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徐迦沿担心看她。
她摇着头,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嘴唇颤抖着,整个人陷入狂乱。
徐迦沿着急地一把扣住她手臂,被她惊惧甩开,混乱中,她手中的枪抖抖索索地指向了他。
徐迦沿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人突然变得暴戾,手臂一抬,便要朝乔泽开枪,惊得路渺面色一变,本能摁下了扳机。
“砰!”
徐迦沿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路渺手中的枪也失手落地,整个人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人也软倒在地,脸色惨白空洞。
乔泽捂着伤口急急上前。
“呆渺?”他连连叫了她几声。
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他,有看向徐迦沿,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她手背挡住了嘴,却阻不住逸出的呜咽声。
“他救过我的,他救了我和路小成的……”
“要是没有他,我和路小成早没了……”
“哥……”
无意识的呢喃伴着眼泪,她的神色也在路渺和“她”之间来回切换,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空茫的状态。

第131章 131

乔泽从没见过这样的路渺,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慌乱,无措,无助得像个孩子。
“呆渺!”他急急掐着她肩膀,想将她唤醒。
她只是哭,手惊慌地抱着头,反复重复,“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徐迦沿手臂撑着地板,一步步挪近她。
“渺渺。”他哑声叫她名字。
她安静了下来,怔怔看他。
他在冲她微笑。
“我没事。”他说,嗓音已渐渐虚弱。
沈遇已带了人过来,让人安排救护车,人本想过去将船开回码头,到舵盘前时却是讶异地拧了拧眉,回头看了路渺一眼。
船正在往码头方向开。
路渺依然是怔怔坐在那里,怔怔看着徐迦沿,失魂落魄的。
船很快靠近码头,徐迦沿被守候在那里的医护人员紧急送医。
路渺一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乔泽扶着她想起身,没拉动,她整个人状态都不对。
“呆渺!”他握紧了她手。
她茫然回头看他,动作缓慢而迟钝,目光也是空洞呆滞的。
沈遇看乔泽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脸色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惨白,担心他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上前劝他先去医院。
乔泽没听,固执地握着路渺手不肯起身。
沈遇心里着急,冲路渺喊了声:“路渺,陪他去医院。”
她的视线慢慢落在他涌血的伤口,人怔得更厉害。
沈遇直接上前掐住了乔泽胳膊:“你先去医院,我替你看着她。”
“她状态不对。”
他低语,不敢让她离开眼前半秒,但失血造成的晕眩一阵阵袭来,他下意识握紧了路渺手臂,但到底敌不过疲惫的身体,失血过多和连日的奔波不眠将他体力透支到了极限,眼前一黑,整个人已朝路渺倒去,沈遇扶住了他,他握着路渺的手掌也随之松开。
路渺怔怔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手腕。
沈遇冲唐远喊了声:“把路渺也带回去。”
乔泽被送进了急救室,好在送医及时,除了失血过多,没生命危险。
从手术室出来,他人还是昏迷的。
路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他被推出来,刑队和沈遇乔时肖湛等都赶紧迎了上去,询问情况。
路渺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远远看着众人和他,不敢上前。
乔时回头陪她。
“他没事。”她轻声说,握了握她手。
她手掌冰得吓人。
她低低“嗯”了声。
乔时有些担心她,却无从安慰起。
乔泽很快醒来,人几乎是一睁眼便惊跳起身。
“路渺呢?”他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刑队,急急追问,眼睛也急切地在房间里搜索路渺的身影。
刑队叹气摇头。
他的叹气让他一颗心直往下沉,连语气都不自觉变得暴戾:“她人呢?”
乔时侧身往门口看了眼:“在外面呢。”
乔泽一把掀了被子,捂着伤口挣扎下床,人刚到门口便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路渺,孤零零的,低垂着头,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动也不动。
“呆渺?”他小心翼翼叫了她一声。
她缓缓抬头,看他。
眼神里是他熟悉的路渺,茫然,却也空洞,还夹着一丝怯生生。
“你……没事吧?”她问,迟疑而小心翼翼。
“我没事。”他朝她走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了她手,抬头看她。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温声问。
她摇了摇头,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抬臂,圈着将她搂入怀中。
她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像怕弄伤他般。
他垂眸看她,她依旧是低垂着头,人很安静,却周身透着股道不明的哀伤。
她将自己和所有人完全隔离了开来,困在自己的实际里,自责、自厌、自卑……种种负面情绪正在一点点将她撕碎。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对所有人所有事,包括她自己的抗拒。
现在的她,似乎又回到了五岁时自闭时的样子,深深的自我嫌弃和厌恶。
“呆渺。”他握紧了她手。
她的眼眸对上他的。
“我没事的。”她低声说,无悲无喜,只是神色空茫。
乔时人就在门口,看着这样的路渺她都忍不住心疼,更何况是乔泽。
几天几夜没合眼,她整个人都已憔悴。
乔泽长指从她眼眶下的黑影划过:“先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嗯?”
她点头,很轻。
他把她带进了病房,让她在另一张病床上休息,她很快闭眼,呼吸绵长而平静,不知道是真的睡了还是没睡,乔泽轻声叫她也没应。
他在床边陪了她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起身出门,刑队等人都在外面。
“路渺的问题……”刑队提醒。
乔泽沉默了会儿:“先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她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刑队点点头。
外面天空已经大亮。
徐迦沿也已从手术中醒来,路渺那一枪击在了他胸口上,但没击中要害,人活了下来。
乔泽和刑队过去看他,他人刚清醒没一会儿,人正虚弱着。
此时的他很平静,看到乔泽时还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说得对,她不过是我掩饰自己自私的借口。”他突然开口,“我一直和她说,我为了她搭上了这一辈子。很多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总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她,我根本不会去贩毒,更不会在看到受伤的任雨时起了取代他的心思。”
乔泽拉了张椅子在他病床前坐了下来。
“当初到底怎么回事?”
“真正的霍总是任雨。”他说,“一开始只是他。他十多岁就跟着人在道上混,混了十多年,靠着那股狠劲和人脉,干掉了自己的上线,一步步做到了老大的位置。我在很早以前就和他有过接触,比五年前渺渺出事时还早。”
“我爱她,很早很早时我就发现我喜欢上了她。我想弥补她,想给她一个富足的未来,但是那时接手公司时,公司已经濒临破产,我根本给不起。那时刚好在别人牵线下认识任雨,他托我运毒,酬劳可观,就有点鬼迷心窍了吧,太迫切想要把公司救起来,接了,之后便慢慢进入了他们这个圈子,和任雨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他和我体型相似,有时为了避免被捕的风险,对于一些他舍不得放弃又有相当风险的生意,他会让我冒充他去谈。这对相当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是相当憋屈的一件事。那时我就想,要么就别做,要做就做到他那个位置,只有到了他那个位置,才有足够的权利操纵别人生死,而不是任人拿捏。”
“但是当时要退出来已经不可能,我有太多把柄落在他手上,摘不掉了,只能逼着自己一步步往上爬。”
“刚好那时因为路小成的误打误撞,他看上了渺渺,对她穷追不舍,但因为张起的瞎搅和造成了误会,他挟持逼迫他们姐弟。那天晚上本来是渺渺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夜,我和她约好了那晚上吃饭给她送行,一直等不到人,给她打电话,才知道她出事的。我带人赶到时刚好撞上她的第二重人格爆发,疯了一样,拎了块砖猛砸任雨脑袋。所有人都被她疯狂的模样吓到了,忘了去拉人,也给了我机会,我控制了场面。”
“当时任雨伤得很重,不断求我救他。我就是在那时萌生出取代他的念头,利用他重伤住院的日子冒充他出去谈生意,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他的几个心腹也都清楚,不会对我产生怀疑,而他在救治过程中,只要在药里添加点东西,他能活着,却不能自理,他人实际上已经在我的控制下。”
“这一系列计划很快在我大脑成型,后面也确实进展得很顺利,我一边顶着他的名号接管他的生意,一边清理他的人,等他发现问题时,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自己本身学的就是企管,对这种组织的管理能力比他强许多,因此整个集团是在我手上一步步成型和扩大的。”
“当时为了计划进展顺利,我没报警,也借由假警瞒住了渺渺。路小成不懂法,不知道什么叫正当防卫,他担心路渺要坐牢,也对报警一事只字不提。他很感激我救了他和渺渺,他对自己毒品致幻下差点侵犯渺渺一事很介意,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渺渺,也一直自责自己害了她,没脸见她,因此一开始是对她避而不见,留在我这儿帮我,等他发现我们是在做毒品生意时,他不得不完全放弃再见路渺的念头,他宁愿让她误以为他失踪了,也不想让她有一天眼睁睁看着他死刑。”
“路渺另一重人格参与贩毒了吗?”乔泽问。
“没有。”他的眼睛对上乔泽的,“有路小成在,就不可能让她有机会接触毒品。”他也不会。
乔泽:“她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爆炸现场?”

第132章 132

“她说去救一个人。”
“事实上她第二重人格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一般是在受到很强烈的精神刺激或者极度脆弱时才会出现。她心态一向平和,所以几乎不会给她的副人格压制主人格的机会。年初那次算是一次意外。她要去缉毒队实习,要做警察。我不希望她成为警察,不想有一天我和她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就像她最近诈我,像昨晚。当年填报志愿时我已经失策了一次,被她瞒着我篡改了志愿,我不可能在四年后让她真的走上警察这条路,而且她做警察的初衷只是为了找路小成。我当时以为,只要路小成‘死了’,她可能就放弃了,所以假放了路小成已死的消息,没想到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她整个人几乎崩溃,给了她另一重人格苏醒的机会。”
“当时我担心她,把她带在了我身边。那时我刚解决掉了任雨,正是我完全接管他位置的关键时刻,我需要掌控住黄常,所以那一阵主要在黄常那边,但对他一直都是背影示人,这是任雨的惯常做法。当时我没想过让她曝光,没想到她自己跑出去了,所以黄常见过她但不知道我,陈一梓也见过她。她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她分裂的人格只是为了自我保护,并不是为了做什么坏事,我也不希望她和我一样,一步走错,便一步步错下去,因此当时支开了她。”
“她估计是逛书房时遇到了你们的人,我猜的。”
“她当时和我说她在书房遇到了个人,塞了个东西给她,托她带出去,后来也亲眼目睹他被黄常的人带走。她说难得有人无条件信任她,她想去看看那个傻子。但我知道,她应该是想去救他的。”
“我更知道,他交给她的可能是很重要的证据,但不确定,她也没肯给我东西,所以我需要带她去现场确认,他是不是警察,他交给她的到底是不是证据。只是没想到迟了一步,刚到那边现场已经炸了,她算是误打误撞救了你。”
乔泽看着他不动:“为什么旁人叫她霍总?”
“我不能让黄常知道我是谁。”徐迦沿说,“但是黄常的认知里,她是霍总很器重的人,是代表霍总的,可能是真正的霍总,也可能不是。因此将错就错,利用他的错误认知,把她推到台前,让底下人以“霍总”称呼她,借她名正言顺地带我走近你们的人。”
“我们到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人早被炸得尸骨无全,我无法判断他是不是警察以及他给她的是不是证据,但是从黄常阿骏的反应以及我调查的结果看,那人只是你们内斗的牺牲品,并没涉及什么警察不警察,而那时渺渺也苏醒了过来,她完全不记得这所有的事,更不知道那人交给了她什么东西,东西放哪儿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路小成之于她的意义比我想象的要大,他几乎是她的整个人生支柱。他要真没了,她估计也真撑不下去了,我不敢再拿路小成的生死去阻止她什么,因此不得不设计了些事,让她以为路小成死亡的消息只是误导。”
他看向乔泽:“我没有为她洗白什么,这基本就是全部事实。她这几年都在警校里,又是全封闭式,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毒品,并去操控什么。黄常、阿骏和其他人都在你们控制下了,你可以找他们比对口供。”
“我会调查清楚。”乔泽站起身,想了想,回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她。”
“情感上她是欠了你,但不是她把你推到这条路,她也从没要求过你什么。”
“真正为一个人好,是会为了她好好保重自己,好好打拼,而不是通过歪门邪道赚快钱,再对她施以道德绑架,一味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为她好三个字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更不是她应承担的重量。”
转身出门,背后传来他低低的“我知道”三个字。
刑队派人重新提审了黄常阿骏和其他人,对路渺出现部分,供词基本和徐迦沿一致。
从高远留下的交易记录以及徐迦沿和其他人交代的犯罪事实里,路渺均在学校,不是上课就是训练或者宿舍,有老师同学为证,她并没有参与到犯罪的时间和证据,无论是她的本体还是副人格,都没有参与到霍总集团的贩毒活动中。
她唯一触线的是昨晚的缉捕行动,差点帮助徐迦沿逃脱,但暗地里是她将船调转回码头方向,为警方争取了时间,有帮助警方缉捕嫌犯的动机,最终也是她亲手缉捕的徐迦沿。一开始她潜伏徐迦沿身边也是为了履行公务,初衷本也是为了获取徐迦沿犯罪证据,缉捕霍总,也是因为她,警方才得以快速获取到徐迦沿犯罪的线索,并在他逃脱前将他及毒品截下。从这些行为表现看,路渺主观上是一心要将罪犯绳之以法,并没有犯罪意图,只是在执行任务途中,因被体内另一重人格控制,才导致了缉捕过程中的行差踏错,但好在关键时刻潜意识里还是偏向正义一方,亲手阻止了徐迦沿,没有酿成大错和造成人员伤亡。
刑队让人依法定程序给路渺重新做了精神鉴定,确系人格分裂导致,当时的她主人格完全被副人格压制,无法控制副人格的犯罪行为,即她没有犯罪意图的主人格在副人格实施犯罪行为时不具备完备的辨认和控制能力,不负刑事责任,但需强制治疗。

第133章 133

处理决定出来时乔泽也在会议上,当下站起身。
“路渺的行为还够不上危害公共安全或严重危害公民人身安全,也不存在继续危害社会的可能,并不适用于强制医疗的适用范围规定。她的情况也完全适用于法律规定的由家属或监护人严加看管医疗。”
刑队瞥了一眼他肩膀,伤口还在,人也没出院,他硬撑着过来参与会议。
一直没说话的路渺慢慢举了手:“我同意接受强制治疗。”
“呆渺。”乔泽拧眉叫了她一声。
她回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我没事的。”
人明明看着和往常差不多,但是感觉不对,从那天晚上回来后她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人一直很安静,也一直很沉默,也很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这样的她让他很担心,她完全封闭了自己,他走不进去,她也走不出来。
他根本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这不是治疗不治疗的问题,她肯定得接受治疗,但“强制”两个字眼对路渺而言可能是另一重伤害,她现在已经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了,他不可能让她再经受一次自我否定。
在他看来,路渺的行为并没有实质性伤害到任何人,哪怕是在副人格控制下,也有阻止徐迦沿犯罪的意图,最重要的是,她才是整个案子最大的功臣,从稀里糊涂地被他带进这个案子以来,她的努力她所承受的压力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涉案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弟弟,一个是她哥哥,甚至曾一度误以为是她自己,她心里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想象。从亲手缉捕路小成到徐迦沿,她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更没有丝毫的徇私放水。公是公私是私,她一直区分得很清楚,从没有让自己走偏半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大公无私的背后,她内心有多煎熬和绝望。
这个案子,再没有人比她更当得起“功臣”两个字。
他也好,刑队也好,死去的高远或者张全也好,以及千千万万个被“霍总”毒品摧残的家庭,他们都该感激她的。
刑队也并没有坚持路渺非得由政府强制医疗,路渺的功也会在表彰大会上重点表彰,只是她这次事可大可小,考虑到她属内部人员,为免有包庇嫌疑,还是希望先按法定程序向检察院移送强制就医意见书,意见书里把她的情况做个详细说明,由检察院审查再定夺,如果检察院在同样认定路渺符合强制医疗条件,再由检察院向法院提出申请,最终的裁定结果由法院定夺。
在法院做出裁定前,他们这边只是先采取临时的保护性约束措施,但因路渺情况特殊,他希望在等待法院裁定期间,先由乔泽负责看护和陪她治疗。
“我不同意。”乔泽还是那句话,很坚定,“我要保她。”
刑队被乔泽的固执闹得有些头疼:“我说你怎么就不开窍了,只是走个流程,不还是一样的结果吗?”
“意义不一样。”乔泽说,“我们在指定机构治疗也是一样的结果。”
乔泽的坚定让路渺有些无措,她不想要他对她这么好,她不值得他这样对她。
“你不要这样。”她扭头看他,近乎哀求,“我本来就是精神病人啊。”
“你不是精神病人。”他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呆渺,你不是精神病人。”
他嗓音有些沙哑,精气神也明显不如以前,只是强撑着。
他本也是强撑着过来开会,伤没好,人还不能出院,他担心路渺,自己强行拔了输液管过来的,一整个会议下来,脸上已渐渐没了血色。
刑队担心他出事,会议中劝了他几次回去劝不动,眼下看他身体怕是要撑不住,干脆先中止了会议。
“好了好了,赶紧回医院躺着去。”刑队冲他摆了摆手,“真当自己身体铁打的呢,又是吃子弹又是强行出院。”
“最终处理结果我和其他领导讨论后再议。”刑队看向路渺,“你先陪他回医院躺着。”
转向唐远:“你也陪他俩一起回去。”
处理结果出来前,为免意外,让他先帮忙看着路渺。
乔泽拉路渺起身,路渺眼神有些迟疑,她不太敢和他靠太近,怕碰到他伤口。
乔泽小半个身子几乎压靠在了她身上。
“呆渺,我很累。”他哑声说。
路渺犹豫着扶住了他。
乔泽任由她扶着回了病房,他人已很虚弱,回到病房时额头都冒了不少冷汗,人看着像要晕过去,却又强撑着没晕。
路渺扶他坐下后转身想去给医生按铃,未及转身,乔泽扣住了她手腕。
路渺迟疑看他。
“呆渺,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有什么话不能和我好好说吗?”
她的眼神里有些无措,眼眶慢慢有了湿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低低地和他道歉,和他说“对不起”,可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道歉,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才好对症下药,可她根本说不出来,整个人了无生气,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眼前的她,像是退回到了五岁时的样子,不敢求,不敢要,对自己极尽苛责。
他很心疼,但很无力。
他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你还有我,知道吗?”他在她耳边低语。
她僵着身子没回应。
“呆渺?”他手臂收紧了些,低头看她。
她避开了他的眼神:“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乔泽:“你是我女朋友,我未来孩子的妈妈,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抬起她下颔,看向她:“呆渺,等过几天我伤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迟疑,嘴唇微抿着。
“呆渺?”他下意识握紧了她手,担心地看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在他的注视下终于缓缓点头:“好。”
她的点头让他松了口气,低头吻她。
她安静任由他吻,但还是不对,他感受不到她的生气。
他停了下来,眼睛看她。
路渺吸了吸鼻子,低低开口:“我让汤圆去叫医生。”
乔泽放开了她,任由她开门,唐远就在外面坐着,没进去打扰他们。
他正在和其他几个警察在闲聊。
其他人负责看守徐迦沿,他还在这边接受治疗。
路渺知道他病房在哪儿,她没去看过他。
乔泽走出来时她正盯着徐迦沿病房门口出神。
“要去看看他吗?”他说。
她迟疑了会儿,点点头。
他们过去时徐迦沿是清醒的,人正盯着天花板,但气色很不好。
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他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渺渺。”
一如过去几年,温暖和煦。
恍惚间,他似乎还是那个疼她宠她的大哥。
可是不是了,以后也再不会有这个人了。
路渺喉咙哽咽得厉害,嘴唇颤着,根本不能说话。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碰毒品,为什么要这么毁掉自己和别人,但结果已经造成,任何追究都没了意义。
她终是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徐迦沿脸上的笑容有淡淡的失落,又像是释然。
“她以后就拜托你了。”他对乔泽背影低语,“好好照顾她。”
后半夜,徐迦沿自杀的消息突然传来。
乔泽惊得差点从病床上弹坐起身,路渺只是怔怔坐在床边,动也不动。
刑队很快带了人过来,外面脚步纷沓,夹着陈琪哭天抢地的声音和咒骂,全都是骂路渺的,什么扫把星,灾星,祸水,疯子,怎么恶毒怎么来。
乔泽捂住了路渺耳朵,给唐远打电话,让他把人带走。
外面的吵嚷渐渐归于安静。
乔泽担心路渺,没出去看外边情况。
对他的担心,她只是回他一个浅浅的微笑:“我没事的。”
但怎么可能真的没事,最近的打击一件接着一件,先是路小成,再是她双重人格,现在又是徐迦沿,她越是不哭不笑,他越是担心,寸步不敢离她身边,连睡觉时也紧紧握她手,他以为这样能看牢的,没想到伤弱的身体在药物作用下睡沉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枕边是空的。
“呆渺!”乔泽惊坐起身,心头剧跳,四下扫了眼,没看到人。
他急急掀被下床,过大的动作扯痛了伤口,惊动了门外的唐远。
他推门进来:“怎么了?”
乔泽:“路渺呢?”
唐远有些茫然:“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他昨晚因着帮忙处理徐迦沿的事,有过短暂的离开。
“你帮我看看她在不在洗手间或者是不是去买早点了。”乔泽说,心很慌,她知道自己还在等候处罚期,不可能私自离开这个房间的。
他摸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眼角不意瞥见床头压着的字条。
乔泽一把抽了出来。
路渺的字。
“乔泽,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直以来,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了,一切都会改变的。可是还是没有,它永远在变得越来越可怕,我都那么努力了,他们还是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弟,我哥,你,似乎每一个想对我好的人最后都因为我没有好下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你,我不想最后你也像他们那样。很多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年我不哭着跑去求我哥,他现在是不是会活得很好?如果当初我听我爸妈的话不读书,我弟就不会辍学,也就不会认识任雨,更不会吸毒,现在是不是也会活得好好的?我小时候如果能再懂事一点,开朗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另一个人什么事了?他们也不用千辛万苦地帮我掩饰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可是这一切却似乎都因我而起。我以为我是个匡扶正义的警察,可到头来却是个隐形的刽子手,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面对你。我不是个特别能自我调节的人,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会不会又变成那晚那样,残忍可怕,面目可憎。我不想你再为我担心难过了,谢谢你愿意这么爱我,可是我却不能如愿嫁给你了。愿你以后能找到一个真正善良、懂得包容你和体谅你的好女孩。”
纸条猝然从指间滑落,乔泽脸色倏然惨白。
乔时和沈遇刚好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飘落的字条,以及脸色煞白的乔泽。
“哥?”乔时诧异叫他。
“找人!”乔泽倏地暴喝,嗓音极颤,“找路渺!快帮我找路渺!”
人已捂着伤口踉跄出门,边走边拨路渺手机,手臂颤抖着,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接电话”,可是没有,她手机已关机。
字条里的字不停地在脑海里轮转,几乎将他逼疯,他想到了她把枪举向自己太阳穴那次。
他疯了一样地想快点找到她,他怕他迟到一步,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路渺这个人。
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将她整个人生信念摧毁。
他应该明白的,他不应该睡过去的,他应该在睡着前将她绑起来的……
无数的“应该”和“不应该”在大脑里闪过,可是没用,他找不到她,医院没有,学校没有,家里也没有,她没回去过。
她什么都没带走,就像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他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人,去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疯了一样地找她。
他拖着伤体去机场,去火车站,去汽车站,所有能去的地方他都去了,可是没有,还是没有。
那个带着声音走进他的世界,初次见面,仰头睁着盈盈双眸看他,告诉他,“先生,这里不能遛狗”的女孩,那个总爱抿着嘴角软软地告诉他“我可以的”女孩,再也不见了…

第134章 134

绝望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刚从电脑前退下来,乔泽看着微博热门上的这句话,微怔。
十五天十二小时零八分,音讯全无,他想,这大概就是绝望。
熟悉的电话号码再没有拨通过,她的企鹅头像成了永远的灰色,他发给她的信息再没有回复,他的副驾驶上再没有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小居室里再没有她的气息,那个曾经唯一听到过的声音,再不会软软地叫他一声“乔泽”,这大概就是绝望。
他盯着那条微博静默了会儿,点开了评论,在那条热门微博下回复了一条评论:“她刚消失的那一分钟,告诉自己她只是去买早点,很快会回来。
她消失一个小时后,告诉自己,她只是难过了,想一个人静静。
她消失一天后,不断自我催眠,她只是躲起来而已,她想明白了,很快会回来。
她消失的第三天,依然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只是想给自己一点空间,她会回来的。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现在是她消失的第十五天十二小时零八分,不得不逼自己相信,她的告别,是死别。
不是不见,是再也见不到,这就是绝望。”
200多字的内容被后台分割成两条发了出去,短短几分钟便收到了几百赞,一下子顶上了热评,账号里都是陌生人的私信…
乔泽没看,微博之于他只是获取资讯的方式之一,他有自己的账号,但从没在微博上发表过任何东西,更从没去评论过什么,生平第一次,他没想过有一天他需要借助文字来宣泄情绪。
然而这一段文字敲出来后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反而加重了胸口的闷疼。
从十九岁成为一名卧底开始,十多年来,他独自一人行走在这个世界,看过太多的黑暗,也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很多时候,他以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也看淡了得失。
然而并没有。
他想她,疯了一样地想她。
她消失的时间越长,他想得胸口越疼。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也可能让伤痛越发深入骨髓,再难忘掉。
每一次闭上眼睛,鼻息间似乎还残存着她的气息,再睁眼,却再也不见。
他走过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呼吸着她曾呼吸过的空气,却再没找到那个人。
他怕,怕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个叫“路渺”的女孩。
她消失得干净得就像从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过。
在辗转难眠的每一个夜晚,乔泽几乎要以为,她只不过他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梦想了,她自然也就不在了。
可是家里还有她留下的衣服,她的行李,她的书都还原封不动地留在家里,整整齐齐,一如她当初离开时的样子。
她没再回来过,也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
她的信,已经是在告别,她需要解脱。
她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她的无助、她的痛苦她的自责她的绝望他都没能好好感知。
路小成吸毒也好,徐迦沿贩毒也罢,甚至是对每一个在缉捕霍总时牺牲的同事,以及被霍总毒品残害过的人,比如周珉珉,比如周珉珉母亲陈一雯,甚至是她体内的另一个路渺,她对每一个人愧疚,将所有因果过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很多时候,乔泽总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没睡着,或者如果他能更细心一些,在发现她的不对劲时给她多一些开导,她会不会好一些?
他早该察觉到她的痛苦无助的,他早该想到,她的承受力已经到了阈值,她已经被压垮了,再不能像过去的无数次,靠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她那么需要他,那么需要一个人,带她走出泥沼。
可是他却没能及时将手伸向她。
悔痛就像毒液,在这十多个日子里,一点一点地侵入骨髓,流走在四肢百骸,让他彻夜难眠。每一次想起她,胸口疼得像是被撕裂。
他救不了她,他没能救得了她。
这一路走来,他救过很多人,也救赎过很多人,惟独她,他没能将她救回。
她和周珉珉一样,不吸毒,却同是间接被毒品毁掉的人。
她们最爱的家人,在被毒品毁掉的同时,也毁掉了她们。
在寻找路渺的这十多天里,乔泽去看过几次周珉珉。
对于这个与她命运相似的小姑娘,他以为她会心生出几分不舍,走之前,她至少会先来看一看她,但没有,她没来过。
小姑娘情况比路渺严重得多,她年纪小,又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治疗效果并不乐观,人变得时而沉默自闭,时而疯癫尖锐,自陈一梓也被捕后,如今只剩她年迈的外婆在照顾她。
乔泽下午刚从她那里回来,两个女儿相继出事,老人家一下子也苍老了许多,也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想到下午时的周珉珉,想到陈一梓母亲,想到路渺,胸口的闷疼在一点点地加重。
这半个多月来,他几乎没合过眼。
时间越长,找到路渺的希望也越渺茫。
从路况监控里,她那天早上天微亮便一个人离开了医院,一个人,在灰蒙蒙的街头,漫无目的地一路走一路走,最后随意上了一辆公交车。
他调取了那辆公交车监控,监控里她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一直到终点站才下了车在,之后便彻底没了音讯。
那趟公交车终点站在偏远郊区,近乡下和高速路口下客区。
乔泽找附近居民都打听了个遍,没有任何消息。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来往车辆。
他尝试着联系那天经过的每一个车主,想从他们身上找出些许路渺的线索。
尽管希望渺茫,他却不能不做。
哪怕只剩下一线希望,他也不敢放弃,不能放弃。
额头因为缺觉一抽一抽地发疼,乔泽闭了闭眼睛,伸手拧着眉心。
另一只垂下的手掌里传来微痒的舔舐感,路宝正在安静地舔他手。
自从路渺不在,连路宝也变安静了许多。
乔泽睁眼看它,它正耷拉着脑海眼巴巴看他。
它的眼神里,他都看到了自己的可怜。
乔泽摸了摸它的脑袋,逗弄它的心情早已随着路渺的离开而消失。
工作区那头,沈桥正在帮忙联系其他过路司机,试图打听路渺的行踪。
这些天以来,沈桥带着他那几个兄弟,几乎是日夜无休地帮他找人。
乔时和沈遇也在这时带了盒饭过来。
她叫了他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心疼,又有些欲言又止。
乔泽一向不习惯被人以这种眼神看,他收回手。
“怎么了?”他问,嗓音虽沙哑,却是依旧冷静的。
乔时看着他却有些难过。
她知道他不好受。
路渺离开的那天早上,他的沉稳,他的冷静,全消失在他急乱的脚步里。
她看着他慌乱地逮着路人,一个一个地询问,一遍一遍地拨着路渺电话,一层楼一层楼地叫她名字,那样的急切,恐慌,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乔泽。
一直以来,他在她心里一向是高大沉稳,处变不惊的。
他的名字,似乎就代表着安全感。有他在的地方,不管外面是怎样的风风雨雨,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总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十多年的卧底生涯,她以为,他早已被磨砺得刀枪不入。
她没想到,他也是有软肋的。
路渺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软肋。
她不知道路渺怎么就舍得离开,她怎么就舍得扔下他一个人走了。
“怎么不说话?”微拧的声线将乔时神思唤回。
她抿了抿嘴:“没事啊。”
将带过来的盒饭搁桌上:“炖了些汤,顺路给你们送过来。”
沈遇也在乔泽旁边座位坐了下来。
“先去睡会儿吧。”沈遇出声道,“老六这边我帮忙盯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沈桥正给刚联系上的一个司机打电话,刚加了微信发路渺照片打听情况,在等回复的当儿扭头看乔泽:“乔哥,先去睡会儿吧。这有我们盯着呢。”
“我没事。”乔泽伸手拿过盒饭,递了过去,“你们也先吃点东西。”
收回手时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机。
这几乎是他这半个月来养成的习惯,生怕错过一个电话,一条信息。
手机的微博界面还开着,还是那条热门话题的评论区下。
评论区已被上万评论刷屏,他随手发出的评论被顶到了热门最后一条,底下最新里还有人回复了一条。
“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因为自己死去,曾经信仰的东西被自己一点点摧毁,不知道自己是谁,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乔泽长指微抖,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评论。
“哥?”乔时察觉到他的异样,诧异看他。
乔泽没应,只是微抿着嘴角,手指颤抖着,他戳开了那个没有头像的头像。
她的微博和他的一样干净,没有任何东西。
他给她发了条私信:“呆渺,是你吗?”
没有回复,再刷开原微博时,那条最新已经被其他新的评论压了下去。
他喉结因情绪起伏而上下滚动着,乔时无法从他细小的面部表情里读出任何东西。
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拨了朱琪电话,托她想办法帮忙查那个账号的最新登陆ip。
电话没打完,沈桥那边突然爆了声:“有消息了!”
乔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到电脑前。

第135章 135大结局

她没醒,安眠药的作用让她陷入了沉睡。
乔泽没有吵醒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注意力便转向了房间的电脑。
乔泽开了电脑,打开的网页历史记录里,看到了她的微博号,确实就他私信的那一个。
他想起了她的那段话,她还是没能走出来。
她走不出来,他的出现,于她只是压力。

路渺这一夜睡得很熟,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入睡,虽然借助的安眠药。
三个多月来,她走过许多地方,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方向,走到哪儿是哪儿。
与其说是流浪,不如说是放逐。
她正走在新藏线上,传说中进藏路线里最凶险最艰难的一条路,沿途荒凉,绵延数百公里的无人区横亘其中,以及人人闻之色变的死人沟。
她不知道她会迷失在无人区里,再也出不去,还是会在死人沟里长睡不起,亦或是,侥幸活下来。
无论哪种结局,路渺想她都会坦然接受的。
她不敢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个困局,命运把她推到了这个位置,她只能把自己交给命运。
离开医院那天,她一个人在水库边坐了一天一夜。
她不知道她该去哪儿,还能怎么办,意识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于她都是煎熬,每天难受得肠胃翻搅着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知道一跳下去所有的痛苦都结束了,可是她终究走不出这一步。
她上了路过的客车,不知道要去哪儿,到哪儿就是哪儿。
路渺唯一没想到的,车上她会遇到高远母亲,拿着高远照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一会儿说儿子要回来了,一会儿说给儿子带了许多土特产,要亲自给他送过去。
她很难受,他们用生命捍卫的安宁,冥冥之中却是她在毁掉这一切。
一路走来,她如同赎罪般,帮着每一个她能帮到的路人。
似乎只有这样,她的负罪感才能稍稍的减轻。
她的心境也在这种赎罪和放逐中慢慢平和,但依然会难过,会迷茫,她找不到路。
没有回家的路,也没有未来的路。
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空荡而陌生的房间,路渺大脑里也是空白的。
而后如同过去一百多个白天黑夜一样,她慢吞吞地起身,按部就班地洗漱,重新回到床前时,她看到了桌上的安眠药,以及安眠药下压着的一封信。
她微怔,想到了另一个自己。
刚开始半个月里,她能明显感觉到体内两个自己在对话,不再是以往的激烈争吵,也没有针锋相对,她是平和友善的,似乎正在慢慢接纳彼此,然后那个声音慢慢地消失。
在高远家乡时她找过一次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给她做过催眠对话,他说她体内已经对话不出另一人,或许已经融合成了一体。
路渺是倾向于她们已经慢慢融合了的,可是,这封信……
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路渺迟疑着伸出了手,将那封信抽了出来。
乔泽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呆渺,如果这样的生活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你就继续走。但就像以前我和你说的,无论怎样的结果,处境有多难,你都要记着,我就在你身后,我还在等你回家。”
“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说放弃,那不是你的错。”
哽咽一下滚出了喉咙。
路渺手捂住了嘴,压下几乎滚出口的哽咽,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依然是陈旧的摆设,她没有看到乔泽。
她在走廊里找了圈,依然没看到他。
路渺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会儿,回了房间。
退房时,房费已经有人给她结清。
“是你吗,乔泽?”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字条,路渺轻声问,喉咙有些哽。
从小镇离开,她去了下一座城市。
她没见到乔泽,那张字条,仿佛臆想出来的般,但字条里的文字,却像劈开了阴霾的阳光,有些暖,有些疼,荒芜了许久的心境,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在下一座城市的旅馆里,第二天早上,路渺收到了乔泽的第二张字条。
“呆渺,你和我告别时曾说,希望我能找到一个真正善良、懂得包容和体谅我的女孩。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除了你,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即使有,那也不是你。我只要你,只想要你。”
“我给你时间慢慢找回家的路,可是你也要答应我,找到路的时候,也要还我一个健康快乐的呆渺。”
眼泪再次湿了眼眶。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四十九天……之后的一个多月里,路渺一共收到了乔泽四十九张字条,或鼓励,或安慰,或开导,闲聊一般,字数不多,但每一字每一句,路渺能感觉得到他的用心。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包容她,可是她却从没给过他对等的付出,甚至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一走了之。
路渺很难过,她似乎从来就没有好好为他考虑过,不知道在他找不到她这段日子里,他是怎样的煎熬。
路渺想去找乔泽,可是她找不到他。
他轻易将她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他近在身边,她却找不到他。
第五十天时,乔泽的字条没有出现。
路渺在酒店房间里心神不宁。
她在这种心神不宁中开了酒店电脑,登录了那个一个多月没登录过的微博账号,一封私信弹跳出来,陌生的名字,熟悉的称呼。
“呆渺,是你吗?”
她点开了那条关于“绝望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的微博,一眼便看到了热门评论里的熟悉马甲。
“她刚消失的那一分钟,告诉自己她只是去买早点,很快会回来。
她消失一个小时后……”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现在是她消失的第一百零五天十四小时零八分,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告别,是死别。
不是不见,是再也见不到。这就是绝望。”
哽咽一下便滚出了喉咙,路渺哭得难以自抑。
她抓过酒店电话,拨了乔泽电话。
这一次很意外地接通了。
“喂?”乔泽低哑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徐徐传来。
“你在哪里?”路渺问,嗓子因哭泣同样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给她报了一个地址,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楼层,只是换了名字登记入住。
路渺去敲乔泽房门,在等他开门的短暂时间里,她掌心微湿。
房门很快拉开,乔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她仰头看他,将近半年不见,他之于她却没有丝毫陌生感。
“乔泽……”她微咬着嘴唇,局促开口,“我想回家了,可以吗?”
她看着他喉结上下滚过,动也不动地看她。
她也仰着头看他,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尽是忐忑和局促,还夹着一丝怯生生,一如她过去。
他下颔微微抬起,逼回眼眶里的热烫,滚过的喉结里,沙哑的嗓音已低低而出。
“欢迎回家!”
长臂一伸,人已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她眼泪突然就崩了,紧紧抱着他,反复和他说“对不起”。
乔泽低头,寻着她的嘴唇,急切地吻她。
人在怀里的充实,胸口一下也变得暖暖胀胀。
他的女孩,终于回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