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不在这船上,她也没少给他不痛快。萧维就是很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她能这般理直气壮顶撞他一次又一次?而自己又是为什么,容忍她一次又一次?

“白羽…?”有些犹豫有些期盼,能柔软人心的声音。

无忧吃惊在问,“莫愁,你怎么出来了?该好好躺着休养才是。”

墨紫往后退开一步,“萧少将军,请吧。”其实,不要老是误会她嘴皮子刁啊,明明很努力在客气了。

萧维盯了她好一会儿,猛地转身,回到无忧阁的船上。

他人一离开,墨紫就请老关开船,几乎是立刻就驶出十丈八丈远。

王坤再迟钝也瞧着不对,对傅天说,“老大,这两人摆明早认识的,而且有仇。”

“认识是认识,有仇倒未必。”虽然看着剑拔弩张,是针锋相对,却不是分外眼红。傅天正望见萧维脸上复杂的神色,心中暗忖。

“莫愁姑娘,我一直以礼待之,不曾有半点唐突之处。我惜姑娘才情,引为知音,仅此而已。姑娘心意,我实在担当不起。并非姑娘不好,而是我没有这样的福分。”萧维站在船橼不动,遥遥说道。

不待莫愁开口,他转身就对傅天他们一抱拳,“再恭喜今日微阳大胜,只是这龙舟,可否借我带回水寨,不日便还。”

傅天呵呵笑着点头,“少将军开口,傅天自然不能说不,我请帮里兄弟给你送去便是。”

萧维本想说不必劳烦,又想到那奇怪的长桨,还有划舟汉子的姿势,他的兵士一时半会儿未必掌握得了,于是点头同意。

一船向北,一船向南。

无忧让丫头们扶哭惨了的莫愁进舱,朝两边看了又看,说道,“傅天,萧家这位二郎会不会对墨紫妹妹不利?”

傅天沉吟,微微一笑,“无忧,我以为你该瞧出来了才对,那位少将军或许就能令墨哥折腰。”

无忧刚才一点都没听清两人在永福号上的对话,只觉气氛不佳,却不料傅天说出这样的话来,大为吃惊,垂眸细想,连连摇头,“不,我瞧不出墨紫妹妹对他有半点女儿家的心事。不但瞧不出,我还开玩笑问过的。不过,萧维对墨紫,似乎有些奇怪。所以,折腰也是萧维折。”

“哪有男子为女子折腰的道理呢?”傅天也是典型大丈夫。

“我本以为不会有,可见了墨紫,我信会有的。”无忧说完,丢下傅天,进去了。

王坤说话直:“老大,小嫂子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对你不冷不热的?”

傅天苦笑道:“不知她和墨哥走得太近,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王坤不懂其意,抓抓脑袋,一脸问号,干脆东张西望,突然指着某个方向,大声嚷嚷,“老大,鲭帮鲸帮有船来了。”

傅天定睛一看,两艘挂着鲭帮鲸帮旗子的快舟,斩出白浪而来。

“是鲭帮冯十和鲸帮于中。”王坤看清后耸耸鼻子,“都不是啥好鸟。冯十为了帮主之位,据说作孽不少。那姓于的,更一直就是心狠手辣的。这两人在一起,准没好事。”

船盟虽然是五大船帮建立的,但彼此的关系只在合作互助,不插手各帮内务,所以便是龙神让路的傅天,也无能为力。

冯十和于中上了船,四人便互相客气一番。

冯十,也就是莫愁弹琴后,高声叫好,要她再弹一曲的邪气年轻人,抬高声音,“无忧妈妈,刚看到莫愁姑娘不慎落水,在下十分忧心,不知莫愁姑娘是否无恙了?”

无忧正安抚哭不停的莫愁,听得真切,也不露面,隔着彩珠帘子,回他,“莫愁受了些惊吓,身体无碍。”

冯十忙说那就好。

于中呵呵笑,“无忧妈妈,自古美女配英雄,我替莫愁姑娘和我冯兄弟作媒牵线,如何?”

这话一出,一船人都盯着他。

莫愁忘了擦泪,垂下眸,睫毛轻颤,手渐渐握成了拳。

无忧没注意莫愁的变化,向外说,“感激于帮主好意,只是莫愁年纪尚轻,我还舍不得让她嫁人呢。”

于中笑得就有些阴冷,“无忧妈妈这话就不对了。莫愁姑娘十八芳华,又是卖艺不卖身的好女子,此时不嫁,难道还等千夫枕后才嫁不成?我冯兄弟相貌堂堂,又是鲭帮帮主外孙,家世年龄无一不正好。他对莫愁姑娘一片痴心,自见过后,茶饭不思,求我替他保媒。如此郎才女貌的好事,无忧妈妈应该成全才对。”

冯十一双细眼邪溜溜往舱里看,“无忧妈妈,冯十真心愿娶莫愁姑娘为平妻,赎身银子由妈妈开,绝无二话。”

于中紧着冯十的话便说,“无忧妈妈别忙拒绝,不妨听听莫愁姑娘的意思。上回,她和我兄弟见过面,我当时瞧着,可是印象该很不错的。”

无忧听王坤说过冯十的为人。虽说许莫愁平妻,她也不愿意,正想要怎么拒绝,又能不得罪人。

谁知,莫愁用哭哑的声音抢在无忧前头,“多谢冯十爷这番心意。只要冯十爷能给妈妈一万两的赎身银子,莫愁愿嫁。”

无忧今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因这句话坠落至深渊,急喊,“莫愁,你别胡闹!”

冯十有备而来,立即从怀里数出一万两的银票,往一个傻掉的小丫头手里一塞,“无忧妈妈,接了这银子,莫愁姑娘便是我的人。三日后,我八抬大轿来无忧阁迎娶。告辞!”

于中直说可喜可贺,但也走得快,大概怕人反悔。

这种事,傅天和王坤也不好说什么,看两艘船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听珠帘那头,传来无忧怒极了的声音。

“莫愁,你可知你选的是什么样的人?那冯十,不过贪恋你的美色,哪有什么真心实意?他家的大妇,你又知是何等人?你虽无父无母,但我一向视你为亲人,自赎也可,我贴嫁妆也可,你就是想在无忧阁呆一辈子,我也养得起就是。何必作践自己?何必呢?”简直太伤心。

“妈妈,他不要我,我嫁给谁都一样。作践自己?对,作践了,让他为我痛一痛,这辈子我就没白活——”莫愁了无生趣的语气。

啪——
那是一记愤怒的耳光。
哇——
那是一段绝望的哭声。

墨紫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那时,她正面对闽松卫庆等人关于萧维的追问,死咬着不松口。

船入红萸,就赶紧把一个个好奇的打发走,她马上赶往裘三娘那边,想让裘三娘有个心理准备。

走元府北门,到墙下,发现没有梯子,这才想起来被当成柴烧了,禁不住跳脚,不过怪元澄的话没说出口,就让人截了。

“小姐,怎么了?”阿好问。

墨紫一转头,忘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很是不习惯,“你们的轻功,有没有好到能带我过墙?”

阿月不说话,只是挽住墨紫,提气一蹬,上完墙就跳下墙,好不轻松。

“你们俩找地方藏吧。”墨紫没时间高兴收了两个很实用的高手,匆匆往竹林外走去。走几步回头,墙下已经没了人影。

日近黄昏,斜阳照着默知居紧闭的大门,不知怎的,十分萧瑟的意味。

墨紫上前敲门,半天没动静,还以为萧三真把裘三娘给迁走了,有点忐忑不安,一时茫茫然,在投奔隔壁还是继续留守的问题上,开始挣扎纠结。

卖身契还在裘三娘手上,尽管她如今对自己放羊吃草,也难保突然又化身成喜欢跟自己斗来逗去的精明商人。如果不知会她就投奔邻居,万一被刁难,自己有能力应付,却没时间耗。继续留守,萧二萧三都麻烦,可外头有事,这里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纠结时,但听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谁?”


●● 第237章 孤立有援

那一声谁,是从未听过的陌生音。

墨紫这时要掉头走也不现实,回道,“我是墨紫。”

门开得十分谨慎,一个丫头慢慢张出头来,上上下下打量她,“这位姐姐好面生,不知找谁?”

啊?墨紫眨眨眼,心想裘三娘真搬了?

于是,按对方问话的顺序答道,“我找三奶奶。”

“三奶奶?”小丫头立刻有点警惕的模样,“姐姐是哪儿的?”

“…默知院的。”什么跟什么?

“这儿不就是默知院吗?姐姐快别开玩笑。三爷说了,三奶奶身体不适,这段日子需要静养。不管姐姐是哪个院的,就这么回去转达吧。”说着,竟要关门。

墨紫一只手推住,一张笑脸儿露,“我就是咱们默知居的,你可能新来不知道,在对面看竹林子。”没搬,让萧三禁足了?

小丫头咦土睁大眼睛,让身给墨紫进来,“竹林子里住了个人,我倒是听红梅姐姐说起过,不过来了大半个月,没瞧见过,还以为是老婆婆呢。”

“我平日里无事不来,这不,米粮吃尽了,想问问白荷讨两袋过去,顺便跟奶奶请安。”墨紫走到里面,没看到以前那些小丫头的脸,多了些仆妇婆子。

那些人一见她,就牢牢盯着。

她回盯过去,然后才想起来要低眉顺目。在外面一久,心野了,忘记怎么当个丫头,看着青砖地面,她在心里复习大宅子里的规矩。

一个细眼尖嘴的仆妇上前,指尖就顶小丫头的头,不悦道:“三爷吩咐过奶奶不见客,怎么给放进来了?昨日还夸你懂事,今日就敢忤逆主子,你犯傻还是受了好处?不想挨板子,赶紧把人送出去。”

小丫头很委屈,“这是对面守竹林子的墨紫姐姐,咱们院里的人,算不得客人。”

那仆妇一愣,斜睨着墨紫,“守竹林的?我怎么没听三爷提起过?我这边急得人手不够,居然还养着闲人在那边竹林里头。真是,也不知以前管事的是谁,你叫墨紫?赶紧去竹林里收拾收拾,今晚就搬回来,明日便分配你活儿干。”

墨紫带着笑,微微抬头,瞧见妇人一身深蓝绸裙,穿亮蓝兰花绣比甲,显然是个管事的,浅浅一福,“我守了一夏的林子,院子里的事半点不闻,只觉得好多生面孔。不知这位嫂子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钟,在老爷身前听差。”妇人环臂一抱,“怪不得你,一个守竹林的,自然不用常来烦主了。因前些日子丫头们疏忽,害三奶奶大病一场,三爷一气之下,把二等三等的,全都打发了别处,重新换机灵能干的来。我是默知院的管事媳妇,今后院里的人手分配听我安排就是。”

大换血啊!白费了裘三娘之前收买人心的工夫,墨紫面上不动,“只不知奶奶身边的大丫头们也换了么?”

“四个有三个是奶奶是陪嫁丫头,还有一个是老夫人给的,怎么换也轮不上她们啊。内园,奶奶要静养,三爷又最嫌吵的,你这样的粗使丫头,没事别随便乱闯。”钟媳妇告诫。

“可以前我每次来,奶奶必要见我说上几句话,缺什么要什么,都是亲自过问的。还请钟嫂子帮我通传一声,看看奶奶要不要见我。不然,万一知道我来却不去请安,怕奶奶生气怪罪,到时挨说的就不止我一个,还可能连累钟嫂子你。”墨紫不想上来就用陪嫁丫头的身份压人,再说,她还是个“被贬”的丫头。

“你也说是以前了。如今大不同从前,奶奶不爱管这些琐碎的事,都交给我们底下人了。便是王妃娘娘想叫奶奶继续管着府里的事,三爷都回绝了,说三奶奶体弱,一定要好好养上一年关载的。”钟媳妇催促墨此,“别磨蹭了,等你搬回来,日日在院子里干活,还怕见不到奶奶不成?”

墨紫听到日日在院子里干活,眉头就皱,体力活得分她愿意干的和不愿意干的,如今这是越混越回去的兆头,必须立场坚定,站着偏不动。

钟家媳妇有些不耐烦,一把要拧过去。

“墨紫。”小衣从?柱后面现了出来。

“嗯。”墨紫套取情报结束,轻巧绕过钟家媳妇,走过去,“奶奶在么?”

“不在能去哪儿?”小衣撇撇嘴。

连这位话少的都用上反问句,可见裘三娘的火气有多大。墨紫抿嘴笑着,“这才几天,换得面目前全非,我还以为走错门了。”

“欸!”钟家媳妇小步快跑赶上,拉住墨紫,“小衣姑娘,这外头的人该我管才对。麻烦你跟奶奶说一声,我把墨紫调回来用,横竖竹林没什么可守的,而咱们这儿还差着几个人。”

墨紫眸光一闪,看来萧三选了个听话好用的利害角色,是想把裘三娘和她们几个陪嫁丫环完全孤立?

小衣上前捉住钟家媳妇腕子,稍用力,这位厉害的管事就疼得叫唤起来,连忙松开墨紫的衣袖。

墨紫拍小衣一下,示意她手下留情,笑着对钟家媳妇说,“钟嫂子,小衣天生力气大,不是存心的。我知你一心为奶奶着想,不想拿些小事烦她。不过,三爷是你主子是,她不也是你主子么?不能厚此薄彼。默知院是内宅,内宅事无大小,就该由女主人管着。你再能干有本事,自说自话,不会有主子喜欢的。当初竹林子是奶奶让我去的,如今要不要我回来,自然要听奶奶的意思。钟嫂子若真急需人手,便跟奶奶说,这么大的王府,还会少了丫头吗?”

钟家媳妇让墨紫说得哑口无言。

小衣准眼瞧着,补上一句,“陪嫁丫头轮不到你管。”

钟家媳妇这下大吃一惊,“你也是三奶奶的陪嫁丫头?”那怎么会守竹林去?

“钟嫂子莫见怪,我是没不好意思认。一来就得罪人,让奶奶罚了。”墨紫拽拽钟家媳妇的手,表现得很亲昵,“等有机会,咱们吃个酒打个牌唠唠嗑,如今都是一个院子里的,那就是自己人,可不能像今日这般生分。”

钟家媳妇不由被墨紫的神情带着走,点头说是,看她和小衣进内园去了,暗道这丫头真够伶俐。

“小衣,姑爷住进来了?”墨紫问。

小衣歪着脑袋瞧她,“所以才故意听那女人唠叨?”

“人没有防备心的时候,最容易套话。我看她,应该是听命于姑爷,而非其他人,至少,这点心安。”裘三娘的麻烦,并不是只有萧三郎一个问题,还有金丝的伺机而动,“如果丫头都换了,金丝那边——”本来要用反谍计的。

“姑爷一个没留,全弄走了。”查金丝老底的事也只能放一边去,“你说,他该不是想和那只金丝雀合伙害小姐吧?”

人在行动不自由之后,大脑思想便自由了。小衣就是一例,她本来不爱说话,也不爱动脑,却能想到萧三和金丝勾结,显然是太无聊之下的产物。

墨紫嘻笑道,“别冤枉了姑爷,他要是和金丝合伙害咱们奶奶,何必弄成这样?摆明不肯放人走。”说着话,她已经进了书房,看到裘三娘打算盘呢。

裘三娘不生气,不沉脸,挺怡然自得的模样,抬头瞧墨紫一眼,说声来了,便低下头接着对帐。

墨紫知道裘三娘做事的习惯,也不说话,自己倒了杯茶,好久不曾闻到的月季花香,是白荷亲手晒制的,感觉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她心中一愣,突然游丝般细密思绪。

“好喝吗?”裘三娘翻完一本帐簿,看墨紫端着茶在发呆,“我觉得花香太重,又怕说了白荷没日没夜想怎么把香味去淡,结果还是将就吧。”

“用花苞好一些。”花茶虽然是墨紫跟白荷说的,但她自己对茶几乎没研究。

“待会儿你跟白荷说。若是我说,她又多想。”裘三娘嗅嗅她杯中已凉的月季茶,最终一口气喝完,“我瞧她,大概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近来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有时候比我还凶。”

墨紫笑出声,“奶奶说的是白荷?我这出去才几天,敢情天翻地覆了一回,不过,要说嫁人,白荷都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裘三娘沉默了好一会儿,起身推开窗,园里那棵树的叶子有些黄有些红,是秋色,等她再转回身来时,面容依旧明艳。

“你舍得回来了吗?”她笑容华丽,泛些微嘲意,“我这边一放手,你成了撒腿的兔子,跑得没影了。”

“我不是在帮东家赚钱么?难道待在这里,还能生出银子来?”墨紫这时以掌事的身份说话,少了很多束缚,当然,丫头的时候,也没怎么被结束就是。

“你就拿捏着我爱财。我等你交出五千两来,把你卖身契双手捧上。”几乎,已经是定局了啊。“说吧,什么风将那么忙的墨掌给吹来得?”

墨紫笑昨有点无奈,“我没管住我这张嘴,可能麻烦了。”


●● 第238章 丫头凤凰

“你说萧二郎知道了红萸船场地事。”裘三娘听墨水紫讲完大概,没掌握要领,“不过,他双不是船夫,不会做我们生意,船场也是正经的营生,他知道了又怎样?”

墨紫坐直了,望着裘三娘,为她对船的两眼一抹黑而无语,又不得不说一句,“东家没听清楚吗?我赶他下船,用词有点不客气。”

“我知道。也不是第一回赶他,而且我看他自己没事找事的,该骂,理他作甚?”要不是墨紫够厉害,换个胆小的,她就没那颗价值贵重的珠子到手,“我还怪道呢,怎么就盯着你不放?当初不知你是姑娘家也还罢了,如今知道了,一点不避嫌,那时,卫六娘死活要跟他,他否认得一门清,我本来还挺信他无辜,这会儿瞧他这样,又多一个为他寻死的,定然是他大大咧咧不懂收敛,让人家误会他有意思,才招惹来的。”

墨紫浅笑吟吟,“这种事,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咱们是不明白的了。莫愁姑娘说跳河就跳河,有寻死的勇气,却没有放弃的勇气,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处处有情郎。”

裘三娘噗哧笑出来,“错了,错了,天涯何处有萧将,人间处处是野狼吧。”

两人欢笑一阵。

红梅白荷进来,见裘三娘和墨紫各坐一处,酌香茶面生愉,其乐无边,被约束的烦闷不由跟着消散,随两人展露欢颜。

“还是墨紫本事大,一回来,奶奶心情就好了。”红梅换上热茶,“白荷花,咱们一定要把墨紫捉住,再不放她一个人自在去。”

裘三娘乐呵呵,“好,你们试试,把她留一晚,一人五两银子。不然,你们一人给我五两银子。”

墨紫不急,定心说道,“别随便跟奶奶赌,你们必输的,这头你们想着拿五两银子,那头奶奶就撵我走。我真要住一晚,奶奶今夜里睡不着,心疼银子。”

裘三娘啐一口,捞起本帐册,朝墨紫扔过去,“别自以为多了解我似的,我从前小气,那是狼窟里头,今日不知明日事,如今嫁了人,是我的还是我的,夫家的我都有本事能捎走一份,还跟人一两一两得算么?帮我瞧瞧这本帐,有没有错漏,一船子货买了一半,这月底出发,应该赶得及装满,对了,上回我说的话还作数,你要有闲钱,我给你空出一小舱出来,放什么都随便你,我会跟赵亮交待一声。”

“小舱用不着,我置办不了那么多货。”她私房银子早就突破八两三,不过离千两还早,“白何,红梅,要不要咱们几个凑一份,赔了也不会太惨,赚了大家分。”

“可是,完全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货。”红梅是活络人。

白何到底资格老,说道,“哪需要我们操心,有奶奶和墨紫拿主意,咱凑个份子就是。”

“那倒也不是。我给开个单子,大家商量后有什么要补什么不要,再来置办。”墨紫起身在架子上拿了个算盘,“今晚我不走,等睡时叫上绿菊小衣再一块儿说。你们明日赢了奶奶的十两,记得给我一份,我特意留下来的。”

“你们听好了,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小本大利。有银子傍身,腰板底气都硬,将来要许人,也是你们挑,不是人家挑你们。我裘三娘的丫头,不做小,不做谁家里的仆妇,要么就嫁真心实意的自在人,要么就是不嫁人也一样活得好。我,没有打算给你们找这府里头的小厮随从,趁你们现在没这心思,先跟你们说清楚,要找,咱找外头的,好的,还得是正妻。”裘三娘头一回说出对丫头们婚事的打算。虽然听上去很强势,其实却是她表达疼惜的一种方式。

墨紫的立场,是想替裘三娘这样的一番言论大声叫好的,不做小,不做某家里的,要挑自在的人,哪一条都是裘三娘要为出身卑微的白荷红梅她们争取最大的幸福,裘三娘当初给她向元澄举过媒,也是奔着他还未娶妻去的,这个性格如火,精明市侩的女子,有极可爱且令人欣赏的地方。

红梅白荷双双脸红。

墨紫开她们玩笑,“啊,你们不说话,难道看上了府里的?要我说,小厮随从什么的,确实配不上,不过,王府护卫倒是可以考虑。那个萧旻萧队长,就不错。鹿角巷里跟咱们也待了一个多月。听田大说,他爷爷跟老王爷情同兄弟,曾经是主仆,早放了自由身,一家四代虽然住在萧府里,跟萧姓旁支等同,有产有田有钱,却没有贵族门第的浮夸奢华,挺踏实的人家,萧旻今年十九,未娶妻,没什么小妾通房的,武艺高强,还知书达理,不久也要到军中去,将来武将官职是一定的。”

裘三娘想起那个敢给她脸色看的萧旻,眼睛一亮,“这个确实不错,你们要是谁相中了,我就网开一面。”不能一棒子全打死。

红梅连连摇头,“旻少爷什么身份,娶官家小姐都绰绰有余,哪里是我们能想的?”

“什么身份?”墨紫不以为然,“他爷爷讲故事,得从吃不饱肚子,穷得讨饭,然后卖身为奴开始说,等你们有了银子,奶奶还了你们卖身契,你们一样能当千金小姐,出身?是靠自己赚的。”商人地位低微,但商人可以买官买身份,总之,富裕之后,身外物就唾手可得了。

白荷红梅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这是什么说法,闻所未闻。

裘三娘望了墨紫良久,“虽是惊世骇俗,倒也无错,自古便是帝王将相都有苦出身的,今日之丫头,明日之凤凰,也未必可知。”

国墨紫耸耸肩,惊世骇俗,所以也就姐妹淘里说说。她从不期望改变这个时代,只想在古人能接受的范围内,最大程度——洗脑!因此,她看到红梅白荷头摇得拨浪鼓,也不觉得遗憾,毕竟,从小接受服侍主人的教育,生长环境又是如此,不可能这么快跳得出去。

“罢了,你们觉得配不起他。我还觉得他武人一个,不懂情趣。”裘三娘结束这场戏言。

两大丫头松口气,一个说要准备饭去,一个说要帮忙去,赶紧溜了。

“没出息。”裘三娘撇撇嘴。
“慢慢来。”墨紫好整以暇,开始拨算盘珠子。

“等吃了饭,你去趟维风居。”裘三娘发现墨紫手一抖,就坏笑起来,“怎么?不是你自己跑来跟我说惹了麻烦?与其等人找上门,不如我们大方点,请客吃饭,把话说清楚,从此他当他的水上将军,我们造我们的船,互不相干。”

墨紫心道,一顿饭就不相干的话,她早自掏腰包了。

“我虽然对船场所知不多,不过战船只能由官家船场来造,这条行规我还是不清二楚的。你手下船工本事就是大过天,他也不能违背工部的做法。”正气凛然的萧二郎,最重国法吧。裘三娘对这个二伯接触不多,所知不少。

“话是不错,可他毕竟是官,官官相护,规矩这些,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他若强来,我们也斗不过。”把她偷偷抓起来,严刑拷打,逼她造船,她不是很惨?

“看来,我这婚事也不算亏。无论如何,冲着我是他弟媳的份上,也不会明面闹翻。而只要他迂回,我们就能躲。”裘三娘嫣然一笑,“我得对三郎好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