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留在这儿干嘛?”
“…卑职告退。”
这一趟回去,还是冷嫣送她的。
冷嫣再怎么不情愿让自家亲妹妹怀着身孕干这样危险的事儿,也不能不听太子爷的吩咐,只得又是一路快马加鞭,一夜之间第二回把冷月送到软禁景翊的那处宅院门口。
只是这一回冷月换下了那身官衣加披风的装扮,穿了上冷嫣的一套象牙白的长裙,冷嫣的身形比她稍高一些,本来就拖地几分的裙子穿在冷月身上又长出些许,于是从大门口到院门口的军士看着刚走出去没多久的女子又长裙拖地面无表情地从雪地里走了回来,一个个眼神都像是活见了鬼似的。
到底还是守在小院门口的军士鼓着勇气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站…站住。”
冷月施然站定,在灯笼昏黄的光晕下冲着军士明媚地一笑,险些看晃了军士的眼。
“你,你等会儿…”军士线条刚硬的脸上一阵泛红,粗着嗓子道,“慧王爷在办事,你等会儿再进。”
冷月未动声色,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萧昭晔这个时候来…
冷月玉颈微垂,睫毛对剪,眨出了两分浅淡的惶恐,轻声道,“敢问军爷…是不是我刚才干了什么蠢事儿,惹得王爷迁怒公子了?”
眼见着这骨子里透着英气的美人露出一两星惹人垂怜的不知所措,军士心里一动,嘴上也软了些许,“不是…就是循例,循例问话,每天这时候都有一回,没你的事儿。”
循例问话,每天一回…
军士用的是极寻常的字句,却听得冷月一阵心惊肉跳。
想也知道此时萧昭晔正以什么方式进行这番问话,一想到景翊又被捆着双手按在地上灌服掺了药的烈酒,冷月强咬着牙才忍住闯进去的冲动,身子却因强忍愤怒而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你…你要是冷得狠,就到里面屋檐底下躲躲,别进屋就行,等慧王爷出来你再进去办你的差事。”
冷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感激地回以一笑,欠身行了个福礼,“谢谢军爷关照。”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小声点儿啊…”
“是。”
冷月敛着裙摆轻轻走进院里,站到外间门口的屋檐下,可以清楚地听见从里屋传来的声响,虽已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觉得刺耳,锥心。
没有寻常监牢里那样有问有答有喝骂的说话声,就只有被迫吞饮酒水的挣扎声,与神思昏聩之人无意识中发出的低吟声。
冷月几乎使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定力,才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地听完这场无字的问话,虽只有小半个时辰,冷月却觉得足有几辈子那么长。
萧昭晔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三个人,两个他府上的便装侍卫,还有满身酒渍的齐叔。
一眼看到垂手颔首站在屋檐下的冷月,萧昭晔脚步一滞。
“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闻到了小景子可怜兮兮的味道~

第83章 麻辣香锅(九)
萧昭晔依然是那么一副雍容清贵的模样,一袭雪白的丧服把他线条柔和的脸衬出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哀伤与憔悴。
冷月觉得,这人兴许天生就带着这么一种穿丧服的气质,穿什么衣服都不如这身丧服看着顺眼。
冷月能看在这身丧服的份上忍住不上去揍他一拳,但那清浅却揪心的低吟声仍萦萦在耳,冷月实在拜不下去,便权当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张脸,不冷不热地道,“我是来办差的,都在外面干站了半个时辰了,现在能进去了吧?”
萧昭晔狠愣了一下,齐叔却恍然道,“你是刚才来过的那个…冷将军吩咐的那个,是吧?”
“是啊,”冷月抬手拽了拽宽大的衣袖,“冷将军给我涨了三倍工钱,让我穿成这样,来陪景四公子过个夜。”
齐叔见萧昭晔俨然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忙道,“王爷,这不是冷月…这是太子府的冷嫣将军找来的,刚才已来过一回,成了。”
这“成了”二字像是一颗丢进池塘里的小石子,在萧昭晔平滑一片的眉头上击出了几道浅浅的褶子。
一见萧昭晔皱眉,齐叔立马会意地道,“王爷放心,冷月的脾气在下清楚得很,她性子火急火燎的,从来都没有什么耐心烦,能翻墙就不走门,不可能像这位姑娘一样在外面一声不响地干等半个时辰…何况,她要真是冷月,听到刚才里面的那些动静,就是不冲进去救人,也得哭成个泪人了,您看这姑娘,哪有要掉眼泪的意思啊…”
齐叔又接连举出了眼前这个冷月的眼睛鼻子嘴脑袋胳膊腿等各处与他从小观察到大的那个冷月的细微不同,说得冷月都要相信自己其实并不是自己了,萧昭晔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展开眉心那几道褶子,一边微笑着在冷月身上细细打量,一边自语似地轻声道,“太子爷是要舍孩子套狼了啊…”
冷月在心里冲他呵呵一笑。
女人怀胎难免会引起一些形貌上细微的变化,再加上她近日一路顶风冒雪从苏州赶回来,脸上免不了要带点儿风尘,齐叔这样细究下来,必然与先前是不一样的。
这么看来,这似乎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却又像是老天爷冥冥之中对她与景翊二人的特别关照了。
萧昭晔像是听到了冷月内心深处的笑声似的,倏然把目光投回到冷月几乎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微微眯起双眼,温声道,“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冷月叶眉轻挑,晃了晃袖子,“唱戏的。”
找唱戏的来扮假,简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儿了。
于是萧昭晔轻轻点头,又温声问道,“你说,你是来陪景四公子过夜的?”
“是,”冷月直直地看着萧昭晔,坦荡荡地答道,“一晚上九百两银子,够我吃到开春的了。”
九百两吃到开春…
萧昭晔有点儿僵硬地笑了一下,“姑娘好饭量…”
“没办法,这种粗活累活吃不饱没法干。”
萧昭晔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一抽,险些把那精心维持的温和弧度都抽没了。
冷月又在心里冲他呵呵地笑了一下,脸上仍是那副事不关己不悲不喜的模样,“我能去干活了吗,再不干天都要亮了。”
“去吧…”萧昭晔用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把温和的弧度又拉回到嘴角,“好好干,我在这儿瞧瞧,瞧瞧太子爷这九百两银子是怎么花的。”
这回轮到冷月狠愣了一下。
瞧瞧…
他要在这儿瞧她陪景翊过夜?
萧昭晔仍是那么一副温润可亲的模样,冷月却偏偏在他满脸的祥和之中感觉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鹜。
这人到底还是有所怀疑的,这要是搁到平时,为了消除他的疑窦,他非要看的话给他看看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可如今她怀胎已有三月,正是不能乱来的时候,他要看的就真是要命的事儿了。
冷月夸张地皱了一下眉头,转目看向齐叔,“管家大人,之前你也听见了,我已经跟景四公子说过我怀了他的孩子,今儿个过夜可就只是睡一觉罢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齐叔刚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萧昭晔已道,“你当真有身孕了吗?”
冷月微微一怔,抿嘴摇头。
这事儿还不能跟萧昭晔说实话,否则天晓得这人又会搞出什么要命的花样来。
见冷月摇头,萧昭晔温然一笑,“那就一定能有好看的。”
萧昭晔这话说得像是一句宽慰,一句鼓励,但冷月听得明白,这分明就是一句命令,不照办兴许就有性命之虞的命令。
冷月迟疑之间,齐叔已催促了起来,“里面酒劲儿药性都正浓着呢,姑娘快请吧,等他醒过神来,你的差事就难办了…”
一想到景家好吃好喝喂出来的看门狗竟在听外人的命令可劲儿地撕咬自家主子,冷月忍不住狠瞪了齐叔一眼。
冷月本就是练家子,练的还不是单单为了强身健体的那种花拳绣腿,她眼神发起狠来不像是寻常女子那样怒中带着怨,怨里带着娇嗔,而活脱脱就像是盯准了猎物蓄势待发的野狼一样。
这含足了真情实感的一眼生生把齐叔瞪得哆嗦了一下,还没等哆嗦完,就听冷月颇没好气地道,“催什么催,你急你上,九百两给你啊!”
“…”
齐叔被她噎得老脸直发绿,萧昭晔却露出了一点儿由内而外的笑意,温声道,“姑娘别动气,你只管怎么高兴怎么来,把差事办成了才好,不着急。”
冷月见萧昭晔这么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便知这一关恐怕不是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得去的了。
她此前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一个女人家居然要面临保孩子还是保相公的问题。
所幸,这问题对她而言并不难答。
冷月走进屋去的时候,景翊与先前一样,被反绑着双手,蜷成一圈缩卧在地面上,只是这一回他是蜷在满地的酒渍与醉酒呕出的秽物中的,单薄的白色中衣被泼洒而出的酒液浸得透湿,像半透明的蝉翼一般黏在他光洁的皮肤上,透出那皮肤因药性发作而泛出的病态的潮红。
几个未及收拾的空酒坛就散乱地堆在景翊身旁,冷月粗略估了一下,这些酒加起来将近有小半口水缸的量,便是不往里掺药,也足以把人喝出点儿毛病来了。
怪不得景翊像是许久没有睡过觉的样子,每天在这大半夜里被灌进这么多掺药的酒,肚子里都能养鱼了,还要受着酒劲儿和药性的双重折磨,一直折磨到第二天的这个时候,前一夜的折磨刚见消停,新一轮又补了上来,就是边疆军营里那些整日在刀尖上舔血的将军们也未必能在这种折磨下睡得着觉,更别说景翊这么一副娇生惯养的书生身子了。
许是听见有人靠近,蜷在地上的人下意识地缩得更紧了些,朝向门口的脊背立时抖如筛糠,口中无意识地溢出的低吟声微弱如丝却满是痛苦,像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一样,听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隐隐发凉。
冷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景翊背后蹲□来,伸手去解那条捆缚他双手的绳子,手刚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就激得那饱受折磨的身子一阵战栗。
“我…”冷月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回来了,别怕。”
生不如死的折磨中隐约地听到一个温柔如梦的声音,景翊发抖的身子倏然僵了一下,有些急切地想要拧过头来求证是真是幻,却被冷月伸手按住了肩膀,轻缓静定地道,“别动,绳子要解开,绑久了手要废了。”
“小月…”
“嗯,是我,小月。”
景翊像是被这日思夜想的声音唤回了几分心智,使劲拧了□子,生生把负在身后的手从冷月手里挣了出来,勉强在粗重急促的喘息间挤出一个可辨原意的字来。
“脏…”
景翊说着,把身子蜷得更紧了些,额头几乎埋到了膝间,向来挺直的腰背深深地拱着,瑟瑟发抖,好像再多使一丝力气,这副清瘦的身子就会立马拦腰折断似的。
景翊的目光与意识都已糊成了一团,周身滚烫得麻木,耳中一片嗡嗡作响,这般情况下,他原本就比常人灵敏许多的嗅觉就愈发灵敏了起来,以至于他能清晰地闻到自己身上刺鼻的酒味,药味,和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这么多年,他一直像待嫁的少女一样时刻精心地保持自己赏心悦目的模样,因为冷月似乎从没说过她喜欢他什么,但他可以从她时不时偷偷看着他发呆的举动中知道,至少她是喜欢他这副皮囊的。
前半夜见到她时着实有些意外,意外得他根本没来得及想到这些,更没想到她还会去而复返,并且还是在一日之中自己最为不堪入目的时候…
景翊已咬牙撑过了这近半个月生不如死的折磨,却在这会儿突然格外地想要一死了之。
“不脏。”冷月轻声应完,跪□去,合身从后拥抱住景翊拱得僵硬的脊背,借着在他耳廓上轻吻的姿势,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听话,有人看。”
冷月在他耳廓上一连落下好几个安抚的轻吻,也把这句低语重复了好几遍,直到怀中之人似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像放松下来的西瓜虫一样,缓慢地舒开了团成一团的身子,冷月才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动手解下了那根麻绳,小心地扶他正过身来。
景翊迷离涣散的目光落在冷月脸上的一瞬,顿时亮了一亮,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一黯,吃力地把头别向了另一边。
他实在不该再有什么痴心妄想了…
“景翊…”
冷月轻轻唤了他一声,伸手扶着他消瘦得已显出棱角的脸颊,小心地把他的脸转了过来,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污秽,也没有闻到他身上刺鼻的气味似的,既深且柔地在他滚烫的嘴唇上落下一个悠长的吻。
嘴唇被她碰触到的一霎,景翊像是被迫亵渎了什么圣物一般绝望而不安地拼命躲闪,却终究敌不过随着这熟悉的触感而来的久违的温暖,从放任自流地接受,到贪婪无耻地索取…
冷月轻抚着他散乱的头发结束这一个吻时,才发现景翊的眼周又多了许多滚烫而新鲜的水渍。
冷月愣了愣,她已不记得她有多少年不曾见景翊这样哭过了,而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哭的什么。
冷月愣着,景翊就像是小孩子闯了滔天大祸一般无助又无措地望着她,微启的嘴唇颤抖了许久,冷月才听出他是在连声对她说“对不起”。
冷月恍然反应过来,心里狠狠一揪,疼得眼眶也红了起来,低头轻轻为他吻掉那些咸得发苦的水渍,温声问道,“想我了吗?”
景翊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仍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声比一声绝望地重复着那声“对不起”,被冷月又一个吻堵过去,才勉强阻住。
冷月噙着眼泪揉了揉他的头顶,笑得艳若桃李,“混蛋,你不想我,我可是想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隐约听到了小景子对我说:“说好的我只负责貌美如花呢…” - -

第84章 麻辣香锅(十)
也许是冷月那声“混蛋”,也许是冷月这个笑容,总之是冷月的什么狠狠刺激了一下本就敏感到了极致的景翊,那双黯淡如死灰一般的目光倏然炙热起来,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一把把跪坐在他身旁的冷月拽进了怀里,翻身覆了上去。
数九寒天,青砖地面冷得透骨,景翊的身子却滚烫如火,冷月倏然被置于这般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这一挣愈发刺激了那失控的人,景翊疯了一般撕扯开冷月的衣物,像饿狼撕剥刚补到手的兔子一样,毫无温柔可言。
冷月的视线被景翊的身躯占据得满满的,耳边全是景翊粗重的喘息声,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窗外四人的存在。
进门来的时候她已想过,只要能让景翊好过一些,便是赔上这孩子她也认了,可事到临头,看着这失了心性的人,冷月心里蓦然生出一股冷彻全身的酸楚。
先前他误以为她要打胎,请求摸摸她肚子的时候她已能感觉出来,他有多么珍惜多么想要这个孩子,若这个孩子因他而未生先死,待他意识恢复,对他而言必定会是另一番更为深重的折磨。
她不能在萧昭晔的注视下冒然阻他,只能赌一赌这件事在他心中的地位。
“景翊…”冷月应和般环上景翊的脖子,借着一声娇柔喘息的掩饰,在景翊耳畔轻道,“孩子,我们的孩子…”
孩子…
一团炙热的模糊中倏然听到这个字眼,景翊像是被陡然扇了一巴掌似的,身子猛然一僵,硬生生地停住了全身上下的一切动作,像断了根的树一样,把自己直直地摔到一旁,摊平了四肢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这透骨的寒意疏散那股险些害他悔恨一生的邪火。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景翊从没如此痛恨过自己这副男子之躯,在被酒与药过度放大的情绪控制之下,景翊脑海中冒出这样念头的同时,一只手已无意识地攥上了那险些闯了大祸的东西,竟似要生生把这物从自己身上拔离出去一般。
景翊的反应太过显眼,冷月几乎可以感觉到窗外的萧昭晔已眯起了那双满是怀疑的眼睛,又见景翊做出这般危险的事儿来,慌地扑身上去,在景翊手腕上用力一握,握得他吃痛之间手指一松,总算把那无辜的东西解救了出来。
“别急,别急…”冷月按着景翊的手腕,把他仍在无意识挣扎的两只手牢牢按在地上,接连在他铺满了深深自责的眉眼上落下一个个安抚的吻,吻到他渐见平静,才深深地看着这个似乎已恢复些许神志的人,微微扬声,对景翊更是对窗外之人道,“没力气不要紧,你别动,我来。”
景翊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全身一松,缓缓地闭起那双目光涣散却仍歉疚满满的眼睛,算作对她这句话的回应。
幸好,不晚…
冷月深深吐纳,定了定心神,伸手下去不急不慢地宽去景翊身上那身被酒液与秽物浸得冰凉透湿的中衣。
冷月的动作已极尽小心,尽量不撩拨到这敏感已极的人,但衣衫从景翊滚烫的皮肤上揭下来的时候,还是激得他浑身打颤,隐忍的低呜声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来,听得冷月心里一阵阵揪痛。
不知怎么,这种理应全神贯注的时候,冷月脑中却冒出一个不怎么相关的念头——日后谁再说景翊一个字的不好,她一定豁出命去跟谁打。
待把景翊身上的衣衫除尽,冷月直觉得像是打完了一场大仗似的,满头满脸都是亮闪闪的汗珠子,内衫也湿了个通透。
冷月缓了口气,刚想剥解自己的衣服,那一直紧闭双眼咬牙苦忍的人却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倏然睁开了眼,看得冷月心里一颤。
“景翊…”
景翊伸手环上她的腰,不似刚才那样粗暴,冷月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在挣扎着克制那本能的冲动,用不住发抖的手臂尽力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有些勉强地翻过身来,把她轻缓地置于地面上,颔首看着她布满了紧张的脸,温柔浅笑,用微哑的声音撒娇般地道,“不许他看…”
冷月一愣,下意识地往窗户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景翊将他自己置于这个位置,窗外之人看过来,便看不见她的身子,只能看到景翊的一个背影。
看着景翊今晚对她展开的第一个笑容,冷月有点儿想哭。
萧昭晔到底出身金贵,洁身自好的意识总是有的,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在手下人陪同之下看这般场面,一见景翊赤身将冷月覆于身下,并伸手去宽解于他身下喘息频频的冷月的衣衫,也就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开了。
冷月凭着还算说得过去的内家修为,在自己略显夸张的喘息声中隐约听到萧昭晔走前轻叹了一句。
“不愧是戏子…”
觉察到窗外之人散尽,冷月心里一松,赶忙握住景翊缓慢宽解她衣衫的手,“好了,走了,没事了…”
景翊几乎被这通苦忍耗尽了力气,听得冷月这话,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就已脱力地向一旁栽倒了下去。
冷月眼疾手快,一把抱扶住他虚软而炙热的身子,景翊却摇摇头,脖颈向后仰去,示意冷月把他放下来,勉强压制着已凌乱不堪的喘息,尽力温声道,“你睡…我自己…”
冷月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她再怎么不落忍,眼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好,你自己来…地上太冷,到床上去吧。”
冷月说着就要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景翊却摇着头在她怀中小心地挣了挣,“脏…”
“脏什么脏…”冷月好气又好笑地搂紧他因不安而瑟瑟发抖的身子,“这是你自己家,你睡你自己的床,还嫌自己什么啊?”
景翊仍是摇头,像脱水的鱼一样起起伏伏地喘息着,却满目关切地望向冷月,“你睡…”
冷月一怔,心里蓦然一暖。
他被折磨到这个份上,整个人都迷糊了,竟还惦记着心疼她照顾她…
“那这样…”冷月让步道,“我帮你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服,再上床去,行吗?”
景翊依然执拗地摇头,俊逸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扭过头去,满目嫌恶地看着一地污秽,“会吐…会…”
冷月实在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叶眉一挑,扬声截住了他沙哑发颤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这要换做是我,你就准备把我撂在地上,自己上床睡觉去是吗?”
景翊一愣,慌忙使劲摇头,“不是…”
“那你废话的什么?”
“…”
冷月没再给景翊争辩的机会,板起脸来打横把景翊一抱,景翊刚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人就已陷在松软的被窝里了。
“你折腾你的吧,”冷月站在床边整了整衣衫,拢了拢头发,轻描淡写地道,“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回来。”
冷月说着,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淡淡然地走了出去。
冷月没有走远,就只关了内间的房门,坐到外屋的茶案边,听着景翊从屋中传出的不再压抑的喘息声与低吟声,无声地把眼泪流成了汪洋。
一直到屋中声音渐弱至无,冷月才抹净脸上花猫似的泪痕,走回屋去,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躺到已昏昏睡去的景翊身旁。
上一次挨着他躺在这张床上,好像已经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天下还都是太平的…
景翊并没睡熟,一夜之间呕吐不断,吐得肠胃痉挛,几度昏厥。
这小半个月来景翊几乎夜夜都是这样生不如死地熬过来的,他知道他向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肠胃一定被这日复一日的折腾弄出了点儿什么毛病,别说痉挛,再这么下去,离呕血也不远了。
但今晚他却有点儿希望齐叔给他灌了更多的酒,让他吐得更惨一些,胃疼得更久一些,这样他就能在那个思念已久的温软怀抱里多赖一会儿,那只温柔抚去他腹间剧痛的手就会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她已不是属于他的了,此夜之后,也许这些就都只会在回忆里出现了。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景翊才被折磨得彻底脱了力,在依然清晰的疼痛中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屋外已雪霁天晴,冬日温柔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映亮了空荡冷清的屋子。
屋里不知何时已被人收拾得一干二净,床上被褥也换了干净的,连他身上也被换上了干净的中衣,若不是空气中残余的淡淡的酒气,和他疼得几乎快要裂开的脑袋,他几乎要认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做梦罢了。
一场既是噩梦也是美梦的梦。
景翊无力去想昨晚的种种细节,更无力把自己瘫软得像一滩烂泥的身子从被窝里弄起来,只得重新合起眼睛,在一呼一吸里搜寻冷月留下的任何一丝气息。
就在景翊又快要昏昏睡过去的时候,一股热腾腾的米香味儿突然窜了进来,猝不及防之间勾得景翊精神一振。
自打被软禁在此,齐叔就好像把他惯常的饮食习惯忘了个一干二净似的,这几日甚至连他有吃饭的习惯也忘了,景翊至少已有三天没往肚子里吞咽过除掺药的烈酒以外的东西了,本就灵敏的嗅觉突然捕捉到这样的香味,不争气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了一下。
“唔?”冷月端着碗走进屋来,见景翊怔怔地望着门口,明艳地笑了一下,把景翊看得更怔了几分,“醒啦?正好,趁热把粥吃了,吃完了再睡。”
景翊愣愣地看着做梦一般出现的冷月,舌头一阵打结,“你…你怎么,怎么还…还在这儿…”
自昨晚安睡下来,景翊脸上的潮红便已渐渐褪去,褪到今早,本已不剩一点儿血色了,这会儿乍见冷月端着粥碗进来,两颊不由自主地又泛起了些许红晕,冷月见他这副模样傻得可爱,禁不住眉梢一扬,笑道,“我不是送饭观音吗,总得送完了饭再走吧。”
景翊直勾勾地盯着冷月的脸看了半晌,喃喃地说出一句让冷月手抖得差点儿把粥泼他一脸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