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薛汝成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背在身后左手轻轻摩挲仍包裹着厚厚绷带的右手腕,“不过这也是命数,王爷自幼心思缜密,事事观察入微,对刑狱之事情有独钟,老夫纵是不教,王爷早晚也会走这条路,还不如倾囊相授,指望王爷日后能念老夫个好…王爷奉旨独掌三法司后,老夫确也担心过,就凑着吴郡王之事让王爷沾染尸毒,以为王爷不能接触腐物之后会对刑狱之事心灰意冷,谁知王爷并无此意…都是命数啊。”
萧瑾瑜脸色隐隐发青,“你何不直接杀了我?”
薛汝成抬起左手轻轻捻着胡子,“王爷是老夫套在十娘脖子上的缰绳,王爷若不在人世,十娘还肯服服帖帖地替老夫打理如归楼吗?”
看着萧瑾瑜微显错愕的神情,薛汝成有意把声音又拖慢了些,“王爷已验过十娘的身子了吧…”薛汝成漫不经心地往楚楚身上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这世上多数人的记性不好,需人时时提醒才会恪守本分。那会儿老夫需一个有头有脸有才有貌的人听老夫指点,替老夫当起如归楼的家,不过十娘那会儿还小,像匹小野马似的,让她本分办事,除了要勒紧缰绳,还得要多加鞭子。”
楚楚清晰地在萧瑾瑜眉宇间看到一丝波澜,闪瞬而过,萧瑾瑜的声音明显冷了一分,“十娘一直对你敬慕有加…”
薛汝成苦笑着摆手,“误会,误会…王爷原来在宫中看到十娘与老夫私语、传书,内容皆是十娘为老夫探问的宫中风向。老夫曾对王爷提起过,世上消息最为灵通的就是烟花之所,所以宫中消息最为灵通之处不在朝堂而在后宫。”
“十娘亲口…”
薛汝成仍摆手,像是说起一件儿时的糗事一般,笑得有几分自嘲的味道,“老夫跟她说,她若让第三人知道此事,老夫便让天下人知道王爷的身世…若不是想早点躲开老夫,十娘可舍不得把王爷一个人丢在宫里,奉旨嫁给那个金玉其外的窝囊废。”
萧瑾瑜默默咬紧了牙关,脸色白得厉害,却仍不改沉静,沉默半晌,才道,“十娘早知道我的身世…”
薛汝成轻蹙眉头,像是努力地在混沌不清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阵,才缓缓地道,“老夫记得…王爷三岁那年,老夫头一回教王爷认字之后跟她说的吧。”
萧瑾瑜声音冷硬如冰,“她也知道我爹的冤情?”
“那倒没有…”薛汝成捻着胡子,玩味地看着萧瑾瑜愈发难看的脸色,“老夫帮秦栾仿宁郡王字迹的时候她还是倍受恩宠的小公主,不知老夫是何人。不过,老夫仿吴郡王字迹的时候,多是十娘从旁研墨伺候的…世事无常啊。”
怀里抱着清平,楚楚不能去握萧瑾瑜微微发抖的手,只能提着一颗心紧张地看着他,她心里都忿恨又难过得直想狠狠咬薛汝成一口,何况是他,可他的身子又偏偏气不得恨不得。
萧瑾瑜静了片刻,像一切都走到了尽头一般,缓缓把脊背倚靠到椅背上,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抬手取出袖中的那团布条,扬手往地上一扔。
楚楚清楚地看到他嘴角漫开一抹凄冷之极的笑意,心里倏地一沉。
薛汝成不急不慢地弯下腰去,用左手把布条一根一根地拾了起来,待看清破旧的布条上歪七扭八的血字,薛汝成一愣。
一把布条上写满了字,却来来回回只有一个词。
六畜兴旺。
“薛太师,”牢门处传来一个憋笑憋得快抽过去的声音,“这是给你成亲的贺贴,别客气。”
楚楚急忙看向牢门,刚才还空空如也的牢门外正站着满脸堆笑的景翊。
“景大哥!”
楚楚惊喜的声音未落,走廊漆黑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牢门开启的“吱呀”声,随即响起一群人纷乱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近,也渐渐看清了人影。
皇上,阿史那苏乌,坐在轮椅上被冷嫣推着过来的萧玦,还有几个楚楚从没见过的官员,一直走到这间牢房门口才停下来。
楚楚看向萧瑾瑜,发现萧瑾瑜脸色虽难看得很,却正浅浅含笑,笑容浅淡得像是一杯冲过好几遍水的茶。
错愕的神情只在薛汝成脸上待了片刻,薛汝成随手扔下那把破布条,缓缓跪□来,“臣…拜见皇上。”
楚楚急忙跪下来,抢在薛汝成再说话之前道,“皇上,您刚才听见了吧,宁郡王是冤枉的!”
“当然听见了,”皇上的声音里带着温暖如春的笑意,“朕折腾这么半天,等的就是薛太师这句话…”说着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官员,“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兵部,吏部,对此案还有什么要问的?”
萧瑾瑜看向与众官员同列的萧玦,目光刚扫见萧玦身上正三品文官的官服就怔了一怔,再仔细看了一遍站在皇上身后的官员,刑吏两部的尚书、侍郎,大理寺的正卿、少卿,御史台的大夫、中丞,唯独兵部只见一个侍郎,少了那个年逾花甲的三品兵部尚书。
一众官员还没在薛汝成刚才那席话中缓过劲儿来,全都一声不吭,萧玦也只轻抿着还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静静地看着跪在牢中的薛汝成。皇上又补了一句,“这会儿问不清楚,回头卷宗做出漏洞,年根儿底下被安王爷发回重做,朕可没工夫给你们说情。”
皇上话音刚落,站在皇上身边的阿史那苏乌突然举起手来,“我不清楚。”
皇上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较为友好的笑容,“大汗何处不清楚?”
阿史那苏乌没有一点儿拿自己当外人的意思,擦过皇上的肩膀大步迈进牢房,走到跪在地上的薛汝成旁边,拾起薛汝成扔在地上的布条,顺手搀起还跪在地上发愣的楚楚,然后对着布条上的字皱着眉头看了好一阵子,才一脸严肃地问向萧瑾瑜,“六畜兴旺…是什么意思?”
萧瑾瑜沉着眉心看向景翊,他确实是让这最擅长溜门撬锁的人随便写些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进来,但也没想到这人能随便成这样…害得他第一眼看清这些字的时候险些没绷住脸。
景翊干咳了两声,答得一本正经,“就是…跟早生贵子意思差不多,委婉一点,显得更有学问嘛。”
皇上满足地看着认真点头的阿史那苏乌,“大汗清楚了?”
127满汉全席(十九)
“这个我就是随口问问…”阿史那苏乌把布条扔回到薛汝成身边,抱手看着安然跪着的薛汝成,“我没弄清楚的是,薛太师陷害吴郡王谋反,把他害到上不了战场,再冒用他的字去跟阿史那图罗搞到一块…要是光为了贪点军饷,折腾这么一大圈子,到处杀人灭口的,还不如在京城里搜刮搜刮来得快来得稳当呢,薛太师,你图的什么呀?”
薛汝成谦恭颔首,沉沉缓缓地道,“老夫为官二十余载,历任数职,向来没什么追求…起初掌刑狱之事时但求每案必清,后来掌军政之事时也曾欲求每战必捷,但几战下来老夫发现,对我朝廷而言,力求每战必捷并非好事。”
薛汝成慢慢跪直身子,幽深如海的目光投向站在牢门口的皇上,静定得像是在朝堂上商议政事一样,“皇上恐怕不曾想过,这些年打下来,若当真全由吴郡王这样的将领,与大汗这样的敌人硬碰硬,我军要有多少伤亡,要多招募多少兵马,多浪费多少务农男丁,多投进多少粮饷?议和不过是一时权宜,只要是各为其主,仗就总是要打…能一直不温不火的打着,对军队好,对百姓好,对国库也好,何乐不为?”
薛汝成看向靠坐在轮椅中的萧玦,这人已经有五年感觉不到自己下半截身子的存在了,前三年的折磨,近两年的追杀,还加上前几日的几道刺伤,萧玦原本健壮挺拔的身子如今单薄瘦弱得就像一片被风雨打落又被路人百般踩踏过的枯叶,好像一碰就会碎成粉末一样。
“薛钦初至凉州军营时就与吴郡王暗示过此事,奈何吴郡王不以为然,仍为逞一时痛快舍命硬拼,调至西南后吴郡王更是变本加厉,致使西南战火愈烈…吴郡王既心性如此,长久下去于社稷百害无一利,领一个谋反之罪也算不得冤枉。”
楚楚听得皱起了眉头,家国天下的事儿从来没在她脑子里面转过,薛汝成这番话她每个字都懂,连在一块儿就听得迷糊了,单凭薛汝成害惨了萧玦这一点,她就相信薛汝成说的一定不对,但有些话听着又有点儿像是对的。
薛汝成把话说到这儿就刹住了,一时间没人出声,片刻的死寂之后,阿史那苏乌突然清了清嗓子。
“薛太师…打仗是男人的事儿。”阿史那苏乌转头看了眼萧玦,这人瘦弱得好像快被这身深蓝的官服压垮了似的,唯有那双眼睛还是和原来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一样,几年不见,清亮不减,深邃有增。阿史那苏乌回过头来看向仍挺着腰板跪在地上薛汝成,微眯着眼睛踱到薛汝成面前,向薛汝成两腿之间指了指,“薛太师,你这儿是男人,”阿史那苏乌又指了指薛汝成的额头,“可惜这儿不是。”
阿史那苏乌轻勾嘴角,“所以萧玦为什么不听你劝这件事,你这辈子是明白不了了。”
阿史那苏乌凌厉如鹰地盯着薛汝成,冷硬如铁地道,“还是求求你们皇上,快点放你转世怀胎…”
楚楚一时没憋住,“投胎。”
阿史那苏乌眉毛抖了一下,表情保持不变,声音里隐约多了一分火气,听起来气势更足了一点儿,“投胎…投胎转世,下辈子长个男人脑子,不用想就能明白了。”
阿史那苏乌好不容易憋着劲儿把话说完,皇上咳了好几声才压住笑抽过去的欲望,既威严又和善地道,“大汗全都清楚了?”
“清楚了…”
“没人想问什么了吧?”
静了片刻,皇上刚想下令收东西走人,就听薛汝成仍然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声,“臣还有一事不明。”
皇上好脾气地点点头,“薛太师请讲。”
“臣如若获罪,同党当如何论处?”
皇上客客气气地笑着,“薛太师还剩哪个同党没自己收拾干净?”
“十娘。”
一直坐在一旁静得像幅画一样的萧瑾瑜突然身子一僵,十娘虽是受薛汝成胁迫,但到底是亲手做了触犯刑律之事,就算旁的都不算,单单是私自将宫中消息通与宫外男子,就足够死上几回的了…
萧瑾瑜还没开口,就见皇上一脸茫然地看着薛汝成,“十娘是谁?”
薛汝成一愣。
皇上转头看向身后的一群人,“谁知道十娘?”
一群人齐刷刷地摇头。
楚楚刚想说话,就被景翊一把捂住了嘴。
薛汝成脸色微沉,“就是皇上的十姑母…”
皇上像是搜索枯肠了一阵,才道,“记不得了…朕回宫让人查查,有这个人的话就按律惩处,要是查无此人,就只能再给薛太师加一条欺君之罪了。”
“皇上…”
不等薛汝成说完,皇上就扬声盖过了薛汝成的声音,“大汗,宫中酒宴已备好了,剩下的都是好事,还是到宫里边吃边谈吧。”
阿史那苏乌巴不得赶紧躲开这些文官落在他身上的满是友善笑意的目光,实心实意地说了声好。
“冷侍卫。”
冷嫣一步站出来,英姿飒飒,威风凛凛,“在。”
“朕刚才允你的事儿…”皇上一脸同情地看了薛汝成一眼,后退三步,“待会儿在这里办就行了。”
“谢皇上。”
“嗯…”皇上扫了一下在场的人,目光落在楚楚身上,“安王妃留一下,给冷侍卫帮帮忙。”
楚楚愣了愣,“帮什么忙呀?”
“一会儿冷侍卫会告诉你…”皇上看了看楚楚怀里还在昏睡的清平,“景翊,你把成郡王送回安王府,速去速回。”
“是。”
“其余诸位卿家随朕回宫议事。”皇上略带歉意地看向仍满面病色的萧玦,“吴郡王,你既已出任兵部尚书,也劳你辛苦一下了。”
萧玦微微颔首,“臣遵旨…”
“大汗,请。”
“皇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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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透了,回到安王府又召了吴江几人,在十诫堂忙活到后半夜才回房,还没进屋就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
“王爷,你回来啦。”
楚楚听见木轮压过地面的声响就跑了出来,把萧瑾瑜迎进屋里,从窗下的小火炉上捧下一个砂锅,盛出一碗热腾腾的山药排骨粥,送到萧瑾瑜手里,坐到他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有点儿烫,你慢慢吃。”
萧瑾瑜偶尔会因为公务或庆典进宫赴宴,一定是只喝几杯不得不喝的酒,吃的东西一口不碰,回来要是不吃点什么温热的东西填补一下,那几杯酒一准儿会让他胃疼到第二天晚上。这种时候楚楚总会提前熬罐粥或炖锅汤,放在屋里的小火炉上热着,他一回来准能有的吃。
萧瑾瑜舀了半勺送进嘴里,熟悉的鲜香,再加上眼前这人熟悉的笑脸,萧瑾瑜恍惚间有种错觉,好像先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一片静好。
楚楚把胳膊肘撑在桌上,一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吃东西比人家弹琴还好看的人,一直把萧瑾瑜看到不敢张嘴了。
“楚楚…”萧瑾瑜并不打算放弃这碗粥,所以只得随口找点什么话说,来打断她对自己的观赏,“皇上留你在牢里做什么?”
“也没什么,”楚楚坐直了身子,“就是皇上怕把薛太师关在牢里他会再耍什么心眼,答应冷侍卫让她在那间牢房里就亲手处决他,也算是替吴郡王报仇…我就负责验验薛太师死透了没有。”
萧瑾瑜轻轻点头,方才在宫里议事的时候已说到这事了,萧玦还一直悬着心,直到冷嫣毫发无伤地前来复命才把眉头展开。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验…”楚楚漫不经心地把目光落在萧瑾瑜手中的碗里,“冷侍卫就跟剁排骨一样把薛太师砍成了好几块,这样怎么可能死不透嘛…”
看着碗里剁得小巧精致的排骨,萧瑾瑜犹豫了一下。
“她倒是砍得痛快,我还得在那儿把薛太师一块儿一块儿拼起来缝好,放到棺材里送到薛府去…要不是排骨早就剁好了,我回来那么晚,肯定来不及给你熬粥了。”
萧瑾瑜毫不犹豫地把勺子放回了碗里,“楚楚…你还没吃晚饭吧?”
楚楚摇摇头,指指桌上的砂锅,“这么多粥,你肯定吃不完,我吃剩下的那些就行啦。”
“过来。”萧瑾瑜把楚楚叫到身边,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拿起勺子在粥碗里舀出一块排骨送到她嘴里,“以后不许这样…趁现在还不那么难受,能多吃点就多吃点,过些日子万一难受起来也有力气扛着。”
楚楚一张小嘴被那块排骨塞得满满的,只有向萧瑾瑜甜甜一笑的余地。
萧瑾瑜把剩下的大半碗粥一勺一勺地全喂给她,楚楚吃饱了还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搂着他的脖子,在那张血色淡薄的脸上亲了又亲。
萧瑾瑜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每次她想有些什么所谓的不情之请的时候,总会先拿出这副撒娇的模样来粘他一阵子,其实她只要张个口,萧瑾瑜一般都不会拂她,“有话直说…我困了。”
这人果然有话,“王爷,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
“我回来之后去顾先生那里看平儿和乌兰,乌兰跟我说,她想她娘了,还问我,她爹什么时候带她回家…”楚楚抿了抿嘴,轻皱眉头,认真地看着萧瑾瑜,“王爷,乌兰才四岁,现在就让她跟她爹娘分开也太可怜了,你能不能跟大汗说说,让乌兰先回突厥住着,等她和平儿都长大了,再让平儿把她娶来?”
萧瑾瑜一时没点头也没摇头,楚楚说的确实合情理,却也确实不合礼法,哪朝哪代都没有把已经送进门的和亲公主再放回娘家养着的先例。
楚楚见萧瑾瑜没反应,抓起萧瑾瑜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王爷,乌兰要是咱们的孩子,你肯定也舍不得把她一个人仍在别人家里。”
萧瑾瑜摸着楚楚刚被他喂鼓的肚子,无声苦笑,别说是把孩子扔在别人家里,就是如今把清平交给顾鹤年,就住在后院里,他也放心不下。
“好…我想想办法。”
“谢谢王爷!”楚楚一句话喊出来,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王爷,我回来的时候十娘和穆遥都走了,赵管家说是唐捕头带他们走的,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没留个话。”
萧瑾瑜轻轻点头,“是皇上的意思…京城里认识十娘的人太多,十娘身份也特殊,未免再惹是非,还是走得越远越好…穆遥会照顾好她。”
听到身份二字,楚楚想起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只是先前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痛痒,现在一切都消停了下来,这个问题又显得值得一问了,“王爷…你既然不是皇帝的儿子了,那以后还喊你王爷吗?”
萧瑾瑜浅浅叹气,点了点头,“皇上说我的爵位是道宗皇帝封的,我不曾犯十恶不赦之罪,他改不了…他倒是准我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掌管三法司的事。”
楚楚眨眨眼睛,“那你还想再管吗?”
“还没想好…先把这个案子办完再说吧。”萧瑾瑜在楚楚腰底上轻轻拍了拍,嘴角微扬,“我答应了你的事,你也帮我办件事。”
一看萧瑾瑜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好事,楚楚答得毫不犹豫,“好。”
萧瑾瑜浅浅笑着,“皇上下旨给萧玦和冷嫣赐婚了,三天后就办喜事…冷嫣从将军府出嫁,萧玦的官邸还没收拾好,就先把冷嫣娶到王府里暂住一阵,我这几天脱不开身,你可愿意帮他张罗一下?”
楚楚的眼睛里顿时喜色满溢“当然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大汗怒刷存在感…欺负萧玦欺负久了,赏他个官当,也好养活冷女王嘛~
这两天焦头烂额战钢混考试,评论稍晚回复,菇凉们不要抛弃我啊~!
128满汉全席(二十)
萧玦的彩礼是连同赐婚圣旨一块儿被皇上送进将军府的,成亲的前几天萧玦既要养伤又要恶补兵部的公务,冷嫣一直在王府里陪他,出嫁的一堆琐事全由冷夫人和身怀六甲的冷月帮她操办了。
要是让冷嫣自己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莫名其妙的礼数她一样也不稀罕,萧玦答应跟她拜堂就足够了,可这是皇上赐的婚,不搞足了排场就是不待见皇上的面子,用宫里的话说就是大不敬。冷嫣原本就是皇后宫里的侍卫长,绝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好日子里平白给自己找晦气,也就任由别人帮她张罗了。
萧瑾瑜赶着在阿史那苏乌启程返回突厥之前处理完薛汝成留下的烂摊子,忙得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只是让楚楚代他给萧玦送去了几口封好的大箱子,据说里面放着十万两黄金,是六王爷萧瑾璃提前送来的份子钱。
楚楚没去扰他,跟赵管家一块儿里里外外地忙着张罗萧玦的婚事。布置洞房的时候,楚楚提议拿张大红纸,让王府里的每个人都写句吉祥话,贴在洞房里,为命途多舛的萧玦赶赶晦气,阿史那苏乌也兴致勃勃地来凑热闹,一边嘲笑吴江写的“早生贵子”,一边大笔一挥,无比骄傲地在吴江的字旁写了个硕大的“六畜兴旺”,楚楚就这么原汁原味地贴到洞房里了。
成亲当日,冷嫣的花轿是被曾在她手下当差的四十名皇宫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护送来的,四名陪嫁丫鬟两前两后地跟着,不时地往半空中撒起宫中温房里送来的凤凰花花瓣,宫里派来的乐师一路吹吹打打,引得无数老百姓夹道围观,比公主出嫁还要热闹。
排场做得足,俗礼倒是省了不少,萧玦不能喝酒,拜堂之后直接进了洞房,一众宾客就由萧瑾瑜出面帮他待着,萧瑾瑜就拿着楚楚帮他兑好的凉白开一桌一桌地敬过去。
萧瑾瑜最先敬了阿史那苏乌,阿史那苏乌喝过之后就兴致勃勃地跟景翊学划拳,等萧瑾瑜把上百位客人敬过来,再回来找到阿史那苏乌的时候,这个号称千杯不醉的人已经快输到桌子底下去了。
景翊被萧瑾瑜瞪了一眼,识时务地一溜烟飘走了。
“安王爷…”阿史那苏乌支着一张红彤彤的笑脸,使劲儿拍了拍萧瑾瑜的肩膀,手劲儿大得差点儿把萧瑾瑜拍到地上去,“我家丫头交给你,放心!”
萧瑾瑜黑着脸,用足了力气拨开阿史那苏乌的手,“我不放心。”
“唔?”阿史那苏乌随手扯过一把椅子,盘腿坐到萧瑾瑜对面,“议和的事儿不都定好了吗,只要我当大汗一天,突厥就一天不招惹你们…你还想怎么放心啊?”
萧瑾瑜冷着脸从袖中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低声道,“这个给乌兰,让她随身带着。”
“你家儿媳妇,你自己给她不就行了嘛…”
萧瑾瑜不理他说了什么,把玉牌塞到阿史那苏乌手上,“把这个给她…你明天启程的时候带她一块儿回去吧。”
阿史那苏乌看着手里的玉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萧瑾瑜说的是什么意思,“噌”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酒也醒了大半,睁圆了眼睛看着面容清冷的萧瑾瑜,“你…你刚才说什么?”
萧瑾瑜云淡风轻地道,“我说府上孩子太多,我养不过来…你先带回去吧。”
阿史那苏乌被酒劲儿冲得发晕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比谁都舍不得扔下这个才四岁大的女儿,可这也不是他说想带走就能带走的,“不对不对…她是来和亲的,议和条款里写着呢,她这辈子都不能出京城的城门啊…”
萧瑾瑜的目光落在阿史那苏乌手里的玉牌上,没好气地道,“你当这玉牌是用来辟邪的?”
阿史那苏乌皱着眉头看了看手里这块凉飕飕的玉牌,上面用篆文雕着几个曲里拐弯的字,阿史那苏乌一个也认不出来,萧瑾瑜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倒是真觉得像什么鬼画符似的,阿史那苏乌正儿八经地点了下头,“嗯…像。”
萧瑾瑜无声叹气,他本就不准备多做解释,“你就当它是辟邪的吧…有它保佑,乌兰就能顺顺利利地跟你走…过几年我自会派人去接她。”
阿史那苏乌像尊石像一样愣愣地看了萧瑾瑜好一阵子,萧瑾瑜刚想转身走人,突然被阿史那苏乌一拳擂在肩头上,“安王爷够义气!”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揉一下几乎被他打散的骨头,就见阿史那苏乌一根手指指到了他的鼻子尖儿上,“我跟你拜堂!”
阿史那苏乌这一声声如洪钟,近旁几张桌子上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倏地一静,齐刷刷地把头扭了过来。
阿史那苏乌在萧瑾瑜铁青的脸色里看出了点儿什么不对,把指到萧瑾瑜鼻子上的那根手指头收了回来,指尖咬到嘴里想了一阵了,“唔…好像不是拜堂…”
默默奔过来护驾的吴江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汗想说…结拜?”
“对对对…结拜!”
众目睽睽,还在两国刚刚议和的时候,萧瑾瑜心里把阿史那氏的列祖列宗都拜了一个遍,嘴上还是平平静静地说了个好。
阿史那苏乌本以为是要照着萧玦和冷嫣刚才的拜法来拜,吴江塞给他三炷香的时候他还老大的不乐意,拜完之后又拉着萧瑾瑜喝酒,那些平日里难得有场合能巴结到萧瑾瑜的官员也都纷纷来敬酒庆贺,愣是把萧瑾瑜灌得烂醉,跟他们一块儿划拳划到将近四更天才被吴江劝走,以至于第二天阿史那苏乌启程回突厥的时候,萧瑾瑜还宿醉未醒。
阿史那苏乌一走,薛茗也收拾行李回凉州了,走时带走了仍然不敢见人却惟独信任他的祁莲,说是他爹造的孽他得弥补。
萧瑾瑜被胃疼折腾了三天之后还是不愿下床,发烧,但还没严重到非卧床不可的地步,他只是觉得万事尘埃落定之后实在疲乏得很,大事小情暂时全交给了吴江一等,他就借病躺在床上继续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
叶千秋说萧瑾瑜这毛病的主要原因是五行缺心眼儿,楚楚一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萧瑾瑜赖床第五天,楚楚给他拿药来的时候,萧瑾瑜才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楚楚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轻吻,抚上楚楚还平平的肚子,认认真真地道,“楚楚,以后我不查案子,就我们一家人过清净日子,好不好…”
楚楚这才明白,他这些天是在被那个要不要继续查案子的心病折腾着。
“好啊。”楚楚眨眨眼睛,答得很是干脆,答完又皱了皱眉头,“不过…我刚听唐捕头说,京里出大事儿了,好几户人家里接连死人,都是被活生生的大卸八块,肠子肚子淌得满屋都是,可吓人了。”
萧瑾瑜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一天死两个,可准了。”
“可有什么疑犯?”
“哪有什么疑犯呀,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还都是在门窗紧锁的屋里死的,家里人还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唐捕头他们都说,这种事儿肯定查不出来,就按闹鬼结案就行啦…”
楚楚话音未落,萧瑾瑜眉心一沉,“胡闹!叫唐严来,我…”
萧瑾瑜话没说完,楚楚已经在他怀里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萧瑾瑜脸色一黑,“楚楚…”
楚楚笑够了才抬起头来,看着萧瑾瑜的一张黑脸,笑嘻嘻地揉抚他的胸口,“你瞧瞧,我答应了,你还答应不了呢…你就别想着撂挑子的事儿啦!”
萧瑾瑜无声轻叹,苦笑着摸摸怀里人的脑袋,“你不是说我们一直就没过过安生日子吗…”
楚楚暖融融地笑着,“哪能把好事儿全都占全呀!再说了,你查案子都查了十来年了,哪还改的过来呀。”
萧瑾瑜承认她说的确实是实情,要真有那么容易搁下,他也不至于把自己闷在床上纠结这么多天了,可萧瑾瑜还是认真地道,“你要是真想过清净日子,我可以试试…”
“刚才不是试过了嘛,你是没瞧见你刚才听见案子时候的模样,就跟饿狼看见剥好皮的兔子似的,两眼贼亮贼亮的!”
萧瑾瑜一窘,哭笑不得,“你说起尸体的时候不也是一样…”
楚楚笑起来,“就是嘛!你继续管案子,我就能继续验尸啦…”看着萧瑾瑜仍有些犹豫的神情,楚楚笑嘻嘻地摸上他的锁骨,“我要是不验尸,天天就只看你一个人的身子,万一哪天看够了,我就不要你了!”
“你敢!”萧瑾瑜一把把这个在他身上煽风点火的人搂紧,“你是…”
萧瑾瑜想说,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
他这辈子还没说过这样的话,凭他的脸皮厚度,天知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冲动会是什么猴年马月了。
可惜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楚楚干脆果断地抢了先。
“你是皇上赏给我的!”
好吧,就算他是她的吧,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