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止义抚掌点头,“未料三皇兄想得如此清楚,也是,这架天机床弩可是初次开锋,换了他人,皇弟我也不会这么客气。”
他顿了顿,变换了声音喝道:“言止息,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操控床弩的士兵便松了手。

 


☆、第119章 冲进昭平

言止义仰天笑得愈发猖狂,一片寂静唯有他的笑声盘旋在半空之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机床弩的弓箭上,蓄势而发的箭,似乎闭眼都能听见箭穿胸膛和**摩擦的声音。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言止义笑了一会停下声来,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太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的确听到了空气中“咻”的声音,从他前方而过,穿梭而来。
然后,没有了后续。
万人之前,不至于所有人都被吓呆,可如今,竟是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他低下头,平视前方,言止息好好地站着,一动不动。
正要开口骂旁边的人“混账”,一旁的诸相先发了话,“挡住,快过来挡住!”
只是他身后的士兵早已慌乱,谁还来管言止义和诸相的性命。恐慌的人群,身后的士兵到处乱窜,诸相倒是个识趣的人,言止义不能有事,于是后退的时候拉了言止义一把。
他已经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个世界太玄幻!
从天而降的白尼玛不知何时落在了天机床|弩的床架上,在操控的士兵松开控制轮轴的手柄时咬住了手柄,方才言止义狂笑时听到的声音并不是箭发出去而是白尼玛从他面前窜过。
制住一只猫并不是难事,难的是白尼玛在咬住手柄的时候尾巴顺着床架探了下去,勾住控制整个床架旋转的轴轮,尾巴一用力主床架一旋转,玄弓所正对的射击目标便偏离了言止息,朝向了言止义及他身后的军队。
一只猫的力量可想而知,若此刻言止义的人敢上去杀了白尼玛或是吓它一吓,白尼玛一松口,言止义就会遭万箭穿心。
这世间万物本就如此,看起来最先进最完美的优点一回头便成了扼住咽喉的利器,只看你如何使用。
言止息想尽办法偷天机床弩|图纸而不是去摧毁这架床弩的用意便在于此,毁了一架还可以造第二架,掌握了它的构造才能将它化为己用。
刘青山若是知道自己耗尽一生研究的绝佳杀人武器最终射向得是言止义,怕是一口老血吐出来能染花一面宫墙。
言止息这会儿掸了掸领口,厌恶地看着满身鲜血染就的衣裳,片刻又从厌恶转向欣赏,这么一来一去直到言止义看见白尼玛故意咧开嘴唇假装要松口而吓得大汗淋漓之时,才慢悠悠地上前。
他每走一步,言止义便后退一步,心中大抵知道自己触了他的底线是落不得好下场。可想起城外还有皇威军,不知那膨胀的自信心从何而来,挺起胸和言止息对视。
言止息也不看他,只是尽可能温柔地看着那只“大”字型张开在床架上骄傲的白尼玛,手掌刚要落在它身上抚摸以示表扬,那边诸相便不安地喊道:“别碰它!”
白尼玛飞了一个鄙视眼给他,它的控制力岂是此等人类可以估算的,若不是尾巴控制着旋转轴,大抵它还能直起身子在床架上跳个钢管舞。
一下子局势反转,优势站在了言止息的身后,言止义退了又退,眼看就要退到宫门之内。
也就隔着一道门,谁占着这个位置,谁就得到了地势,宫墙上都是言止义的人,不过此刻谁都不敢轻易动手,言止息抬起手,这接下来的动作便是要让进军冲进皇宫,此时一个探子快马加鞭而来,还没有看轻对峙的局势便急急喊道:“皇威军攻城了!”
言止义长舒一口气,这城攻得正是时候。
原本因为言止息这边放出来的消息是他率了一千轻骑兵前来昭平,言止义自然是不信的,于是派人去言止息的大军驻扎处查探。大军比言止息晚了一天出发,所以探子先前得到的消息时大军未动,谁料探子前脚刚把这消息发回来,江进九和周阳晖便指挥大军拔营,这一下子消息来不及收回,只能连发三道急文通知昭平。
昭平城内起初收到了言止息确实没率军前来的消息,诸式一族齐齐松气,立刻让皇威军从营地出来包围昭平,诸式一动,叶策手下的人马也就动了,双方僵持在城疆出不去进不来。这么阴差阳错的,迟发了一天的急文便被挡在了昭平城外。
皇威军的首领本就是诸相的亲弟弟,双方采用烟火为令,所以刚才不明城外情况的诸相发了烟火命令攻城。
诸相预计言止息就算此刻要杀言止义也会看清昭平大局,皇威军的权力在诸式手中,在没有君阡大部队包抄两翼后尾的情况下攻下城门轻而易举,若言止义丧命,诸式也不会将大权旁落到言止息手里,说白了,诸式便是下了决心要得到佻褚国的大权,哪怕今后史官挥笔落下的是皇后一支谋权篡位。
这种情况下为了权力不落入异姓之手,言止息断然不会杀了言止义。
可惜,一盘棋覆灭在一道被隔在城门之外的急文中。
若早些得到了消息,皇威军围城当日便会攻城,他们会更倾向于硬闯言坤立寝宫也不顾那玉玺在哪是否名正言顺。只不过在稍微优势的状态下,他们希望大权得来的光明正大,也不至于难封悠悠众口。
不过这天下之事,谁又说得清呢?
言止息知道君阡此刻一定开始指挥包抄皇威军,他并不担心君阡的的指挥和大军的作战能力,却有些担心君阡沉重的身子是否吃得消。
他不能分神,身后的人上前抓住床弩发射的手柄,白尼玛则一下跳上了他的肩膀侧着脑袋看着言止义,想着他是会死呢还是会死呢还是会死的?
不过诸相有一点估计的是没错的,其实言止息根本没打算在这紧要关头杀了言止义,对他的宽容并不是因为碍于言止义的身份和诸氏的权力,而是蒲湾镇与君阡分开时她说的话。
他本就没那么残忍,若是成了,他大可选择从此软禁言止义或是流放,但落在君阡手里却一切不好说,但他相信君阡,相信以两人的心灵相通她不会做让他为难的事。
言止息此刻的沉默看在言止义和诸相的眼里便觉得是他在衡量皇威军的实力以及杀了言止义的利弊,言止义冷笑三声,“皇威军攻城,昭平马上不保,父皇寝宫门口还跪着朝中大臣,母后会一力挺我,放开天机弩,你清楚现在的局势!”
天机床弩现在是场上最有力的武器,言止息断然不会傻到真的还给他。何况不清楚局势的人是对方,他竖起中指淡淡道:“一个时辰之内,破你三道门,皇威军首领的脑袋换你的命,怎么样?”
等到言止义反应过来言止息的话时,对方早已挥了手,禁军得了命令如千万匹草原烈马冲进宫门。
**
夕阳的金光被揉碎在昭平城外的半空中,打在士兵的脸上彷佛涂染了一层颜料,皇威军看到天空燃起银色的烟火在亮黄的天上如此灿烂夺目。若不是手中扛着刀枪,大抵会有附庸风雅的人来诵一首韶华易逝花开荼蘼的歌赋。
君阡所率的人马驻扎在不远处,皇威军两边焦头烂额却又送不进消息,明知一攻城就会被城内士兵和城外士兵包饺子,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这场仗对君阡来说,毫无压力,甚至于有些大材小用。
近两年的仗,只有在跟言止息交手时才打得过瘾,玩得过瘾,阴得过瘾。
江进九和周阳晖各自率兵两万从左右方夹击,她只拿四万兵马去应对皇威军,攻城时站在制高点的守城士兵是占优势的,江周二人一杀到,足已歼灭攀城的士兵。她率大部队拦住后方,逃一个,活捉一个。
言止息给了言止义一个时辰,而君阡,亦只给自己留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内,她要皇威军全部投降!
此刻皇威军是硬着头皮攻城,江进九和周阳晖事半功倍。
守城的士兵似乎看见了支援的军队,一桶桶火油浇下来云梯便倒了一半,城下杀喊声此起彼伏,蔽日连天的军队冲杀过来,将皇威军杀了个七零八落。
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打得君阡有些困乏。
甘南道养兵多年,一旦真正投入于战场,男人血性被激发,个个以一当十,何况攻打皇威军,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不断有败退的皇威军想从正前方撤退,被堵在路口的君阡抓个正着。
她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策马率兵赶往昭平城下。
一路上皆是皇威军的残兵,君阡睁眼都没看冷笑着跑过。
原本正驭马前行,前方士兵来报总共俘获的人数,君阡停了下来,旁边的草丛一阵摆动,她斜眼过去,还未等汇报的士兵反应过来众人以将草丛围了起来,君阡从里面抓出一个穿着皇威军战甲的士兵,“再加一个!”
手下士兵立刻压了那人,君阡再次上马,阿珂却突然喊停,“把刚才草丛里抓到的人带过来!”
君阡瞟了阿珂一眼,看见她眉眼中带过的一丝不安,便知道出了什么事。
很快那人被带到,阿珂捏起他的下巴看了看,抹掉他脸上的泥巴,豁然笑道:“阿阡,你来看看吧。”
君阡一看便乐了,正愁找不到的人却出现在这里,怕是言太宜怎么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手下一路跟踪刺杀她,却也没有办法进昭平。这不正是那个阿洛!
“既然自己撞枪口上了,那就劳烦在去一趟昭平吧!”
阿洛的脸上没有表情,以他的身手不至于如此轻易地被君阡抓住,他想回昭平,他想知道言太宜有没有危险,所以才心甘情愿被抓。
城门下,君阡和江进九及周阳晖汇合,旌旗飘着大大的“宁”字,城墙上站着一个人,长脸浓眉,正是叶策。
君阡抬头一看,便心中有数,这怕是,又被人算到了。
叶策也没讲话,便让人开了城门放行。方才他从慧隆寺出来便一路去了城门,守城的本就是禁军的一支,按照言坤立的吩咐,除了守皇宫的便都去守了城门,至于言止义想做什么就让他放开手脚去做。
此时,言止息那边也已经一路冲到了言坤立的寝宫。

 


☆、第120章 一一解开

言止息出现在言坤立寝宫前的那一刻,诸皇后和在场的官员全部都愣住了,
向来风采卓绝的睿宁王全身带血,第一次那么猖狂嚣张地站在他们面前,甚至于和从前判若两人。
昭平的一般官员只知言止息平日挥金如土且不问政事,何时有见过杀神一般的他,
余晖洒在他的发梢和脸庞,将轮廓映衬地神圣光洁,就连身上的血衣,都彷佛是可以渲染的殷红,将那一点点金色的碎亮慢慢托起、发散、笼罩。他来得那么安静,只有兵刃撞击得声音,那一群跟在背后的人,在视线中渐渐模糊,天地之中只容得下他一人,一笑,倾覆天下绝容。
朝阳的大红下玉瓷色的肌肤愈发透亮,记忆中空缺的那一块妖魅被这致命的诱惑弥补,似乎从来都觉得他芳华绝代,却发现原来他惯穿的白色惯遮的样貌都只是用来伪装。这一抹红,才真正属于他,属于这个惊才绝艳的男子。
言止息显然没将任何人放在眼底,二话不说上前就要冲寝宫的门,诸皇后一看事态不妙,立刻将他拦住。
言止义和诸相也回到了寝宫前,双方的人手依旧在对峙,只是明眼人一看言坤立亲掌的禁军如此服从言止息的命令,便知道该偏向那边。
然而人人忌惮诸氏一族的权力,在敲定结局之前,明哲保身的办法便是保持沉默。
言止息冷笑着躲开对方的攻击,只是在百官之前提高了嗓门道:“父皇半月有余不曾出寝宫,儿臣有种种问题想请父皇答疑解惑,望父皇准许儿臣进殿!”
周边沉默了一阵子,寝宫里面却没有半点声音。
诸皇后一拂袖怒叱,“皇上他并不想见你!”
言止息挑了挑眉,觉得寝宫内的状况不对。
若是按照君阡所说和叶策的态度,那么此刻言坤立应该急于见他才对,如今里面毫无声响,甚至于一个一个被请进去的御医都不曾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不安、警觉、惶恐,当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时,不禁头皮一麻。
寝宫原本是言坤立下的命令不准别人进去,只是现在昭平权力在诸氏手上,哪还有诸氏进不去的地方?但她进去过一次之后,除了招御医以外却也不准他人进入,说是皇上的意思,但言坤立到底有几个意思?
言止义在等,等皇威军的消息,言止息心中明了君阡定然能大败皇威军,所以不惧怕他们拖延时间。
他们在寻找,寻找一个契机,寻找一些巩固地位的物件,比如,玉玺。
言止息进退不得,带人硬闯非常容易,但现下等待着的老臣们也一定会阻拦他。他们需要的是言坤立的命令。
双方在博弈。
从寝宫出来一个小太监,在诸相身边轻轻嘀咕了几句,诸相面色一喜,遂眉笑颜开,同诸皇后商量了几句。
二人似乎达成共识,言止息分明能感觉到一股森森的恶意,透过他的身体看见寝宫阴鹜的气氛融在这黄昏中。
不过很快,当宫外的探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向诸相报信说皇威军大败时,方才的喜色被这消息冲散,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原以为,时间够了。
君阡在江进九和周阳晖的护送下一路过关斩将风掣电驰而来,也不管这是哪里,所过之处拦着必斩,江进九算是贴心的,生怕他家未来的小主子在君阡的胎教中成为一个混世大魔王,所以格外卖力地替君阡扫清障碍。
一大半的兵力在守城,君阡本也没打算带那么多人进来。
她到达寝宫前时,正好听到一个小太监从言坤立的寝宫哭着跑出来宣布皇帝驾崩的消息,随即宫前一片嚎啕大哭,言止息愣在那里都忘记了下跪。
恍然间似乎回到侑京刑场羽战祁等人被杀的场面,那种难以言表的痛楚她很理解,哪怕言止息和言坤立的关系并不和谐。
她看见他紧握的拳头和颤抖的指节,一段苍白流年里的回忆。
言止息立于众人之间,缓缓回头,看见君阡深意的目光,却强忍着给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然后,他一步一步沉重地向前走去,可是诸皇后似乎并不想让他靠近,伸手一拦,剑锋在言止息的手中晃了晃,将折射的残阳打在了她脸上,听到他冰冷中带了一丝哀痛的语气,“让开!”
“开”字尾音刚落,一群士兵涌上来意图阻挡言止息的脚步,寝宫内却有一声重物掉落的声音盖过了殿前的喧哗嘈杂。
那些原本真哭的假哭的通通停止哭泣,狐疑地看着寝宫的大门。
紧接着一声犀利地刺破云霄的尖叫,寝宫之内似乎发生了大的争执,耳尖的一下子就听出那尖叫是言太宜的声音,言太宜怎么会在寝宫里!
诸氏和言止义也没有料到言太宜在里面,言止息趁着这一时大乱,一踹门便闯了进去,君阡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门时对着众人敞开的,君阡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不由得毛骨悚然。
言太宜身着太监的衣服,披头散发地跪在一边,方才那落地的重物应是房梁上的一盏琉璃灯,灯盏已碎,灯芯仍旧吊在上面,放置灯芯的托台上放着一块温润的方玉,顶上可这龙在九霄的图案,若不是看的仔细,只怕会当做灯芯。
大殿里一片被翻箱倒柜的杂乱景象,像是有人在寻找什么东西,看见吊灯下一众翻倒的椅子,便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
寝宫屏障后是一众被有进无回的太医,嘴上塞了东西,这半月来早已形销骨立,隔着障碍物看着闯进来的人,是希望,又是绝望。言止息几乎一眼就发现了藏在屏障后的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传国玉玺!”
“请皇后娘娘告知!”
看傻了的殿外大臣们开始议论,君阡看着那些先发问的,便知道哪些是言止息打通的人。
数量小于一半,这铁板钉钉的事她很想知道对方会怎么解释。是推给言太宜还是杀人灭口?
言止息没有在意大臣的疑问,走进殿内蹲在言太宜身边,抬头看了看那盏吊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不轻不重,大家都能听到,这一声告诉我便意味着告诉大家。
言太宜看着言止息,那眼里分明写着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言止义心下一宽,幸好言太宜没有站在言止息的队伍中。
沉默之际,君阡走到言太宜身边,将手中一支崭新的玄铁沉弓特配的箭丢在了她脚下,“阿洛在我手里。”
言止义一看事情有变慌忙大喊:“来人,公主疯了!”
“我没疯!”言太宜狠狠地瞪了言止义一眼,像是要将他千刀外剐,经此一吓脸上挂了串泪珠,犹豫了片刻断断续续地开口却是为了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的男人,唯一的让她安心的男人,口齿清晰道,“父皇半个月前就驾崩了!”
言止息浑身一抖,殿外听见这句话又开始了一阵议论,怀疑的目光指向诸皇后,她声嘶力竭道:“她撒谎!”似乎又觉得这话立不住脚跟,便改口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言坤立的龙床上整洁干净,黄布蒙着身体没有尸体腐烂的臭味,死者为大,言止息本不想去打搅他,但是如今却不得不掀开布验证。
周围没有杂味,他掀开的时候,言坤立闭着眼死前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解脱,未必不是好事。
言止息叹了口气,正要盖回去,发现言坤立的拳头紧握,手中攥了什么东西。他攥得很紧,是死前极力在保护,言止息握住他的手,怎么都打不开。
君阡已经让人将灯盏上的东西取了下来,屏障后被困住的太医们也被解救了出来。
言止息一直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
“皇上是半月前驾崩的?”江进九在一旁询问。
如此局势明了,太医们自然也是看清楚了,“是的,皇上半月前驾崩,娘娘招了我们过来,要我们配置保存尸体的药物。药效作用下可以保持一月不腐烂,然后我们都被禁压在了这里。”
江进九那边手忙脚乱,君阡也没好到哪里去,周阳晖一直在保护她,就怕有个万一。言太宜一直在逼问君阡阿洛在哪里。君阡本是厌恶言太宜的,言太宜派人三番五次的暗杀她,虽未成功,却是她的判断几次偏离真相。但此刻又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古语说得多有道理。
没有梧桐的事,兴许她还没这么讨厌她。但是那个阿洛……毫无胜算的情况他替言太宜挡着,明明可以逃走却依旧要返回昭平,他本身是个高手,这世上高手太多,重情义的高手,太少。
言太宜假扮太监混进寝宫,无非也和藏着消息不放出去的诸氏一样,想找到传国玉玺,然而这个社会对于一个女流之辈来说,登上九五之尊太难。言太宜心中清楚,但就想言止息所说,她爱玩,她好赌!赌了一生,还赌了爱自己的人。
从灯盏上取下来的不止传国玉玺一件东西,还有一张言坤立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那圣旨退却了些黄色,笔墨深深地刻在布帛上,上面的字一笔笔苍劲有力,似平戎万里的一曲征歌,又像山河之巅的壮丽誓言,绝非他近年所写。
想到叶策之前的话,君阡勾勒出一种可能,这圣旨拟定的继承是二十多年前所写,那时候,正是言坤立风华正茂的时候。
兴许他对珍妃的感情都是真的,太过真切以至于让别人觉得虚情假意,二十多年前珍妃生下言止息的时候,他心里继承人的位置便有了定数。只是后来珍妃撒手人寰,言止息心中无法释怀。
作为一国之君,他需要一个对政治敏锐,手段强劲,内忧外患之下依旧可以执掌江山的储君。这般豪情壮志不是一本书一支笔可以培养出来的,这需要磨练。
所以他坦白偏向言止义却暗中给言止息压力让他不断地去争取去成长,将他送到玄齐国做人质,看他一个人逃回国。烧了荷园,只是为了让言止息加快行动。把芙蕖山庄交给叶策,却又隐瞒了其中地道和山腹的军火,他不能打压言止息,只能让他越战越勇。
他应是早就知道了君陌先生的身份,所以君阡那么容易进入尚武院,因为言坤立要让言止息掌握住甘南道的势力来巩固自身。尚武院虽有诸多权贵子弟,但是这个冷兵器的年代,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还能用什么手段去得到?
诚然,言止息没有让他失望。
梧桐的逃离,叶策所谓保护君阡,芙蕖山庄的秘密,全部解开。
江进九激动地捧着圣旨给言止息看得时候,他闭上眼,却有一行清泪落下。
天下父母皆护子,只是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同,他用磨难促使他成长,让他抗衡对强大的力量,便再也不用怕这一代佻褚国会没落。
言止息拿出叶策给他的匕首,刀柄中央有一块很小的宝石被掐掉,这匕首唯一的宝石。
他看了看言坤立的手,然后和上布。
就让他带着珍妃的遗物,一同去吧。
言止义和诸皇后怎么都没想到,所谓宠爱所谓放权,不过是言坤立为言止息殿下的基石,总有一天会通通偿还。
他起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云层中仅剩的半点残阳拉长了地上的身影,圣神,肃穆,不可撼动。
如神龙自墨潭一出,衔烛耀都,带火移陆升云出湖。
他眉宇间的威严在逐渐黯淡的天色下华光四射,尘封的圣旨,他不想读,也不想听,江进九捧着它,走下阶梯给百官看。
他走到诸皇后面前,冷声质问:“父皇是怎么死的?”
诸氏不答,那一众太医中第一个被召到寝宫的便解释道:“皇上中了慢性之毒,毒性在两年左右。”
他掐指一算,两年之前,不正是自己带兵去居忧关的时候。
“羽式一家是怎么死的?”
他再次发问,君阡凝眉看着诸氏等人,握紧了拳头。
言止息一把拉住诸相的衣领,“我给你一次机会,兴许我会饶你一命!”
诸皇后和言止义眼里的恐惧和无力,彷佛将一切坦白了出来。
“给邵奕勋和邵奕炆关于君阡活着和梧桐身份的消失是谁给的?”
诸相连连摇头。
“是我。”君阡诧异地扭过头,看见言太宜面如死灰地坐在地上。
言止息大约也被惊倒,松开诸相面对太宜,“下令杀羽战祁和君阡的也是你?”
言太宜立刻否认,“不是我!”
“那么是你?”言止息再次质问诸相。
“是……是皇后。”
诸皇后一脸死灰,“你……你……竟然出卖我!”
言止息冷笑一声,“刑场的几批杀手是谁派出的?”
诸相弱弱道:“只有一批……另外的,我不知道。”
言止息算得清清楚楚,刑场他不能确定的黑衣人有两批,当然其中一批是救了他的人,诸相所谓的一批,定然是杀了羽战祁的弓箭手。
“还有一批是我!”
众人闻声回头,看见叶策站在人群最后,“射鹿台救人,刑场阻拦江进九的那批是皇上命我派去的人。因为,羽姑娘不能出事。但是皇上并没有做出对于羽战祁等人的决策,因为羽战祁忠君,会对羽姑娘的判断造成影响,所以起初,只是想让他听天由命。”
君阡浑身一震,言坤立什么都知道,居忧关,白灵城,侑京,云州,他怕一旦君阡出了事,言止息便会堕落,像他一样,永远只有在记忆中才能看见珍妃;他也担心君阡因为父母之命所以不能和言止息在一起,所以诸氏的杀手才有机会杀了羽家人。
人之所谓情,不过如此。
言止息突然向叶策弯了弯身子,以示自己对他的尊重和歉意。

 

☆、第121章 最终结局

佻褚国,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大成,归还玄齐国云并十八州及居忧关,与其修百年之好。
然而此时,国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新皇登基总要封后,众人皆知言止息和羽君阡的事迹,但说来,君阡是玄齐国的叛将,若为妃没有大碍,但是皇帝执意要立后,朝中多数官员都甚为不满。立了也就立了,毕竟说白了这还是先皇看中的。
多少人盼望着新皇即位皇宫选秀,这是一条升官发财路,路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只不过,大家也都听闻这羽君阡脾气不太好。
话说回来,一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若是小鸟依人的娇羞样,这才是天下奇闻。
老臣们纷纷担心,皇帝会不会一辈子被羽君阡压着,不敢纳妃?依照他对君阡的宠爱程度,就算君阡要星星要月亮,他都会建座通天塔去摘。
不过此时,君阡却好好地呆在皇宫里,忍受着各种药物的煎熬。
太医说君阡怀胎时运动量过大,实则是杀人放火样样来只是不好说出口,导致胎位移动不稳,所以开了许多安胎药来。君阡本就不爱喝药,看这杯杯碗碗的药快要晕了头。
也没见得自己上蹿下跳的时候肚子里的包子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正端着药准备捏着鼻子喝下去,阿珂一阵风似的急急忙忙跑来,恰巧撞掉了君阡手上的碗。
“怎么了这事,赶着投胎呢?”
阿珂瞪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赶着投胎也好,下辈子没准能有个富贵命。我说你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如今朝廷里里外外可是忙着要给咱亲爱的皇帝大人选秀女,你也不怕弄出个三长两短。”
“急什么。”君阡淡定地端起另一碗药琢磨了一番,“诸氏和言止义的情况如何?”
“诸氏谋害先皇其罪当株连九族,你放心,你的仇人一个都跑不掉。”阿珂啧了啧嘴,“我倒是好奇你为何让他将言太宜降为庶民然后放了她。我以为你会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君阡一口气将药灌了下去将碗置在桌上,“全杀了?全杀了他又要背负一个暴君的骂名。何况言太宜于我没有多大的伤害,她不过是一个赌输后倾家荡产的人,不过好歹还有一个愿意陪着她天涯海角的男人。”
阿珂叹了一声,“都是命啊!”
她是被君阡和言止息留下来的,阿珂的洞察力异常敏锐,政治分析独到,况且她本也无家可归,留在昭平做个女官,安生度过一辈子未尝是件坏事。
君阡挺着大肚子站起来,阿珂便立刻去扶住她,“去哪?”
“去看望咱尽责尽忠鞠躬尽瘁的皇帝,你不是说,如今众臣都忙着给我找情敌么?”
阿珂会心一笑,吩咐人抬了轿子将君阡送过去。
君阡到了雍德殿的时候,正巧新一任的宰相带着百官进谏的折子跪在殿上求言止息过目。
言止息确实过目了一遍,佯装不懂道:“宫里的宫女还不够多吗?挑宫女这等事还要我亲自过目?”
某相爷一阵冷汗淋漓,这皇帝软的也不吃硬的也不吃,偏偏还要跟他装傻子,这折子上都是勋贵世家簪缨士族的嫡女,哪有进宫来做宫女的事?可惜皇帝胃口比较小,一个羽君阡就够他吃,怎么说都不愿意加点菜。
“皇上,请您为江山社稷想想,为子孙后代想想,皇肆乃国之根基,断不可专宠一人!”
“哦?”言止息托着下颚看着相爷,“江山社稷不会毁在我手里,子孙后代马上就有了,阿阡诞下的便是我佻褚的储君。”
“万一是个公主……”
“再生一个!”
“噗!”君阡刚到雍德殿门口便听见了后两句话,当真想回他一句“你当我是母猪啊”,不过看在有外人的份上,她忍住了。然后憋着一身内伤的笑走到言止息身边。
这么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将军怎么看怎么违和,不过好在君阡这些天“修身养性”温和了许多。言止息立刻扶她到椅子上。
“纳妃呢?”
她轻轻一问,言止息立刻严肃否认,“没有!”
“有也不是坏事啊。”君阡朝他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我看看名册?”
丞相热泪盈眶老泪纵横,谁说羽君阡脾气火爆专横跋扈的?明明知书达理心胸宽广识大体。
君阡翻过册子,皱眉“啧”了一声,把丞相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生怕她发怒。
谁料她也不生气,指着名字跟言止息商量,“是不是年纪有些大?”
言止息一听便明白了,拿过名册装模作样道,“确实啊,你看这个,二十二了?不行不行。”
丞相一听这敢情好啊,不过就是嫌着名册上的年纪太大,既然皇上喜欢年纪小的,再找就是了。
君阡悠悠地打了个手势,言止息又回了个手势,丞相看着他二人你来我往,偏偏自己又看不懂。不过看不懂也不能说出来,否则这面子就丢大了。
他二人玩够了,言止息这才问道,“丞相懂了吗?”
“懂懂,老臣这就去办。”他想着,不过年纪小点的,十岁到十八岁都来一点总成了吧,这又不是难事,于是领了命便兴高采烈地退下了。
君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真懂?”
“真懂估计能吐出血来!”
“那倒是,到时候他的名册拿上来,你可看准了别给咱儿子找错对象了。”
言止息走到她身边俯□靠在君阡的肚子上,“别动,让我摸摸孩子的头。”
君阡便也就不动了,看他一脸父爱地靠在她身边,这多年的防御卸下来,依稀还记得他曾经说想在她面前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若这一生都如此安详的度过,多好。
这一瞬间的想法一闪而过,她自己都吓到了。安稳一世谁都想,唯独她君阡不想。平和的环境容易让人懒惰,她偏偏还想着他日依旧提刀上阵浴血沙场。这便是传说中的贱骨头?有梦想,终究是好的。
“他的小手贴着我。”言止息抬头笑对君阡,澄澈干净,除却一身荣耀和重任,不过寻常将为人父的激动和温暖。
君阡摸着肚子道:“兴许是屁股!”
言止息轻笑了一声,叹道:“这许多年过去,我总觉得子孙满堂不如就一个孩子,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他,没有兄弟之争就这么长大,该学的学了我们也便老去了,多好。可为什么众人都想着娶妃纳妾子嗣成群。你说呢?”
“唔……我觉得我该做个贤妻良母,所以还是听你的吧!”
言止息宠溺笑道:“我一直都喜欢挥斥方遒的你,哪怕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雍德殿一阵咆哮,“言止息你找死!我哪有无恶不作!看鞭!”
**
过了许多年,大臣们依旧没有放弃进谏皇帝纳妃,无奈皇后太凶残,放出话来只要她还活着,除非有人踏过她的身躯碾碎她的尊严取了她的性命,否则别想觊觎她的一切包括言止息。
皇帝表示皇后说得有理!
“母后母后,父皇来了!”饭团抱着白尼玛兴冲冲地跑到君阡面前。
君阡瞄了他一眼,“饭团,去吓你父皇一吓!”
饭团鼓着腮帮子泪眼朦胧,“母后母后,为什么别人叫包子我叫饭团?”
君阡想了想,严肃回答:“因为我不喜欢吃包子,我喜欢吃饭团。”
“嗷!”饭团揉了揉眼,“怪不得父皇老说母后是最特别的,连口味都比较特别。”他不顾白尼玛的反抗将它丢尽旁边一直大花瓶中,“母后母后,我一会再来!”
宫女扶额:太子殿下您悠着点,会出事的!
言止息踱步进来,朝四周张望,“太子来你这了?”
君阡一脸茫然,“没有,不会是跑去玩了吧?”
话音刚落,饭团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看见言止息便立刻做错了事般把手藏在后面。他各自矮,挡不住身后一张毛茸茸的皮毛和不断滴在地板上的血。
言止息顿时沉下脸,心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身后什么东西?”
饭团悄悄地退了一步,使劲地摇头。
君阡一本正经道:“忘了你父皇怎么教你的吗?你是未来的君主,做了什么事都要担当得起!”
饭团泪眼汪汪地眨了眨,从背后拿出一张血淋淋的皮,“小白……小白它……”
言止息一阵毛骨悚然,那是它的白尼玛啊!
他接过那张皮,看见饭团眨巴眨巴眼,“母后说我是个男子汉,身在其位必须心狠手辣,否则他日别人就要骑到我头上来。母后还说,我不能有软肋暴露在别人面前,暴露缺陷便是将自己的脖子往刀上搁。我想着我最喜欢的除了父皇和母后,便是小白了,所以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喜欢小白!”
他说得义正言辞,言止息哪怕想教训它都不忍心下手,君阡说得没错,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可饭团才三岁,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接触血腥和暴力,是否会毁了他的童年。
君阡听了这话明显一愣,本就是逗着言止息玩的,没想到饭团演得这么真,还拿白尼玛来开玩笑。
白尼玛那便是佻褚国的第二太子,谁都不敢动它。
她正想看言止息如何作答,由于多年没有伪装间谍的白尼玛演技下降,趴在花瓶口子上鄙视地“喵呜”了一声。
言止息回头一看,这娘儿两竟然凑在一起逗自己。不过还好,这日子,若是没有君阡和饭团,多么无聊。
他蹲□摸着饭团的脑袋慈爱地问道:“真的是你母后教你的话?”
饭团含着手指摇头,“我听珂先生说的。”
言止息和君阡齐齐咬牙:阿珂,这是在教坏太子殿下啊!
阿珂打了个喷嚏,翻着书念道:“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作者有话要说:哦买噶,终于完结了……
谢谢姑娘们一路陪伴至今,竹子感激涕零。
新文《重生之前夫难养》已开启,传送门在文案,恭候各位光临~
我从一个浩大的工程跳到了另一个浩大的工程。
是神经病还是深井冰还是蛇精病还是神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