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岳注视周沫儿时间过长,江成轩自然是感觉到的,意味深长的回身看了周沫儿一眼。
慢慢的,凌风院里的丫鬟在周沫儿不在意的时候一个个离开了,就连随从也找了去处。
等周沫儿发现的时候,院子只有一个叫翠竹的丫头和她两个人伺候江成轩,就这么过了半年,终于,翠竹在一个盛夏的早上,对喝着白粥的江成轩道:“少爷,昨日夫人那里的张嬷嬷来说,夫人那里缺一个打扫院子的小丫头,张嬷嬷看中奴婢平日里勤快,想……”
“翠竹,你怎么也……”周沫儿脱口而出。
江成轩顿住手里的动作,他的手白得透明,和莹白的瓷碗一样清透。
“你走吧,沫儿,给她十两银,到底主仆一场。”江成轩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道。
周沫儿有些不高兴,不过人各有志,她要不是为了躲清晖堂,也不一定会留下。
江成轩和周沫儿站在正房门口,看着翠竹提着个包袱走到院子门口,对着江成轩的方向磕了个头,站起身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沫儿,你也走吧。”江成轩语气轻轻。
早在伺候的半年里,周沫儿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离开镇国公府很难。见江成轩虽病弱,但他是个正直向上的年轻人。于是告诉他,自己不是被家人卖的,而是周大人周秉的女儿,周沫儿。想让江成轩帮着她认亲,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周沫儿说是听人说起周秉失踪的女儿手臂上有块胎记,还给了江成轩看。
江成轩答应了,说以后周秉要是回京,有机会就带着她去见见周夫人,看周沫儿是不是她失踪的女儿。
江成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叫她初夏,而是沫儿。
周沫儿觉得,此次翠竹离开,对他打击一定挺大,她私以为江成轩和她有些相似,跟孤儿也差不多了。
想了想道:“我不离开,她们走了不要紧,以后……我陪着你。”
“要是你找到你爹娘了呢?”江成轩回身,认真问道。
“我陪你到找到我爹娘为止。”周沫儿说得笃定。
“好。”
江成轩回身,声音有些奇异,淡淡道:“我想要个荷包,嗯……上面最好绣鸳鸯的。”
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周沫儿要出口的话噎在喉中,想说鸳鸯是盛国女子送给心上人的。这都不要紧,毕竟江成轩体弱多病,可能不知道这个,看在他的病人的份上,周沫儿还是可以绣的。但要紧的是,周沫儿的绣工实在太差,还绣不出鸳鸯来。
想了想,周沫儿还是没绣鸳鸯,一是她不想随便绣鸳鸯送人,毕竟在盛国,这个不是那么好送的,二嘛,她不会。
最后绣了个几片叶子的荷包,周沫儿自觉勉强看得过去,江成轩收到荷包时的表情一言难尽,周沫儿至今都不想再回想。
此时听到江成轩如此说,周沫儿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又道:“少爷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还要帮我找爹娘呢。”
江成轩半靠在床上,脸色几乎是惨白的,笑意微凉,道:“在我走后,我会吩咐人,待周秉回京,就让他带你上门求见……对不住,我可能要食言了。”
“少爷要去哪里?”周沫儿有些疑惑,府里专门给他请脉的大夫并没有说他时日无多,自然不是那个意思。那就是要出门去?江成轩这副身子,哪里都不好去。
“听说盛国有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很适合养病,我打算去。外面打扫院子的伺书,对我最是忠心,我的吩咐他一定会听。你们去周府后,沫儿,就要靠你自己了。”
江成轩声音虚弱,一字一句的说完,微微闭上眼睛。
见他困乏,周沫儿赶紧问道:“少爷,刚才依柳来做什么?”
“送补药。”
江成轩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果然是补药呢,喝了以后他就困乏,且醒来身子更差,果然是慈母。
周沫儿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忙问道:“那药……”
床上的江成轩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陪你一起去。”周沫儿对醒来的江成轩道。
“你……不回周府了?”江成轩疑惑问道,眼神里闪过一道喜色,不过太快,周沫儿以为自己看错。
周沫儿想了想道:“以后再说,说不定等你身子好全都回来了,周府也还是空的。”


第164章 前世二
江成轩离开镇国公府那日, 风轻云淡, 江蜀送他到城门口,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周沫儿,淡淡道:“一路保重。”
“爹……注意身子。”江成轩轻轻道。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 跟随他多年的随从忍不住道:“主子, 二少爷这一去……”
“回府。”江蜀语气淡淡。
随从却知道这是江蜀生气了,少爷走的时候对镇国公府没有一点眷念, 只对江蜀道:“我要带她走。”
这个她就是周沫儿。
江蜀平日里刻意控制自己不在这个孩子身上留心思,就怕哪日江成轩先他一步离开,他会受不住。但是这也不代表府里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任意侮辱,哪怕那个人是镇国公夫人。再不济, 江成轩还是他江蜀的儿子。
想起大夫对他说的话, 江成轩已经是油尽灯枯, 平日里吃的补药太多,但他身子虚弱, 虚不受补, 越补越差。到了如今这地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多还有一年左右……
江蜀面色铁青的回了府。
“少爷, 就快到了。”周沫儿掀开帘子,对着坐在马车里的人笑道。
阳光洒在她的头顶,从江成轩的位置看过去不怎么看得清她的脸, 只觉得温暖。微微一笑,道:“说了不要叫我少爷。”
周沫儿疑惑, 问道:“那我叫你什么?东家?主子?”
“以后就唤我阿轩,如何?”江成轩语气认真,那里面有些周沫儿不懂也不想懂的东西。
“好啊,到了。”周沫儿有些心慌,随口应了。
阳县到了。
阳县四季如春,确实适合病人养病。江成轩的身子慢慢好转,当初到达阳县时,江成轩身子虚弱,虽勉强还能站起来,但也只能站几息。
到阳县后不过两个月,他已经可以自己去院子里走走。
江蜀对江成轩不错,院子大气精致,里面打扫得干净,花草修剪得错落有致。比起当初的凌风院不知好了多少。
江成轩不喜人多,如今院子里伺候的人只周沫儿,还有个伺书之外。还有个白日里来给几人做饭的厨娘,晚上要回家的。
周沫儿站在精致的廊下,看着不远处慢慢踱步的江成轩,一瞬间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反正她想回周府也不过是想要离开江淮岳和萧灵薇,如今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阿轩,用膳。”周沫儿和他相处时日越长,越觉得随意,她觉得江成轩没把她当奴婢看,她自己又没有奴性,这样最好。
看着江成轩用完,甚至比昨日多用了一些,周沫儿有些高兴,边收拾桌子边道:“照这么下去,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
她眉宇间的欢喜真挚,江成轩看了有些暖,忍不住道:“沫儿,陪我一辈子可好?”
他病了许久,从有记忆起自己身子就不好,天天喝药,从来没有人真心待过他,活在这世上只觉得寒冷。可周沫儿不同,她就像是一道温暖的光,一下破开了那些寒冷来到他身边,真心待他。
就如同生命里最后的稻草,也如溺水的人在水中碰到的浮木……必须要抓住。
江成轩脸色苍白,唇色惨淡,五官精致得像个易碎的玉器,眼神期待的看向周沫儿,
闻言,周沫儿抬眼一看,将他眼底的期待看得清楚,她的脸微红起来,低下头道:“我要回周府。”
只有回去了,你才能提亲,然后才能……成亲。
江成轩眼神一黯,想起自己的身子,留她在身边也不过是拖累,忽略心里的烦躁,笑道:“放心,我会让你回去的,哪怕我不能,也会让伺书送你回去。”
周沫儿闻言,想起他的身子,劝道:“你会好起来的。”
周沫儿一直以为,江成轩的身子会慢慢好转,大夫都说了,只要仔细些,活个两年不成问题。当初京城里的大夫可说江成轩活不过一年的,如今能活两年,是不是以后再好一些,他就能活五年、十年、二十年……
可是,周沫儿没想到绝望会来得这么快,她记得清楚,江成轩晚膳用过后,自觉身子好了些,去院子外面转了转,回来后就有些心神不宁,坐了片刻后,突然道:“沫儿,我们离开这里。”
周沫儿虽觉得诧异,却还是麻利的给他穿了件衣衫,扶着他出门时,发现他气喘吁吁,忍不住担忧问道:“阿轩,你怎么样?”
江成轩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我们走。”
两人一抬头,就看到院子外面的火光,此时是夏日,一点点火星都能着起来,尤其这把火很不寻常,四面都着,火势还那么大,眼看着就要烧到屋子边上来。
周沫儿觉得很热,呼吸都有些困难,呼出去的气是热的,吸进来的气也是热的。手脚也有些软,却还是使劲扶住江成轩的身子往前走。
江成轩的身子却软绵无力,周沫儿勉力扶着他,劝道:“阿轩,你可以的,我们再快一点,你说过会送我回周府。你知道我的,等我回去,你好上门……提亲。”
闻言,江成轩似乎用了些力,极快的走了几步,热气几乎蒸腾到脸上,江成轩看了看院子外面马上就要烧过来的火势,道:“沫儿,你先走……”
周沫儿抬眼看了看,如果她一个人,应该能跑过院子门,可她也不知院子外面是什么情形,如果火势还是这么大……干脆一咬牙道:“我们一起……”
哪怕是死,我们一起。
江成轩嘴角的笑意绽开,眼神柔和的看着周沫儿,只觉得可惜。如果他身子好些,不是这么无能,是不是他们还有以后?
正怅惘间,听到周沫儿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碎碎念:“你爹也是,你不过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干什么,隔壁那条街就挺不错,怎么不买到那里去?”
江成轩听着,嘴角露出笑意,要是和她过一辈子,应该是极有趣的事情吧?
腿却慢慢有些迈不动,其实他早就迈不动步了,几乎都是周沫儿拖着他走,此时火舌几乎要卷到身上,他终于慢慢滑落到地上,道:“沫儿,你走吧。”
周沫儿的心里也有些绝望,见他如此,干脆在他旁边坐下。
“你要是再不走,大概……就走不了了。”江成轩看着不远处的火势,一瞬间心里不知是希望它再大些将他们一起烧死,还是想要它稍微小一些,周沫儿能逃出去。
他心里正纠结复杂,却听到周沫儿清脆道:“阿轩,我不怕,我们一起……”
清脆里带着些释然,江成轩的心里一瞬间纠结无比,不知周沫儿是想回去,还是真的愿意陪他一起死?
不过,此时有人陪着,特别还是周沫儿……江成轩的嘴角露出笑意,伸手尽力将她搂入怀里,手臂还使了使劲,就像是再用力一些,就可以搂住她的心。
对着渐渐靠近的大火,江成轩能感觉到衣摆处已经卷上了火苗,灼热慢慢的上移,皮肤上传来灼痛……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道:“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绣鸳鸯的荷包。”
周沫儿不管身上的热气,也没去看那火,只认真看着江成轩的的脸,闻言不服气,道:“你还没有送我回周府呢。”
“下辈子还你。”
下辈子还你,周沫儿看着不远处抱着孩子和云儿轻声说笑的江成轩,他的脸色再也不会苍白,唇色是健康的淡红,身材也不是上辈子瘦得皮包骨的模样。
从被子里掏出来一个荷包,拿在手里摩挲,素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模样,绣工精致,周沫儿仔细看了看,满意一笑,唤道:“阿轩。”
江成轩应声抬头,抱着襁褓过来坐在床边,见周沫儿神情认真,似乎还有些严肃,忍不住问道:“沫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周沫儿从被子里将荷包拿出,笑道:“你的承诺兑现了,我的……在这里。”
素白的掌心里躺着素色的鸳鸯戏水荷包,当初他最想要的,如今看着……江成轩却只觉心里刺痛。
“对我失望吗?”那样无能为力的自己,沫儿应该是失望的吧?
周沫儿笑着摇摇头,手还动了动。
江成轩一瞬间觉得,那手比荷包细腻白皙得多,放下孩子,伸手拿过荷包,仔细看了看,笑道:“绣工不错,一看是识大体的姑娘,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你喜欢吗?”周沫儿笑问。
“我喜欢。”江成轩认真看着周沫儿的眼睛,对她因为有孕而大了一圈的脸,还有脸上些微的斑点视而不见。
周沫儿看着他颇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荷包,又看了看他,这意思……是喜欢荷包还是喜欢人?


第165章 番外一
又是一年镇国公老夫人的寿辰, 今年老夫人整寿, 最是热闹不过。
如今的江淮岳已经袭爵,不是因为江蜀过世,而是自愿让爵。
江淮岳成了镇国公, 萧灵薇自然就是镇国公夫人。如今的世子是就是他们唯一的嫡子江义杰。
萧灵薇在一众贵夫人之间如鱼得水, 如今她身份够高,且得丈夫疼爱, 多年来只她一个夫人,连个丫鬟都没,一众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周沫儿踏进院子时,里面正热闹着,见她进来, 门口的夫人马上笑着站起身来, 萧灵薇脸上的笑意微僵, 随即恢复,站起身笑道:“弟妹, 你来了?也不说早一点, 现在才来。”
这是有点责怪的意思?
周沫儿也不计较,笑了笑, 苦恼道:“大嫂勿怪,都是那两个皮猴儿,非得骑马, 云儿倒是可以骑,可是也只在院子里骑过, 十来岁的孩子,再学又能精通到哪里去?维儿更不用说,才六七岁,怎么骑?别骑在街上伤了人就不好了……这才磨蹭到现在,他爹说都不管用……”
边上马上就有夫人接话,道:“男儿就是得皮,越皮越好,要不然身子骨不好,可是会影响一辈子的……”
那夫人语气顿住,转头去看她边上的另一位夫人,眼神疑惑,待看到对方将眼神暗示性的将萧灵薇一扫,心里了然后,顿时一惊,虽周沫儿不好得罪,镇国公夫人也是不好得罪的,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马上补救道:“这每个孩子不一样,也有的孩子喜欢安静,不喜欢动,这样的孩子善于思考。”


第166章 番外二
夫人及时改口, 萧灵薇从刚才周沫儿说话后冷淡下来的面色微缓, 淡淡笑道:“贺夫人说的对,孩子嘛,每个都是不一样的, 聪慧的孩子一般不喜欢动, 只有那……还是不说了,宴席就要开始了, 诸位入坐,要是招待不周,多担待……多担待……”
她恢复一脸的笑意招呼众人,在坐的夫人和镇国公或多或少都有些渊源,镇国公府到底如何, 大家虽没有明说, 心底都是清楚的。此时也乐得让她下台, 毕竟是在人家府上贺寿,是来贺喜, 不是来寻仇的, 哪家也没有这么不懂事的当家主母。
闻言众人的离去,周沫儿也想随大流离开, 如今镇国公府早已将江成轩分家,今日这样的日子她只能算是半个主人,帮忙是情分, 不帮是本分。以萧灵薇平日里在外面贤惠知礼,大方端庄的名声看来, 是不会喜欢周沫儿在里面指手画脚的。
周沫儿自然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转身离开时听到萧灵低不可闻的一声唤:“江义仁……”
周沫儿闻言面色不变,甚至连脚步都丝毫未乱,这个名字和如今的镇国公世子江义杰有些相似,周沫儿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就是那小说里的镇国公世子,江淮岳的二夫人,周秉周大人的嫡女生下来的儿子,未来镇国公府的继承人。
周沫儿转身后,似乎听到了什么般疑惑回头,笑问:“大嫂说什么?”
萧灵薇早在见她毫无异色时就已经相信,周沫儿是不记得上辈子的,一个母亲对孩子,是不会漠视到这个地步的。
“没说什么,只是想说,弟妹好久没有回来,祖母和母亲想念得紧,昨日祖母还在念叨呢。”萧灵薇恢复神情,笑道。
周沫儿歉然道:“对不住祖母和母亲,只是前几日父亲才去过府上,我就一时忘记……多谢大嫂提醒,一会儿我就去给祖母请罪。”
自分家后,江蜀时不时去江成轩府上看两个孩子。老夫人和张氏自从那次后再没去过,也可看出,老夫人对江成轩和两个孩子感情有限得很。周沫儿也不强求,只是此时萧灵薇如此说,她有点不高兴。
又不是一家人,不能像以前一开始没有分家时那样规定周沫儿他们多久请一次安。分家后自然就是在方便的时候才回来,回来也只是客人,老夫人身子健朗,完全可以上门去看。
到了拜寿时,江义杰给老夫人磕头,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身子瘦弱,不过身姿笔挺,眉眼有些像江淮岳,此时跪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头上几乎全是银丝,面上皱纹深刻,此时笑着更深了些,看着地上的江义杰满意笑道:“快起来,地上凉。”
江义杰站起身,规矩走到一边。江昕云带着弟弟上前去磕头,老夫人面上的笑意不变,只道:“都是好孩子,快起来。”
语气神情都随意许多,云儿这些年也早就知道,自己和弟弟两个都比不上江义杰,也不在意,拉着弟弟笑着站起身,走到江义杰身边站定。
这几个孩子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些区别来,云儿和维儿面上带着笑意,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对比之下江义杰就白皙得多,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且他和维儿差不多大,此时个子矮了一个头,不过都站姿笔挺,小小的几个孩子站在一起,已经能隐约看出些日后的风采来。
江蜀很满意,虽江淮岳子嗣单薄了些,到底有了继承人。江淮岳不愿意纳妾也罢,这些年他从来不强求。倒是老夫人和张氏对此很是不满,觉得江淮岳委屈了的。
尤其孩子一病,萧灵薇整日整夜的守着,顾不上江淮岳,他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依旧不喜丫鬟伺候,一开始江淮岳还婉拒,后来干脆直接发卖。
那些丫鬟被老夫人和张氏挑中,都很高兴,哪怕是被拒绝也是一样,去一次衣衫肯定有好的,回来老夫人和张氏名为赏赐实则补偿的东西也不少。
可后来看到江淮岳生气后把人发卖,这些丫鬟再不敢有这种心思。
老夫人和张氏也是无奈得很,只好随他去。
这里面最高兴的就是萧灵薇,虽然还是有糟心事,不过看到江淮岳为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她还是很高兴。哪怕孩子经常发热,有时候还会被大夫断言活不了多久,她也任劳任怨照顾着。
此次老夫人寿辰,江语蓉母女也回来了,江语蓉和老夫人可以说是抱头痛哭,令周沫儿意外的是,赵如萱很平静,如同多年前她第一次从庵堂回来那样,平静淡然。对老夫人似乎并没有多少想念。
周沫儿带着云儿和维儿出门去,他们在屋子里最是坐不住的,早就想要出来。周沫儿不放心,只好亲自带着他们。
此时她坐在园子里的亭子凳上,看着不远处两个孩子打闹嬉笑。如今是冬日,喜琴贴心的给她放上的褥子,倒不觉得冷。
“二妹妹日子倒是过得惬意。”一声淡然的语气传出,有些慢悠悠的感觉。
听着这样的声音,只让人觉得安然舒适。
周沫儿应声回头,就看到亭子外站着一身绿裙的赵如萱,衣衫上只裙摆处绣上了几片叶子,很是素净。
“表妹。”周沫儿轻声唤道,眼神却看着那几片叶子若有所思。赵如萱母女都最喜大红色衣衫,江语蓉如今还是一样,只是现在她身上的大红反而会衬得她显老,且以前穿大红,是因为喜欢,如今嘛,周沫儿回想了一下她身上的衣衫,倒像是为了表明她正室的身份而穿,显得世故。
赵如萱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下了大红,如今的衣衫大多都是绿色,青色,平日里都是浅的,只是今日镇国公老夫人寿辰,她才会换上颜色深些的。
“二表嫂,我可以坐坐么?”可能是周沫儿唤她表妹,她也改了口。
赵如萱慢慢上前,走到亭子口处顿住,显然是询问周沫儿的意思。
她如此知礼,周沫儿倒有些意外,看来十来年的庵堂日子,已经将她的身上的傲气磨掉得差不多。仔细打量了她全身上下,真的没了以前嚣张的气势,如今看上去有些内敛,沉静,稳重。
“二表嫂不认识我了么?”
许是周沫儿面上并没有露出厌恶或者不情愿的模样,她自顾自踏入亭子,也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笑道:“二表嫂果然是有福气的人。”
赵如萱如今还是没嫁人,成了京城里罕见的老姑娘。周沫儿去赵府,偶然听说是她自己不愿,此时见她看着孩子,周沫儿也不好乱说,就怕哪句话刺激了她,想了想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总要认真才是。”
意思是让她不要沉迷以往的回忆,人一辈子很长,会发生许多事情,要是都想不通,日子还过不过?
赵如萱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周沫儿的想法,笑道:“是啊,日子是自己过的。”
“我觉得,二表嫂不管在哪儿,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她脸上的表情奇异,声音极轻。”
周沫儿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看着不远处的维儿差点摔倒,好在自己又稳住了身子,顿时松了口气,随口问道:“从何说起?”
赵如萱轻笑一声,认真看着周沫儿,道:“要是我说,二表嫂上辈子是大表哥的妾室,二表嫂一定是不信的。”
周沫儿心里一惊,脸上疑惑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好在她收敛得极快,上下打量她一眼后,更加疑惑道:“表妹是念经念多了么?已经研究起佛家的前世今生来了?”
“就当我胡说八道吧。”赵如萱笑道,移开目光,又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孩子。
“表妹不要吓我,我要是有上辈子,应该也是和你二表哥喜结良缘……”周沫儿一脸理所当然。
赵如萱轻笑,显然是不信的。
周沫儿不好再说,说多错多,她不想自己和江成轩异于常人的事情被别人知道,谁都不行。
“我就是不甘心,为何有的人命就那么好?”
“我的命不好吗?镇国公府的外孙女,哪怕我父亲名不经传,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贵女,多少人捧着聘礼想要娶我入门,可我就像是入了魔,非他不可。如果我再回来早些,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二表嫂有句话说得对,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赵如萱轻轻道,像是说给周沫儿听,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周沫儿依旧沉默,细数自己和江成轩到底有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过什么不同。
赵如萱依旧在说。
“大概是我从小娇生惯养,以为喜欢的东西都能得到,可有些东西天生就是别人的。强求不来……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应该也不晚,可就是有点不甘心,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该让人怜惜?”


第167章 番外三
周沫儿看着不远处的孩子, 似乎是因为太认真, 没仔细听她说话的模样。
“表妹,我们今日只是随便聊聊,刚才的话可不能说出去, 什么上辈子我是大哥的……你明白的。”周沫儿认真道。
就是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只会以为赵如萱疯了。
赵如萱顿时就笑了,道:“二表嫂还是和以前谨慎, 最善于独善其身。”
周沫儿不置可否,道:“我先回去了,表妹要一起么?”
“二表嫂不怕么?”赵如萱笑道。
周沫儿也不理会她了,赵如萱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她也想起来一些前世的事情, 周沫儿记得, 那个初夏可是给她添了不少堵, 说不定下一个报复的人就是她了。
“还是不要了,我怕得很。”周沫儿坦言, 赵如萱倒愣了下, 才笑道:“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周沫儿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寿宴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微微放下了心,和江成轩回了府。
当年的太子已经登基,江成轩越发得势, 京城里少有人敢当面给他们夫妻难堪。
一路回了府,周沫儿挑挑捡捡给江成轩说了赵如萱的异样。
“我们两人一直低调, 外人不会知道。且……我觉得,她只会报复镇国公府,我和她没有交集,至于你,她要是敢动,尽管试试。”说到最后,江成轩面色轻松,似乎只是随意一说。
“你待如何?”周沫儿笑问,并不担忧赵如萱的报复。
“无论是谁,也不能伤害我们一家人。”
没几日,京城里传出江淮岳和赵如萱二三事,说得有模有样,两人相会于和源楼,还说赵如萱这么多年不嫁,就是因为江淮岳负了她。
外人不知内情,当初江淮岳和赵如萱青梅竹马却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曾经也传了一些风言风语,不过最后却不了了之。
此时的清晖堂里,气氛凝重,丫鬟嬷嬷早已避开,江义杰已经睡下,萧灵薇坐在妆台前,面色难看。
江淮岳坐在桌子上,手里的一杯茶水已经冰凉,显然也是心不在焉。
“淮岳,你……”萧灵薇欲言又止。
江淮岳“砰”的放下茶杯,显然心情不好,道:“灵薇,这么多年你不信我?”
“外面传言有模有样,你让我如何信你?”萧灵薇面色崩得紧紧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崩裂,她不愿意相信。
“总之,我没有去过和源楼。我最难受的是,你居然会怀疑我。”
“那是你表妹,你一次次护着她,明明罪证确凿,你还是选择相信她。”萧灵薇突然趴在桌子上,语气哽咽。
江淮岳觉得奇怪,他这辈子哪里护过赵如萱,忍不住上前扶住萧灵薇的肩膀,轻唤:“灵薇……”
萧灵薇突然回转身,抱着他的腰,哭道:“她们都是贱人,都是想要跟我抢你的贱人。还有祖母,她只顾着她女儿还有赵如萱那个贱人,你不要理她们好不好……好不好?周沫儿不过是个丫鬟,她的孩子如何能够继承国公府,那应该都是属于我们的孩子的……”
萧灵薇哭的肝肠寸断,悲鸣一般。
江淮岳心里一慌,想要扶住她身子仔细看她神情,萧灵薇却以为他要离开,抱得越发紧了。
“可是我的身子损了,怎么生……怎么生?我们不要镇国公府了好不好?你陪我一起回安远侯府,我爹最喜欢我,他不会嫌弃我的……”
萧灵薇越发伤心,江淮岳心里慌乱,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推开她,只看到她眼神迷乱,早已没有了清明,顿时一惊,忙唤:“灵薇……”
萧灵薇却渐渐安静下来,对江淮岳的声音充耳不闻,喃喃道:“我知道,你要去找她们生孩子了。我不能拦住你,我是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身份高贵,地位尊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淮岳心里一急,抬手劈晕了她,当她身子软软落入怀里时,他抱得很紧,似乎这样抱住,待她醒来,她还是那个长袖善舞的镇国公夫人。
萧灵薇再次醒来时,已经忘了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江淮岳怕刺激她,也不敢提。
想要解决流言,自然要找到源头,这一看就是有心人算计的,他直接去找了赵如萱。
然后,他愣住了。
赵如萱死了。
她就这么死了,自己躺在床上,面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有些释然。
床边上放着一盆水,一只皓腕松松靠在盆边,刺目的红。
江语蓉跟着怒气冲冲前来的江淮岳进了屋,看到床上的情形时,尖叫一声,她扑了上去……
江淮岳眼睁睁看着她扑上去,呼吸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他有些不适的皱起了眉,想到的却是当年在镇国公府清晖堂里,她绽开笑颜,娇俏的道:“表哥,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加了你最喜欢的桂花蜜,你喜不喜欢?”
彼时她天真烂漫,对别人颇有些刁蛮,但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赵如萱死了,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更甚,都说她是为情所伤,江淮岳典型的负心汉,后来有人再提起江淮岳,第一反应就是个负心人,以往他对萧灵薇的好简直就是个笑话。
萧灵薇从那以后,只要闻得江淮岳对她情深似海是个笑话,就会时不时犯上一回,会忘记现在,只记得前世,自怨自艾,有时几天都恢复不过来,甚至看到江义杰也会不认识。
江淮岳一开始还满是怜惜,极力呵护,却日渐疲累,最后对于流言蜚语也已经习惯,对于萧灵薇时不时犯病就更习惯了。
——
“少夫人,夫人和少爷请您过去一趟。”门口的丫鬟颇有些小心翼翼。
周明蓓坐在妆台前,闻言忍不住回头,问道:“可知道是何事?”
门口的丫鬟是周明蓓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闻言低下头,轻声道:“似乎是有个姑娘找上门来,说……肚子里有少爷的孩子。”
周明蓓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一片,猛的站起身道:“去看看。”
前院正房里,此时坐着薛夫人和薛文耀,中间站着个素白衣衫的姑娘,她一脸的泫然欲泣,看着薛文耀的眼神控诉,只不停的哭。
薛夫人有点不耐烦,她本来打算午睡,此时只觉得烦躁,道:“你说肚子里有孩子,还是我儿子的?”
“是,公子他说会负责,可是他一去不回,我……我有孕了,我爹又病了,昨日去了,我没办法……”她有些语无伦次,又说得断断续续,薛夫人也能听清楚,看了看薛文耀不自在的面色,忍不住心里叹气 。
“你认识这姑娘?”薛夫人低声问。
薛文耀点点头道:“当时我见她实在是可怜,忍不住就救了她,还送了她回家,她也是为了感谢我才留我尝她的手艺,然后我们喝了些酒,就……”
“娘,如今她无家可归,她又有了我的孩子,不如……”
门却在此时被人猛然推开,娇喝声响起道:“不行。”
周明蓓怒气冲冲站在门口,仔细将那姑娘上下打量一遍,道:“母亲,不是我说,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如何能够进薛府的门?”
此言一出,薛夫人和薛文耀还没开口,那姑娘已经呜呜的哭出了声,道:“夫人好没道理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往上几代人都经得起细查,您这么空口白牙一说,我就成了来历不明的人,您这样,不如……不如……死了才好。”
“那你还是死了吧。”
那姑娘虽说得可怜,周明蓓却没有丝毫心软,冷笑道。
“蓓儿……”薛夫人和薛文耀一起唤了一声。
薛夫人皱眉,面色满是不赞同。
薛文耀则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蓓儿,你何时变成了这样,没有一丝丝的同情心吗?她已经这么可怜,我们再不留下她,说不定她真的会死,还会一尸两命。这样,就是我们的罪过了啊。”
周明蓓的心直直往下沉去,看着薛文耀一脸的后怕,还有面前的姑娘眉宇间的愁绪,薛夫人面上的不赞同,忍不住一阵凄凉。这就是她努力求来的姻缘吗?她只知道薛文耀对她容易心软,哪怕他不愿意,只要她软语一求,他总会想办法办到。
如今才明白,只要是女子,他都会怜惜。自己并不会例外,哪怕身为他的表妹和妻子也是一样。
“母亲,您也是这样认为么?”周明蓓不抱希望的问。
薛夫人皱眉,看了看那姑娘的肚子,道:“好歹让她生下来孩子,至于以后,生下孩子再说。”
周明蓓突然有些想要放弃,忍不住道:“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蓓儿,你要懂事。我虽说是你姑母,但我还是薛夫人,你的婆母,你更要懂事才行。”
“好。”周明蓓下定决心,转身就走。
“蓓儿,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薛文耀忙道。
周明蓓背对着几人,嘴角嘲讽,但说出的话却听起来莫名悲伤。
“夫君,您说如何便如何,只是我有些伤心而已,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就好了……”
说话间,肩膀还颤抖起来。
果然,薛文耀面色自责起来,就连薛夫人都陷入沉思,是不是她太过分?
周明蓓觉察到了他们的态度变化,嘴角更加嘲讽,你们都不拿真心待我,我便虚情假意又如何?
世上没有人心甘情愿付出,付出都总会想要回报,哪怕那个人再无私也是一样。


第168章 番外四
周沫儿一身福字衣衫, 头上带着抹额, 面上已经满是皱纹,眉宇间却舒朗开阔,显然日子过得极为舒心。此刻她坐在树下, 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打闹, 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江成轩早在五年前致仕,不顾新皇极力挽留, 他听从了先帝俞长安的旨意,以雷霆之势将太子顺利扶上帝位,便上书致仕,折子刚刚送出,他这边转身就带了周沫儿出京。反正以他现在对盛国和的功劳地位, 新皇也不能拿他怎样。
如今盛国一片祥和, 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都是先帝圣明的功劳,知人善用。周沫儿最高兴的还是他对江成轩始终如一的信任, 其实也是江成轩的运气。
江成轩几十年来兢兢业业, 当初离开阳县时,还说“想回来就回来。”可惜几十年过去, 都没空回来。这边他致仕后,带着周沫儿就来了阳县,阳县如今已是吴州第一大县, 是盛国有名的避暑圣地。
京城里早没了镇国公府,江蜀任国公爷时还好, 他几乎全部的心思都在镇国公府的爵位尊荣上,可老夫人和他相继离去后,萧灵薇下半辈子都迷迷糊糊,清醒时就是最合格的国公夫人,管家理事都不在话下,可她只要一听说江淮岳和赵如萱两人之间的暧昧□□,就会忘记现在,只记得前世江淮岳负了她,一开始江淮岳还满是怜惜,对她多有迁就照顾,后来慢慢的江淮岳就觉得疲惫,再加上江义杰的身子孱弱,时不时还得分些心思在江义杰身上,久而久之,江淮岳颇有些力不从心。
朝堂上本来就是风云变幻,他只要一觉得力不从心,就马上有人把他往下踩,江成轩还帮了他几回。就算是如此,镇国公府的势力还是渐渐的小了,俞长安对江成轩颇为看重,他上位后,自然不会收拾了镇国公府,可等到新皇登基,现在的皇上对江成轩只有敬重和忌惮,本来早在光帝在位时,就已经有意无意开始削爵,礼国公府和安远侯府都先后被继承了光帝遗愿的俞长安收回的爵位,只有一个镇国公府仅存。
仅存的镇国公府也在新皇登基后收了回去,新皇对于江成轩只有敬畏与忌惮,毕竟江成轩几十年来都得重用,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对朝堂上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江成轩强势致仕,其实新皇和新皇一系是松了口气的。
“在想什么?”江成轩慢悠悠的过来,声音越发沙哑,身子微微佝偻,看得出他尽力直起身子做出翩翩公子的模样,却以失败告终,忍不住苦笑道:“沫儿,对我失望吗?”
周沫儿含笑摇头,心却直直往下落去,江成轩虽身子调养好了,如今也活了一把年纪,可他先天不足是事实,能活到六十多已经是极限,估计时日无多。
“不,能和你过一辈子,是我的幸运,尤其是在盛国。”周沫儿不再是以往脸红心跳的模样,如今她已年过六旬,已经过了矫情的年纪了。
一辈子说长很长,说短也是很短的,发生这许多事,比如当初对她从来没有有过好感的三房一家,周昀早已死了十几年,一辈子庸庸碌碌,如今京城里能记得的,就是她的女儿周明蓓,这可是个狠人 ,一开始对薛文耀情根深种,成亲后发现薛文耀对女子都颇多怜惜,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结果发现薛文耀对谁都是一样,哪怕她是他的表妹,也不见他多一点照顾,在薛文耀纳第三个妾室那晚,一把火烧了小妾的新房……同时烧死的还有薛文耀。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敢把夫君烧死的女人,也是不多见的,有心人查后发现薛夫人和江成轩江大人的夫人是堂姐妹,都暗地里噤声,不敢谈论到周沫儿身上来,只叹息薛夫人的偏激。
又比如柔儿,她在几年前终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定远侯府,不,京城里的定远侯府早已没了,甚至在俞长安在位时,就被收了回去,只有林府。虽爵位被收回,林府的权势更显赫了些,几乎和江成轩差不多。柔儿在林府斗了几十年,终于熬到了孩子长大,磨得林大人分了家,才搬了出去,一辈子过得谨慎小心,也不知她后悔了没。
还有周府,周府可以说是周沫儿最放不下的,老夫人早已逝世,那些高兴的不高兴的也都随风逝去,临走前还放心不下她的三儿,可惜周昀没能赶回,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老夫人最后的日子几乎都是昏昏沉沉,也不见周昀在床前尽孝,别说尽孝,就是来看老夫人都是有限的,还有三夫人,也没有经常来伺候既是姑母又是婆母的老夫人,老夫人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周昀,到底没有吩咐周秉继续照顾这个弟弟,也不知是她对三房失望了,还是对他们兄弟之情失望。
姚氏和周秉也走了,先是周秉,周沫儿哭得肝肠寸断,接着一个月不到,姚氏也去了,周沫儿病了一两个月才慢慢接受他们离去的事实,若问这个世上真心待周沫儿的人,除了江成轩,就是周秉夫妇,其实周沫儿一直没有说出来的是,她对他们始终抱有歉疚,认为自己抢了初夏的父母还有人生,越到后来她越不敢提初夏……还有周明岳,当初周明岳可是俞长安钦点的状元,也颇受重用,如今还在朝中任职,新皇初登基,对他还是挺看重的,毕竟需要老臣扶持,周明岳一路走来虽慢,却极其稳当。
周沫儿如今放心不下的也是他,不过周明岳性子沉稳,年纪大后越发谨慎,待新皇做坐稳皇位,也是他致仕的时候,算起来若是没有大变故,应该能顺利致仕。
要说周沫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不远处的那几个孩子了,江昕云和江昕维如今都已是四十多岁的人,江成轩早已给他们分家,并没有那种家大业大的心思,还是分开了矛盾才少,趁着两兄弟感情好时分家,总比以后闹了矛盾再分要好,看看如今就知道了。江昕云和江昕维都早已娶妻,都延续了江成轩的好的地方,比如不纳妾……大概是看多了周沫儿和江成轩的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他们都自觉没纳妾,如今日子过得红火,江昕云现在还是阳县县令,如今的阳县县令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作为盛国每年税收的前三大县,是皇上着重观察的地方,不是信任的人,不会任命到这里来。当然,江昕云能做阳县县令,不知看在江成轩的面子上有几分。江昕维没有入仕,他从小就比较活泼,尤其喜欢舞枪弄棒,江成轩也没强求他一定要入仕,结果他书读得半吊子,也只考了个秀才就没再读,而是自己出去闯荡,江成轩居然也由得他,如今自己生意遍布盛国各处,娶的妻子还是有名的富商之女,两人先结识后,江昕维磨得周沫儿上门提亲的……
“祖母……祖母……”不远处的四个孩子打闹够了,往周沫儿这边跑来,周沫儿收回思绪,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
“铬儿,你带着弟弟们。”江成轩坐在周沫儿边上,此时坐直了身子,吩咐道。
江铬是江昕云长子,最是懂事不过,说起来,周沫儿有些遗憾,她一辈子就两个孩子,没有女儿,本以为孙女怎么都有,谁知也没有,都是小子,好在孩子都听话乖巧,当然这是周沫儿自己觉得的。
晚膳时,江昕云和江昕维都回来了,他们如今都住在周沫儿和江成轩的院子里,夜里无论多晚都会回来,江昕维最近白天也大多在府里,周沫儿心里清楚,这是看江成轩身子不太好,就怕他……其实周沫儿也是怕的。
席上热闹非凡,尤其几个孩子搞怪,周沫儿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不时和江成轩对视一眼……
江昕云和江昕维看在眼里,两个儿媳妇眼里隐隐透出羡慕。
夜晚躺在床上,窗外寂静,平日里早已睡觉的江成轩此时翻身看着周沫儿,夜里他的眼睛有些亮,周沫儿也精神亢奋睡不着,其实心里明白,有些事情避免不了,不觉得慌乱,倒觉得坦然。
“沫儿,我想问你,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嫁给我么?”
周沫儿的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嫁给你。”
说完,她就看到他的眼睛越发亮了几分,周沫儿的心却直直往下落,仿佛不见底一般……两人心里都清楚,能够重来两次,已经是上天恩赐,不敢奢求太多,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道:“我们一起……”
无论生死,我们一起。
周沫儿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寝室里雪白的天花板,她愣了片刻,眼角的眼泪慢慢落下,落入枕头里消失不见,泪眼朦胧里,她似乎从天花板上看到脸色苍白,身子孱弱的人在火光掩映里紧紧抱住她,大火卷上了他的袍角,在她耳边轻声道:“下辈子还你……”还有一身素衣,脸色微带苍白的翩翩少年,在落英缤纷里笑道:“你不如嫁给我……”
突然极快的从枕头底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后松了口气,起身洗漱好后往校外走去,熟悉的风景一一走过,她没有停留,出了校门,看到熟悉的红绿灯,还有对面的知味斋,眼看着跳成了绿灯,她紧跟着一步步走了过去,等着身子飞起……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身子飞起,她平安的过了人行道,回过头,看着人行道,突然她的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个个豆大的水迹。她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肝肠寸断。对偶尔蹲下身子询问她的路人视而不见,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片,难道真是个梦不成?
大街上的人来去匆匆,都诧异的看了一眼蹲在红绿灯旁哭得伤心的姑娘,看她那模样似乎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家中的亲人逝去一般……还有好心的路人停下来询问,可那姑娘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哭……眼看着她哭得蹲不住,就要坐到地上时,突然有个一身休闲装的年轻人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蹲下身子,蹲下身子依然给人一种芝兰玉树的感觉。
路人都以为又是一个好心人,周沫儿也觉得大概又是一个好心人来问她,她不想说,甚至觉得隐隐烦躁,这些人怎么回事,哭也要管?
却听到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询问道:“小姐,你要去知味斋吃药膳吗?听说你很喜欢,想了几辈子……不如我请客。”
周沫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她怔住,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满脸眼泪,眼神却愉悦无比,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