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夫人翘了翘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的意味,却还是没开口说些什么。
九皇子安心受了老族长一礼,这才笑着道:“快起了吧,既然是族长所托,少不得要多照看他几分。”说着转头对身后一白面无须的侍从说了句什么,便见那侍从欲来将杜延书给领到后头去。
“哥哥!”
杜延丽趁势唤了一声,又拔开人群挤到跟前,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杜延书,激动道:“哥哥此去必定前程锦绣,妹妹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遂!”
“好妹妹!”
杜延书激动未平,眸中亦含了几分泪意,又望向远远站在人群末尾以求避嫌的祖母以及父母众人,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家里牺牲那么大才为他谋了这么个出路,若是他不争气都对不起这一大家子。
这侍从也是通情达理的,由着杜延书兄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带着他转向了车队的后方安顿去了。
须臾,九皇子上了马背,又对着老族长众人挥手道:“都回了吧!”这才调转马头,由着马儿轻快地跑了起来。
“恭送九殿下!”
老族长又带着村里一众恭身行礼,听着马儿嗒嗒地跑了起来,这才缓缓直起了背脊,面色上一片平静,再回身时已经被七嘴八舌的众人给一拥而上围住了。
杜伯安带着两个弟弟在一旁拦都拦不住,生生地被人群给挤到了壁角。
还是老族长拄了拄拐杖,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都安静些!”
“唰”地一下,人群里静了一分,片刻后又暴出一阵喧哗,只听有人扯着嗓子道:“老族长不公啊,有这等好事怎么只便宜了五房,若是早先与咱们交个底,谁家不愿意多出粮?你们说是不是?”
“是!”
“对!”
“就是这个理了!”
人群里立时暴出一阵响亮的附和声。
“把五房老太太叫出来说话,那一日她可是在的!”
不知道又有谁喝了一句,众人赶忙转过了目光四处搜寻,果然见着站在人群尾巴上的五房老太太并儿子媳妇正欲悄悄离开,被这一喊顿住了脚步,脸色青白交错很是有几分尴尬。
“五房的人在那呢!”
又有人高喝了一句,人群便如潮水一般地涌了上去,或拖或攥地将五房众人给挤到了老族长跟前去。
“这下热闹了。”
刘妈妈站在杜老夫人身旁笑意深深。
“老族长揽了这事,就知道后面好不了,这下宗房和五房有得忙了,咱们不去凑这个热闹。”杜老夫人不由轻哼了一声,对萧怀素姐妹道:“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说着当先转身扶着刘妈妈的手离去。
萧怀素只嗯了一声,带着几分不舍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在视线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终是轻叹了一声,心中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转而懒懒地倚在了杜延玉的肩上。
“表妹是不是累着了?”
杜延玉赶忙扶住了她,关切道:“昨儿个你忙了一夜,今日原本是让你休息的,怎么听到祖母要去送行这还巴巴得爬了起来,眼下回去可要好生歇歇。”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只觉得倦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杜延丽已经被一群小姑娘给叽叽喳喳地围住了,或是关切,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问话层出不穷,让她一时之间应接不暇。
萧怀素无声轻笑,眼下就算杜延丽没有攀上宁湛或是秦致远这个高枝,那被人羡慕的感觉已是让她受用不尽了。
“不就是她哥哥跟着九皇子走了吗,这般没有功名又没有后台,去了也是从最底层做起,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杜延玉对这种走歪门邪道的总是有些不屑的,他们家哪一个不是走的科考之路,一门全进士,就算杜延意在学问上无甚建树,家里也给了低线,必须达到最低的门槛才能将他给弄进工部去,更别说杜延意本来就在杂学上有所专长,就算进去了那也是学以致用,指不定还是工部之福呢。
“可若是杜延书真混出了个前程,五房就真的有望了。”
萧怀素笑了笑,整个人都挂在了杜延玉的身上,双臂将她脖子一揽,只觉得眼皮亦发沉重,“三表姐快带我回去吧,我困得撑不住了。”
杜延玉这才忙忙地唤了红枣和秋灵来,几人遮着掩着一起架着萧怀素往回走去,也许是心里的事情一放下,果真走到半路她就睡了过去,倒是让杜延玉好一阵无奈,同时也不禁羡慕她心宽有福。
夜色已深,萧怀素却是拥着被子迷糊地坐了起来,四处扫了一眼,哑着嗓着唤了一声,“秋灵!”
外间响起一阵悉索的穿衣身,旋即秋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帐外,隔着帐子问道:“小姐可是要喝水?”
“什么时辰了?”
头有些痛,萧怀素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秋灵转头看了一眼窗下桌案上的沙漏,“刚过了丑时。”
果真是睡久了啊,眼下半夜就醒了。
萧怀素伸出手来,示意秋灵卷了帐子,这才披衣坐在床沿上,看着不远处昏暗的灯光微微有些发呆。
“院里没什么事吧?”
萧怀素接过秋灵递来的温水喝了半杯,这才转头问道。
今日她早间回来吃了一碗素面就倒头大睡,一觉就到了丑时,虽说杜老夫人体恤她昨儿忙了一宿没使人叫醒她,但这一睡过便成了日夜颠倒之势,眼下着实不能再睡了,不然这头还得疼着。
秋灵接过萧怀素手里的杯子搁在床边的小方几上,又牵了她倚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按着她的太阳穴,“今儿个倒是有一件事…”话语里似乎有几分迟疑。
“是什么事?”
萧怀素享受般地嗯了两声,秋灵的身子软软的,又带着一股洗浴后的清香,让人闻着很是舒服。
“今儿个奴婢去寻表姐,恰巧看到大少爷与二少爷了。”
杜老夫人跟前得用的大丫环香菱便是秋灵的表姐,这次是跟着老夫人一块回了杜家村的。
杜延昭兄弟俩一起去寻杜老夫人,那定是有什么要事!
萧怀素微微将眼睁开了一条缝,“继续说。”
“是,”秋灵应了一声,又继续道:“奴婢也有些好奇,便向表姐打探了一下,说是两位少爷向老夫人建议将三少爷给送到秦岭去!”
“什么?”
萧怀素陡然增开了眼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秋灵,“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秦岭边境啊,那等苦寒之地,梁氏来信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若不是有杜伯宏在后面压着,指不定她还会说得更悲惨些,再说如今羯罗又强势攻伐,战情说不上岌岌可危,但有危险却是一定的。
杜延昭他们明知那里的境况,却还要建议将杜延林给送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灵点了点头,“当时刘妈妈陪着老夫人在屋里,表姐就在茶水间里呆着,只隔着一道门帘,不会听错的。”
“那我外祖母怎么说?”
萧怀素缓缓沉下了心来,杜延昭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定是事出有因。
“老夫人起先还是有些震怒,不过大少爷又说了一些话,老夫人这才歇了怒火,转而细细思量了起来。”
秋灵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少爷是觉着三少爷在这里安宜惯了不思进取,老夫人又不好隔着辈分地管教,二老爷素来教子严厉,若是三少爷在父母身边,一是解了他们念子之情,再有二老爷管教着也能让三少爷早些懂事,”顿了顿又道:“听说三少爷自己也是愿意去的,还私下里求过六爷与秦大人,只是两位都没有答应他罢了。”
“喔,”萧怀素笑了笑,挑眉道:“三表哥还求过他们了?”
也是,这样的事情依宁湛与秦致远那谨慎的性子,只怕谁都不会答应。
杜延林那不成熟的性子搁哪都是个烧人的火炭,又没有家中长辈应允,谁摊上谁倒霉!
“那可不是?!”
秋灵跟着点头,“若非这样,两位少爷也不会找上老夫人,虽说外人看来…好似有些不顾兄弟情意,可奴婢知道他们是真正为了三少爷好!”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与杜延昭、杜延意兄弟相处得久,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品行,只杜延林到底是后来才回到杜家,接触得不多,却也知道这个三表哥惯会使些小聪明,人也浮躁了些,少了几分踏实。
秋灵又道:“所以奴婢想啊,若是老夫人也同意了,到时候给六爷去封信,将三少爷给捎带着一路去秦岭,他定是不会拒绝的。”
萧怀素心思转了转,忽而便抿唇笑了,“外祖母的请托,宁六哥自然不会推拒,”想了想又道:“接下来他们还要去两个村落,征得的粮食都让人先送回西安府了,若是要去秦岭,最后定也是在那里集合着一起出发,倒是还有些时间。”
不管杜老夫人怎么决定她也没意见,杜延林的性子是需要人管教,兄弟影响不了他,老夫人隔着辈份也不好管教得狠了,若是能让他吃些苦头也是一种磨砺。
将这个问题丢在了一旁,萧怀素这才转头仔细地打量着秋灵。
少女的身形玲珑有致,面容虽不算漂亮,但也白皙清秀,不知不觉间秋灵已经快十六了。
“秋灵,今后你嫁了人也跟在我身边吧,做个管事媳妇,多威风!”
萧怀素抱了秋灵的手臂倚在她身边,这些年相处下来,俩人虽是主仆,但感情尤似姐妹,她已经对秋灵生出了几分依恋。
“小姐说什么呢,多羞人!”
秋灵骤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
“这有什么,姑娘大了始终是要嫁人的,不过你嘛,再等两年看看,我定给你物色个好的。”也不管秋灵面上的羞恼,萧怀素径直说道:“这人啊,长相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踏实勤快,会疼人。”
“小姐懂什么,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秋灵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却觉得暖暖的,萧怀素能将她的将来都打算得清清楚楚,她还有什么好愁的,能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证明她确实没有选错人。
“你表姐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萧怀素又问起了香菱的事,“那年好似听你提过,你表姐从小便和你哥定了亲的。”
“是,”秋灵笑了笑,“小姐记性真好,老夫人准备明年就放了我表姐回去成亲,反正这里有刘妈妈把持着,老夫人屋里总出不了错的。”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穿鞋起身,“反正睡不着了,我想早些去厨房里给外祖母熬锅小米红薯粥,再做几笼锅贴饺子。”
“小姐这般孝顺,老夫人知道心里定是欢喜的。”
秋灵扶了萧怀素下床,主仆俩个动作利落地收拾梳洗了一番,这便打着灯笼往厨房而去。
☆、第【97】章 真好
最终杜延林去秦岭之事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作为当事人的他自然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刻收拾行礼去西安府等着宁湛他们归来,到时候好随着宁家军一同过去。
杜老夫人是派人直接给宁湛送的信,就沿着他们一路走过的路线追着送了过去,可没有直接送到西安府的宁家。
宁湛收到信后很快便回了信,说是他们征粮完后他会再回杜家村一次,到时候便将杜延林给一起带走,时间很充裕,杜延林还有空闲收拾准备一番。
这一来一回的信件确认后,杜延林再雀跃兴奋也只能稍稍按捺下心情,掰着手指算着宁湛什么时候到来。
杜延昭与杜延意却是松了口气,这段日子杜延林要怎么闹腾也由得他了,只盼望到了秦岭与父母在一起后杜延林能稍稍收收心养养性,吃些苦长些见识,那也就不枉此行了。
至于杜延林的功课,杜老夫人也给杜伯宏写了信,就由他教导自己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但若是杜延林无心进学,其实在哪里都一样。
转眼到了二月,冰河上也渐渐化了水,走到桥上还能看到一块块的浮冰飘浮在水面上,倒是有些胆子的孩子还敢凑上前几分,甩长了手中的钓竿,指望吊上几尾鲜鱼来。
还有些调皮的孩子在河边玩着冰,空旷的河面上传来阵阵笑闹声。
萧怀素撑着下颌坐在桥头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拍拍裙角站了起来,双手一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姐可要回去了?”
秋灵上前来为萧怀素系上了灰鼠毛的披风,又理了理身后的风帽。
“走吧,已经在这耽搁了一会儿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却听得桥另一头隐约传来马蹄的嗒嗒声,她赶忙转过了头去,怕是自己听错了。
河面上飘着一层薄雾,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可那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萧怀素禁不住握紧了秋灵的手,面上显出一抹紧张和期待。
杜家村里也有人家养了马匹,可最近没听说谁出了门,当然不排除是送信的人,可送信的人莫不是月中才来,这才二月初呢,要来是不是也早了些?
骏马穿透薄雾,前蹄微微扬起嘶鸣了一声,马上的人儿顺势一拉缰绳,黑色的袍角在风中飞扬,墨发星眸的少年微微定神,待看清远处的人,那张冷峻的脸庞上亦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不是宁湛又是谁?
“是六爷!”
秋灵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却是知道宁湛会来杜家村接杜延林一同离去,只是这时间远近谁也估摸不清,知道是二月,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宁湛驱马跑了过来,临得近了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一双星眸定定地看向萧怀素,略微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缓一些,“萧三妹,可别来无恙?”
“宁六哥,真没想到你这样快就来了。”
萧怀素也欣喜地踏前一步,目光在宁湛的脸庞上来回睃了睃,这些日子的奔波让他看来瘦了些,不过精神还不错,个子好似也拔高了一点,据她目测恐怕已经超过一米七五,不过男孩子在他这个年纪还要长个头,到时候长到一米八恐怕也不是难事。
“是,”宁湛点了点头,“事情办完了,就赶着来了。”
“粮食都筹措完了?”
萧怀素问了一声,“九殿下与秦大人他们呢,没随你一道来?”
“九殿下他们转道回了西安府,我自己来的杜家村,到时候接上你三表哥就能走了。”
宁湛话音一落,留意到萧怀素骤然低落了几分的情结,不由轻咳了几声,“若是你三表哥没准备妥当,我在村里留上几日等着他也是行的。”
“那敢情好。”
萧怀素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一双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秋灵在一旁微感诧异,却也觉出了俩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脚步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只低垂了目光候在一旁。
“萧三妹这是要去哪?”
宁湛瞧见了不远处在冰河上嬉戏的孩子们,目光又转回到了萧怀素的脸上,她的脸蛋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吹了冷风。
“在桥上坐了一会儿,正打算回去呢。”
萧怀素搓着手呵了一口热手,这段日子她总是有意无意地会到桥头来逛上一圈,说她是在刻意等着宁湛也不尽然,但大抵心里也期待着他有一天会如现在这般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好似今天,虽然有些意外的惊喜,却也在情理之中。
“那咱们一块走吧。”
宁湛点了点头,牵着马先走在了前头,萧怀素踌躇了两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马,分站在马匹的左右,秋灵则落后几步跟在萧怀素身侧不远。
“原以为那次离去后便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再来杜家村,没想到竟在中途接着老夫人的来信。”
宁湛转头看向萧怀素,马鞍只及她肩膀,可以瞥见她白嫩的耳垂上挂着的一颗摇摇晃晃的水滴型玉石,长长的璎珞自耳后垂落在了颈边,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尤其娇俏。
他倒是没见过这样的耳饰,很是别致,也很衬她。
像是留意到宁湛的注视,萧怀素耳根有些发红,不觉用手轻轻抚了抚那长长的璎珞,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宁六哥也觉得这耳饰好看么?”
“好看!”
宁湛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简洁的两个字,却包含很多意思,不仅是耳饰好看,戴着它的人更好看。
萧怀素轻笑了两声,红着脸微微咬了唇瓣,“这是三表姐给我做的,平日里她就爱捣鼓些首饰,咱们姐妹几个素日里用的首饰可都是经过她改良的,在市面上应该看不到重样的。”
“原来是这样。”
宁湛恍然大悟,不由夸赞道:“杜三小姐倒是巧手。”
她们姐妹几个似乎各有所长,不过萧怀素却是更加全面一些,会做吃食,也会画画,听说这画功还是学自杜阁老,杜阁老不仅是当世名儒,于书画上更是一绝,能得他的真传,相信萧怀素的画功也弱不了。
“嗯。”
萧怀素轻轻应了一声,又听得宁湛道:“还要谢谢你,那些干粮咱们都吃完了,连九殿下都夸赞了你,在外还能吃到蔬菜,这可是咱们从来没试过的。”
从前行军在外,莫不是几块干馍一袋水,至多再加块肉干,哪里像这次这般丰富,只要拿个碗来将干了的蔬菜一泡,再就着新鲜的肉干吃着,虽说不算顶顶的美味,可也比从前好上太多。
“你们喜欢就好,我也是突然想到了,这样方便携带些,可味道就没有在家里弄得好了。”
萧怀素笑着扬了眉,眸中散发着自信的光芒,“那次是有些赶了,不过若下次再做,我能够将味道稍稍调得好些,只要在蔬菜里加些作料再晾晒或蒸干即可,那味道一定更好。”
“上次你倒只是写下了吃的方法,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将这制作的法子也一并传授了?咱们行军在外少不得要各处奔波,以后让军里的大厨也照着这样备下干粮,咱们在外吃的东西就要好多了。”
宁湛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向萧怀素,他是舍不得她次次亲自动手,若是有其他人代劳也免得这份辛苦,这办法若传到了军中只怕也会风靡一时的。
“好啊,回去我就细细写了制作的法子,再加上一些调味的方法,到时候一并给你。”
萧怀素倒没有藏私,爽快地应下了。
“怀素,你真好!”
宁湛脚步一顿,一双眸子定定地看向萧怀素,似乎想看清她每个羞涩的表情,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这样一个好姑娘真就让他给遇到了。
“你说什么呢?!”
萧怀素扯着衣角害羞地瞥了宁湛一眼,那模样似娇似嗔,又带出无限的风情,端得是惹人怜爱。
宁湛一时之间都看傻了去。
俩人说话间便到了杜家院门前,萧怀素命人来牵了马,这才带着宁湛进去拜见杜老夫人。
杜延昭他们几个还没有下学,所以整个前院里尤其清静。
进了后院,拐进杜老夫人的正屋,萧怀素一眼便瞧见了正立在廊下说话的杜延云姐妹,不由笑着唤道:“二表姐、三表姐,宁六哥来了!”
杜延云怔了怔,随即转头,果真见着宁湛跟随在萧怀素身后举步而来。
“那么快就来了?”
杜延玉也有些诧异,侧身站在了杜延云身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对冷脸的宁湛就是有些怕怕的感觉,虽然知道他人好,可是也不敢轻易接近。
当初宁湛住在他们家时也见过几面,可都是匆匆行礼见过,基本没说过话。
“杜二小姐,三小姐,打扰了!”
宁湛步伐沉稳地上前,目光微微低垂,对着杜延云姐妹抱拳一礼。
“哪里的话,这次三弟去秦岭还要托六爷一路照顾着,是咱们家该谢谢你才对。”
杜延云说完便对着宁湛福身一礼,杜延玉也跟着做了。
众人你来我往之间,香桃已经打起了帘子,刘妈妈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夫人请宁六爷进屋一叙。”
宁湛点了点头,目光又回了过来转向了萧怀素。
“宁六哥,你进去吧!”
萧怀素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宁湛这才不做其他,又对杜延云姐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屋去。
杜延玉笑着上前来挽了萧怀素的手,打趣道:“倒是每次都让表妹遇到宁六爷,真正是好巧!”
萧怀素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儿果真是凑巧了,我正要从河边回来,恰巧就见到宁六哥骑马而来,他什么时候来我可算不着,你说是吧三表姐?”
“得,什么都是你说的。”
杜延玉笑着捂了唇,道:“若是三哥知道宁六爷来了,只怕要乐坏了,他可是早盼着要去秦岭了。”
“希望三弟到了那边会好些吧!”
杜延云轻叹了一声,又转头看向萧怀素,问道:“这次就只有宁六爷一人来了?”话语里透出一种隐含的意味。
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轻声道:“倒是只有宁六哥一个来,听说秦大人跟着九殿下已经先行回了西安府等着,只怕宁六哥接了三表哥之后他们才会一道去秦岭。”
听萧怀素这第一说,杜延云便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目光微微垂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致远到底是没有再来,杜延云说不清楚心里是有种期待还是失落什么的,总之她的情绪亦是淡淡的,就像她如今整个人一般。
母亲那么操心她的婚事,可她却那么无动于衷,是不是有些不孝?
对秦致远那个人她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可几次见面还是觉得他人不错,沉稳、内敛,待人周到客气,倒没有时下年青男子的猛浪,也许是年纪管在那里了。
听说他今年二十四了,而她亦十七,差着七岁,算不得太大,可也绝对不小了。
她也辗转知道了秦致远并未成亲,不然当初杜延静与杜延丽何故这么热心,这两个可不是奔着姨娘的名头去的,现下小姑娘的心眼都大,不管身份地位是否匹配,想嫁就要做个正房嫡妻。
其实这样想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如当年的自己。
回头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杜延云突然觉得那时的爱恋是那么幼稚,可那时的感情却又那么热情真挚,只有爱过痛过才会真正成长,她庆幸她已经走过了这段历程,对未来也没有那么深的执着和期许,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也很好。
可是秦致远…那个明明已经和她缘分相错的人,为何又走进了她的生活?
杜延云明明白白记得她那天是带了串蝴蝶络子在身上,可回到房里却发现遗失了,她也赶忙让奉春沿着她走过的路去寻过,可却一无所获。
若是说被人捡走了,那么秦致远的可能性最大。
但若是秦致远拾到了,又为什么不还给她呢?
是不想造成误会,还是有心私藏了?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就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秦致远离开了,她以为会告一段落,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杜延云不知道她对秦致远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思,或许有着一点点的期待,认为嫁个这样老实本分的男人平淡地过一辈子也不错,至少她是见过人的,总比揭开盖头之后才知道对方长成什么模样来得好。
可另一方面她也有些茫然,因为这事不是她想就可以促成的,再说秦家与他们家已是生了龃龉,若是让杜老夫人放下从前的一切再平心静气地与秦家再谈婚事只怕有些难。

而在杜老夫人的屋内,老夫人已是笑着让宁湛坐了,香菱赶忙奉上了茶水,又在刘妈妈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
“这次征粮可还顺利?”
杜老夫人笑着看向宁湛,丝毫不觉得他脸上冷硬的表情刺眼,反倒日渐觉出一抹亲切来。
“还算顺利,四个村征了四十万石的粮食,如今已是分批押送回了西安府,不日便要启程往秦岭而去。”
宁湛这话透露出了几个信息,倒是将杜老夫人想知道的都一一告知,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挨着打听便也能尽数知晓,他只是为老夫人省了这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