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三面绝壁。
“你父母独处的地方。不过自从凤灵韵离开以后,这里就荒了。我把它当作个临时避难所,还算弄得不错。”夜无天说。
“你其实根本不是爱我母亲吧?”这个人身上,我感觉不到对母亲的任何爱意,只有恨。
夜无天没回答,只招手让人把海粟和单秋寒带出来。
“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吧?”从他让我当人质,我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夜无天竟然笑了笑,此时他的样子和夜无云很像,“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我侄女。”
“那么,你要干什么?”我指指架着海粟和单秋寒,往悬崖边上走去的那两人。
“因为你,我失去所有,难道不该收点利息?”他推着我也往悬崖那儿走。
越靠近悬崖,风就越大,呼啦啦卷起雪花,吹得我都站不稳。夜无天让我停的地方,和海粟,单秋寒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左手边是海粟。风吹散乱他的卷发,融入黑夜之中。他皎洁月华般的脸庞,淡淡散着莹玉的润色。身上还穿着医院的棉服,朴素的灰蓝色,在我眼里却如天使的圣衣。
右手边是单秋寒,眸色在黑夜中看不到蓝。他俊美,神情却倔强桀骜。他睿智,感情却烈如火焰。他看着我,那一刻,我就知道他的眼里没有天地,没有自己,只有我。
“我恨凤灵韵!”夜无天终于回答我的问题,“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一出现,大哥喜欢她,蓝蓝喜欢她,甚至连还是孩子的蓝蒙都喜欢她。只要我说她一句不好,所有的人都会说我不好。她算什么?一个略有姿色,略带聪明的平凡女人而已。”
“我最讨厌她的,就是一人独占了我大哥。只要她招手,大哥就会过去。无论她在哪儿,大哥都看着她。他们建了云音堡,只想两人厮守。连我们上山,都需要事先报备,得到大哥同意后才行。大哥是夜主,做大事的男人怎么可以被女人捆住手脚?为了夜族,我不得不帮大哥清理障碍。”夜无天说完了。
“你是为了夜族,还是为了你自己?”我却看穿他的行径,“该说你恋兄情结,还是你自恋太深,以为大家都该围着你?所以母亲出现后,你嫉妒她比你更耀眼。”
情感,过分了,就成为伤人的利器。但多么可笑的理由,因为他的自私,我们一家人各自天涯,散了二十六年。
“不用你当心理分析师。”夜无天试图掩盖狼狈,“把游戏规则听好。”
“你有十五秒时间,之后,我的人会把沧海粟和单秋寒同时扔下山崖。先救哪个随便你,反正你救上一个,我就放一个,救上一双,我就放一双。这是你愚弄我的代价,也是你母亲欠我的。她不露面,就由你一并承担。”
“我母亲已经死了。”我告诉他。
“她死了?”夜无天眦目。
“逃出去,回到凤家不久,就死了。”我想他的反应太大,“奇怪。你该知道我和雪的成长经历,如果母亲还活着,为什么要把我们送进孤儿院呢?”为什么人人都认为她还活着?
“因为你不了解你母亲。她做事计划绝对不让人找出半点漏洞。非常珍惜生命,即使毫无生机的坏境中,也不轻言放弃。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当年他们三人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卡。
“但她是个母亲。”所以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孩子的生命。
“死得好!”他仰天大笑,盖过啸啸北风。
我不明白这样一个顽固不化的人,母亲却不说出来。但往事已埋,谁还能了解当时的真实?
我现下的处境十分严峻。十五秒!就算生出双翼,也不可能同时救到两个人。原来夜无天只想让我救一个,然后用余生去后悔。
“你有一分钟考虑时间,现在开始!”夜无天往后退开,看表。
我仿佛听到时间滴塔嘀嗒在心中的天平上互相敲打。
海粟!和他相遇很早。从善良无心计的大男孩蜕变成只手遮天,咤叱风云的男人,我与他不断重逢,他的每一面皆让我惊艳。对我温柔,对我宠爱,我自己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到达不敢去想的深度。
单秋寒!被我硬生贴上,从此纠缠不清。在他情感冷寂的世界,我不小心带去了温度,所以他还给我更炽烈更汹涌的爱情。可是因为平安,我放弃了他,伤害了他。对他的情动,被我扼杀。但每每看到他,我就觉得心痛。欠了他太多,我怎能不还!
雪地清冷,绝顶之上除了我们几个,只有一棵孤伶伶的松树。
“还有十秒,九,八…”夜无天开始倒数。
我一咬牙,大喊,“海粟,你一定要等我!”
“我会一直等你!”海粟坚定回答。
风音嘎然停止,瞬间心意已决,在夜无天数到一时,我冲了出去。
然而,夜无天的本意是让我一个都救不了。我一动,他的手下就开始把人往悬崖边上推。看得我心惊胆战,加快脚步,飞身将那人踢开。千钧一发之际,拉住那只下落的手。
“抓紧!千万别松手!”我大喊,手臀关节剧痛,恨不得把牙都咬碎。
他身体悬在半空,抬头凝望着我。
我的眼里映着他碧海蓝天的双眸。
泪,星星落上他的面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终局之伤离
黎城,三月,春日。
墙内,千树万树梨花开。
墙外,我白衫牛仔裤,靠着门。
听见车轮驰地,很快,一辆黑色保时捷出现在视线内。车子慢慢停下,我歪着头,看见那个蓝眸的男子坐在驾驶座上。
走过去,自动自发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
“载我去个地方吧。”我笑眯眯的说。
他不看我,打转方向盘,将车掉头,问道:“想去哪里?”
“山下的小码头。”我轻快回答。
我租了条小小游艇,单秋寒和我都会驾驶,不用担心回不来。他跳上甲板,拉我上去,看见钓具,微微扬眉。
“今天春光无限好,咱们钓鱼去!”我眉飞色舞。
他脱下西装,抽掉领带,卷起白衬衫的袖管,走进驾驶舱,开船出海。
我不介意他的寡言,赤着脚,抱起双膝,看群舞的海鸥。海浪时不时飞溅在船头,落上发间,我轻轻甩开。
船一直开着,直到海岸模糊,海鸥都回翔,才停了下来。我把准备好的两副钓具固定在栏杆上,抛饵入海,反身靠,看他走来。他站到我身侧,双臀搁在扶栏上,望着海面。
“头发长了。”这是我们见面后,他说的第二句话。
“嗯。”放平安飞了。
“很漂亮。”几根发丝拂过他的脸,如以前一般柔软。
“刚才等你的时候,看见你爸妈出门,说是去旅行。”虽然单凉还是严肃一张脸,但神情间有点不同。怎么说呢,是温柔吧。
“第一次两人单纯旅行,最开心的是我妈。”他无所谓。
“很好啊,爱情结果开花。”叶岚,我感动她的执著。
片刻宁静。晴朗得连浪花都不翻,只有微风。
“伤都好了?”他无意继续谈论父母。
“全好了,不然才不让我出门。”最终从段老那里确定了我们三个出生的顺序:夜日,老大。雪,老二。我,最小。段老还说,我出生时非常小,大概是被两个哥哥给挤兑的,差点以为活不了。从此,他们俩仗着自己大,将我“欺压”得死死。还一天到晚塞东西给我吃,妄想弥补他们犯下的无知“过错”。
“多了这么多人疼你。”他很高兴。
“以前没有,成天想。现在有了,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的我更喜欢住在奶奶家,多清静。可老爸三天两头催我过去住,我一去,三个大男人就把我宠得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说完,交握的十指紧到发白。
“其实不是。”我扬起脸,午间阳光好舒服,“因为最好的,就在自己身边。”
“秋寒——”我要开口。
“有鱼了。”他开始收线。
一条很大的鲜鱼。
我和他手忙脚乱好一阵,终于将鱼肉去骨,片片切好。因为都不喜欢生吃,在甲板上放了个小炉子现烤。洒点盐,我拿竹签串起两边,递给他。
“请你吃。”我说。
他的手停在竹签不远处。
“怎么了,不吃吗?”我往前送了送。
“不用你请,这鱼是我钓上来的,鱼鳞是我刮的,内脏是我清的,去骨切片也是我做的。”他自己拿竹签去串。
“是我烤的啊。”他不领情,我自己吃,“要不然你吃生的去。”
“我也会烤。”他咬了一口,火候正好,外脆内嫩,鲜美无比,“不会做饭的女人还敢说。”
他说到我的软肋,我可以反驳他,但没有。
两人静静吃了一会儿,十分饱。我成大字型,躺在甲板上。他收拾了锅碗盆碟,从我旁边经过。
“我爱他。”
风把话音淡淡吹开。
他手里的碗碟发出彼此撞击声,脚步却不停。
“我爱海粟。”
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不想再彼此逃避。手背上一凉,溅到了水珠。可是船没有动,无风无浪,哪里来的水?
“秋寒,你一一”我想翻身起来。
“别动!”他往我身边一坐,只留高大的背影,“求你一一就那样躺着。”
我继续仰躺,看蓝天,却被感染了身旁这个男人浓郁的悲伤。他双手合脸,低着头,垂着肩膀。远远飘来几片云,风有些大,在耳边呜呜呼吸。
悬崖边上,我救的人是单秋寒。因为欠他太多,我一定要还。
不想他因我而陨落,那对他不公平。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至少我要保他平安。
海粟不同。喊出让他等我时,我已下定决心,他死,我绝不独活。如果当时健康没有事先埋伏在那里而救下海粟,黄泉我会陪他一起走。
我的抉择,不是与相爱的人同生,而是与之同死。
当我的眼泪落在单秋寒脸上的霎那,我想他也明白了。所以,事情结束后的两个多月里,他悄声无息。逼得我主动寻找他的行踪,才在今天见到面。
“你还是欠我的。”单秋寒的话语模糊不清。
“嗯。”如果他不肯清帐,就算一辈子也得欠。我眼里的天空雾蒙蒙,心隐隐作痛,再说不出做朋友之类轻率的话来,那让我觉得自己狼心狗肺。
“现在不想看见你,所以别跟过来。”就像他之前的动作一样突然,他放下手,还不忘端起地上那堆东西,直直往舱里走。
他的霸气回来了!我眯起眼睛,手挡住阳光,好刺眼啊!
上岸后——“要我送吗?”他站在车旁,回避着我的视线。
“不了,我想坐公车。”我皮再厚,也不能再要求他了。
“那么,走好。”他站着不动,似乎等我先行。
我转身,往公车站走去。突然,身后脚步声匆促,手肘被一把抓住,扯得我转个身,下一秒落进温暖怀抱。
“下辈子。”单秋寒紧紧抱着我,头垂在我的颈肩,热切呼吸,“只和我相爱。”
我再也无法忍住眼泪,掂着脚,下巴抵住他的肩,泣不成声。
“答应我,下辈子一一”他一放开,这辈子只能是朋友了。
“下辈…子,我…只和你…相爱。”抽咽着,我许下承诺。
怎能不给?这个优秀的男人已经无助到了如此地步。
他再紧了紧双臀,只恨不能揉入身体,就此远走高飞。我快无法呼吸的时候,他终于放开,转身走上车,沿着海岸线飞驰,最后消失在弯弯的山道之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终局之执手(大结局)
凤城,六月,夏晚。
“才六月初,天怎么就这么热?”孤影下班回家。
“公司有冷气,车里有空调,家里总恒温,哪里热得到你?我这个孕妇还不喊热呢!”孤爱带儿子回娘家,看小妹咋咋呼呼,笑话她,“今天不同段长子出去?好稀罕。”最近媒体正大炒两人的绯闻。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别说那么暧昧。谁不知道他爱慕二姐!”她喜欢和段暮城出去,因为玩起来挺合拍。谈婚论嫁就免了,长子又长孙,嫁进去还不得累死她。
“我长得不错,又有钱,干嘛爱慕一个已婚而且总是到处惹麻烦的女人?”说曹操,曹操到。
“有本事当着我二姐面说。”孤影今天看他不顺眼。
段暮城想,惹谁也不能惹凤孤鸿。年初凤凰被收购时,多少人看好戏,以为凤家完了。谁知,近十年成长飞快的火焰集团更名火鸟,旗下火字企业个个冒出头来,居然都是业界顶尖的。凤家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正式注资火鸟。人们才知道,这个大集团的创始人是凤孤鸿。消息震惊商界,现在谁不知道凤孤鸿的名字。凤凰重生为火鸟,实力比以前强十倍不止,不仅保留了女性市场,更向工业进军,和政府紧密合作。
“大姐,有三姐的消息吗?”孤影问。
“没有。”孤爱摇头。
夜无天逃走时,风雪太大,直升机坠落。人没死,但伤到颈椎,导致头部以下瘫痪,如今还在医院治疗。蓝蓝和夜无云正式分居,夜永爱和母亲同住。蓝蒙没再出现。孤清留下离婚书,也不知所踪。鸣池签字后,离开凤家,有人看见他在另一个大城市,穿着像普通的上班族。夜震漠代表夜族全权处理,将股份卖给四姓。老凤凰从此消失,新火鸟却诞生了。
“大姐,小妹,弧鸿呢?”有人问,“我刚上楼找过,她不在。”
“可能在树屋。”孤爱回头一看,愣住。
“对呀,最近一有空,二姐就在那儿呆——”孤影半张着嘴。
“我去看看。”那人出去了。
“大姐,我没看花眼吧?”狐影呆呆的,被段暮城牵着手往外走,而不自知。
“应该是没有。“孤爱叫儿子跟小姨挥手再见。
风轻轻穿过梨树的叶子,柔柔打起我的长发。借着夕阳的光,我坐在粗壮的树干上读信。
信很短,寥寥数语,是蓝蒙写的。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少有人用笔写信。单单冲这点,我也会好好读完,而不是立刻把它撕个稀巴烂。他说要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本来想娶我,但知道我是凤灵韵的女儿,所以不会再出现。他并不期望我原谅,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是人生各自不同而已。最后他提到孤清,说她硬要跟着他,他怎么赶都没有用的情况下,只得随她。
“小林就是蓝蒙啊。”我自言自语。
蓝蒙,我最大的敌人。他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血腥,没有暴力,因为心静静放过了他。曾经呵——恨得我咬牙切齿,曾经呵——恨得我双目凄迷。我原谅不了他,但仇恨一直走下去,心会找不到原来的路。平安让我别报仇,也是怕我沦落了自己。不用复仇,失去夜族庇护的蓝蒙,不能去爱女子的蓝蒙,应该痛苦吧。
随着缓缓沉下去的彩霞,暮色静昏。梨林的灯突然一盏接一盏全亮起来,相当少有的景象。就算家里大宴宾客,也不见得会打开这些金黄色的灯。
我坐着没动,白裙飘开,迟疑着能否当作一朵迟开的梨花。一道人影随着金色慢慢延伸到树屋,因为被拉长了,人恍若在天边。我的心却快速跳起来,手不由放到心口,信纸随风吹到半空,像浩白纸鹤,振翅。
那人步步走来,灯光在他脚下美若星河。风吹开白玉般的脸庞,身后的梨树叶为他扬起双翼,世间的万物为他放低姿态。
影子每近一步,我默念一遍海粟。
整整五个月没见到他了。翼城的事了,健康救下他之后,正好以前平安提到针灸和中医很出色的李家长辈周游世界回来,赶紧把人送过去。
想见他,却每次被挡了回来,只说治疗阶段,不得打扰,但允许通信。
骗鬼!我不得打扰,可是沧海集团的业务依旧蒸蒸日上。我不能见面,可是在李家门口撞见过沧木木。连这个家伙都能见海粟,为什么我不能?百思之后,我推测可能是抉择时,选了秋寒,所以海粟生气了。但可能吗?除了失明之初,还有那支探戈,海粟从没对我有过脾气。
写了那么多信,他一封也没回。五个月啊!久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等到的大概会是离婚书。
他走得好慢啊!一步一小心。
看来治疗又失败了。有什么关系?他看不见都这么能干,要是看得见,我们这些人也不用费心了,因为他一定会把全世界的财富通通搜刮走。
“孤鸿。”他终于走到树下,声音一如既往的迷人。
“在这儿。”我荡了荡双腿,裙摆飞起来。
“你又爬树。”他抬起头,黑眸如夜,星光盛放。
“你肯见我了吗?”听声辩位的功夫那么好,在古代,又是一美男侠士,我心中幽怨。
“你好吗?”他避过我的怨气,微笑。
我轻轻哼过去。
“平安夜,我还没听完的答案,你能再说一遍吗?”
那么敷衍,我会说才怪。
“我非常想念你,你想念我吗?”
“…”心跳。
“我非常爱你,你可以爱我吗?”
“…”心悸。
“我非常想娶你,你可以嫁给我,陪伴我一生一世吗?”
我目瞪口呆得看着他单膝跪地,放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是一朵火红的玫瑰。他在向我求婚啊!虽然我们结婚了,但那时说好协议婚约,只是后来两人都没放在心上。他现在的行为表示如果我接受,那么旧的协议结束,婚姻继续下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爱。
“海粟,你不会以为一朵花,一个膝盖着地,我就会答应你吧?”太老土,但我真的很想说我愿意。
“那么,请问你的提议呢?”他依然跪着,温文有礼。
“两个条件吧。”我想了想。
“我在听。”他耐心无比。
“第一,我跳下来,你要接住我,碰到衣服也算符合条件。”我坐的这根老枝丫,离地面三四米。 “如果没接住,第二个条件也就免谈。”
“好。”他答应得毫不犹豫。
这个条件对视力正常,保持健身的男人来说轻而易举,可海粟看不见,难度就大得多。就算我有心作弊,他配合不了,也会失败。
“我数到三,就往下跳。”我想看看他的耳力到底有多灵,“一,二——三!”单手撑树枝,一跃而下。
双脚尚未着地,海粟有力的臂膀将我牢牢锁进怀抱。
“接到你了。”他额头碰了碰我的,眼睛亮晶晶。
“海粟,你一一”我的视线同他接触,笑得欢愉,大声叫,“眼睛好了!”居然故意装看不见,岂不是赖皮?可是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能看见我了。
“勉强恢复0.1的视力,戴了隐形眼镜。李医生说年纪大了以后,仍然有可能失明,但我很高兴,因为哪怕一天也好,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你。”他会看清楚孤鸿的每个细小表情,用剩余的人生巩固温习,直到永不忘。
“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你是否看得见。”看得见,我会爱上他。看不见,我也会爱上他。他绝对是我无法忽略的人。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他可以轻松接受治疗,完全没有压力,“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我可以不计较。”假话,其实挺计较,“但是你没能陪我看梨花,让我很生气。这样吧,我们在林子里走上一圈,如果能找到一朵梨花,我就原谅你,而且嫁给你。”
“是健康不让你见我,他还说你不肯来。信也被他扣了,直到我离开前,才交还给我。”害得他心里七上八下,以为悬崖之上理解错了心意。
“这个健康,我都已经废除那些保护的旧条例,从此李家人自由择业,为什么还针对我?”不是海粟的错,那我提出六月梨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你若要看梨花,我又怎能让你失望?”海粟这个实心眼,居然牵起我的手,走上金色的灯路。
六月,就差结梨,还有什么梨花?我想说算了,又拉不下脸,心里懊恼焦躁。
“喏,送你一树梨花。”海粟忽然停步,指指前方。
我往他指的方向一看,梨花满树,就像春日的白蝶,又像初雪的美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走过去细看,原来是用白色细纹纸做出来的梨花形,手工细腻非凡,完全以假乱真。
海粟摘了一朵给我。我拿在手里转,竟然上面有字。
“你写了多少封信给我,我双倍回给你,一封一朵,没敢偷懒。”他认真地说。
这人不久前眼睛还看不见,却做那么费眼力的事。总是这样,在小小的细节上,不经意的时候,让我心随着他而跳。这样的人,叫我怎能不爱?
“我愿意。”我说,心意早就坚定。
海粟拉紧我的手,头微微侧了角度,贴上了我的唇。
皮肤好像是连生的,呼吸好像是共有的,心跳好像是彼此的,这段感情好像是天注定的。我这样想着,悄悄回应。
“好爱你,海粟。”我摘着梨花信。
他站在梨树下,双眸如星辰。
天色从灰基调到黑。星空出现了,一颗一颗,亮晶晶。林子里噪杂的鸟叫声,转成了声声低唱。两颗心,贴得好近,从此一起跳一起落,再不分离。
相爱的路,两个人慢慢走下去。牵着手,到很老很老,他还能弹琴给我听,我也能熬粥给他喝。这就是一辈子的最幸福。
而今夜,共抱梨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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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一一“我杯孕了。”白明明愁眉苦脸。
我正忙着给两个小家伙喂奶粉,听到这个消息,赶紧恭喜她。
“漠跟我求婚了。”她依旧苦着脸。
这一对的事比清舟和香香那对还麻烦。后者总算修成正果,前者则是两人谁也不提结婚的事,高兴了就在一起住个两三月,不高兴了就各过各的。我虽然关心,但也没办法管得太多。
“哦,终于要进入正常过日子的阶段,不容易。”好事。
窗外,孤影和段长子正在说话,两人正属蜜月期,甜蜜的很。
“先上车后补票。”都说孕妇情绪起伏大,她真是患得患失,“阿鸿,我不想嫁。”
“那就不嫁。”阿漠那个男人,太刚硬,根本不懂温柔体贴,“反正你自己完全能养活孩子。”明明甘愿为我打工,目前火鸟旗下收购集团的总裁,年薪我给得很慷慨。
“凤孤鸿,要是再听到你多管我们的闲事,就算你是义父的女儿,我也不给面子。”阿漠神出鬼没冒出来,把白明明拖走了。
“哈!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红莺抱过去一个小家伙,逗弄着。带过大的两个,现在她姿势标准的很。
“他们还没结婚。”我其实看好那两个,虽然一个不会说,一个不愿说,感情比海还深着。“什么时候,轮到你?”
“什么呀?”红莺装作不明白。
“要暗恋到什么时候去?”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她在我老爸面前间歇性脸红。
“谁暗恋!我那叫崇拜,懂不懂?”说了多少遍都不长记性。
唉——我也没法说。
“妈妈,我们要抱妹妹。”四岁的思平和思安跟着依雷跑进来,双手展开。
依雷在设计夜无天收购凤家股份时出了大力,如今主管火鸟金融投资那块儿。没再听他提万千宠,我就不问。
“只能看,不能抱。”才满月的小家伙们,我可不敢交给两只五分钟也呆不住她小皮猴。但鉴于他们爱妹心切,特地配合他们的身高,定制了一张小小婴儿摇床,让地们可以近距离培养兄妹感情。
“这是大妹妹,还是小妹妹?”看我放一个在摇篮里,思平再看看红莺手里那个。
“小妹妹。”我教他们辨认,“看见没,小妹妹手臀上有块小小的青色胎记,大妹妹没有。”
“可是,我和小安身上都没有胎记,妈妈怎么认我们?”思平问。
“你话多,弟弟话少。”多简单。
哦一声,思平加入思安,看小妹妹去了。
“名字取了没?”红莺问。
“还没,才满月,光大妹小妹叫着。”凤家女的名字要奶奶取,“你们俩帮我顾着点,别让小鬼闹翻天,我去看看他们把外面弄妥了没。”
红莺挥挥手,专注逗弄着大妹。依雷则看着两个小猴子。
梨花林的前面,粉色带子乱舞,气球零星飘浮。踏歌,大新和杰开始烧烤,艾伦和莎莎在贴彩色亮片,清舟和香香正摆放餐具,夜日和雪忙着抢气球。
“鸿,看过我的新书后,提提意见。”夜日没有帮爸爸的忙,目前是大作家,人气居高不下。
雪也没做生意的意思,喜欢上了植物,两年前补读大学毕业,接管火鸟的植物园,相当乐在其中。
“海粟呢?”我问。
“和单秋寒去花房决斗去了。”夜日唯恐天下不乱。
单秋寒出乎意料得没有断绝来往,反而出入凤家很勤快。他还没结婚,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为了这件事,不止叶岚,还有单凉都打电话给我,请我劝劝他。提过几次后,他根本没当回事,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只希望他的缘分快点出现。
“谁说我们决斗?”单秋寒从林子里出来。
“你拉我妹夫进林子的样子很神秘。”雪插言。
“聊聊生意上合作的事。”海粟跟在后面。
“不是让你们打氢气球吗?别耽误了我干女儿们的满月酒。”单秋寒看我一眼,微微点头,就到夜日那边帮忙。
“真的聊生意上的事?”当海粟走到我身边,我低声问。
“没有,我带他去找妈妈,他问了认养孩子的事。”海粟说。
我吃了一惊,“单秋寒要领养孩子?”那意味着什么?
“爱你太深,心里容不下别人。”海粟一直知道。
“海粟——”我该怎么说?
“如果我是他,我也无法再轻言爱。
“他能理解,“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把小妹的姓氏送给他们单家。奶奶妈妈说随我们的意思。”也就是说四个孩子,将会各有姓氏:李,沧,凤,单。
我嫁给了一个善良温柔,品性高洁的男子。
“有条件,单秋寒得搬到凤城来住,这样女儿也不会离得太远。毕竟姓了单,势必得两边跑。”身为人母,不愿意和骨血分离。
“他说只要你同意,下个月就搬过来,而且会在这个区找房子。”无论是单秋寒,还是他自己,每时每刻只想为眼前这个女子着想。
“那我没意见。”没有单秋寒,家里孩子的姓就够复杂了。不过,等这些孩子们长大了,要解释起来,我还真有点头疼。
大屋那儿传来笑声,大概红莺又说笑话,好像奶奶和妈妈都在,还有思平思安的童言童语。门口开进几部车子,是父亲和婆家的人,还有大姐一家来了。同我一起共患难共快乐的伙伴们,已经弄好了餐桌和装饰,好不粉红。我最爱的人和最爱我的人,没有奢望能得到,却都围绕在身边,心满满。
我的故事,海粟的故事,孩子们的故事,所有人的故事正在进行时。
春风暖暖吹过,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