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到现在还不明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吗?捉到的这些人用来威胁那陈大长老足足有余,我不信了,他还会为了那么点东西不要自己子孙的性命。等他说了实话…”后面还说了什么,听不大清楚,不过空气中却有一丝气流微动,也许是做了什么动作也不一定。
炎凯不语。
“给我看紧你弟弟,我可不希望他为了个女人坏事!另外东海还没消息传来,给我速速去联系那几个长老…”
炎凯低低应了声。
还好,他们还不知道陈瑄苏亭回来了。
陈瑄抓得苏亭的手有些生疼,苏亭转过头,看看他,片刻间,就见到炎凯从三清殿中出现,该是从殿中地底出来,明黄色的衣衫,却掩不住脸上的疲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游刃有余的炎凯不见客,满腹心事,一走三叹。
苏亭等人伏在三清殿的廊柱之上,当炎凯走到跟前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下,左右张望几眼,似乎有所发现,苏亭等人更是仿若石雕,没了气息。等到她远离才悄无声息的跟去。
“皇兄!”暗暗一角转出来一个青年,神色萎靡。
“皇弟,你在此做甚?”炎凯语气不满。
“长老,长老,是不是要赶尽杀绝…”炎凯神情有些凄怆问道。
“啪!”炎凯一巴掌就落在了他脸上,回头看了眼三清殿,隐藏在夜色中,好似吃人的饕餮,等着谁落魄之后就伺机而动。
“长老们行事,你可敢有何质疑!”说完,拂袖而去。
炎莫静立夜色中,良久不动,似恒久的雕塑。亘古以来伫立至今。
苏亭回头望了他一眼,知道这是最后一眼。
炎凯一路风行,遇到侍卫宫女尽皆叩首。三人按无声息跟随,就见到炎凯到了宫城之南,行到荒芜的假山处,轻轻拍了一掌,几个暗卫冒出来,低头叩首。
“退下,在门口等着!”炎凯冷冷道。手中一块玉佩拿出,苏亭眼睛一亮,却和自己脖子上的玉佩万分相似,远远看去,图案却是一对喜鹊。这让她浑身一震,福禄寿喜,四喜俱全啊!
“我要拿到那玉佩!”苏亭咬咬牙,传音给陈瑄、玉舟铭。
两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炎凯把那玉佩往假山中一凹进去的地方放去,然后几个手诀一打,这假山就渐渐裂开一道口子,刚好可以容纳一人大小。
炎凯一甩袖子,大步进入。
“他们在里面!”苏亭陈瑄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
“我其!”苏亭有点焦急,他们就要笨哦堵在外面,怎么营救那些人。这玉佩可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我们一起!玉兄,有劳你在外面守着!”陈瑄回头看着玉舟铭示意道。
玉舟铭点点头,也不多话。
两人进入了玉佩空间,看准了地点,在假山之门快要合上的一瞬间就钻了进去。
两人在空间中细细倾听外界情况。
顺着黑漆漆的长廊,炎凯行了一里路远,终于停了下来,对着守门侍卫点点头,那侍卫就开了其中一间房门,打开来,陈瑄顿时就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大长老!
陈大长老端坐在地上,身上戴着脚镣手铐,透过肩胛骨,黑色铁链散发着寒光。虽然狼狈,却镇定自如。
“考虑好了没》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如果还是不说话,那么一个时辰我就杀十个陈家人,十个欧阳家人。”炎凯冷冷道,眼角却不可见的扭曲了下。
陈长老老眼皮也不曾抬起。
“只要你交出东西,那么我们就一定会放你们离开!”炎凯继续说教。
陈长老依旧已无所动。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等到陈瑄苏亭等人来营救,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自身难保,深陷五十几头东海蛟的包围…”
陈长老老眼陡然圆睁,狠狠盯着炎凯,饿狼一般,只要放出来,似乎就会啖起肉饮其血。
“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东海雪蚌,清辉寒泪,只要在那小岛上拿到千凝散,一切就已齐全。而陈瑄苏亭引开了东海蛟,正好让他们下手…你们陈府注定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炎凯的话好似根根尖刺锥如陈大长老的心中,陈大长老一声暴喝,一口鲜血就喷射而出。
炎凯漠然无视,继续道:“清畅曲水早就在我们手中,清枫月明已经被我们找到,那人也乖乖给了我们种子。清酒长风,这几年已经配置了大半,只等几日后九月九的茱萸到手。现在,你们只要把清影离合交出来就行了!”
陈大长老冷哼一声,艰难的抬起头铁镣,飞离的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然后依旧端坐了起来,不搭理炎凯。
炎凯左右舞无趣,说完了这些,见到他还是不理会,最后突然压低声音道:“我和陈瑄多年好友,我不会对他坐视不理,只要你交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离开,长老只要目的达到,这大陆是我们炎家的天下,他不会深究的。”
苏亭心中一凉,这炎凯竟然使起了这样的手段,他有办法,哼,他有办法躲过十四层炎家第一长老的监控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开么?就不用劳烦你了!”
炎凯陡然一僵,陈大长老惊喜若狂。那侍卫被定了形,陈瑄冷冷的用飞剑收割了他的姓名,见到炎凯眼中的惊恐,陈瑄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捏,道:“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我自然不会杀你。其他人在何处?”
炎凯嘴唇干涩,吞咽了下口水,才慢慢道:“他们,被关在另外两处地方。”
“带我们前去!”
陈大长老受伤颇重,基本没有了激战能力,给他简单治疗了下,让他入了玉佩空间休息。
炎凯苦涩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走出大门,身形却绷紧,不敢有丝毫不妥。
出了假山,喝退了几个守卫的护卫,苏亭从空间出来,一把就拿过他那玉佩,不由分说的收到了自己怀中。
“那边有人快要过来!”玉舟铭道,神情有些焦急。也想是炎家第一长老派人前来。
“你带我们去关押之地一处,另外再派个人去另一处!”陈瑄略一思索,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炎凯看着他们,点点头,见到苏亭陈瑄又在原地消失,愣了下,召唤了一个人过来,让他带着玉舟铭去某处,苏亭听地方,似乎是京中大牢,这里就是关押修为低下的陈府欧阳府人的地方。不像十四层的陈大长老单独关押一处,而且还有阵法禁制控制。
陈瑄的飞剑暗中抵在炎凯身侧,玉舟铭的修为很高,危险度也不会太大。
“救了这些人就去朱雀门边等候!”苏亭传音玉舟铭道。
玉舟铭点点头。
“我留在此地!”陈瑄道,炎家人过来了两个,越来越近,修为十三层,可不能让他们这么快就离去,让炎家第一长老发现。
苏亭点点头,随着炎凯而去。回头看了陈瑄一眼,冷风中红色的衣衫格外的亮眼,肃杀的风开始呼啸而过,这里远离宫城高大建筑,落叶被卷起,在秋风中悲哀的鸣叫。陈瑄闪身入了假山之后,不见踪影。苏亭心中陡然一紧,回过头来,一种流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强压下心头的异样,苏亭再次入了空间,炎凯也不敢多动静。老老实实的就带着她到了另一处假山,这里关押的都是十二三层的炎家人和欧阳家人。
苏亭一眼就见到了欧阳帛,憔悴的面容,也不知道炎家人到底给陈府欧阳府众人吃了什么,反正都是精神萎靡,歪坐在地上。见到炎凯进来,一个个看着他的眼神都是义愤填膺。
欧阳帛瞟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懒洋洋道:“什么风竟然让皇上大驾光临?草民欧阳帛接驾。”
口中山呼万岁,但是身形却一动不动。
“哎呀,草民身有重疾,动弹不得,望启皇上恕罪。”说不出的讽刺意味,炎凯苦笑了下,看着风流倜傥、笑容满面的欧阳帛也不知道说什么。
苏亭心念一动,他们既然都动弹不得,那就收进空间,慢慢想办法好了。
在炎凯身后慢慢显出身形,欧阳帛浑身一震,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一笑,带点苦涩的味道,眼中的狂喜却掩饰不住。
其他人慢慢都注意到了苏亭的到来,陈府众人一个个招呼“苏长老”,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喜气洋洋。
“一会儿大家不要抵抗!”苏亭淡然道,转头对着炎凯道一声“得罪了!”炎凯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位于一个空间,地上盘坐着陈大长老,接二连三,欧阳帛等人也跟着到来。
炎凯惊骇的看着苏亭,任他再笨也看出来了,这苏亭竟然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
苏亭伸手在他身上点了点,把他制住,要不然这里就会窝里斗起来,长老和欧阳帛等人都是不可动弹的。抓着炎凯,等下可能会有其他的用处。
“你们等等,等救了外面的人,我们就快速离开这里!”苏亭看着这些人,想到还没有见到梅香和陈老爷陈夫人,心情无端端烦躁起来,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让她难以平静。
欧阳帛等人虚弱的点点头,看着她身形一闪,就出了空间,往朱雀门赶去。
苏亭没有什么顾及,不过几息功夫,几窜之下,就到了朱雀门边,一眼就见到了梅香站在陈夫人一旁,轻声安慰着什么。而陈老爷却正在对着玉舟铭客套,陈老爷的弟弟管家和新成两人肃立一旁,当初炎家的进攻中他们最后也侥幸逃得一命,只是瑄院中的人基本都没有幸存。
苏亭心中的焦虑稍减,奔着几人而去,众人一见到苏亭到来,人人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异常兴奋,毕竟在他们眼中苏亭已经是十四层的高手,他们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现在苏亭到来,逃出去的希望就增加了不少。
“亭儿,瑄儿在何处?”
陈夫人一见苏亭自然十分开心,左右望望不见陈瑄,不由问询。
苏亭的心猛地一跳,好似喘不过气来一般,惨白着脸道:“陈瑄刚才怕我们消息泄露,所以在后面阻拦着两个十三层的炎家人,你们不用…担心…”
“你们快快入空间!”苏亭断然道,忍着不适,把这些受伤也不轻的伤员们给抬进了空间。里面的情形如何,自然有人处理,她现在不理会这么多。
朱雀门边的十几个守卫已经被玉舟铭制住,此时见到这么多人在一瞬间消失,人人目瞪口呆,眨着眼睛以为自己看错。
玉舟铭广袖一挥,悄无声息间,那些人都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晕是死。
苏亭焦急得快要冒烟,见到人都处理好,迫不及待的传音陈瑄,玉简亮了亮,苏亭欣喜的叫了声:“陈瑄,一切完好,我过来找你!”
陈瑄没有回答,苏亭又急急叫到:“陈瑄,你在哪里?”
“亭儿,不要过来,带着族人速速离开,我们东海见!”陈瑄的声音有点低沉,也有点虚弱,一字一顿,这让苏亭有不好的预感。
苏亭急了,他自己逃走,那难度该有多大,没有空间躲藏,无异于登天。苏亭迅速往先前营救大长老的地方而去。他们是在这里分开,希望陈瑄还在这里。玉舟铭默然不语,紧紧跟着苏亭的步伐。苏亭万分焦躁,眨眼间,就赶到了那里。
没有!
苏亭咬咬牙,抬起头来,见到先前来处三清殿中红光四射,顿时醒悟过来,炎家第一长老肯定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所以陈瑄去拦截他了吧!
毛笔飞舞,灵力满注,转眼间就到了三清殿前,把玉舟铭也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红光四溢,从三清殿中溢满整个宫城,接着还未退却的金色夕阳,好似火烧云充斥了整个天空。那耀目的红,灼热得人眼泪都要流出来。
霞光中,陈瑄仿若神祗,红色金色的光环,围成一圈,青丝上好似也附着了一层金丝,在红云中四散。炯炯目光,看着远来的苏亭微微黯淡了下,一抹不舍流泻,随即坚毅而执着地抬起双手,对着眼前的十几人笑了笑,轻蔑而不舍。
炎家第一长老顿时大吼一声,“退,他要自爆!”炎长老身后的众人都是十三层以上修为,该是炎家最顶峰的人员。听到第一长老之言,顿时火烧火燎往外跑去。
可是,来不及了!
“嘭”,一声巨响!万丈红艳在眼前绽放,灵力自爆之下产生灼热的高温溶解了眼前的一切。陈瑄的身体慢慢消散于空气中,苏亭眼中还残留着他微笑的脸庞,十几位炎家长老除了离陈瑄最远的一人逃出,其他人等在高温中气化,瞬间成为了一道道金色的光芒,美丽的烟火开遍宫城的天空。
“陈瑄!”
苏亭惨叫一声,凄厉的喊声响彻云霄,她颤抖着嘴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伸长手臂,僵直在原地,在高温一旁,心却凉到了谷底,那是身彻骨髓的凄凉,附骨之蛆般无处可逃。她目眦欲裂,眼眶中血丝渐渐渗透,合着那漫天的红,分不清所有。
“星光与朗月长伴照耀,
清风与白云永不分开,
无惧世间变换,
哪管宇宙变迁,
陪着你…”
苏亭闭着眼,轻轻地哼唱,微笑的脸上,柔情万千。
霞光中陈瑄对着她微微一笑,勾起的嘴角,俊逸洒脱,眼中却有一抹痛心与不舍。“亭儿,亭儿,亭儿…”陈瑄嘴角微动,吐出两个字的形状。瑄,瑄,瑄…苏亭慢慢的咀嚼,嘴里甜甜的味道渐渐的变成苦涩,褪色的霞光,温煦的笑容,慢慢定格成黑白两色。
遥远的时空,不同的片段在同时上演。
大海中,万顷碧波,立在船头的他身姿挺拔,俯身坏坏的笑着说:“让我们为了小小谷子而努力吧!”
苏宅小院里,清淡而低落的情绪,他淡淡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去陪你!”
陈府瑄院中,落花满地,他臭着一张脸,叫嚣道:“小谷子,这燕窝臭死了,你即刻给我吃了它!”
大街上,于千万人中,一匹白马呼啸而来,他把她拦腰帅在了马背上,年少轻狂的他嚣张的叫道:“死了吗?喂,你给我睁开眼!”
远方有鲛人飘飘渺渺唱着不知名的歌儿,合着清冷的月色,对月流珠。
“…你…给我…睁开…眼…”苏亭喃喃念叨,清泪两行,在东海边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苏亭站在藤萝镇的街道上,身后是一脸清冷的玉舟铭,看着她,眼中闪着温柔的笑容。
两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已经足以让陈府欧阳府的人卷土重来,两家人得了那几样配方,调配出来,给两府众人服用,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了质的飞跃,高手层出不穷。两百年间飞升到达五人之多,十三四层不少。两府通婚不在少数,逐渐融为一体。
过后苏亭融合了那玉佩,修为一举攀升,那郁闷中玉舟铭原本是压制着修为在守候着千凝散,两人竟然同时飞升。飞升后,应该说当第四块玉佩融合之后,这空间中就出现了王羲之的影像,苏亭也骤然明白了自己穿越的前因后果。
王羲之和自己的两个朋友,也就是陈家的祖先以及欧阳家的祖先,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个异界,作为外界来客,自然会对这里产生很大的影响,直接加速了社会发展进程。当时这异界还是处于刚刚开化阶段,以书入道的王羲之发现这里的人身体素质很是差劲,竟然活不过二十之数之后,就把一套简单而实用的功法传授给了他们。
传授了猛虎拳和明月拳之后,王羲之深感自己就要飞升,对自己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朋友,却又难以放下。怕两人吃亏,所以顺便给他们改善了体质。让他们有个好的血脉流传,后代修炼事半功倍,可以让华夏民族源远流长。可是这血脉流传下来,千年之后就会逐渐的淡化,最终泯然众人。于是他又留下了几卷不同字体的字画,给陈府众人保管,最后一卷字画说明了改善体质的方法。
毕竟是外来人,所以他就认为这异界还是交给异界人自己管理的好,所以两家人就有了一项命令:两府众人不得担任重要官职,更不可取而代之。
掐指算来,发现千年后两府有一大劫难,若是渡不过去,就会全军覆没,灵机一动之下,就打算安排一个人过去。冥冥之中,苏亭就成了个候选人。另外自己在飞升前游历东海,还收了一个徒弟,这徒弟资质不错,就安排他的后人留在了东海,让他们守护千凝散,等待陈府和欧阳府后人的到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第一代家主去世突然,来不及告知这字画作用,这字画被第二代的家主送给了炎家先祖。炎家先祖已经觉察出了陈府和欧阳府的不同凡响,聪颖无比的他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故意接近陈府, 想方设法得到了字画,却不曾想这字画一个都不认识,而陈府第二代也没有学过这些,此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到了炎家第二十代家主之时,与两府却发生了一次冲突受辱,炎家家主立誓要灭掉陈府欧阳府,暗杀就此开始。正在此时,陈府和欧阳府众人也渐渐的没了飞升之人,血脉传承开始减弱。故事就此拉开了帷幕。
苏亭辗转不同时空,终于回到了地球,在地球住了一段时间后,静极思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又到了这异界。
藤萝村中陈府的位置早就成了废墟一片,后来纵然重建,但是两府众人已经控制了炎家皇朝,怕发书几百年前同样的事情,所以就居住在了京城中,方便监管炎家众人。同时狡兔三窟,在其他地方也设置了产业。昔日众人中,陈老爷夫人已于几年前去世,陈大长老早就飞升,梅香十几年不理会世事,在藤萝村中居住,修为已经是十四层顶,飞升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只要某一天突然通透。
苏亭慢慢步向藤萝村,村中盖了很多新的房子,焕然一新,比以前繁华富庶多了。只有一栋房子仍旧不变,正是梅香居所——这里以前是她的新房。
苏亭的心脏一阵紧缩,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窗户,眼前依稀还回荡着那大红的喜字。半晌才强逼自己转移开视线,眼圈却红了。
身后玉舟铭叹息一声,没有出声,始终默默注视。
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开了门来,见到苏亭一愣,进而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最后激动奔过来。
“妹妹,妹妹,是你么?我不是做梦?”梅香欣喜若狂。
苏亭看着梅香,两百年不见,她还是那般模样,只是眼角却多了些皱纹。情绪激动的两人抱在了一起,良久,梅香拉着苏亭往郊野而去。
藤萝村已经是小镇,郊野更是荒无人烟,只是,就看这去的方向,却是…
一座老坟出现在眼前,苏亭一见眼前的墓碑,顿时觉得气血上涌,头脑一充血,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
陈瑄,陈瑄,过了几百年了,你还是如影随形,从不曾自她身边离开!
苏亭咬紧牙,看着眼前的墓碑,寒意从脚底升起,浑身冰凉。
梅香大惊,一把抓住了她冰凉的双手,安慰道:“这只是衣冠冢…”
苏亭苦笑着点点头,她自然明白的,当年陈瑄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京城中这些年繁华不少,今日听说有盛大节日,我十几年不曾出门,今日很想出去瞧瞧,妹妹,你就陪陪我吧!”
苏亭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她知道梅香的意图,可是有些人就是深闺梦中不变的牵挂,有些事已是曾经沧海,终难为水。
纵然有些人再好,可惜他,不是他!
苏亭的眼角瞟过身后的玉舟铭,暗自神伤。
京城中结构不变,街道依旧,不过建筑大都已经翻修,有些烂得厉害的地方还拆毁了重建。
街道上人满为患,更奇怪的是女子居多,有不少人已经带着面具。这…竟然是鹊桥会。
苏亭想起了当年和陈瑄在茗香雅居见面,鹊桥会中,她的面具被陈瑄给揭了下来,然后两人一起吃云吞,买糖葫芦。
抬头看着崭新的屋宇,客似云来的茗香雅居,呵,这四个大字竟然是行书写就,而且力透纸背,看得出来功底很不错。这些字体已经传遍异界了,苏亭微微一笑,终于有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云鬓花颜金步摇,狰狞鬼面渡良宵。周围的女子嘻嘻闹闹,戴着面具也不辨对方身份,谈论的就是希望自己心仪的男子从西市那边行来,可以揭开自己面具,谱写一段佳话。这些年来,鹊桥会的成功率高涨,参与的女子日益增多,公子少爷们也更爱在其中物色心仪对象,东西市之间的街道也因为这事,硬生生阔了一丈。
人流涌动,快乐是他们的,苏亭默然站在墙角阴影中,于欢乐中品尝心酸的痛苦,时光的寂寥。陈瑄,漫漫人生路,没了你,该是多么孤单!先如今,她形单影只,孑然一身,苟延残喘。
都说成仙的人是看透了世事,都说成仙的人是铁石心肠,也都说成仙的人已经摆脱人世苦海,没了七情六欲。
可是,他是陈瑄啊!她怎能忘得了他,怎能忘得了他嚣张的大笑,坏坏的邪笑,深情的浅笑,无奈的微笑…
苏亭索然无趣,罢了,罢了,今日后,江海渡余生!去东海另一边的大陆逛逛也好。也想,再过个千年,陈瑄就不过是陈瑄,不过是个名字代号。
一旁的两个女子被心仪男子拉下了面具,两对人含情脉脉,两块面具完成了它的使命,悲哀的跌落一旁。
梅香顺手捡起,眼神示意了下身后的玉舟铭,玉舟铭会意,背过身站得远远的。
梅香笑嘻嘻道:“今日姐姐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姻缘,你陪着我吧!”
苏亭的脸上被梅香一罩,顿时就漆黑了一片,调整好了面具,露出两只黑葡萄一般的眼珠,梅香拉着苏亭往前面走去。
“来了,来了!”一旁有几个女子开始耳语。
“来了,他来了!”
“真的吗?在哪里?”
“他的护卫说他早就来了!不过换了装束。还戴了面具。你没瞧见今日这大街上带着面具的男子也多了不少么?”
这些女子的目光在戴着面具的男子脸上逡巡。最后多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最喜欢穿红色了,今日不知换了什么颜色?”
这女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旁白衣面具男子身上。对一旁的红衣男子无视之。
“听说他才十六随即已经十四层修为,是千年了陈府最有资质之人!”面具底下的女子,两眼亮晶晶。
“陈府?”梅香一愣,她十几年不问世事,这几年陈府竟然有这样出色的人物?
“听说他最爱穿红色,而且最爱给下人取名叫做子什么的,譬如小茄子,小顺子是…”
“扑哧!”一女子笑道:“我记得大哥说皇宫中有很多人就叫这些个名字!”
“原来是你,李湘蓝,哼,你大哥竟然给你说起这个,还真是不知廉耻!”
“何梦琪,你少血口喷人,你说这些是不知廉耻,那你告诉我,怎么个不知廉耻法!”
…
掐架了!
苏亭冷眼看了下,默然往一旁行去。梅香见到苏亭背影,叹息声,顿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一阵人流涌过,转眼苏亭的身影就消失在前方。
梅香“啊”一声,再去寻,却不知所踪。
苏亭随波逐流,被挤出了东西市大道,拐角处转出了喧嚣的人群,回头看看热闹的人们,苦笑一声,径直往另一条大道行去。
这里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东西市的繁华和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条的路上,一个云吞小店还在寒风中瑟缩,三三两两的情侣吃了云吞从里面出来。
云吞!
苏亭微微笑了,眼中却如堕入了星光的湖面,这里,就是这里,他们吃了云吞!
时光流转,一瞬间,苏亭仿似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姑娘,快快闪开!”云吞店老板吓了一跳,一骑飞来,眼看就要撞上眼前这个呆愣愣的姑娘,可是这姑娘仿若未闻。
苏亭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人拦腰抱起,不客气的扔在了马背上,斜这破布带一般。
“驾!”这声音…
颠簸的马背让苏亭想要呕吐。
“吁!哈哈,欧阳,想要赢我,你做梦吧!”
“陈少爷,今日这些姑娘们个个翘首期盼着你,你怎会想要来陪着我这大男人,莫非,你有断袖之癖。啊~~~我可不要,迎春楼的姑娘们要哭死了…”瞧这夸张的声音。
“喂,死了吗?没死的话,睁开眼看看!”一只大手不客气的一把拉下苏亭的面具。
………
“如果我死…”
“如果你死了,尽完我该尽的责任,我会去陪你!”
“如果你跟着我,我们又轮回转世了,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难道我要等着找你的转世?我如何知道你转世在哪里?”
“这样,你我相见的第一句话作为暗号好了!”
“第一句话,我如果记得和你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
陈大少爷瞪大了眼,眼前的女子对着他微微的笑,眼中雾气蒸腾,渐渐泪盈于睫,缓缓滚落。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丑八怪,我以前见过你么?”
番外(公子窃玉赞助版)
更新时间2010-12-20 11:54:13 字数:2899
往南行舟数日,海上风平无波,却有寒意自水底涌出,侵骨蚀心,萦绕不去。陈暄和苏亭修为匪浅,本不需惧酷热严寒,但是这刺骨的寒意却如千万根银针,穿透修为的屏障,深入骨髓。更让两人奇怪的是,伴随寒气入体,他们非但不觉得凉冷难耐,反而头脑愈加清明,心境愈加开阔,就连肺中浊气也似得到了过滤。
海上景致单调,度日如年,又过了好些天,这才终于见到了海天相接之处有绿意葱葱,想来该是铜添生所说的岛屿。
若有若无的薄雾缠绕着整个岛屿,虽然相隔甚远,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岛上的祥和之气。
苏亭情不自禁地想:“若说神仙亦居凡世,那么神仙就该住在这座无名小岛上。”
陈暄见苏亭若有所思的样子,玩笑道:“费了千难万险,终于寻到这里,你反倒连一丝兴奋都没有。”
苏亭握了他的手臂,沉吟道:“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似乎很高兴,又似乎有什么隐隐的忧虑。”
陈暄伸手覆着她的冰凉的手,爽朗地笑了说:“灭门之险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渡不去的劫?”
苏亭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觉得那铜先生有些古怪?”
陈暄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宽慰她说:“如果他故意给我们指引了错误的路,我们原路折回便是,到时候,我会打掉他的牙,给你做一串人牙项链。”
苏亭被他的胡言乱语逗笑了,没有再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两人齐心,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上了岛,岛上花繁草碧,灵力充沛,放眼看去,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苏亭觉得奇怪,这样的修炼宝地应该是人人争抢才对,怎么会渺无人烟呢?
两人都没有见过千凝散长什么样,只好沿着林荫小道前行,四下观察。
林间雾气缭绕,走了几步,苏亭回过头去,身后不远处碧蓝的海水已经消失在了雾色里。
苏亭心里生疑,但又直觉地觉得岛上的气息安宁平和,没有任何危险。
走了不知道多久,忽听得“铮”地一声,有人弄琴拨弦,一曲流泻如瀑布奔腾,铿锵有力,慷慨激昂。苏亭和陈暄默契地交换了眼神,朝着琴声传来之处走去。待他们走得进了,琴声渐趋平和,宫调正音,高远旷达。
雾气渐淡,弹琴者背对了他们,青袍束发,盘腿坐于石上,坐姿端正但意态闲散。
两人在距离他五六丈之外伫立,不愿惊扰了琴声。
一曲奏罢,琴声暂歇,余韵犹存。
奏琴人广袖一挥,没等他们看清楚,便转过了身来。修眉细目,窄鼻薄唇,乌发随意束起,长袖无风自动,端的是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陈暄上前,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了三分谦和:“我夫妻二人冒昧上岛,是为了求一味良药来治疗家人的病。叨扰了先生弹琴,实在抱歉。”
奏琴人单肘支头,半靠在青石上,听了陈暄的话,禁不住哈哈大笑。
两人被笑得莫名其妙,但是从弹琴人身上,又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弹琴者笑够了,说:“你们两人皆临飞升之境,还管那些俗事汤药做什么?真真是好笑至极。”
苏亭一愣,脱口道:“先生何出此言?”
那人反问:“你们寻的可不就是千凝散?”
苏亭讷讷地答:“是。”
那人说:“你可知千凝散作何用?”
苏亭说:“中和百药,治疗伤病。”
那人似受了诽谤,骤地竖眉,片刻之后,神情复又缓和了下来,朗声长叹:“千凝散来世间至宝,世人只知其表皮,却不知道其真正的奥妙。”
苏亭闻言,知道这人对千凝散十分了解,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先生可知何处可寻得千凝散?”
那人长袖一挥,再摊开手来,手心已有一株细叶百花的小草,“这便是千凝散。”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魄力。
苏亭和陈暄皆是一怔。
那人扬手一挥,千凝散便飘飘扬扬地落入了陈暄手中。
陈暄喃喃道:“谢先生赐药。”
那人抱了琴,站起身来,说:“千凝散只有这么一株,该怎么用,你们自行决定。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就此别过。”
陈暄这才回过神来,说:“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顿了一顿,言简意赅回道:“玉舟铭。”
苏亭禁不住脱口喊出:“玉公子,请留步,我有柳韵?6?8?6?8欧阳姑娘的口信给你。”
玉舟铭听到欧阳柳韵的名字,似乎毫不惊讶。他淡淡地说:“罢了罢了。早在分别时,我和欧阳姑娘就已缘尽。逝者不可追,旧事重提又有什么意义?”
“这?6?8?6?8”苏亭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恍然间,玉舟铭已飘然远去,消失在了薄雾深处。
陈暄小心地捏着得来不易的千凝散,说:“走吧。难得玉公子如此豁达,若是他为柳韵的事悲痛欲绝,你岂不会更觉罪过。”
背脊一凉,有杀气袭来。
两人快速转身,只见林中的雾气急速消散,露出了几道灰色的影子。
来者不善。
陈暄将千凝散推入苏亭手中,用命令的口吻说:“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带着千凝散先走。族中众人还等着我们,不可为了一己私心任性。”
谈话间,那些灰色的影子已经逼近。
是炎家的人!
为首的灰衣人大笑说:“哈哈,找了整整两年,终于让我们找到了这里。陈暄,没想到你还没有死。”
陈暄不与他废话,临空跃起,长剑横索,将灰衣人阻挡在了身前。
灰衣人毫不客气地嘲笑道:“陈暄小子,自不量力,难道你想以一敌九?”
这些人应该是炎家的精锐,修为都在十二层以上。
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援军,但是就单这九人,凭借他们两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对付。
这些,苏亭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她咬咬牙,猛地转身,强迫自己飞步逃走。
那些人见苏亭想逃,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原地拖住陈暄,另外三人朝着苏亭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陈暄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踮足后退,挡住了那三人的去路。
灰衣人愤然喝道:“找死!”运掌向陈暄推去,掌风过处,树斜花折。
陈暄顾不得许多,身子一旋,正面避开了掌风,身后有人挥刀砍来,他侧身举剑,又挡过了一招。
这九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陈暄被围在中央,刀来剑闪,没过几招,便觉得抵挡地越来越艰难。
趁他不敌,有两个人脱离战圈,朝着苏亭追赶了上去。
陈暄挣扎地想要拖住那两人,一个心乱,左肩狠狠中了一掌。这一掌来势极其凶狠,陈暄只觉得眼前黑了一黑,好容易地稳住身形。
车轮战太吃亏,必须先解决掉几个敌人。他这么想着,挽剑猛刺,长剑直直地穿过了一个人的身体,然而他的后背因此中了一刀。
灰衣人眼神示意,又有一人向苏亭追去。
陈暄心里着急,顾不得许多,再不管防守,只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最多的敌人。
苏亭心里挂念陈暄,见身后有人追了上来,那种潜在的不安感逐渐扩散。尤其是最后那个人,身上染血,却步履沉稳。
那些血,都是陈暄的吗?
前方有座高山,苏亭跃步上山,后面的三个人仍就紧追不舍。
陈暄且战且退,很快也来到了山脚下。他背上中了三刀,左肩骨碎裂,右腿也被刺了一剑。
对方五个人又被他杀了一个,另外四个人也各自受了伤。但是他的体力已经到了临界。
“亭儿,对不起。答应你永远不离不弃的誓言我没法完成。”他心里默默地说,再一次咬牙拼斗了上去。
苏亭来到山顶,见无路可逃,索性正面对上了三人。她右手握毛笔,左手捏着千凝散,毫无畏惧地迎接着三人的围攻。
以一敌三很是吃力,左手的千凝散太过碍事,苏亭索性将千凝散含在口中。
千凝散刚一入口,便化作了一丝清凉,沿着喉咙流入了腹中。
苏亭只觉得身体一轻,浑身说不出的清明舒服。
飞升!
千凝散的作用是助人飞升?!
等她明白过来,她的身体已经慢慢地升入了空中。
山脚下,浑身浴血的陈暄恍惚间看到那个飘向苍穹的清姿丽影。他向虚空中伸出了手。当最后一道带着森森寒意的剑光划落时,陈暄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他似乎又回到了少时,听见街边玩耍的小儿们拍手唱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