,竟差不多涌进去一巷子的人。
戚嫂子被众人簇拥到铺子面前,一眼就看见铺子里的张有才,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戚嫂子在瞧见张有才的第一眼就在心里肯定的道,瞧那眼,那下巴,和屈三爷是那样的像。寻到儿子,自己就有靠了,儿子这样能干,以后他赚的银子就该全给自己才是。
想着戚嫂子就冲进铺子,上前拉住张有才的手,未曾开口眼泪就流出:“儿子啊,我总算寻到你了。”张有才是能听到外面吵嚷的,心里还在奇怪为何往常清静的街道今儿怎会这样吵,谁知不等他出去瞧瞧,就有个女人冲进来拉住自己叫儿子,张有才险些把手上拿着的一瓶要卖五两银子的头油给掉下去。
还是想着这头油差不多要合自己一年的工钱这才把头油放下,瞧着戚嫂子:“你是谁,你怎么叫我儿子?还有,这外面许多人,是怎么回事?”戚嫂子大哭起来:“儿啊,我生下你你就被偷走了,我寻了你十来年,今儿总算寻到你了,儿啊,从此以后,我们母子就团圆了,你以后再不能认仇人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