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点头,望向纷落的白梅,“这天下唯有君文竹能种出白玉梅。是他,他回来复仇了。”
“寒山圆悟!”孟景灏猛的一拍桌子,又看向秦国公,“是他吗?”
“若这白梅真是他栽种的,那么就一定是他。”
“接着说呀,还有别的吗?您说还有君子行,是君文竹的儿子,乐平郡王的父亲吗?”梅怜宝忍不住又插嘴。
“君子行死了,想是在被追杀时父子失散了,那一年下大雪,君子行怀里揣着一个婴孩,冻死在我府门前,是我亲手埋的,孩子还活着,却也冻的浑身乌青,只留了一口气,我让府里女眷把孩子养活了后,亲手把乐平郡王交给了圣祖,从那以后,我越发不愿出门,心里受尽煎熬。那孩子我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啊,也是天之骄子,却贫困潦倒到冻死在我的府门前。”秦国公流下两行浊泪。
“怎么能把孩子给圣祖呢,圣祖非得杀了他不可。”梅怜宝有些气愤的瞪着秦国公。
“阿宝。”孟景灏蹙眉低斥。
梅怜宝忙捂住自己的嘴,恨恨的想,怎么就不能装哑巴呢,非要忍不住说话。
“可乐平郡王非但没死,还被封了世袭罔替的郡王不是吗?”秦国公用嘲讽自厌的语气道。
“长平公主哪儿来那么多钱财?”柏元珅提出疑问。
“传说,神龙帝为瑶皇后修建了一座地宫,和杭州那座瑶池仙苑一样的名字,地宫内藏有宝藏,长平公主在神龙帝起居注中,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瑶池仙苑地宫是存在的,而藏宝图就在杭州的瑶池仙苑,故,婚后,长平公主请平帝将杭州的那座瑶池仙苑赐给了她,她带着君文竹移居杭州,费时三年竟真让她找到了。举事所需钱财,据长平公主说,就是从地宫所得。”
有宝藏?
梅怜宝眼睛一亮,“地宫在何处?”
看孟景灏和柏元珅炯炯的眼神,显见都有兴趣知道,只是不好开口罢了。
秦国公摇头,“长平公主没说,我们也没问,毕竟,公主能把宝藏之事相告已是极信任我们了。”
“她不告诉你们有钱财可支撑兵马粮草,你们也不会轻易陪她造反啊。”梅怜宝嘀咕,心里却在想,这位公主也是极为有魄力的,很让人佩服,可惜还是被挚交好友背叛了。
“那檀郎呢?这药是谁所造,也太神奇了。”梅怜宝道。
这会儿,她已经成了那两个矜持的男人的嘴了,他们不好意思问的,她都能问。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秦国公慢慢吟诵,神色怀恋。
“那时我们密谋怎样才能最快的结束战争,我说,殇帝死了就快了,公主就认真思索起来,念了这首词,说起了这种药,她说,我知道一种药,女子服食后与男子燕好,男子会像是死于马上风一样,谁也查不出来,而女子也不会被毒死,可是,女子虽不会被毒死,却也会寿夭,死后,香味不绝之前,尸身不腐。公主说,她不能害一个女子,故此计就搁置了下来。”
“因此药殊为卓绝奇异,我就问公主,公主何处得知?公主笑答,神龙年间,民间流传出了很多关于神龙帝和帝后的话本野史,没成想都是真的,神龙帝嗜研毒|药,此药乃神龙帝闲暇时偶然所得,因当时瑶皇后正在以此诗向神龙帝大发娇嗔,神龙帝想着此药之效,故命名为檀郎。公主又笑言,因瑶皇后常嗔神龙帝不学无术之故,神龙帝为显自己是有才学的,常选了瑶皇后喜爱的诗词命名自己所制之药。”
听到此处,梅怜宝不禁对那位瑶皇后又羡又妒起来,悄悄的掐孟景灏的背脊,低声道:“你看看人家,真正的天下之主,却一生只有一个皇后。”
林侧妃喜欢极了神龙帝帝后的故事,梅怜宝耳濡目染,帝后之间的故事她大体上都知道。
柏元珅侧目看梅怜宝,秦国公也瞥了一眼,孟景灏抓瞎梅怜宝作乱的爪子,轻咳一声道:“外祖父您接着说。”
秦国公细细看了孟景灏几眼,摇了摇头,“今日就到这里吧,殿下要小心。”
见秦国公要起来,孟景灏忙搀了一把。
“长平公主呢?”见秦国公要走,梅怜宝忙问出心中疑问,“圣祖追杀长平公主的丈夫和儿子,那她呢,她在做什么?”
桃花纷飞,秦国公怅然一叹,“珅儿,咱们回去吧。”
“殿下要小心,一定要小心。”秦国公留恋的看着白梅林,还是迈步往前走去。
梅怜宝又不傻,显然是人家秦国公不想说,遂闭嘴不问,拿眼睛瞟孟景灏。
孟景灏和柏元珅也都想知道长平公主最后如何了,孟景灏就道:“外祖父?”
秦国公摆摆手,“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会让你们知道的。我若早见这片白梅林就好了,唉…他是来复仇的。殿下,你千万小心。”
“孤知道了。”孟景灏点头。
彼时,领命去找寒山圆悟的李将军回来了,拱手道:“殿下,主持说,寒山圆悟大师山中苦修去了。”
“跑了?”孟景灏蹙眉,“问明白去了哪座山了吗?”
李飞鹰回禀道:“主持说,不知,又道:和尚苦修,哪里会有固定的去处。”
孟景灏冷笑,“怕是跑了。”
梅怜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禁不住道:“那个乐平郡王不是也跑了吧?”
梅怜宝一语成谶,乐平郡王也不见了。
第85章 没脸奴
夜深风凉,烛影摇曳。
梅怜奴头上包着白绢,面容惨淡的躺在床榻上,梅怜宝坐在床边的绣墩上。
“你的佛祖,抛下你跑了。”梅怜宝风轻云淡的道。
“我不信。”梅怜奴的声音柔柔弱弱的,菩萨似的脸上带着圣洁的笑。
“你终于肯承认了啊,阿奴,我早知道是你,可当听到你亲口承认了,我心里…”梅怜宝将痛意压下,扬起脸,傲慢的道:“我心里真快意。”
“阿奴,你成了弃子。太子已经知道你是乐平郡王的人了,所以别装了吧。你已破绽百出,纵然你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我们了。”
“我不是弃子,我不是。”梅怜奴摇头,使劲的摇头,一骨碌爬了起来,大吼,“我不是弃子!”
少顷,梅怜奴诡异的阴笑,又乖乖的躺了下去,“佛祖是无处不在的,佛祖看着我呢,你不乖会被惩罚,我乖,佛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事成之后,我只愿做佛祖脚下的一粒石子,听佛祖讲经说法。”
梅怜奴又恢复乖巧怯怯的模样,“七姐姐,你出去吧,阿奴要歇息了,头好痛。”
“乐平郡王那个狗东西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给我醒醒!”梅怜宝一巴掌扇梅怜奴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却扇的梅怜奴凄厉惨叫。
梅怜宝看着梅怜奴裂开一条条缝隙的脸,又看看自己满手的血,吓的浑身发寒。
“来人啊——”
梅怜宝也失声尖叫起来。
守在门口的蓝玉蓦地推开门,慌张道:“宝夫人?”
当蓝玉看到梅怜奴破裂的半边脸,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守门的太监慌忙去禀报,片刻孟景灏急匆匆的来了。
梅怜宝哆嗦着沾血的手掌,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就、就打了她一巴掌。”
“我的脸…”梅怜奴摸着右边脸上的道道缝隙和缝隙里的红肉,眼珠蓦地凸出,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看着梅怜奴一半菩萨一半鬼魅的脸,孟景灏也惊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来人,去叫大夫。”
“破了、破了…”梅怜宝使劲甩手,仿佛能把那一瞬接触梅怜奴的皮肤裂开的触感甩掉似的,“那是脸啊,不是纸。”
“没事,别怕。”孟景灏赶紧用袖子给梅怜宝擦手。
彼时,机灵的太监已捧了一盆清水来。
“洗洗就干净了。”孟景灏一边安抚一边亲自给梅怜宝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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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荒殿,殿里住着没人奉养的老宫嬷。
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阳光射了进来,光柱里有粉尘舞动。
殿内,一个花白了头发的老宫嬷跪在一尊泥胎佛祖前,敲着木鱼,捻着佛珠,默声诵经。
脚步声走近了,老宫嬷也没什么反应。
拄着龙头拐杖的秦国公故作咳嗽了一声。
木鱼声停了一瞬,老宫嬷又敲了起来,“不知秦国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声音沧桑粗嘎,仿佛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
“他回来了。”秦国公道。
老宫嬷冷笑,“没头没尾一句话拿来消遣奴婢不成?”
秦国公又道:“君文竹,你的老爷,他回来复仇了。”
“你再说一遍?”
木鱼掉落,佛珠掐断,老宫嬷激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秦国公的手就急躁摇晃,晃的秦国公摇摇欲坠。
“别晃我,要摔了。”秦国公重重一敲龙头拐杖,呵退老宫嬷。
“你没听错,是君文竹,你老爷当年并没有死,圣祖放了他一马。现在,告诉我,他有没有来联系你?”
老宫嬷却再也听不进去别的话,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公主,您听见了吗,老爷没死,老爷没死,那公子呢?公子可还好?”
老宫嬷满眼希冀的望着秦国公。
“君子行死了很久了,我亲手埋的。”看着老宫嬷的神情,秦国公摇了摇头,看来君子竹没来联系琼玉。
“死了…”老宫嬷喃喃,少顷愤恨的瞪着秦国公,一指殿门,“滚,叛徒!”
秦国公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
普通大夫根本看不出梅怜奴得了什么病或中了什么毒,孟景灏当夜就带着梅怜宝、梅怜奴收拾东西赶回太子府。
深夜回府,并没有惊动太子妃,但太子妃身为主母,自是第一个知道的,她想着,既然太子不想惊动她们,那就明儿一早再迎接吧。
然而,这一夜就再也没了睡意。
深夜回府,定然是有事发生了,而太子却把梅怜宝留在身边,这让太子妃心生不安。
晨曦才落上飞檐屋角的时候,太子妃就领着珏哥儿,召齐诸女来暮云斋请安,却被堵在了紧闭的院门口。
梅兰生板着脸道:“太子有令,不让进,太子妃请回。”
林侧妃打了个哈欠,“太子妃,那妾就先回去了。”
虞侧妃望了眼紧闭的院门,亦道:“我与你同回。”
太子妃僵在廊庑上,力持镇定,转过身笑对剩下的妃妾,“你们若有事的也回去吧,本宫在此静候殿下。”
“婢妾陪着太子妃。”魏夫人温婉一笑,“宝夫人爱宠正隆,想来还没起吧。”
被降了位分,现在已是侍妾的文夫人凑到太子妃面前,小声谏言,“回府都不给您请安,宝夫人太嚣张了,长此以往,她还能把您放在眼里吗?”
太子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文侍妾,“位分被降了,也把你的脑子降傻了吧,本宫也是你能拿着当枪使的?滚!”
文侍妾被骂的没脸,讪讪退到人后。
魏夫人斜了斜嘴,微露蔑态。
珏哥儿往前跨了一步,“梅兰生,你果真不让?”
梅兰生恭敬一拱手道:“回禀皇孙,非是奴婢不让,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我知道了。”珏哥儿背手在后,肃然的脸扭了扭,忽然对着门就大声喊道:“父亲,珏哥儿来给您请安了,请开门。”
梅兰生微张了张嘴又闭上,肃正的站在门口。
太子妃叹息,上前捂住了珏哥儿的嘴。
此时,院门开了,张顺德笑着恭请,“太子让您进来,别个小主就请回吧。”
魏夫人咬了咬唇,甩帕便走。
其他人一看,也都不甘心的走了。
厅堂里汇集了四个太医,正围坐在一起商讨着什么,孟景灏则坐在上首喝茶。
太子妃一进来就惊诧了一下,忙行礼问安。
“起来吧。既来了就进去看看吧,看看你向着的人是个什么怪物。珏哥儿就不用去了,别吓着他。”
“父亲,梅夫人怎么了?梅夫人救儿子一命,儿子要去看她。”珏哥儿倔强的道。
“…罢了,你去吧。”孟景灏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手,起身道:“你们可得出什么结果?”
一个太医起身拱手道:“回禀太子殿下,臣等商议了一下,像是毒物所致,然而是何种毒|药,臣等却是闻所未闻。”
彼时,寝房内传来梅怜奴凄厉的惨叫声。
“疼,好疼…”
太子妃看着脸上流着花汁一样的液体,蜷缩着满床打滚的梅怜奴,吓了一大跳,“她这是得了什么病?”
守着梅怜奴,双眼惊惧的梅怜宝没吱声。
太子妃不愉,就问守在旁边的蓝玉:“你说。”
蓝玉上前一步,行礼后道:“太医说像是中毒了。”
“谁下的毒?”太子妃眼神瞥向梅怜宝。
蓝玉摇了摇头。
“宝夫人!”太子妃呵斥。
珏哥儿却瞧着梅夫人可怜,趴到床褥上喊梅怜奴,“梅夫人你还好吗?”
梅怜奴疼的满脸是汗,却咬住唇,抠着被褥,眼珠往外凸起,赫赫的阴笑,“忍过去就好了,忍过去我的脸就美了,倾城绝色,等着佛祖给我命令,我不是弃子,我很有用。”
“梅夫人?”见梅怜奴还是不回应他,珏哥儿扭头看向梅怜宝,像是看一个恶毒的女人,“宝夫人,是你吗,你把梅夫人害成这样的?”
梅怜宝惨白着脸看珏哥儿,依旧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梅怜奴一骨碌爬起,双手掐住珏哥儿的脖子,狰狞着脸,赫赫怪笑,死命的掐。
“珏哥儿!”太子妃吓死了,趔趄一步扑上去救。
梅怜宝快了一步,去捶打梅怜奴的手,可越是捶打梅怜奴掐的越紧,珏哥儿被掐的脸色紫涨,舌头往外伸。
梅怜宝灵光一闪,忽的作势要抓她的脸,梅怜奴下意识的往后躲,护住自己的头脸。
太子妃一把把珏哥儿搂到怀里,“我的儿,你吓死母妃了。”
珏哥儿咳嗽出声,捂住自己的脖子,惊骇的看着往下淌粉艳血液的梅怜奴。
梅怜奴却凸着眼睛,指着梅怜宝,疯疯癫癫的道:“太子妃,你看,是她掐的小皇孙,她要谋杀小皇孙,你快杀了她,快啊!”
太子妃张大了嘴。
见太子妃不动,梅怜奴又扑上来要掐梅怜宝,梅怜宝退后躲开了。
梅怜奴摔挂在床沿,指着梅怜宝阴毒的咒骂,“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有用了,我就是一颗好棋子,你那么骄横,我那么乖巧,我才是最好的棋子!”
“啊——我不是弃子!”
“咕咚”一声,梅怜奴摔下床来,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来滚去,“疼,我好疼…”
梅怜奴流着粉艳血泪,向梅怜宝伸手求救,“七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
第86章 欲盖弥彰
“七姐姐,我疼。”梅怜奴爬向梅怜宝,那脸像是有无形的火在烧,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出现熔化、坍塌的斑块。
之前梅怜奴也凄厉的惨叫过,一开始孟景灏没在意,当太子妃惊惧的喊珏哥儿的名字时,孟景灏才冲进来,见珏哥儿无事,而梅怜奴要爬向梅怜宝,他立即将梅怜宝拉向自己身后,对捂住珏哥儿眼睛的太子妃道:“带着珏哥儿离开暮云斋。”
太子妃慌白着脸点头,抱起也吓的不轻的珏哥儿就走。
“七姐姐,你救救阿奴。”梅怜奴疼的爬不动,侧躺在地上,依旧将手伸向梅怜宝。
“殿下,你出去,我想和她说说话,送她最后一程。”不等孟景灏回答,梅怜宝就开始推孟景灏,“出去。”
梅怜宝的桃花眸通红。
孟景灏看向红泪滴下都将毡毯烧的冒烟的梅怜奴,又看向梅怜宝,无声拒绝。
双腿立地,梅怜宝根本推不动他分毫。
梅怜宝红着眼睛瞪了孟景灏一会儿,遂即放弃,在梅怜奴身边蹲下,瞪大眼睛看着她,她想要得意的笑,想要得意的说:梅怜奴,你终于也跟我一样没有好下场了,我原以为我被千刀万剐已经很惨了,可没想到你比我还惨。
可是她的嗓子眼里像是堵了金珠,令她窒息,令她痛苦。
“原来,你也没得好下场。”梅怜宝努力将唇角上扬,做出笑的样子来,可却流出了泪。
“七姐姐,救救我。我、我要天仙丸。”
半个额头塌陷了下去,梅怜奴的脸缺了一小半,梅怜宝戳她一指头,嬉笑一声,“你呀,丑死了,有点小时候的样子了。从什么时候被人利用做弃子的呢,从你不再让我给你洗脸,用头发和污秽掩盖的时候就开始了吧,原来那么那么早就开始了吗?”
看到了梅怜奴的结局,结局之前的种种怪异之处就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我真傻,竟然相信女大十八变。可谁让我长的这么倾城绝艳呢,咱们同一个亲爹,你长好看了,也不错啊,阿奴,你说是不是?”
“去找啊…”梅怜奴哀求的看着梅怜宝,此刻,她的眉骨也坍塌了,弯弯的眉毛扭曲的像蚯蚓似的。
“我没有这么阴毒的药,更找不到,你死心吧,就等着去死吧。”梅怜宝歪歪头,笑看梅怜奴。
孟景灏觉得梅怜宝的情态不对,一颗心跟着揪起。
“疼,好疼…”梅怜奴伸手抓向自己的头顶,抓了一手的软烂,花汁似的液体从她的手指缝里沁了出来。
“啊——”
梅怜奴惨叫,惨叫后,桀桀的怪笑,笑罢又哭,她的泪是红粉之色。
“杀了我,七姐姐求你杀了我。”梅怜奴凸着眼珠,将脖子挣出青筋来才堪堪抬起头。
“杀了我…”
实在不忍梅怜奴的痛苦惨象,孟景灏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剑出鞘,孟景灏看向梅怜宝,“让她死吧。”
梅怜宝抹了下眼睛,站起来,握住剑柄,“我来。”
孟景灏惊怔。
“我来。”梅怜宝昂起头和孟景灏对视,眸色坚决幽冷。
孟景灏禁不住松了手。
梅怜宝双手合攥剑柄,剑尖对准梅怜奴的心窝,梅怜宝盯着梅怜奴的眼睛,眸色浮沉幽艳,“阿奴,今生,你我恩怨两消。”
话落,剑落,一剑刺穿梅怜奴的心窝。
梅怜奴感激的看了梅怜宝一眼,竟是笑了,她的手伸向半空的某处,喃喃道:“佛祖,你来接我了…”
她的眼睛里有光,一霎绽放,一霎泯灭,终归死灰。
梅怜宝松开剑,蓦地跑了出去。
“阿宝?!”孟景灏紧跟着追了上去。
——
昭和郡王府。
一张长条案几上摆放了这个时令几乎所有的花卉,有白山茶,有紫丁香,有四季海棠,还有嫩黄的迎春。
一个年轻女子,梳着松散的发髻,只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她上身穿的是白绢春衫外罩一件素青褙子,下面是一条绣着君子兰的白绫裙,容颜带着病态,气质清寒。
此刻,她正挑剪花枝,围着一个玉瓶插花。
六皇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素萝,你的主意太好了,太子果真上了折子弹劾蔡则。”
素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将一支海棠插|进了瓶子。
“素萝,你平时穿的素淡,但也过得去,可今日你怎么穿的像是孝服。”六皇子略有不满。
“你不喜欢,我呆会儿就换了去。”素萝纵容的一笑。
六皇子忙笑着夸赞,“素萝穿什么都好看,就这么着吧,别折腾了,你的病才见好了些。”
素萝点点头,道:“待太子扳倒了蔡则,太子和四皇子反目成仇之期就不远了,离着你的目标又近了一步,景洹,你高兴吗?”
“高兴。”六皇子一把抱起素萝,激动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素萝笑着道:“快放我下来,头晕的很。”
“素萝,我能得到你真是三生有幸。素萝,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六皇子将素萝放下地,握着她的双手,情深款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素萝靠向六皇子的怀里,淡淡一叹,张口道:“景洹,你该娶妻了。”
“不娶。”六皇子毫不犹豫的道。
“不要自欺欺人了,难道你不想要皇位了吗?”素萝从六皇子怀里抬起头,为他理了理衣襟,“早娶晚娶都是要娶的,我为你选定了几位贵女,你挑一挑吧。”
六皇子蓦地抱紧素萝,满面歉疚,喃喃低语,“素萝,你真好。”
——
秋夕斋。孟景灏被关在了房门之外。
“阿宝,开门。”
梅怜宝置若罔闻。
敲了半响儿,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孟景灏心里发慌,心里一狠,后退了一步,一脚踹向房门。
“咣当”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孟景灏闯了进来,就见梅怜宝双臂抱膝坐在床下的脚踏上,双眸无神,仿佛一具无魂的肉壳。
孟景灏放缓了脚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环臂抱住她,“阿宝,你在想什么?”
“梅怜奴死了…我又了了一桩心事…”梅怜宝喃喃道。
孟景灏心里觉得很慌,就将梅怜宝紧紧锁在怀里,“那你还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孤为你实现。”
“杀蔡则。”梅怜宝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她主动搂着孟景灏的脖子,噌弄着,讨好着,“章哥哥,你能为我实现吗?”
“好,孤答应你。”终于又像个人样儿了,孟景灏悬着的心放下,一口应了。
梅怜宝就不再说话,身子贴着孟景灏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缓缓道:“章哥哥,我有点冷,你抱紧我。”
孟景灏就为她调整了个姿势,让她整个儿像是窝在他的怀里的,“这样还冷吗?”
“不冷了。”
在这她朝思梦想的怀里,总是那么容易困倦。
梅怜宝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脖颈,慢慢的,慢慢的就陷入了沉睡。
孟景灏低头看着她的睡颜,长长的睫毛投下两片羽影,此时的她就像个安静纯挚的孩子,不复睁眼时,那般的靡艳耀眼。
他轻轻的佛弄她的睫毛,逗弄着玩,从心里发出笑声来。
想道:原来不克制自己的喜恶,随着心去喜爱一个女子,是这么的畅快。
抱着梅怜宝,趁着她熟睡,玩了会儿睫毛,又去玩她纤嫩细长的手指,玩完手指又去玩她的头发,就这么稀罕了半响儿,也纵着自己的心放肆了片刻,孟景灏叹息一声,小心的把梅怜宝放到床榻上,给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先是檀郎,再是天仙丸,君氏祖孙太危险了,既然他们是复仇而来,他就不得不将此事告知父皇了,希望父皇也有所防范。
——
乾清宫,长平帝坐在炕上批改折子,孟景灏跪在地上将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而秦国公被特赐了一张靠背四脚椅坐在一旁。
“说完了?”长平帝放下朱笔,转头看向孟景灏。
听长平帝的语气,竟是完全的不以为意,孟景灏微愕,但还是拱手道:“是的,父皇,请父皇下旨缉拿。”
“只因为寒山圆悟大师种出了白玉梅,秦国公就怀疑大师是君文竹?”
秦国公点头,坚定的道:“这世上唯有君文竹种的出白玉梅。”
长平帝嗤之以鼻,拍了拍巴掌,玉莲生就走了进来。
“把朕花房里的那盆白玉梅搬来。”
孟景灏和秦国公相视一对看,皆讶然。
片刻,一个太监抱了一盆梅花进来,长平帝就道:“送到秦国公眼跟前,让秦国公细细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