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情小说大全上一章:凤家女
  • 言情小说大全下一章:御宅
命案发生在城南小山一座隐秘的小庄子里,而且现场实在不冷清。
前院中横陈二十来条尸体,亦不难辨认他们的职业。
苏州第一大镖局“飓云”大大小小镖旗插在一列马车上,风里威武飘扬,雄赳赳气昂昂,可惜它们的主人这日都成了纸老虎,虽非坐以待毙,反抗显然没起多大作用,剑中要害,少外伤,死得快又快。
庄后院的小门外,岑雪敏仰倒在不起眼的一辆乌蓬车里,身中十来柄飞刀,如同刺猬。眉心一刀最致命,两眼瞪得惊恐大,表情痛苦万分。她一身车夫打扮,手里紧握赶马皮鞭,而车里空无一物。
“怎么样?”董霖三两步凑着赵青河的脚步,“瞧出岑雪敏的仇人没有?我知道你最烦添乱,特地嘱咐不准碰尸体,不准进庄子,只能守在庄子外头。”
赵青河上前,探头进车里扫视一圈,又旁若无人搜过岑雪敏的袖袋,里袋和腰间各只香囊荷包,连靴子也拔下来看过。
死的样子不凄惨,不过这么嗜财如命的一个人,身怀巨富,死后却连买棺材的银子都不剩,恐怕会化成凄惨鬼。
赵青河冷笑一声,“都没了。”
“嗯?什么都没了?”董霖也算反应快。
“银子,银票,各种值钱的东西。”赵青河说到这儿,笑了一声,“这位姑娘若能早一点走上正道,其实可以过得很舒坦。到如今,原本替她卖命的人死光光,自己就请了镖局押送身家,倒很光明磊落,却也太迟了。”
“可不是嘛!咱这几日尽在赌场帮舵等处转悠,水旱私运两道打探,谁知道她能找上镖局,还是咱苏州城最大的镖局。连你都没料不到,也算她略胜一筹了吧。”任何能打击赵青河脑力的人和事,分一分性质好坏之前,董霖心里会先暗爽一下。
“一山还有一山高嘛。”谁知赵青河油盐不进,“可惜爹娘没教好。”
董霖不能更认同,连连点头之后就道,“钱财肯定让仇家顺手牵羊了。”
“岑雪敏带领的这伙人行事隐秘,作案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受害者要么多财大气粗,要么弱贫无依,让人恨是一定的,只怕恨也无奈,压根都不知道恨谁去。”赵青河一直不说仇杀。
董霖终于有所察觉,“如今这伙人却已无所遁形,被你整锅端了,城中人人热聊此案,很快就会散播全国。”
“前几日才破得案子,这会儿仇家就能找上门来?再说,是让苏州府衙的你们整锅端,我只是配合官差,从旁协助,绝对不敢居功。”开玩笑,他分明就是平头老百姓一个,千万别树立成青天老爷。
董霖瞧赵青河的眼神十分了然,“你这调调,倒是跟知府大人一模一样,怕你抢功,一个劲儿说成不干你的事。”
“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欣赏你家大人的,爱民如子,知道保护无辜百姓。”赵青河语气认真。
董霖道,“我欣赏你的是,黑与白皆任你翻嘴皮子,竟然还不招人反感。”
知府大人平常自私势利,却对赵青河言听计从。要不是赵青河只肯管这系列的案子,他这个师爷早一边歇着去了。知府大人如今跟他万事都聊,他很怀疑正是因为自己和赵青河私交甚笃,变相向赵青河寻求解决之道。
“我有什么说什么而已。”赵青河那张酷棱的脸上,没有一丝傲慢,正气浩然。
董霖才想嘲两句,却见赵青河蹲身去看车轮印子,知这人虽骨子里冷傲,做起事来还真不含糊。当下他也不好再说,乖乖跟着对方,将其在现场办案的那一套仔细记在心里。
赵青河也不吝啬,只要有六七成以上的把握,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董霖听着听着,最后对于赵青河得出劫财杀人的可能结论,也就不感到吃惊了。
董师爷但问,“普通劫财多是盗匪所为,选在人烟稀少的山林荒原,此案虽明显见财起意,行凶者如何得知岑雪敏藏匿处,并知她要运巨资?莫非是相熟之人?”
夸董霖的话,赵青河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只是顺着接下,“也不是不可能。岑雪敏手下方大掌柜就曾有私吞名画之心,公然作乱。既然方掌柜敢这么做,也难保他或其它手下将岑雪敏藏匿财宝之处透露,计划这回打劫。如今方掌柜已死,但你抓到了另两人,均是岑雪敏左右手,好好审审,说不准漏出蛛丝马迹。”
董霖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那两位主。对了,岑雪敏有罪无罪,由他俩再加物证就可判定。”一拍脑袋,懊恼自己傻白了。
“真是服了你,白长一颗好看脑袋瓜。”与其别别扭扭夸着,不如嘻嘻哈哈打趣,赵青河和董霖属同类相聚,不打不铁,不骂不义。
“都是因为聪明不得了的岑姑娘死得太突然…欸?你去哪儿?”董霖见赵青河大步往外走,赶紧跟着。
谁知赵青河忽地跃起,向后一个回旋踢,将董霖逼退,“岑雪敏死有余辜,她的案子到此为止。兄弟,接下来,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暂时各顾各的吧。”
必须转脑的时候,董霖并不笨,“你去追姑娘啊?”
赵青河眯了眼,“与其说追她,不如说去会一会她的兄长。”
董霖奇道,“夏妹妹既有兄长,为何还与你们同住?”
“哥哥不亲,亲姐姐亲妹妹倒有四个。”算是给董霖一个关于夏苏出身的暗示,赵青河没再回头,叫了一个衙役送他回赵府。
董霖分得轻重,留在庄里慢慢整理,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拍脑门大叫一声,“刘——”
他又顿时闭紧嘴,鼓着眼珠子看看周围的衙差,挥手粉饰太平。
------------------------------
今天第二更…离加更还差十来张月票…

第167片 抛棺引泪

董霖已无人能听见的声量嘟哝,“京师,抗婚,养子,五千金,巨富皇商…小气巴拉的夏妹妹居然是刘家女儿…天下当真无奇不有…”
董霖祖家就在京城,他又长在那儿,崔刘二姓如雷贯耳,是不输于任何高官皇贵子弟的权富门,由皇上,最有势力的娘娘们和厂公公们直罩。
崔家男丁众多,反观刘家,则以又漂亮又刁蛮的千金们闻名。
他甚至在不少热闹的场合见过四位刘小姐。
一个个,容貌均明亮姣美,身姿妖娆,言行举止皆别致迷人,引人瞩目。不过,他家的人都不喜欢她们。用他祖父的话来说,不正经。
事实证明,这四位千金虽都嫁入了极富之家,夫君却非老即病,其居心明显,是以家族为先的婚姻联合。
刘四小姐则以神秘出名,养在深闺少有人识,借四位姐妹的光而已。
但董霖离开京城那年,刘四小姐与刘公公的婚事传扬得十分喧哗。他娘还唏嘘,没准这是刘家唯一的好姑娘,就这么让父兄卖给了权贵,实在可怜。
不料,那位四小姐得了重疾出城将养,从此婚期变为遥遥无期。
坊间谣言,四小姐得病的消息传出来前,刘府那帮厉害的护师快进快出忙碌了好一阵,而城门盘查也突然密实,郊县镇和要道上官兵衙役到处走,所以那位小姐不是得病,而是逃婚了。
“夏苏…刘苏…”刘家大名鼎鼎,自以为不输男的大小姐,叫刘莉儿?
董霖想起来,“刘苏儿!”
刹那,他替赵青河感觉头顶压下一座大山。若真不幸让他猜中,夏苏就是刘公公要娶的人,赵青河纵为赵家之子,刘公公也绝不会顾忌。这年头,官不如贵,贵不如宦,就算是王爷,还得讨着公公的好呢。
董霖那头为了好兄弟的事帮着绞尽脑汁,这头的赵青河还是很沉定的。
午后,大驴和乔连乔生来回话,赵青河一边安抚泰伯泰婶他们安心,一边吩咐三人去收拾行李。他知夏苏的身份已有大半年,如今她被刘家找到,虽比他的预料发生得快,还不至于慌了手脚。
等赵大老爷在外屋喊他时,他的行装整理完毕,干净利索一只包袱。然后,他将包袱拎给大驴,叫大驴先到门外等,这才理会黑脸老爹,对一旁的赵大夫人只是轻轻点个头。
“赵大老爷。”喊出一声爹,他相信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你毒才清,今早刚醒,这却是要出远门?”赵大老爷错过儿子二十年,显然没多大耐性再等这个漫长的过程,一脸急切关心的表情。
赵青河哦了一声,没有更多的字眼蹦出来。
“青河,别看你爹这样,其实是担心你。这几****昏迷不醒,他也整夜整夜不能合眼。”有人黑脸,就有人白脸,赵大夫人婉和道,“适才进来就一直没瞧见苏娘,她不在家么?”
“苏娘出门了,我就是要追她去。”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
赵大老爷脸更黑,“姑娘家家的,独自出门不妥当,而你一个尚未成亲的男子,追着她去亦不像话。真要找人照顾,就该禀了我夫人,派些丫头婆子,还有府里武师。”
“苏娘是我未婚妻,不好劳大夫人操心。”赵青河自觉措辞客气。
“这事…”赵大老爷正要把话说绝,却见妻子朝自己使个眼色,缓道,“一日未成夫妻,就当避嫌。我瞧你精神不错,便跟我去见老太爷吧。多亏你平静解决了岑…岑氏之事,没让她连累赵氏声名,如今各房长辈都已认可你,连老太爷也说要早些认祖归宗。这月**吉,没剩几日,有好多事要抓紧办的。”
这对夫妻对他始终不弃的期盼,算不算不见棺材不掉泪?
赵青河笑了,漠傲而起的坏心思,“赵大老爷确定这时要急办我的事,而不是另一个儿子的事?”
夏苏捉私奔捉得大好!
简直是他手中一张王牌,足够他暂时摆脱这对夫妻一心一意的关注。
赵大夫人闻之色变,到底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亲生儿,“四郎有何事?”
“岑雪敏之所以在杭州对我痛下杀手,又突然转情于二房六郎,皆因她对我也好,对四公子也好,已断去嫁念。岑雪敏一直立志嫁为赵府长孙媳,其实不如说她的目标是未来当家主母的地位。也就是说,我和四公子当不了家主,便轮到六公子了。照她的计划,我死是迟早的事,而四公子——”他顿了顿,看着那位贤良的大夫人神情转为惊恐,“大夫人莫想过了头,四公子性命无恙,只不过岑雪敏对已婚男子兴趣缺缺罢了。”
赵大夫人半张着嘴,“…已婚?”
赵大老爷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四郎怎会——”
“就是啊。”赵青河自己乐见其成,却打算撇个门清,“董师爷不是抓了岑姑娘几个手下嘛。听他们说,岑姑娘亲眼瞧见四公子与胡氏的女儿坐一船,一大堆家当,带着胡姨一道往北去了。后来打听下来,才知两人在杭州成了亲,办得桌席虽不大,胡宅邻里都吃到了喜酒…”
赵大夫人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里,不停唤着“我的儿”,又陡然质问,“子朔不是由你送上船的么?”
是的,这才是真性情,实在不必到他这儿来温婉娴淑。她端得累,他也不心存感激。就算认了这个爹,不一定非要显得一家和美。要知道,感情这东西,在人前越近乎,在心里越遥远。
因此,赵青河对这声质问并不当回事,“四公子不无知,我更不是他爹,送得他上船,还能包他一路顺风。”
不期待,也就不失望,他拥有已经够多。
“老爷…”赵大夫人听出赵青河的暗讽,知道自己并无理由质问他,讪讪然转向夫君,“…这可如何是好?”
赵大老爷自然训得亲儿,“你平素帮官府破案缉凶,自诩观察力一等一,自己的弟弟要做出这种有辱家门之事,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
星期五啦,周末要到啦,今天第一更…离三更还差9张月票…

第168片 归家时节

赵青河在这儿等着呢。
“四公子在船上倒是说起一句自己像极赵大老爷,也能一鸣惊人。只不过,我当时压根没想到,是违背长辈和婚姻自主,这样的一鸣惊人哪。”
赵青河话意分明:“上梁不正下梁歪”。
赵大夫人看丈夫的眼神里立即生出一丝怨怼。事关儿子,与丈夫那些表面礼节亦可以不顾,她等不到丈夫的喜爱,至少要守住儿子。
“老爷别再怪谁了,赶紧找到四郎才是正经。”但终究,赵大夫人本性不坏,内心对赵青河的不满来得快去得快。
所以赵青河也不自私,“老爷夫人莫急,我已打听出四公子落脚之处,想来以胡姨慷慨宽厚的为人,应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躲公公婆婆一辈子。撇开两人情深似海不说,胡氏身家——”他记得与胡氏的约定,会帮着说服赵家人认可这门婚事。
“此事不由你一个小辈多言。”赵大老爷却打断了赵青河,问过赵子朔的落脚处,踏出屋门又想起来问,“你究竟要去哪儿?”
赵青河走到门边,望着在园子里立了不知多久的周旭和老梓,答他爹,“北上都城。”见他爹张口欲言,“可惜我的事十万分急,等不了与老爷夫人同行,到京里再聚罢。到时,我与苏娘一道,拜见你们二位。”
赵大老爷听着,就觉儿子短短几句意味深长。
他立感疑惑,却让他夫人催着走。尽管他想两个儿子一起顾,但无法同时同刻顾得到,思想再三,决定先解决“已婚”的那一个。
当然,待他知道自己弄错,应该紧紧拘着“未婚”的这个儿子的时候,这个儿子也成“已婚”了。
这对夫妻走得太急,对于园中两位来客,也顾不上问。
“周叔。梓叔。”走掉的那两位,赵青河只敬在他们岁数大,眼前这两位才是自家长辈,打内心尊重。
“你家可真热闹。”老梓撇撇嘴,不用人请,自动自发走进正屋,翘残腿上桌,倒茶喝茶,“丫头不太好嫁你。她又笨又慢,被人骂一句,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回嘴,根本干不了伺候公婆的事儿。”
赵青河讨好笑着,“这回把苏娘接回来,我们就搬走了,和她一早说好的,今后就过自己的日子。”
老梓哼哼,“不过,你小子穷啊——”
“两人还年轻,又很有本事,就怕贪心而已,哪能穷得到他们。”周旭比老梓清楚这个小家的家底,“就这会儿,不算那间已有进项的画片作坊,青河手里少说有百两银票子,用不着你这个吃光赌光的叔叔操心。”
“靠两位叔叔帮忙才开得张,叔叔们便是吃光用光也不怕,有我们将来养老。”赵青河这话,不仅是说说而已。
世上所有的感情,都并非想当然,应该有得有报,尽力经营,否则就算亲如父母子女,一昧向对方索取,也只会渐行渐远。
血亲之情,纵然比其他感情宽容得多,却不可贪婪无边,最终是可能全然失去的。
真正的情,为彼此付出,彼此就不求而得,看似自然而然,其实皆需一颗珍惜对方的心。
“不必说大话,怕你养不起。”老梓总是嘴硬,对夏苏的疼爱之心却满溢。
周旭一向温和,但论起疼爱夏苏,半点不比老梓轻,“阿梓老来由我养,青河你只需把丫头带出来,今后别让她受苦就好了。”
赵青河毕恭毕敬道声是,“恐要再借叔叔们一臂之力。”
老梓嘟囔,“个个小看老子,当老子败家子。”一搓手,不计较,又道,“你就算不借,老子这两只胳膊一条腿,外加一根铁拐,早已准备把刘府拆了。”
如此,才是亲情,不用靠血缘强加。
“说得容易,刘家之富可压死一城人。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一道上京去,总有办法可寻。”周旭道。
见乔婶子抱着宝轴进内园,而不是那位花蝴蝶婶婶,赵青河心思陡转,“周叔若一同上京,轴儿要给周婶照顾么?”
“轴儿娘诱苏娘被捉,大概已拿了钱财远走高飞,再不可能回转。轴儿暂请你家两位婶子照顾,我很放心。”
乔连乔生来找夏苏,周旭赶回家中,发现院门敞开,屋里所有蜡烛点残,唯有自己那盏宝贝灯让人仔细熄灭盖住,而宝轴娘已不见踪迹,他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他待宝轴娘的夫妻之情虽淡,初衷着实不恶,想给她一回全新的生活。膝下有女,还有丈夫可依靠,如此互相照顾,过一辈子。她一直不甘平淡,他也不强求,任她像花蝴蝶一般飞展。蝴蝶之命天生,她自己活得开心就好。
然,那女人实不该拿夏苏换取富贵。他从未阻止她追逐所求,她却不应该伤害他的家人,因此他决定就当轴儿有爹没娘,再不会让那女人靠近他们一步。
“是我过于放任她。”他的错。
老梓撇撇嘴,“早说那女人会惹祸。”
赵青河一听,立即就把整个画面拼凑完整,“恐怕周婶露出了破绽,苏娘已看出端倪。”所以,才说办事去了。
周旭怔道,“既已看出端倪,为何——”
“因为她不想逃了。”纵能隐居山林,肆意寄情笔墨,以夏苏的性子,心病难消,惶惶不可终日。
他和她,皆是只肯躲一回的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老子宁可她是一片瓦。”老梓护犊子的心,自又不同。
“她舍不得江南胜景。”
比起无人的清静山间,热闹的画集书市才是那位姑娘的所爱,夜行精彩缤纷。
只要她一日不放弃画画,就难保画中显她,引得刘家人找上门来。迟来,不如早来,还能放手一搏,争取早日安居于江南,心无旁骛。
赵青河目放长空。
初夏的天,高而清朗。
夏苏选得好时候,那么,他也毫不犹豫同意,这确实是个完美的,回家的好时候。
季节正好,到北方避暑,回南方过冬,克服候鸟症候群。
他,就陪她走一趟。
------------------------------------
今天第二更…

第169片 喧闹刘府

先不说他痛不痛快,想到未知的,同为哥哥的家伙,赵青河就心堵。
但他男子汉大丈夫,追姑娘时,绝对,必须,能屈能伸,一切以那位姑娘的心情为最重。
她非把刀山火海当景点,他就得欢天喜地去刻“到此一游”!
七月。
京城。
表面上清静很久的刘府,近来喧哗。
喧哗的原因,半座城的人都知道。养病三年的刘四小姐终于痊愈,由刘大公子接回家了。
而刘府四千金出嫁是全城津津乐道之事,这位因病早过了嫁龄的四小姐,已定四年的婚约应该迫在眉睫,就等刘公公定下婚期迎娶。
要说刘家五位姑娘,嫁得非富则贵,却偏偏连平民百姓都不会羡慕,只不过添加茶余饭后的精彩谈资罢了。好比四小姐,好好一个姑娘家,配了太监当妾,这其中的故事,足够众人发挥无限想象,说上一天一夜都没法说得完。
不料,人们感慨还新,本来可以预见的一个女子凄惨后半生的结局,突然生出别样风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就在刘四小姐回府没几日,那么巧,有朝廷重臣上书,呈表宫里某位得势的公公欺霸民女,且三妻四妾,时时****,万分不人道。
皇帝怒,斥查此事,将那位公公杖毙,并开始约束内官娶妻纳妾之猖獗行为。
那位公公虽非刘四小姐的未来夫婿,刘公公却为了讨好皇帝,不敢拿自己的地位冒险,连忙派人向刘府退了婚约,再无意娶刘四小姐。
这下,原本待嫁的四小姐,就成为无婚无约的老姑娘。
又因她之前的婚约,哪怕刘家仍是钦定皇商,也无一家对她抱好感,愿意求娶。
半个月过去,甚至连刘府的下人们都认为,四小姐是要赖在家里一辈子了。随着夫人姨娘们对四小姐的冷淡,这些人待她毕恭毕敬的脸色也变了回去,一如从前,明目张胆克扣吃喝用度。尤其,在刘大公子忙于同宫中打交道的时候,愈发嚣张。
这日晌午,禾心将饭龛往桌上用力一放,端出一碟隔夜冷包子,怒气冲冲道,“越来越过分了,今日连午膳都不给,用昨晚的包子打发我们。”
坐在窗口发呆的夏苏转过头来,看着那碟包子,面无表情,但起身拎了铜壶,放小炉子上烧水。
禾心见她打算热水就冷包子吃的样子,实在没办法消气,“姐姐纵然不能飞檐走壁,难道还教训不得几个刁奴?你要是不忍心,就让我来。”
“能吃饱就好。再说,隔夜包子比馊包子强。”夏苏慢吞吞说。
回来近一个月,发现刘府还是老样子。虽然姐姐妹妹们都嫁了出去,父亲的妻妾仍各自逍遥,得宠的男仆当道,四下找乐子。那些貌美妖娆的丫鬟,再仗着她们的男人撑腰,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你争我抢,为了多得一点宠,各种使绊子耍诡计。
这些人数年如一日,仍用以前的花样欺负弱小,不疲么?
禾心眼珠子一凸,“还能给馊包子?!”
“不吃就饿你三四日。”夏苏只觉这些人枯燥乏味。
“一群王八蛋!”禾心骂了出来,眼睛却刹那泛红,“姐姐…”
她原本以为自己没爹没娘很可怜,还对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特别看不过眼。
“别说我可怜。“夏苏打断禾心,“我这回回来,是自愿的,办完事就会走。”从此,与这个家再无干系。
禾心嗯嗯直点头,“狐仙大人会保佑咱们,让那些坏东西吃拉肚子。”
夏苏瞥禾心一眼,“你该不会做了手脚吧?”
禾心耸耸肩,无辜到可爱俏皮,“没有,都是狐仙大人的法术高强,。”
等水烧开,夏苏给禾心倒了热茶,自己再拿一个冷包子,“你不必替我出头,那些小人等不到我生气,自然就觉没意思了。”刘府如旧,心思仍丑,人面却新,大概还不知她的性子。
突然,见刘彻言走进园子,夏苏低眼瞧瞧手上的包子,“禾心,装上包子出去吧,在大公子面前假装遮掩些,能惹他疑心查看就最好。他若不问,你就送空碟子回厨房。厨子要问怎么都吃完了,你就说大公子来我这儿,让喂了鱼。”
禾心眼睛亮闪闪,利落收拾好,拎着饭龛往外走。
夏苏将包子快快吃完,立在窗后,静瞧刘彻言与禾心说话。如她所料,禾心打开了饭龛给他瞧。他神情不动,挥手让禾心走了。
这个家虽没变,她却变了,觉得不用去计较的小事,现在想去计较计较。
即便是龙潭虎穴,也是她的家,不是么?
难道一声四小姐,是喊着玩儿的?
刘彻言进屋来,见到夏苏正在桌案后磨墨,“四妹妹这下知道,这两根链子长短正好,照样可以自在的。不过,为兄不明白,爹已经不会再拿铁板子逼你作画,你为何还想捉笔呢?你可记得小时候,让爹打疼了哭,那会儿你愿意跟我亲近,哭着说最讨厌画画了。”
是。
她记得很清楚。
*岁天真的岁数,娘刚过世,不知道爹并非真心疼她,不知道这个兄长狼子野心,不知道刘府一片污秽。她只知,爹突然变得很凶,姐姐们总来欺负,日子万般难捱起来。那时,她还以为刘彻言和她一样,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娃,所以曾找他说真心话。
夏苏淡然一笑,“然后我每哭完一回,爹第二日就会知道,处罚得更厉害。”回想过去,遍体鳞伤,鼠胆和龟慢也从那时开始练,“有意思的是,被逼的时候满心不愿意,没人逼了,却是一日都离不得笔墨。也许爹说得对,我实在像他,好眼,好笔,继承他的血脉,天生之才。说起来,兄长怎么都不爱画艺,读书也累,是像你的亲爹么?”
刘彻言一手过来,掐住夏苏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往墙上撞,狰狞面目,“你好大的胆!”
他最忌讳他人谈论他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