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上房安顿下来,华伟还是百思不解,垂手立在秦子都身侧,试探着低声问道:“少爷…您果真要许了季六姑娘为贵妾?”
“这还有假?!”
秦子都轻哼一声,喝了一口客栈的清茶,任那涩味在舌间流转,却还是强自咽了下去。
放在平日里,这些粗等的劣制货他是绝对不会碰的,可今天他要喝下去,他要深刻地记得在季家受到的羞辱,一点一点地铭刻在心上。
“可是…为什么啊?”
华伟挠了挠头皮,他想不通。
“季家不与秦家结亲,我就纳了他们家姑娘做妾,那是在打他们的脸!”
秦子都冷笑一声,眸中光芒渐沉渐暗,“还有齐湛那小子,出的什么馊主意?若不是他,少爷我能至这般难堪的境地吗?他想要娶季六姑娘,我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华伟恍然大悟,但看向自家主子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秦子都这是报复不到正主头上转而迁怒啊,但这样的话华伟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的。
*
季明宣琢磨着这事宜早不宜迟,不然秦子都一个反悔了,搞不好第二天便走人了,到时候他再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女婿?
所以回了季家老宅后,季明宣直接便奔去了碧幽阁。
守门的婆子也不好拦着,季老太太只是禁了柳姨娘与季紫薇的足,不准她们出了苑门,但并没有不允许别人进去,所以季明宣一路进来也是畅通无阻的。
碧幽阁的正屋里,柳姨娘正抚着头斜倚在软榻上,眉眼间俱是化不去的愁思。
她是没想到季紫薇竟然这样大胆,她明明警告叮嘱过,却还是和齐湛搅在了一起,害季重莲的事暗地里做了就做了,谁料还被别人给发现,跳入别人的套里爬都爬不上来。
难道这季家老宅是天生和她们母女犯冲吗?
本以为回了丹阳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可却是霉运不断,她倒是有些怀念三沙镇的日子,苦是苦了些,却没人给她脸色看,日子过得自在多了。
若是季明宣再争气一些,就是一辈子不回丹阳又如何?
柳姨娘叹声连连,却是没有听到屋外丫环的通禀,季明宣已是如一阵旋风般地卷了进来,眸子含着熠熠的亮光,兴奋地唤了她一声,“芬芳!”
“老爷!”
柳姨娘一怔,这才从软榻上坐起了身来,软软地应了一声,“老爷怎么来这里了?”说着便要起身侍候季明宣就坐。
谁知季明宣却是踏前两步,大手按在她双肩上,又将她给撑了回去,自己也坐在了一旁,眼睛眨了眨,故作神秘道:“你可知道今儿个出了什么大事?”
“听说秦公子离开了。”
柳姨娘默了默,虽然被禁足在了碧幽阁,但并不能说明她耳目不聪,该有的消息自然会有人传进来。
也是,秦子都这般想要摆脱这门亲事,都不惜设计诬陷季重莲的清白,若是季家再上赶着想要嫁女儿过去,那成什么样了?
所以,秦子都的离开,就意味着这场亲事的终结。
其实想到这一点,柳姨娘还有些庆幸,若是当初定亲的是季紫薇,秦子都便是要毁了季紫薇的清白,而他们谁都没能及时发现过来,那么最后下场凄惨的可就轮到了她的女儿。
幸好啊幸好!
不过,季重莲如今做不了探花郎夫人,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还没走远呢!”
季明宣兴高采烈地握住了柳姨娘的手,只是看着她有些黯然的神色,原本喜悦的心情瞬时便打了个折扣,只压低了嗓音道:“秦公子与五丫头的婚事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老爷你乐成这副模样,当心被人看到了禀报到老太太那里,你可是要吃挂落的。”
柳姨娘觉得有些疲倦,随着季明宣的拉攥,顺势便倚进了他的怀里,轻声道:“老爷,你说咱们还回三沙镇好吗?”
“回什么回?你傻了啊!”
季明宣怔了怔,将柳姨娘给撑了起来,打量着这张不再年轻的容颜,他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呐呐地转头道:“反正那鬼地方,我是再也不会回去,你是没吃够苦?”
“回到家里是非便多,咱们女儿论心眼也斗不过五姑娘,我是怕她再留在家中,早晚惹祸上身。”
季紫薇毕竟还年轻,个性冲动又不会隐忍,若是季重莲再次设下套来,下次又会是个什么境地,她真地不敢想像。
柳姨娘只有这一双儿女,真正是爱逾生命!
如今季崇天无心学业,她也知道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将来能够清闲活着已是不错,但还是要靠着家里这份祖产过活。
四房的产业,等着季重莲出嫁后还不是要重归季明宣的名下,她一定能够等到那一天,她也一定会比季老太太活得长!
想到这里,柳姨娘原本黯然的心情又豁然亮堂了起来。
“你也别操这份心了,今儿个来我便是与你说六丫头的事。”
季明宣握紧了柳姨娘的手,待她抬眼有些困惑地看向自己,他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为薇儿寻了一门亲事,是门天大的好亲事!”
“什么样的好亲事?”
说到季紫薇的事,柳姨娘顿时眼睛一亮,十四岁的姑娘也是时候议亲了,婚事谈妥后这准备嫁妆安排种种婚前事宜不都得要一年的光景。
季明宣能够为季紫薇考虑到这份上,柳姨娘心中自然是感动。
如今俩母女正在低迷的时候,季明宣这话无疑让柳姨娘重新看见了前途的亮光。
若是能够就此斩断了季紫薇与齐湛的关系,那自然是更好。
说实话,对于齐知县的儿子她是看不上的,不学无术不说,在事业上根本毫无建树,又是个克妻的,哪家父母舍得将女儿嫁过去?
“这…我说出来你可别怪我!”
季明宣有些迟疑了,虽然这婚事看在他眼中是绝无仅有的好,但女人的思维又和男人不同,做妾可是柳姨娘心中的一根刺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
柳姨娘慢慢地敛了神色,先前的欢喜一瞬间收敛,季明宣能够认识结交些什么人她心里还不清楚吗?
刚才她真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若是季明宣因为赌博而将女儿拿去抵了债,这还有什么可欢喜的?
当然,这样糟糕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季家,季家人丢不起这个脸,宁可拿银子去赔别人也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是放在三沙镇,没有人会为季明宣去填那个无底窟窿时,或者才有可能。
想到这里,柳姨娘原本紧绷的心情骤然一松,也好在他们已经离开了三沙镇啊!
刚才的想法也就只是想法而已,如今就安心地呆在丹阳吧,男人好赌她管不了,但把控着家中的银钱,为自己和儿女留一条退路她还是能做到的。
“是…是秦家。”
季明宣搓了搓手,有些踌躇地看向柳姨娘。
“秦家…哪个秦家?”
柳姨娘心中一沉,看着季明宣的表情,她心中怎么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是秦大哥家里,子都不是才离开没多久吗?”
季明宣看了一眼柳姨娘,骤然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子都?”
柳姨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片刻后,她怒极反笑,“怎么?他娶不到咱们季家的嫡女,便想退而求其次娶庶女?当初在三沙镇若是这般便好了,如今他才两面三刀,出尔反尔,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
看到柳姨娘这般反应,季明宣顿时有些焦灼了,“秦公子哪里不好?样貌家世,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还在皇上跟前都露过脸的,这样的条件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想的?!”
柳姨娘冷笑一声,咬紧了唇,“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五姑娘都不愿意嫁了?你是薇儿的亲爹啊,断不能厚此薄彼!”
“就是因为我是薇儿的爹爹才会为她这样考虑,放在别人身上,爷还不爱搭理呢!”
季明宣冷哼一声,双臂环胸,气氛一时间僵持了起来。
他冷冷地扫了柳姨娘一眼,果然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会想到眼前,怎么不想想若是季紫薇入了秦家的门,今后又会带给他们多少好处?
女人就是这般没道理可讲,不知道他怎么还想要急急地回来与柳姨娘商量,真是高看了她!
他是季紫薇的亲爹,她的婚事难道他还做不得主?
季老太太本就不喜欢柳姨娘母女,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季紫薇更加不待见,又怎么会关心她的亲事?
这事只要他应允了,私下里一抬粉红小轿抬起秦府去,谁还有权力过问?!
这样想着,季明宣不禁昂起了头,冷冷搁下一句,“这事容不得你置喙,我已经决定了,这亲事就此定下,只等薇儿及笄,就抬进秦府去做贵妾!”
“什么…贵妾?”
柳姨娘大惊,只觉得脚下一软,扑倒在了地上,整个脸色倏地变得苍白了起来,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伸手指向季明宣,手指上艳红丹蔻好似染了鲜血一般刺眼,“你竟然让薇儿去秦家做妾,你还是不是人?!”
秦家被季家退了亲事,秦子都遭受了这样的羞辱和打击,心里怎么会不怨不恨,再让季家的姑娘去做妾,那是要生生地被熬死啊!
季明宣这是瞎了眼迷了心,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说什么?!”
被柳姨娘这样指着鼻子骂还是第一次,季明宣错愕之后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也是他从前太纵容柳姨娘,真是宠得她没有尊卑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妾室,如今竟然敢质疑他的决定了?!
“老太太不会同意的,季家的女儿不会给秦家做妾!”
柳姨娘拼命地摇了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猛然爬了起来就往门口奔去。
季明宣如今是被名利权贵迷了眼睛,谁知道秦子都还给他灌了什么迷汤,她不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要找季老太太,老太太就算再不喜欢她,想来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季家的女儿去秦家做妾。
哪知柳姨娘还未奔出屋门,便觉得头皮一阵疼痛,头发被人拉扯着,她惊呼一声,下一刻已被一阵大力甩向一旁,碰在了一扇镂空的花鸟屏风上。
屏风应声而倒,她整个身子也控制不住地跌扑了上去,手肘磕在硬木上,痛得她忍不住唤声来。
季明宣飞快地期近,膝盖抵在柳姨娘的腰背上,大手又一次地揪紧了柳姨娘的乌发,迫得她不得不仰面抬起了头来。
“老爷…”
柳姨娘早已经哭花了脸,她从来没见过这般凶狠的季明宣,一时之间也有些怔愣,可身体传来的疼痛不会骗人,清清楚楚地告诉着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
“你这个女人,给你三分颜色你便想要开染房了?”
季明宣咬紧了牙,另一手钳住了柳姨娘的下颌,冷笑一声,“老太太从来便不待见你们母女,你以为她会为你们做主?如今出了这事,六丫头敢陷害五丫头,老太太巴不得将她嫁得远远的,再也见不着人!”
“你以为给六丫头再说一门亲事就会好到哪里去?以老太太对六丫头的厌恶,怕是嫁个商户都是好的!”
“如今我给她寻了户好人家,探花郎的贵妾难道还不体面?你的女儿总究会强过你,这辈子你若乖巧听话我便保你一生无虞,若是非要和爷对着干,你可别怪爷到时候心狠手辣!”
柳姨娘的哭声倏地止住了,她瞪着眼睛,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季明宣一般。
这就是那个不惜千里寻来的有情郎?
这就是那个因为专宠她而至沈氏早亡的好相公?
这就是那个为了救她不惜以命胁母的好男人?
柳姨娘只觉得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所有的恩啊爱啊情啊意啊,被风一吹,片刻便没了踪影。
原来,男人是会变的!
柳姨娘仰着头,疼痛让她有些麻木,只觉得眸中的泪液一瞬间已至干涸。
“这事就这样定了,你就安心地呆在屋里,等着薇儿出阁那日,我自会允许你们见上一面!”
见柳姨娘失魂落魄的模样,季明宣顿觉无趣,心下也知她是认命妥协了,这才一松手,任她软软地倒在了屏风上。
第【90】章 重莲提议,渣爹娶妻
第【90】章重莲提议,渣爹娶妻
季明宣在第二日清晨便赶往了客栈,因是离着季家最近的几家客栈,倒不用细找,只挑最好的那间前去,秦子都主仆果然在座。
俩人定下了纳妾文书,秦子都承诺将会奉上三千两的聘金,聘礼另算,季明宣已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季紫薇的嫁妆铁定是公中出,这一点季重莲会安排,可这聘金他便可以肥了自己的腰包,只要秦子都不说破,谁又会知道呢?
想来这事只要自己全权包办了,到时候将人给送到秦府去就是,如今秦子都已经和季家的人生了嫌隙,想来也不会亲自上门对照一二,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思及此,季明宣眸中的笑容亦发深厚了。
纳妾文书一定下,季明宣便马不停蹄地去衙门备了案,似乎生怕秦子都反悔了似的。
揣着那一张纳妾文书,秦子都悠然地靠坐在回上京城的马车中,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他和季家这事没完,别人怎么羞辱了他,他势必要找回来,等将来走着瞧!
季家除了柳姨娘外,还没有人知道季紫薇已经被季明宣许了秦府做贵妾,日子还是照样地过下去,只是柳姨娘与季紫薇被禁了足,整个季家顿觉清静了不少。
季重莲此刻正倚在凉亭里,看着碧元与红英剥着莲子。
本来这样的小事也轮不到这两个丫环做,只是闲来无事便剥着玩,季重莲看了一阵,便也抓了一把莲子过来,利落地用刀剖开翠绿的皮,滚出里面杏白色的莲子,再挑出中间的莲心,分类搁置在了一旁的瓷瓮和瓷碟里。
“姑娘,这莲子咱们吃就可以了,这莲心干嘛也留着,多苦的东西啊!”
碧元看着那满满一碟的莲心,虽然翠绿的色泽看着很喜人,但却也改变不了那苦涩的本质。
“苦口良药嘛!”
季重莲笑着摇了摇头,“这莲心是一味中药,虽然我不太懂,但老人们常说,莲心泡水可以清心去火,没得浪费了,咱们就来尝个鲜。”
“还有这等功效?”
红英也有些诧异,略微思忖了一刻,她脸色有些微红道:“姑娘…姑娘可否赏婢子一些莲心?”
“你来要干嘛?”
季重莲还没有发话,碧元便偏头看向红英,见她脸色越来越红,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为景管事要的吧?”
景德是红英的未婚夫,俩人的婚事也定在了年后。
碧元不说还好,一说红英的脸更是红得像火碳,但在季重莲略有深意的眼神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说,“前几天他…他给我捎东西来,无意间说到他娘有些上火,婢子就想着…”
“还是咱们家红英聪明,这人还没嫁过去,就开始讨好未来婆婆了,不错不错!”
季重莲抿着唇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羞得红英亦发不好意思,头垂得都快到胸口了。
碧元却是若有所悟地深思了起来,片刻后,也在瓷碟中揽了一撮莲心往自个儿身前堆着,“姑娘,这个给婢子,下次林大哥来了,婢子也让他捎回京里去。”
“你这丫头,倒是现学现卖了!”
季重莲撑不住捂着唇笑了起来,红英也抬起头来看了碧元一眼,见她这般落落大方毫无羞涩之意,对林楼好就是好,自己这般反倒有点缩手缩脚显得小家子气了。
“得了,你们两个各自包上一包往婆家捎去,给我留下一点就行了。”
季重莲大度地摆了摆手,两个丫环对视一眼,忙点头道了谢。
秋风乍起,吹散了满池的碧波,少了莲叶的池塘看着有些萧瑟,春去秋来,倒是四季不变的定律。
明年,她也该及笄了。
可若是就这样嫁了人,她反倒有些放不下心来,特别是四房,她走了,季崇宇可是怎么办?
虽然有季老太太照应着,可人老了难免心力不足,不能面面俱到,又有柳姨娘时不时地在季明宣耳边吹些枕头风,这个父亲又一向是个偏心的,倒真是难说了。
“姑娘,可是在担忧什么?”
碧元已经利落地收拾了剥好的莲子莲心往屋里捧去,红英扶着季重莲坐在美人靠上,见她沉默不言,眸中似有忧色滑过,这才大胆一问。
“还不是家里的事。”
季重莲叹了一声,目光垂在指间,“我总归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带了你们几个离开,虽然还有刘妈妈照顾着宇哥儿,可想着父亲与柳姨娘…我总是放不下心来!”
“是这个理。”
红英跟着点了点头,“若是四太太还在就好了,说什么也能照拂着少爷,柳姨娘再嚣张那也能有个管束的人。”
季重莲一怔,偏头看向红英,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喜色,她这是钻进了死胡同里,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没想到呢?
男人荒唐,那是因为没有管束得了他的女人,再加上姨娘作乱,四房自然就没有宁日。
季紫薇总归也是要嫁人的,可柳姨娘却是要长长久久地在四房生活着,若是真没个人能拿捏管束她,长此以往,未免生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再撺掇着季明宣做下什么错事来,到时候还会有谁为他们收拾这烂摊子?
所以,若是在她离开之后想让季家四房有好日子过,那么找回一个当家女主人便是很有必要了,规束季明宣,管教柳姨娘,当家主母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季重莲也不怕继母生下嫡子,季崇宇嫡长子的地位是不会改变的,到时候他早已长成,若是继母想要过得好,想要将来自己的子女也有依仗,是一定会善待季崇宇的。
看着季重莲忽喜忽惊的模样,红英有些忐忑地问道:“姑娘,可是婢子说错了话…”
四太太离世已经好多年了,或许她是无意间提起了季重莲的伤心事,可是再伤心…也,也不该是这副模样啊?
“我的好红英,你可是一句话点醒了我!”
季重莲笑着抱了抱红英,转身就往凉亭外走,口中还不忘记吩咐道:“回去装上些莲子和莲心,咱们上老太太屋里走一遭!”
*
宣宜堂的正屋里,三太太姚氏正一言不发地坐在下首,目光低垂在膝上,显得她的面容更加沉静。
“这亲事已经定下了?”
季老太太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水,刚刚搁下茶盏,又对灵芝点了点头,灵芝会意地上前跪在脚踏上,给老太太捏着腿。
“定下了,所以今天来和老太太禀报一声。”
姚氏抬起了头来,虽然容色淡淡的,但到底眼中有着一丝喜悦的光彩。
儿子娶媳妇了,她也要做婆婆了,能不开心吗?
“这之前还要做些什么准备,我老婆子是没有这个心力,你就与五丫头商量着办吧。”
季老太太摆了摆手,微微眯了眸子,显出几分疲倦来。
“媳妇想在外给泽哥儿置办个院子,当作他们夫妻的新宅,这老宅的房子就暂时给空出来,索性三房如今也没有人住着,老太太看着该怎么就怎么办。”
姚氏说话清清淡淡,也不拐弯抹角,实在是生活在这宅子里,她本也没想和谁斗过心眼,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季老太太虽然不喜欢三房,但对姚氏这个媳妇还是看得上眼的。
此刻听姚氏这一说,老太太微眯的眼猛然睁了开来,眸中射出一抹精光,“这么说,你们三房是准备出门单过了?”
季家老宅的房子做为祖产将来定是有大房传承下去的,当时的分家不分房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到时候她这把老骨头也没了,想来大太太要将剩下的几房人给分出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今姚氏能够自己提出来,倒也是少了几分麻烦。
姚氏起身福了福,态度倒是不卑不亢,“是有这个打算,将来泽哥儿成了亲,开枝散叶的,若再在老宅里住着,怕是抹不开去,所以媳妇斗胆做了这个决定,还望老太太不要怪罪。”
“你心思倒是细,能够提前想到这些,我又怎么会怪你?”
季老太太摇了摇头,半晌后才是轻声一叹,“这事你和老三也说了?”
“老爷四处奔走不定,媳妇是寄出了信去,但还没有等到回音,这事先办了也成,相信老爷即使知道也不会说道什么。”
姚氏这样说也是正理,男人顾外,女人管内,这定宅安家什么的,只要姚氏说了也算数。
“也是这个理。”
季老太太笑着点头,面色和蔼,“可瞧到合适的宅子了?”
“前几日托人去寻了几家,倒是有一户看着满意,也是来向老太太讨个主意。”
姚氏已经落了坐,静静地看向季老太太,“宅子是在丹阳县城,却不在咱们春江镇上,但也不远,坐车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是前朝一个官宦人家的老宅子,五进的宅院,挺宽敞的,就是看着沉旧了些。”
季老太太略微沉吟后,才道:“宅子沉旧些倒是不打紧,只需修缮一番即可,但…这赶得上泽哥儿的好日子不?若是不行,还是先在家里成了亲,修缮好了再搬过去也不迟。”
季家好久没有办过喜事了,季老太太也想趁着这事扫扫霉气,季崇泽成了亲,接下来季重莲便也不远了。
只是季重莲的婚事她可真要好好琢磨琢磨了,前车之鉴,她可再不能被那些表象迷惑住,岂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姚氏略微想了想,便点头想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这婚事就在家里办吧,也好让他们小俩口就近给您老磕头。”
季崇泽的婚期就定在十月,若是马上将房子给买下来,抓紧时间修缮,虽然有些赶,但还是来得及搬过去。
姚氏虽然为人淡漠,但到底心思细腻,略一思虑便明白季老太太心中所想,人老了就图个热闹,要不这般清冷的日子过下去谁不会觉着寂寞?
想到这里,她自然顺水推舟,合着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就让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老太太,五姑娘来了。”
云霞在屋外禀报了一声,跟着便撩起了帘子,季重莲已是拐了进来,后面跟着红英。
“咦,三伯母也在。”
见到姚氏,季重莲自然有些诧异,旋即便笑着对俩人行了礼,红英抱着瓷罐站到了一旁去。
季老太太含笑看向季重莲,“你大哥要娶媳妇了,你三伯母正和我商量呢,这婚事定是要办得热热闹闹,你也帮着一起理理事,别累着了你伯母一人!”
“大哥的婚事这么快就定了,日子是多久?”
这前段日子不才在议亲吗,决定得这样快,倒是让季重莲有些始料不及。
“也是亲家母那边身子不好,想着女儿快点出嫁,若是再耽搁了,就怕…”
姚氏话到这里一收,后面的季老太太与季重莲自然就会意了。
怕是季崇泽的未来岳母快要不行了,若是这婚事再拖拖,这亲家母亡故,女儿又要再守孝三年才能嫁人,不若趁着还有日子就尽快将亲事给办了。
“嗯。”
季重莲点了点头,诚挚地看向姚氏,“三伯母那里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尽管说来,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好。”
姚氏浅浅地笑了笑,又看出季重莲有事找季老太太,这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姚氏离去的背影,季老太太轻轻叹了叹,“好容易熬到季家第一个哥儿娶亲了,也算是喜事一桩。”
季重莲附和着点了点头,又听老太太道:“泽哥儿成亲后三房便要搬出去了,这偌大的宅子竟是越来越冷清了。”
“三伯母他们要搬走了…”
季重莲唇角一抿,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分家不分房,这也只能维持到季老太太尚在时,若是老太太有一天没了,他们四房定也是要离开的,姚氏不过想在前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