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那腰带是爷自己缠上的,药也是他出去之前吩咐我备的,爷说不用叫大夫,您一准儿会管他…”
冷月心里又微微颤了一下。
居然是他自己缠的…
这一刀要疼成什么样,才能让一个刚刚还醉得满嘴胡话的人一瞬间清醒到这个地步?
冷月很想躺到床上抱紧他,在他身边一直陪到他睡醒,让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然后送给他一个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的深吻。
可惜…
“齐叔,你起来吧…”冷月把佩剑拿到手里,声音已彻底恢复到了原有的平静,“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替我照看好他。”
“是、是…”
冷月冒雨去了一趟京兆府。
这回的尸体还是那个样子,男人,宰得干干净净的,大腿根处有零星的几个被白蜡充填的□,只是因为下雨,还仰面朝天搁在大门外石狮旁的一张破席子上,所以掏空的肚膛里积了盈盈一汪雨水,把尸体搬进棺材之前也就多了一步控水,于是看守尸体的京兆府衙差在大雨中吐得格外汹涌。
冷月把棺材暂留在京兆府,又冒雨去了一趟雀巢。
一般而言,烟花馆的大门是不准有夫之妇进的。
不过,作为京城第一的烟花馆,雀巢比较特殊。
有夫之妇是可以进来的。
只要姿色达标,且怀揣一颗要钱不要脸的心。
雀巢的头牌花魁画眉姑娘就是因为符合了这个条件,才进了这个门,捧了这只饭碗。
冷月带着一身蒙星的水气从窗中跃进去的时候,画眉的香闺中红烛摇曳,有些过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年来烟花馆中流行甚广的房药的淡淡香气。
冷月轻轻皱着眉头,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扬手为刀,往床上那个光着身子像猪拱白菜一样吭哧得正起劲儿的男人脖梗上一斩,男人如猪的身躯顿时一僵,冷月轻手一拨,男人便以浑圆的姿态从床上坠落到了冷月脚下。
除了一声重物坠落的闷响之外,男人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被男人按在床上拱了半天的女子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起起伏伏地使劲喘了好一阵子,又接连咳了几声,才偏过头来对着冷脸站在床边冷月香汗涔涔地笑了笑,媚得让冷月一个女儿家心里都不由自主地荡了一下。
“不是跟你说过吗…男人这个时候被打断,兴许这辈子就完了…”
冷月弯腰拾起那几件被粗暴撕扯开后丢在地上的女人衣服,扬手往上床上一丢,毫不客气地道,“中秋节晚上还往你被窝里钻的男人,这辈子已经完了。”
第40章 蒜泥白肉(十五)
画眉笑得愈发妩媚了些,不置可否,柔若无骨地从一片狼藉的床上爬起来,拿起冷月扔上来的一件外衣,漫不经心地披在细滑如凝脂的身上,衣带随手一束,风姿就胜过这间香闺之外那群精心装扮的美人百倍。
画眉赤着一双玉足踏在铺满房间的羊毛地毯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白开,往一旁鱼缸里倒了半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缸中欢蹦乱跳的金鱼,才转手把剩下的半杯递向一脸冰霜的冷月,含笑道,“怎么,还是为了靖王的事?”
靖王,当今圣上与锦嫔所生的皇子,顺位第四,仅比太子爷晚两个时辰出生,若非他生性骄纵,唯爱声色犬马,如今太子爷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恐怕还会更难坐一点儿。
冷月先前对景翊说,这案子的死者除了萧允德和成珣,还有一个富商家的儿子和一个大官家的儿子,那个大官家的儿子就是靖王萧昭暄。
他是此案中被人发现的第一具尸体,也是唯一一具不是在自家大门口被人发现的尸体。据京兆尹说,尸体是从住在京郊小村里的一个浣衣女家门口抬回来的,那浣衣女已经活活吓疯了。
所幸京兆尹是从地方任上升迁来的,对京里这几个毛还没长全的小辈王爷都不熟,萧昭暄自己也不喜欢在官家出没的地方抛头露面,所以直到把尸体交给安王府,京兆尹也不知道这死的究竟是什么人,安王爷索性就没吱声,不动声色地把消息压了下来。
冷月曾给安王爷当过贴身侍卫,他一举一动是什么意思冷月都明白得很,这两年圣上龙体违和,萧姓男人的日子都过得不甚太平,这案子办起来务必速度快,动静小,能多小就多小。
冷月这才许了三日之期。
看着冷月面无表情地把那半杯水接到手里,画眉笑意微浓,浅浅一叹,“我已对你说过了,靖王确曾是我的客人,但他已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了,我也不知他近日去过何处,更不知他现在在哪家姑娘的香闺里吃月饼…”说到月饼,画眉长颈轻转,有点遗憾地看了一眼桌上那盘做工极考究的莲蓉月饼,“我这里的月饼馅儿不干净,多加了几样男人喜欢的东西,就不请你吃了。”
“我不问靖王的事,”冷月把杯子捏在手里,没往嘴边送,只深深地看着柔若柳枝般斜倚在桌边的画眉,声音有些冷硬,“我再问你一遍,八月十三晚上,萧允德来没来过。”
画眉微微上翘的眼角晕开一抹让人心神荡漾笑意,“我已说过了,没有。”
冷月眉心微紧,攥着茶杯的手也紧了几分,“但是有人告诉我,那夜亥时与子时之间他在这里见过萧允德,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画眉嘴角一扬,朱唇轻启,露出一排贝齿,“礼部郎中景竏景大人说的,是不是?”
冷月一怔,不等发问,画眉已摇头笑道,“我没见到萧老板,这是实话,不过我确实见过景大人,他那晚也是来找萧老板的,楼上楼下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就交代我说若有人问起萧老板,就说萧老板整晚都在我这儿。”
冷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脑子里的思绪也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萧允德虽是豫郡王的子嗣,但到底不过是一个瓷窑老板而已,景竏何必为他撒谎,又怎么可能撒谎撒到连景翊都看不出来?
画眉像是看出了冷月的疑虑,眉眼笑得愈发诱人了些,声音柔婉得已像是唱出来的了,“你可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会对你撒谎的。”
画眉叫她“再生父母”,冷月听得一点儿也不心虚。
她救过画眉一命,那会儿她还是安王爷的侍卫,陪安王爷一起查办一宗少女失踪的案子,安王爷一个没留神,她就一个人钻进深山,把被人贩子藏得严严实实的几十名少女全救了出来,画眉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却是姿色最好的一个。
她明明记得画眉前年已委身五皇子慧王萧昭晔为妾,天晓得后来又怎么成了雀巢的头牌。
画眉给她的解释是,雀巢里的饭菜比王府的好吃。
冷月在这儿吃过好几顿饭了,还是没吃出有什么好的。
冷月翻了个白眼,扬手把杯子里那一半凉白开灌进嘴里,没好气儿地道,“早知道你到底还是干了这一行,还不如让那几个人贩子把你卖了呢,早卖几年你还年轻点儿,我这么一救你,还耽误你发财了呢。”
画眉笑而不应。
冷月搁下杯子,抿了抿嘴,看着年近而立之年气色依旧红润得像十六七的少女一般的画眉,声音不禁轻软了几分,“画眉姐…靖王身上有杨梅毒疮,你是知道的吧?”
画眉坦然点头。
“杨梅毒疮能传人,是要命的,你也知道吧?”
画眉莞尔一笑,移步到冷月身边,捉起冷月不握剑的那只手,放到她洁白如雪的手腕上。
冷月在她脉上摸了一下,一惊。
“别怕…”画眉嫣然浅笑,笑里带着一丝妩媚掩饰不了的苦涩,“你刚才喝水的杯子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别人没碰过,我也从来不用,放心吧…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女人,我欢迎你来这儿小坐,但绝不会让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污了你。”
“画眉姐…”
画眉笑着把手抽回来,有点儿无奈地指了指还一动不动趴在床下的男人,“你干的好事…我可弄不动他。”
冷月咬了咬牙,没再说话,走回床边毫不费力地把男人浑圆的身子扔回了床上,回过头来的时候又是一惊。
画眉正依靠在桌边,悠然地嚼着半块月饼。
冷月劈手把月饼夺了下来,愕然地看着吃得满面坦然的画眉,“你不是说这里面…这里面不干净吗!”
画眉淡然浅笑,从冷月手中把那半块月饼接了回来,“年纪大了,不吃点儿不干净的东西,就没有饭吃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快走吧,一会儿我就没法见人了…”
冷月咬牙站了片刻,刚转过身,正要从窗中跃出去,就听画眉轻唤了她一声。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你说。”
画眉朱唇微抿,美目中泛着清晰可见的疼惜,声音微沉,“景四公子,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干净。”
冷月一愣,“你什么意思?”
冷月话音甫落,被她扔在床上的男人闷哼了一声,动了一动,画眉抱歉地望了冷月一眼,又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月饼,褪□上仅有的一件外衣,走回床上…
一个刚被冷月抹干净的名字又浮上了心头。
冷月回到府中的时候已雨过天青,太阳高高挂了,景翊不在房里,齐叔也不在房里,冷月找了一圈,到底是在马棚边找到齐叔的。
“夫人…”昨晚被冷月那样疾风骤雨一样地训斥了一通,齐叔乍一见阴沉着脸色回来的冷月,心里禁不住颤了一下,忙道,“爷、爷出门,出门去大理寺了…刚才刑部来人抬棺材,我看了他们的牌子,又让他们给您留了字条,才让他们把棺材抬走的…我让人把马棚清扫一下,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冷月看着战战兢兢的齐叔,想到自己昨晚一急之下撒的火,心里多少有点儿过意不去,话说出来就格外的客气了几分,“没事儿,挺好的…辛苦齐叔了。”
齐叔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夫人还没用过早点吧,我让人给您送点儿吃的吧?”
冷月的肚子诚实地咕噜了一声。
昨晚就吃了一肚子供品,这会儿也该饿了,想着今天是答应安王爷破案的最后期限,这顿要是不吃,下顿还不知道吃什么在哪儿吃呢,冷月就点了点头,“别送早点了,送午饭吧。”
“是。”
“等等…”冷月叫住转身就要走的齐叔,把他唤到一旁,压低了些声音道,“齐叔,你知道冯丝儿吗?”
齐叔一愣,神色一慌,嘴唇颤了一下,“夫人…我就、就只是听说过。”
“你听说过什么?”
“她、她不就是雀巢的一个姑娘吗…”
冷月淡淡地“哦”了一声,“昨儿我见着她了,她跟我提景翊来着。”
齐叔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身子倏然一僵,慌忙道,“夫人明察,爷可是跟那个女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冷月眉梢微扬,淡淡地看着急得快要上树的齐叔,“你刚才不是说就只是听说过她吗,怎么又知道景翊跟她有没有关系了?”
齐叔一噎,看着目光不知何时又厉成刀刃的冷月,苦叹了一声,“夫人…夫人明察,我确实见过她,爷把他往家里带过…”
冷月看不见自己这会儿是什么表情,但她猜着,一定比被雷劈过的还难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老早以前了,就、就是爷刚搬来那会儿…”齐叔小声说完,赶忙补道,“那女人就来过一回,以后就再也没来过了,我要是有一个字的瞎话就让老天爷一个雷劈死我!”
“好。”
冷月淡淡应完,转头便走。
“夫人…”齐叔壮着胆子叫住冷月,“您、您还要吃饭吗?”
“吃啊,为什么不吃?”冷月轻皱眉头,琢磨了一下,“我要吃冰糖肘子,俩,要大个儿的。”
“哎…哎!”
给冷月往屋里送菜的是丫鬟季秋,进门的时候冷月正在屋里捶枕头,捶的是景翊的枕头,还用景翊的一件衣服包裹着,捶得闷响不断,看起来就很解气的样子。
季秋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夫人,吃饭了。”
听到这一声,冷月像没事儿人一样扔下那个裹着景翊衣服的枕头,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嗯…爷的衣服起褶子了,我给他砸砸,看看能不能砸平了。”
“夫人…这种活儿您拿给我就行了。”
冷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扫过季秋摆在桌上的碗碟,目光落在那盆冰糖肘子上,果然是俩,俩大个儿的。
“夫人,管家让厨房多炖了几个肘子,这些要是不够吃,我再去给您拿。”
季秋努力把这话说得很淡定,冷月应得比她还淡定,“好。”
季秋眼睁睁地看着冷月伸出手来一把抓起了其中一个肘子,实在淡定不下去了,“夫人…夫人慢用,季秋告退了。”
季秋刚转过身去,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冷月换了她一声。
“等会儿。”
冷月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肘子,眼睛看着盘中另一个更硕大肘子,缓缓吐纳,“你过来,一块儿吃点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景子:T T 媳妇你看我纯洁的小眼神啊!
第41章 蒜泥白肉(十六)
季秋怔了一下,看着被冷月抓在手里的那只油光锃亮的肘子,默默地吞了口唾沫,垂手恭立,“季秋不敢。”
冷月把肘子凑到鼻底深深地嗅了几下,细细地端详着,好像在琢磨要从哪儿下嘴一样,“有什么不敢的,锅里不是还有吗,来,一人一个,我正好有点儿事要问你,咱们边啃边说。”
季秋犹豫了一下,走近了几步,最后站到桌边,仍是规规矩矩地垂着一双白嫩嫩的小手,“夫人有何吩咐?”
“坐。”
季秋微微颔首,小心地在冷月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谢夫人。”
冷月把盛着另一只肘子的盘子拉到季秋面前,睫毛对剪,嘴角含笑,“来,尝尝咸淡合口吗。”
季秋愣了愣,垂目看了一眼面前这只色香味俱全的肘子,嘴唇微抿,“夫人…您尽管吩咐,季秋这就去办。”
“我这不是刚吩咐过了吗,”冷月把一双筷子不轻不重地拍到季秋面前的桌板上,“我就是挑嘴,想知道这肘子咸不咸,淡不淡,不合我的口我就不吃了。”
季秋怔了片刻,攥紧了指尖,原本细润的嗓音也有些微微发紧了,“要不…要不我去把厨子给您叫来吧。”
冷月把手里的那只肘子搁回盘里,硕大的肘子把盘子砸出“咯噔”一声闷响,“叫厨子干嘛,你尝一口告诉我就行了,咸了淡了我又不会怪你,你怕什么?”
季秋慌得站起身来,一张清秀的脸快埋到胸里去了,“夫人息怒!我、我不吃…不吃荤的!”
“不对吧。”冷月眉梢轻挑,盯着季秋,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我记得成亲第二天我在府里烤过一回羊肉,你可吃了不少,还在一边偷师来着…你是不敢吃荤的,还是不敢吃这盘荤的啊?”
季秋一愕,抬头,正对上冷月冷厉得吓人的目光,一慌,转身就往门口跑,冷月连屁股都没挪一下,顺手抓起手边的茶杯,扬手斜打,就听季秋吃痛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晃,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
冷月气定神闲地抓起第二个茶杯,淡淡地看着抱着脚踝倒在地上疼得身子直发抖的季秋,“再跑,这一个就招呼到你脊梁骨上,这辈子你就别想再跑一步了。”
季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自己挪到一面墙下,背靠墙面把身子缩成一团,抬起一双疼得泪水汪汪的眼睛,全然一副受了惊吓的猫儿的模样,战战兢兢地望着冷月,“夫人…”
“夫人?”冷月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微微俯身,又使劲儿闻了闻那盘冰糖肘子,“你怎么不叫我客官呢?”
季秋似乎没明白冷月的意思,眉眼间的可怜愣得有点儿僵硬。
“我昨儿晚上刚去了一趟雀巢,”冷月抬手,把擦净了油渍却擦不去香气的手指送到鼻底深嗅了一下,缓缓吐气,“这种下三滥的药混到月饼馅儿里我都能闻味儿出来,别说是出锅以后再淋上去的了。”
冷月缓缓说完,看了一眼已呆得忘了继续装可怜的季秋,“我今儿忙得很,你最好别跟这儿添乱。是你干的,你就三两句话说清楚,不是你干的,看你刚才拔腿往外跑的架势,你也是个知情的,咱家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别等着我对你用牢房里审犯人的那一套,你这细皮嫩肉的,那一套折腾下来一准儿连你亲爹亲娘都不认识你了。”
冷月话说得风轻云淡,听到季秋耳朵里,伴着脚踝上钻心的疼痛,每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抽得她禁不住直往后缩身子。
“你…你,”季秋缩在墙根底下抖了好一阵子,才深深吸了几口气,抬头瞪向冷月,“你究竟为什么嫁给爷,爷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
冷月微微一怔,手指一松,险些掉了手里的杯子。
脚踝上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季秋的话音仍有些发颤,嘴角却已扬起了一丝得意冷笑,“你让爷去假山边种黄瓜那晚,你在府里干了些什么,我可是瞧见了…你说,爷要是知道了,还会要你吗?”
冷月一惊。
前一句话还可能是季秋狗急跳墙说出来诈她的,但这几句…
冷月脊背上蓦地冒出一层冷汗,捏紧了手里的茶杯,凤眼微眯,缓缓站起身来,“你是什么人?”
“你害怕了吧…”季秋的额头上已疼出了一层细汗,得意之色却愈发浓烈了几分,略显尖细的声音因为强忍激动而微微发颤,“这一把药只是提醒你,我容你在这里做你的事,你就老老实实的做,做完了,达成你的目的了,就该滚哪儿去滚哪儿去…你若再不知羞耻,就会死的比那只猫,那池鱼,还要恶心百倍…”
冷月愕然地看着这个扬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缩在墙根底下的清秀美人,怔了片刻,才沉声道,“景翊的猫和锦鲤,是你弄死的?”
“这些畜牲和你一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就敢去碰爷的身子,不要脸,贱骨头…”
季秋话还没说完,冷月手腕一震,第二只茶杯出去,正打在季秋笑得洋洋得意的脸蛋上,只听一声钝响,季秋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只张口吐出了一汪血,几颗牙。
冷月静静地看着捂着脸蜷缩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季秋,淡淡地道了一声,“不长脑子。”
冷月缓步走过去,在季秋面前半跪□子,一只手揪着季秋染了血的衣襟把她从地上揪起来,一字一声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季秋的一边脸蛋已迅速地肿了起来,鬓发微乱,原本清秀如莲的脸上已是血泪一片,瞪向冷月的目光因为这张脸而俞显狰狞了。
“你以为你多聪明…那床被单,墨下面化了…就是血…你的脏血…”
冷月眉头轻皱,把季秋的衣襟攥紧了几分,季秋憋得大口喘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清楚我问的什么,你,是什么人?”
看着季秋双目中露出些凄楚之色,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说些什么了,冷月才把手放松了些。
“我是爷最疼的人…爷向来谨慎,昨晚好容易服了药,只差把他从房里带出来…”季秋目光里的凄楚之色愈浓,恨意倍增,“都是因为你,都是你…”
冷月还没听完,就忍不住厉声责问,“你给他下药了?”
“不…”季秋红肿的脸上勉强地漫开一片不太由衷的笑意,“是你,是你亲手喂他喝的…”
冷月一怔,蓦然想起那碗蜂蜜糖水。
虽是她亲手沏的,但蜂蜜罐子是季秋取来的。
冷月倏然想起景翊昨晚含下第一口糖水时的神情。
景翊的鼻子远比她的要灵,景翊的嘴也远比她的要刁,她若没说这碗糖水是她亲手沏的,若没非逼着他喝完…
冷月心里一揪,揪着季秋衣襟的手也紧了一分,“你下的什么药?”
肯定不是下在肘子里的这种药,若是,景翊绝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你既然去过雀巢,一定知道醉红尘吧…”
醉红尘。
冷月惊得连季秋的衣襟都松开了。
醉红尘是比她下在这肘子中的药更下三滥一个境界的药。
那是烟花馆里管教新姑娘用的,一小撮药粉服下去,少说也要昏睡七八个时辰,醒过来之后也要有两三天是使不出一点儿力气的,没药可解。
难怪景翊非要在大腿上动刀子不可…
冷月怕的倒不是这药的药效。
最可怕的是,无论怎么算,景翊这会儿也该躺在屋里动弹不得,怎么可能去了什么大理寺!
“他人呢!”
季秋被冷月喝得一怔,脸上的可怜凄楚和得意在一怔之间都化成了茫然,“你…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冷月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叔。
冷月拿了一块手绢塞住季秋的嘴,以犯上的理由让人把季秋关进了柴房,转头找到齐叔的时候,齐叔正在账房里焦头烂额地拨拉算盘珠子,见冷月突然进来,忙丢下算盘站起身来。
“夫人…”齐叔小心地看着冷月不带表情的脸,心里打鼓,眉眼微笑,“您吃好了?”
“挺好。”冷月简短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整整齐齐的账房,“你之前跟我说,景翊去哪儿了来着?”
“回夫人,爷去大理寺了。”
“他去大理寺之前让你给我带什么话,或留了什么东西没有?”
齐叔一愣,摇头,“没…没有啊。”
“那他出门之前腿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流血吗,他嚷嚷着喊疼了吗?”
“这、这个…”齐叔憋了半晌,到底憋不住,埋头往下一跪,“夫人息怒!我、我没看见爷去哪儿了…就是门房来说刑部来人要搬棺材,我看爷还睡得香,就出去招呼刑部的人了,送走刑部的人再回去,爷就不在屋里了…不过爷的官服官靴也都不在了,除了去大理寺办公,爷什么时候穿过这身行头啊…”
齐叔说的是实话,刚才她也留意到了,景翊的官服官靴确实不在房里,景翊一般没事儿也不会穿官服。
冷月跑了一趟大理寺,大理寺众口一词:找到景大人之后麻烦让他立马来大理寺干活儿。
冷月有点儿想疯。
冷月想疯,景翊比她还想疯。
他昏昏沉沉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中冒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却不是他最想见的那个。
景翊微怔,视线清晰了些,发现不但人不是他最想见的,连这间屋子,这张床,也都不是他想待的。
这是个他从没来过的破地方。
破屋顶,破桌椅,破草席子,四面透风撒气,一个名符其实的破地方。
景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昏睡之前服的是什么东西,索性连尝试着动一动的想法都没生出来,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唔…你是,哪个楼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景子不可怜,可怜的是凶手…_(:з」∠)_
第42章 蒜泥白肉(十七)
眼前的女子显然没料到景翊睁眼之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扑满脂粉的脸一僵,染得鲜红的嘴唇也微微抽搐了一下,权衡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冷冷地回了景翊一句。
“我不是什么楼的。”
“…唔?”
景翊半信半疑地对着女子使劲儿眨了一下睡意尚浓的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