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你们可以不管,我母女二人和你们同归于尽罢了。说实话,这个家反正都要沉了,金薇玉蕊不在乎嫁贫嫁贱,萍儿在乎,不想跟着一起沉。”李氏冷眼盯着南月涯,“老爷,邬梅母女回来之前,您一直最疼萍儿,帮她求门好亲事不行么?萍儿若当上太子妃,对老爷的处境也有帮助。”
“你…你若早跟我说,我未必不帮…因你一时蠢行,却是毁了萍儿。”南月涯对兰生虽冷漠,对另外四个女儿只是严父。严父有爱。
李氏哼道。“别说得好听,我要不做到这个地步,你们谁会关心萍儿的婚事?只有没了退路,大家才协力一心。我话说到这儿。想你们都该明白了,家里还有老夫人,你们嫌难办,我找她去。她的一品诰命换不来一个太子妃?”
南月涯胸口又是一阵疼。
“爹,您别理她。”金薇看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心惊,一指李氏,“你简直不可理喻!”
“事到如今,随你们怎么说,横竖我是为女儿豁出去了。”李氏爬起身来就要走。
“雎姨。老夫人身子不好,万一气出好歹来,萍妹是要守孝的。一年之后,说不定萍妹的孩子都满月了。”兰生不多话,未必不敢说。
邬梅语气有些无奈。其实和女儿搭档,“兰生,别说霉话,若萍儿因此有了太子殿下的孩子,太子就更不用理会名份了,这可不是男方着急的事。”
李氏原本是真打算找老夫人说去,但觉兰生说得有理。只能打消了念头,回头恨恨道,“即便我这会儿不去,却看你们。惹恼了我,大不了全家死一块儿。”
李氏走了,南月涯强撑直的坐姿才垮了。
金薇又急喊一声爹。
“兰生。你和金薇回吧,这事我和你爹自有主张。”邬梅往前一站,挡住了南月涯俯桌颓病的模样。
“娘,您不是打算真去求太后吧?”因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法,兰生觉得今晚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不过这时经过李氏这么一闹,她一点想帮南月萍的心思也没有。
邬梅便问女儿,“你难道还有让她消停的办法不成?”
“明知太后贤妃会因此看不上萍妹,咱们还卯劲拥上去求恩典,就算将爹的大国师之位,老夫人的一品诰命,还有李家将门全部押上,只会让人厌恶,还自取其辱。我觉得不能求,越求越掉了价。”兰生撇撇嘴,“至于李氏,让她闹。她的女儿,她带出去的,让太子吃干抹净了,作死的是她们。那些因此而看不上金薇玉蕊和莎妹的肤浅人家,就当沙子一样筛掉,留下的就是金子。咱南月府没有大国师,没有天女圣女灵女,才能真正过安稳日子呢。趁着这一次,彻底沉了吧。”
邬梅让兰生说得微笑,“人人若像你,筛子里都是金豆子了。今晚睡北院吧,我和你爹商量一下,明早再说。”
兰生走后,邬梅想去扶南月涯回屋,却见他怔然望着门外,“涯哥?”
“我从没想过这孩子会成为家里的支柱。”南月涯喃喃道。
邬梅沉默片刻,但道,“只不过和金薇玉蕊她们亲近了些,支柱是说不上的。涯哥莫忘了,她已经嫁出去了。”
南月涯那只变异的银眸已呈死灰色,另一只眼里淡淡失落,“因你说介怀她的克母命,不喜我和这孩子亲近,我一直冷落她。到她出嫁离开家,才发现她长得那么像我,脾气那么像你,本该是我最宠爱的女儿的。”
“我们和她父母缘浅,远远看她活得自在就好。”身边的能者走了一个又一个,可达性命垂危,南月涯通感尽失,下一个是她了吧。
“不知怎么,看着她,就觉得放心。”南月涯撑起身,推开邬梅伸来扶他的手,“但我惭愧,从不曾得过家里关心的孩子,反而要同我们一起承担这份艰难。”
“这一点涯哥可以放心,她生死看开,所以苦中也能作乐,别人看来憋屈的境地,她能嚣上天去。”邬梅收回手,走在南月涯身侧,影子引着他蹒跚的脚步。报仇的事,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想弥补她的丈夫一些,在将尽的世途上同行。
南月涯悄悄握紧了邬梅的手,他不需要她搀扶,却需要她在他身边。
别人看来相爱至深的夫妻,其实现在才开始彼此全心全意投入。但爱情,在任何时候的来临,都不迟。
第二日,没等邬梅决定,太后就派人传她即刻进宫。同时,六皇子府钱管事送急信来,太后也让兰生去一趟。兰生虽不情愿,但昨晚的事自己也算半个见证,又在她家发生,道理上是必须去跟太后说明一下的。于是,母女俩一同到了禧凤宫。
除了太后,还有贤妃,五公主,太子,婀姬也在。
太后当然面色不好,先问了邬梅昨晚所见,又问兰生看到的经过,然后带着责怪的语气说了太子一声,“东宫怎么一醉就做糊涂事?”
兰生想起那年七夕太子借酒杀人。
太子的神情不以为然,“皇祖母,屋里黑灯瞎火,孙儿好好睡觉消醉,突然有暖玉温香入怀,还以为是梦。既是做梦,自然放开怀抱享受。再者,我以为是婀美人。”
贤妃却不甘于这项指责,“太后,此事臣妾还有疑惑。听说客舍有二三十间屋子,当夜只有皇儿和萍小姐两人,怎么这么巧就进了同一间?而且照东海夫人所言,萍小姐睡得昏沉,都不知皇儿做了什么,醒来才知。可皇儿却道自己一人在屋里,有人托怀送抱。到底谁先谁后,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否则倒成了皇儿的不是。”
太子大拇指摩挲过小胡子,“母妃说得是,孙儿多个女人容易,但若说我做了亏心事,那我可不承认。我这等身份,难道要个女子还需用强吗?”
太后没有宣召李氏,不然李氏肯定有各种激动情绪要表达,但邬梅只冷静说事,“臣妇问过萍儿的丫环,说楼下的房门都锁着,才去了二楼。丫环是左撇子,因此习惯往左拐,直觉靠里面好一些,就走到底。她当时点了灯,但萍儿嫌亮,熄了。不过,丫环出屋时,看到萍儿挪进了床内侧。”
太后召昨晚伺候太子的小公公,小公公也答楼下进不去才上楼。他不是左撇子,但往左拐,只因左边廊底有灯光,觉得能摘下那灯进屋,免得摸黑。进屋后,太子甩开他就自个儿摸上床,又叫他走,所以他就守到楼下去了,没看清当时床上时什么情形。
五公主叹道,“原来都因为一盏灯。”
贤妃瞥兰生一眼,“老六媳妇,你可真够节俭持家的,嬉斗馆摆宴,客舍就该提前备下。”
躺着也中枪,兰生心理素质好,一脸觉悟,“兰生会请季公公给六皇子府多拨些灯油钱。”
六皇子不在家,怕六皇子妃往娘家搬钱,六皇子府的用度由内务司每月发放。
贤妃被呛,却一字说不得兰生,而既然是真巧合,便不能再纠结,“太后,事情显然是误会而起,两人都有错,也都没错,不过既已有夫妻之实,解决的办法也就只有一个,抬南月萍入东宫吧。”
太子一抬眉,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五公主昨晚见过李氏的歇斯底里,再听贤妃轻巧说抬进宫,便代问了出来,“贤妃嫂嫂,抬要怎么个抬法?”
贤妃显然没想深,因为她也不需要想深,名节已毁的女子要给她儿子,南月府悄悄用顶小轿抬进就是,还要怎么抬法?所以,一怔。
怔得不仅是贤妃,还有太后。太后虽比贤妃和蔼,但她的想法和贤妃是一样的。丑事难道还要大张旗鼓不成?
婀姬立太子身后,始终垂着头不吭一声,这时嘴角勾冷笑。
兰生旁观,全部看在眼里,暗道要开打了。
第229章 祸心
五公主问贤妃,所以开口的也是贤妃,说得很慢,“公主殿下的话,我不是太明白, 什么叫怎么个抬法?抬轿子是轿夫的事,而轿夫是南月府找的,实在不必问我。”
太子笑,“母妃,您这是真不懂假不懂?昨晚儿臣说不能娶个庶女当太子妃,大国师的如夫人李氏差点没冲上来扇儿臣,说什么她女儿是一品大国师的千金,她娘家是一门将军,就算庶出也尊贵宝贝,而且南月萍还有父皇御赐封号。母妃,您明白她的意思么?”
贤妃的目光从兰生移到邬梅身上,也笑了,微冷,“东海夫人,太子说得可是实情?李氏想让太子娶她女儿为正妃,当本宫的儿媳?”
邬梅垂眸,“贤妃娘娘,当时臣妇不曾听到李氏说这样的话,只是过于震惊,又担心女儿想不开,说话大声了些。”
“李氏没明说,本太子却不傻。”太子一脸轻蔑,“母妃,且不说这事是否南月萍勾引儿臣,儿臣就算纳她,也不能是儿臣的正妃。”
“这是自然。”贤妃一锤定音,“太子妃是太子贤内助,未来国母,地位何等尊贵,即便名门嫡出的千金都要好好挑选,庶出的女儿是绝无可能的。更何况,出了这等不合宜之事。李氏若真敢说出如此话来,本宫就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别有用心,还有昨晚之事蹊跷了。”
“太后老人家,您说呢?”贤妃拉支持者。
太后淡拢眉,“太子正妃的人选确实要经千挑万选,仅因一场酒醉荒唐当然不能定如此重要的名份,且又是两人皆醉。想来李氏不过震惊之下口不择言,冷静后便懂得分寸了。”
五公主对兰生不错,对南月家也不错,因此为之着想,“母后。贤妃嫂嫂,南月女儿不同一般千金,李氏出身也不一般,不声不响抬南月萍入东宫。如同告知天下人发生了什么,到时必定众说纷纭。大国师和李将军今后要如何面对朝中其他大臣?而人们又会如何想泫氏帝王家?以为我们皇族任意轻贱忠臣之女。”
太后听后,半晌不语。
五公主又道,“我也知南月萍当太子妃并不合宜,但给一个名份还是要的。”
“我不要!”太子拍桌而起,“皇祖母,母妃,如今便是南月金薇或南月玉蕊要嫁我,也不可能当得正妃,更何况分明是南月萍主动投怀送抱。而明月流已穷途末路,南月氏将会与平民百姓无异。要么就自备小轿天黑入东宫,要么就当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她该嫁谁嫁谁。”
“太子避吧。”太后道,“此事留与我和你母妃商量。”
“皇祖母!”他喜欢美人。越难上手越惜得,可是南月萍倒贴令他十分反感。
“去吧。有什么?不过你宫里多个知情冷暖的人,娶进去或是纳进去都无妨,横竖随你自己的心意,谁还能逼你宠她不成?将来等你娶了太子妃,自然有她打理,无需你这时担心。”贤妃一心偏向儿子。
太子一想也对。“南月萍当侧妃我也不要。”甩了话,甩了袖,走出去。
“请东海夫人也留下吧,你是国师府的主母,南月萍的婚事可不由她亲娘来决定。”贤妃说完,看着兰生。
兰生会意。施礼告退,边走边想南月萍会怎么被抬进去,却见太子等在廊下,笑眼眯眯得望她。她却不怕,盈盈浅屈膝。
“昨晚多亏你为本宫圆场。设了一台好玩的角斗。”太子想再靠近兰生一步,却觉得抬不起脚,见兰生继续走,只能也走,而且始终隔了几尺。
兰生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划过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和太子的婀姬,可真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刚才在皇祖母和我母妃面前说了些气话,本宫并无轻瞧六弟妹的意思。六弟妹为本宫消过灾,本宫可是一直记着的。这要是未嫁给我六弟的南月兰生…”小胡子油光锃亮,眼花花,“本宫会很爽快许太子妃之位。哈哈!帝都百姓也许不识六皇子妃,但谁能不知居安造兰大姑娘。本宫如今监国,批理工造司的公文,居安造法创了一例又一例,受到大匠们的推荐,用于官造。这般了不起的能耐,一改本宫以为女子无用的看法,对六弟妹十分佩服啊。如此一比,便是天女圣女也要排你之后,南月萍就更无吸引本宫的地方了。”
难道还想她受宠若惊谢恩?但兰生又无意为南月萍说好话,只回一声殿下高看。
“六弟真是狠心,在北关快两年了吧,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也能玩得乐不思蜀。不过,听说关外美人和我们大荣不同,白肤大眼,身段丰腴又健美,是六弟最喜欢的…”好似才觉失言,太子摸过小胡子,“帝都关于六弟那些荒唐传言,本宫是不信的,六弟妹也千万别听进耳里去。再说,好男儿当风流,不获美人青睐的男子,必定只是庸类。六弟妹你说是不是?”
“是…”是个头!美人青睐是一回事,来者不拒是另一回事,风流和下流都搞不清的家伙,她不想与之交流。至于六殿下那些传闻,她可喜欢听了,这年头娱乐太贫乏。
“太子殿下。”东宫车辇旁,安相在等。
“安阁老怎么等在这儿?”太子作出勤劳状,“莫非朝中有急事?”
安相是奇妃的表哥,而这两年中兰生只见过他寥寥数面,一句攀谈都不曾有。她的印象就是严肃的中年人,眉头永远皱着,忧国忧民的模样。但大荣大概也没有纯粹为民的官,她很清楚这一点。
不知是因为太紧急,还是丞相架子大,安相没和兰生对一眼,回太子,“殿下应该知道,前些日子东城郊不少百姓染了急病。”看太子完全想不起来,又道,“平医所报知了御医局,殿下问了一句会否是疫病。”
“啊,我想起来了。”和切身相关的,太子的脑袋瓜转得动,“御医局派属官去查了吧?结果如何?”
安相这才看看兰生,对太子回道,“这个…还是请太子去阁部再细说吧。”
太子点头,上了车辇还跟兰生辞别,“本宫原想送六弟妹一程,但如今本宫担负监国大任,身系万民,不得不以国事为先。”
这人是唱戏的吧?兰生什么也不说,仍盈盈一福,听车轮碾砖路,带着太子滚远。
“听说兰子妃娘娘不爱说话,婀姬今日可见识了。面对太子殿下殷勤,娘娘一共说了六个字。也是太子没在意,换了小心眼的,恐怕要觉得被敷衍。”婀姬还在。
兰生转过身来看她,“有人习惯多说,有人习惯多听,话多遇到听多,不是正好么?我看婀美人的话也不多。”自己的话未必少,但肯定不跟色狼废话。
“婀姬今日方知,太子殿下对娘娘挺上心的。看殿下如此贬低娘娘的四妹,原来不是不中意姓氏,而是不中意人。说起来,前有冉殿下,又嫁六皇子,再来太子,娘娘似乎特别合了泫氏的眼。不知有何讨喜的法子,婀姬真心求教。”在她看来,兰生之美让那双飞俏的厉害眸子削去不少。
兰生呵笑,“婀美人所说的前有,又嫁,再来,除了中间那个是事实,其他的本妃不清楚,但本妃也跟婀美人真心求教一事。”
婀姬明显感觉到兰生的贵气凌厉,不敢再冷嘲暗讽,谨首道,“娘娘请说。”
“昨晚婀美人去寻太子时,已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见到本妃却不说呢?”兰生想不通。
婀姬答得全无犹豫,“听说娘娘和南月萍姐妹情不深,那么告诉娘娘也没用。”
兰生好笑,“你听谁说的?”谁这么了解她?
“今日娘娘也只是干看着,一句未帮自己的妹妹出头。”听谁说又有何关系?只怕兰生比李氏先到的话,看出各种端倪。
兰生突然快步走向宫轿,对话到此为止。
婀姬愕然看轿子远去,怏怏回到东宫殿太子书房。书房中有一人,温儒面相,文官服,正用朱笔批阅一本文书。
“安大人真坐得住,你料错了,邬梅母女没有为南月萍争一言。殿下又不能无风起浪,略发了点脾气,却没能让太后对南月氏生嫌。太后反而被公主说服了,多半会给南月萍一个名份。”婀姬靠上桌沿。
年轻男子抬起眼来,眸深幽暗,正是安鹄,“邬梅聪慧,以退为进,不争才是争。无妨,南月萍的性子我最知,没有妃位,什么名份都如同没有名份,进东宫来必会对我言听计从。她娘李氏见利忘义,只要是为了女儿的荣华富贵,什么都肯做。如此一来,殿下就得到李家一门忠心,也等于掌握了南境海地。”
婀姬俯身过桌,姿态妖娆,领口下风光一览无遗,“南月萍一入东宫,如同给南月女儿的尊贵判了斩刑,从此任一南月千金都能给人当妾。待太子登基,给六皇子按个谋反的罪,那南月兰生也顺其自然是安大人的女奴了。只是漫漫长路,安大人等得住么?”
第230章 围疫
书屋沉香,却是*女香。
安鹄看着眼前绝色,伸手就能化媚香为绕指柔,目光却又回到公文上,“太子多疑,你奉命试探我,想来心里很委屈。不过你别费这力气了。我没等谁,家中有暖床的女人,虽不能与婀美人媲美,至少干净。”
确实让安鹄说中,太子一向疑心病重,促她试探。结果安鹄一本正经,婀姬却高兴不起来,什么叫至少干净?她因此冷哼。
“安大人这么爱干净,为何对南月兰生念念不忘?即便将来殿下把人赐给你,也像婀姬一样脏了的,你打算干眼瞪着瞧吗?”从桌面撤回身体,站直,让她出卖尊严的,一个太子已经足够。
安鹄握朱笔的手指紧白,“婀美人关心太多,我将南月兰生当女奴也好,干眼瞪瞧也好,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婀姬双臂环抱,“是与我没关系,就怕安大人心软,想着童年的情谊,这边受着重用,那边弃主投敌。”
“童年的情谊?若有那种东西,南月兰生怎会嫁给六皇子?”安鹄一勾嘴角,目光但寒,“她无情我无义,我要出人头地,让她知道她选错了,这辈子到死都后悔不及,又怎会去帮她丈夫?”
安鹄语气一转,“婀美人还有事么?”
“方才安相把殿下找去了,是东城郊不少百姓突染急病的事,太子虽没吩咐,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我从前最瞧不起报复女人的男人,不过对方恰恰是我讨厌的女子,而安大人前途无可限量,我便把宝押你身上了。安大人,你我很像,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要什么都得靠自己。然而这座冰冷的朝堂殿宇。一个人走得再小心也难以幸存。你可以防我,如同我也不全心全意信你一般,彼此顺手帮一把,可能有朝一日走出你我想不到的成功局面来。”婀姬婀娜。身姿柔美,如水纹淡然退开。
安鹄沉思片刻,合上公文,往阁部赶去。
第二日,兰生如常去鸦场办公,却发现西城门本来人数可怜的守卫竟只剩两人了。她走了两年的西城,和守卫们十分熟捻,就直接问。
“其他人呢?放假?还是哪位兵大哥家里办喜事,都帮忙去了?”
守卫道,“还放假呢?兰大姑娘以为哪儿都跟你们居安造似的。干活发饷,不干活也发饷。这不,东城要围禁封坊,人手不够,上头就把咱们一整队差不多全抽走了。”
“围禁封坊?”兰生好奇多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东城郊的渣玉山病了一片人,而且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染上,全家多会得一样的病。当时以为就是普通的风寒症,结果御医局派医官查了,没查出病因。”守卫越说越小声。
“怕是传染…疫病么?”兰生皱眉。
守卫竖起食指,凑在车窗边直嘘声,“兰大姑娘小声点儿。要让人听到可不得了。既然没查出病因,就还不一定,只是朝廷十分重视,以防万一,要将东城渣玉山周围的五个坊全部封禁。不过,兰大姑娘今日早些回城。怕上头再要求提前关城门。”
兰生想起来,“渣玉山住得都是两年多前逃难来的百姓吧?”
守卫点头,“岂止是渣玉山,渣五坊是帝都最糟糕的贱乱区了。咱西城好歹只是穷,大多户人家还懂本份老实干活。渣五坊里穷成什么样的都有。干着帝都最脏最臭的活儿。同乡人抱成团,不同乡人互相欺,对朝廷一直存不良意。那座渣玉山原本叫查玉山,改了名,因为那里住得都是渣滓臭屎。我听说,从渣五坊外圈走过,衣服上都会染上臭味,鞋底必定沾上粪渍。”
脏乱不洁确实容易引起瘟疫,尤其是春天,过冬的细菌迅速苏醒繁殖,最可能爆发的时节。兰生思忖着,不禁有些担忧,毕竟瘟疫是很大的灾祸,一旦扩散开来,全城人都会倒霉。她因此改了主意,让红豆去鸦场报信,同时让无果赶车回娘家。和病有关的消息,问玉蕊应该最准确。
谁知,她问医馆的人,他们说玉蕊在内院,她去问彩睛,彩睛却说玉蕊在医馆。兰生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干脆找了一遍北院,结果玉蕊不在,流光也不在。
金薇不知东城的事,“难得看你这般紧张,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搬到北院里住,玉蕊要么就待在医馆,要么就跑平医所。八成又去给人瞧病了,所以流光才不在。玉蕊只要出门,流光总跟着她的。”
流光得知擎天寨留守兄弟们全军覆没后,整整两个月,人疯了一般要找太子报仇。如果不是玉蕊不厌其烦劝说,还有泊三褐四带着幸免于难的兄弟们轮流盯着,她大概已被同样疯找刺客的太子碎尸万段了。而兰生扔一句等着柳夏,她的迷神状态才渐渐恢复过来。
“我刚才听说东城郊渣玉山的五个坊兵封围禁,似乎怀疑是疫病,想这方面的消息玉蕊知道得多些,过来跟她打听一下。”兰生告诉金薇。
金薇如今只是四象馆的女先生,天女的影响已大不如前,但对朝廷的大事并非一无所知,“已经到围坊这么严重了么?前几日玉蕊去东城平医所,优先收容渣玉山的病人,虽然还没找到病因和诊治的方法,但圣医谷的草药暂时能控制病情,除了最早几个未获诊治而去世的重患,平医所里还无人病亡…”
兰生转身就走。
“你这又是去哪儿?”金薇快步跟上,发现兰生走路,她却得跑,“玉蕊不会有事,你忘了我最擅长的。玉蕊面清额润,是长寿相。”
“爹的天能可以消失,你和玉蕊说不定也一样,今后别动不动开六爻用通感。”兰生拿了大巫的书卷,虽没再看到异象,却将大巫传给东海族人的手记全理解了。
大巫认为,天能是神留给自然之母的礼物,再由自然赋予了某些具有超凡体质的人,但赋予的同时并非任取。自然母亲最公允的规则,有付出才有收获。因此能力不能滥用,不能无止尽得用,尤其是预测力,避凶力,求福力,以及违背天道命运良心的破坏力。
天能虽是这个时空的独有现象,兰生也早就接受了,而大巫手记中不少主观臆断的地方,或者说是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不过就付出收获这个道理而言,她是相信的。玉蕊看病气还好,一旦用能治病,自己必定病一场,这就是代价。
“我看过大巫手记。”金薇并非天性清高,而是因为她的能力不似玉蕊,容易反噬己身,又因为皇帝老头的贪盯,更是待人冷漠。一般开卦就是自娱自乐,星象是和爹一起看的,面相说个长短寿。不过要是有推不掉的重金礼请,她起爻之前必献生祭,写完签后至少斋素十日。
“知道就好。我猜玉蕊去了东城平医所,平医所离渣玉山太近,太子突然封坊围禁,必然人心惶惶。玉蕊容易心软,家里又正值多事之秋,怕她只顾做好事,我还是去看着她。”兰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