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子妃所出的嫣儿已经快满周岁了,可是太子泩却只见过这个女儿寥寥数面而已。
他不能理解太子妃抱着女儿时露出的温柔笑意。
但是看着二丫所出的儿子,太子泩竟然体会到了一点身为人父的喜悦。
哪怕不睡在一起,太子泩也喜欢待在二丫这里,听她找茬吵架、看她摔东西使脸色。
连带着,他见到大儿子的时间也就多了。
最开始,太子泩对于这个皱巴巴的小东西没什么感觉——甚至还觉得丑。
可是时间推移,新生儿渐渐长开了,他对着这孩子越看越爱起来。
太子泩甚至抱着典籍,认认真真查阅着,要亲自给长子起个好名字。
二丫坐在床上,嗑着瓜子冷笑道:“你费什么劲?好像你能说了算似的。”
太子泩笑道:“孤的儿子…”
“你的儿子又如何?”二丫抢白道:“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太子泩默然,怒道:“好端端的,你故意说这些话来气孤作甚?”
二丫把瓜子皮随手抛在地上,见太子怒了,反是笑了,挨过来搂着太子泩,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高耸的胸脯间,坏笑道:“气什么?来,娘喂你吃奶,不气了!”
太子泩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闷的,偏又喜欢。
耀眼的阳光洒在窗上,俩人却在屋子里胡天胡地起来。
二丫还没出月子,惹起来又推开太子泩。
太子泩咬牙道:“孤迟早给你害死!”
二丫睨着他,咬唇笑道:“我又没拴着你,你去找别人呗。”
太子泩眉目一动。
二丫立时冷笑道:“你走出去试试。”
太子泩失笑,道:“罢罢罢,孤今日哪儿也不去。”
二丫道:“你大儿子这也快满月了,连个名字都还没有…”
太子泩不好接话。
二丫又道:“宫里肯定也不会给我儿子办满月宴,倒是娘家人还想着我,我哥说要在家里张罗个宴会,到时候你去捧个场?”
这不是什么难事儿。
太子泩道:“到那一日,孤去你家喝杯水酒就是。”
“殿下,”忽然外间侍者低声道:“陛下派人来,请您速去章台殿一趟。”
太子泩心中一沉。
“什么事儿,没头没脑得就来叫人?”二丫也觉出不同寻常来。
太子泩忐忑不安地跟着侍从来到章台殿。
“来了?”胡亥从奏章中抬起头来看了太子泩一眼。
听得皇帝语气还算温和,太子泩松了口气,笑道:“不知父皇因何事召见儿臣?”
“给皇孙起名的用字,太常所备好送来了。”胡亥道:“朕从中挑了几个意思好的,到底你是孩子父亲,就交给你去定。”
“谢父皇!”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太子泩彻底放下心来。
谁知道皇帝喝了口水,却又道:“朕最近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你听到了么?”
“风言风语?”
“是啊,你是国之储君,一举一动都干涉甚大,身边的人做了坏事儿,你脸上也无光——是不是?”
“谁做了坏事?”
“朕说了,不过是风言风语——只是给你提个醒,记得约束底下人。”胡亥从杯盏上方瞥了浑浑噩噩的太子泩一眼,心生倦怠,道:“去。”
太子泩怀揣着太常所选的字,渐渐心虚——难道是张家的事儿给父皇知道了?是哪个不长眼的背后敢告他的状!
七月初,皇长孙的满月宴在张家举办。
灯火把张家照得好似一只流光溢彩的珠宝盒。
门前牛车分了两排,来拜贺道喜的人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两名旧相识的商贾一面等着给贺礼登记造册,一面低声聊天。
“张家这富贵可真是不得了!当初我还跟他家张灿一同卖木头呢!现如今,不能比不能比!”
“可不是嘛。也是宫里那位福气好,占了个‘长’字儿。”
“另外两位虽也是皇孙,然而生母都是普通宫人,听说连兄弟家人都没有——叫我看,倒是宫里的沾了外头这叔侄俩的福气。”
旁边有人听到,插进来一句,笑道:“叫我看,你们很不用争论——不都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么?”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都感叹道:“说起来,还是太子殿下命最好。先帝与陛下打下这么大的江山,都给他了。”
生下来就是皇帝惟一的儿子,这运道谁能比?
忽然两队郎官列队跑来,分开众人。
张芽在前骑马引路,后面是一辆皇族才能用的马车。
郎官望着马车跪倒,口称“太子殿下千岁”,众人惊慌失色,也都跪了。
竟是太子殿下亲临张府。
这张家真是好大的体面!
谁知道太子殿下的马车才入张府,便有将军领兵马而来,团团围住了张府。
那将军一脸冷肃,道:“三人以上聚众饮酒,都抓了!一个都不许放走!”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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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6 章

太子泩才入张府, 在众宾客或热切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下,正好似夏日饮冰雪、冬日吃热汤似得舒服。
“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大办!”太子泩低声斥责张芽, 道:“前番不是告诉你了么?朝中有人正攻讦你们、也就是攻讦孤!风言风语之中, 不要太招摇!”
张芽听着太子泩言不由衷的训导,忙笑道:“殿下说的是,若是小臣自己的家事, 绝对不能大办,这不是…借着皇长孙的福气么?”
见提到大儿子, 太子泩也笑起来。
张芽趁他欢喜,忙请他坐了首席, 连连奉酒。
满桌满屋的人, 都簇拥着太子泩,说着吉祥恭维的话。
忽然蒙南行色匆匆走进来,几步赶到太子泩身边, 弯腰附耳低语几句。
太子泩勃然变色, 怒道:“是何人如何大胆?竟敢来捉孤饮酒!”
三人以上无故不得大哺, 这是朝廷的法度,本是为了约束底下黔首,从根源上杜绝谋反乱纪的行为。
实际上像咸阳城中,往来官员商贾,虽不是故意触犯律令,却也或多或少犯过这一条——朝廷也从来没有抓过。
这边太子泩亲临张府,为皇长孙的满月宴增光添彩, 忽然之间冒出来一位将军,竟然带兵围了张府,还拿这条形同虚设的律令做缘由——这简直是不把太子泩放在眼里!
蒙南面露难色,道:“这将军却不曾见过…”
太子泩一愣。
只听府外喧哗声大作,那将军带的兵已是与护送太子泩而来的郎官起了冲突。
张芽骂道:“皇长孙大喜的日子里,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寻晦气!”撸起袖子道:“殿下,您且安坐,小臣去把人给打发了!”
太子泩皱眉,道:“人多眼杂的,不要节外生枝。打发走了就是。”
“您就坐等!”府里坐着太子殿下,张芽的胆子要大过了天,气势汹汹才冲出门去,就给外头的士卒兜头按住、捆住双手押在了墙边。
张芽气得一张脸雪白,叫道:“哪里冒出来的蛮将军?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今儿来的是谁!”
那将军冷冰冰道:“管你是谁,凡门里面的,一个都走不脱!”
里头跟着张芽的家仆,门缝里瞅见了,急得忙要冲出来,又怕那带兵的将军。
张芽被士兵压着,脸贴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怒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告诉殿下!”自打成了太子泩近臣,张芽还未从受过此等委屈,当下立誓要让这瞎了眼的将军好看!
连张芽都给抓了,这真是巴掌扇到太子泩脸上来了。
太子泩虽然不愿意起事端给皇帝知晓,当下却也顾不上了,带着蒙南往外走,怒道:“孤倒要瞧瞧,是哪个将军要拿孤来立他的威!他这是打错了算盘!”
蒙南低声劝道:“殿下,事出突然,恐怕其中有蹊跷之处,咱们还是先回宫。”
太子泩怒道:“你没听那将军说么?门里面的,一个都走不脱?这是他不让孤回宫!”
灯火亮如白昼的府门前,那些还在排队登记贺礼的商人们,此刻都在士卒看押下沿墙根列队站着,他们脸上到并没有惧怕之色,都知道府里坐着皇太子,正要看这瞎眼将军怎么倒霉——一干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心。
待到太子泩亲自过来,家仆大敞府门,众宾客浩浩汤汤尾随而至,这场大戏才真正开场。
见了黑袍的太子殿下,那将军这才下马。
太子泩见状,冷笑一声,道:“你倒还知道自己身份!”又道:“你是哪里来的蠢货?是跟着北营蒙盐的,还是骑兵营李甲的?叫你们长官来跟孤说话!”
那将军黑口黑面,冷冰冰道:“臣不知道什么蒙盐李甲。臣做的是朝廷的将军,不是谁的属官。”
太子泩一愣,察觉自己落了下风,怒道:“你到底是谁?”
那将军抱拳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臣姓灌,单名婴。”
带兵围了张府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灌婴。
这灌婴原是跟随刘邦起兵之人,等刘邦死后,便被收入了朝廷将才之中,平定北逃胡地的韩王信、剿灭九江王黥布,灌婴都曾跟随朝廷大军,领兵出战。,颇有战绩。
等到战乱平息,灌婴以车骑将军之职,原是跟随汉王太后,远赴封地的。
半途为救戚夫人与如意,受汉王刘盈之命,灌婴与夏侯婴一路护送母子二人,重新回到了咸阳。
失而复得的将才,胡亥绝不会轻易放手,立时就让冯劫留下二人,编入北营。
这次的行动,乃是胡亥直接授意灌婴的。
让原本效忠于太子妃父亲与弟弟的将军,来捉为宠妾所出子撑腰的太子泩,再没有比这更能表明皇帝立场的法子了。
“灌婴?”太子泩虽然未曾见过此人,却听过他的名号,又是一愣,道:“你既非执掌咸阳城中士卒的官员,怎得跑来张府捉人?快些把人都放了——今晚的事情,孤便不追究你!”
灌婴冷冷道:“原是想为太子殿下遮丑,既然殿下执意要撕破面皮,那末将也就顾不得了!”他这才掏出圣旨,当着数百宾客的面,把张芽、张灿叔侄俩及张氏众兄弟卖官鬻爵、欺男霸女的一桩桩罪名朗声诵出,最后对几欲昏厥的太子泩道:“臣是奉皇命捉人——得罪了殿下,改日末将再向殿下请罪!”
若是换了旁人来办这趟差事,一上来就说了是皇命,太子泩绝不敢多话,此事悄无声息就掩下去了。
然而胡亥选中灌婴,就是要把事情往大里闹。
太子泩薄待太子妃,宠爱张氏,偏重皇长子,早已惹得汉地臣民不满。
要说灌婴是故意打太子泩的脸,那也不算很错。
早在灌婴朗声宣读张家满门罪状之时,太子泩脸上便一阵白一阵红,踉跄了两步,好在给蒙南扶住了。
张家满门,连同在座宾客,无一漏网,全部被捉拿起来。
太子泩白着脸,瞪着灌婴,发颤的声音不知是怒是怕,道:“你连孤也要拿下么?”
灌婴让出路来,“殿下请自便。”终归没有把事做绝,放过了太子泩。
太子泩浑浑噩噩回宫,直扑张氏房中,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如在梦中。
二丫正喜滋滋对镜试着新首饰。
今儿张家给皇长孙办满月酒,她这里收到的贺礼也是珠光满目。
听到太子泩回来,二丫抚了抚新插上的玉钗,道:“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外面的酒不好吃么?”
“吃酒吃酒!”太子泩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怒气与惧意都找到了发泄口,几乎是咆哮道:“都是你和张芽,非叫孤去吃这口酒!差点送了孤的命!”
“这话是怎么说的?”二丫抚着玉钗的手一僵。
太子泩抢上前来,夺过那玉钗,狠狠往地上一掼,怒道:“你倒还有心思打扮!”
二丫惊叫着弹起来,骂道:“你没事儿找事儿呢!新造的玉钗,花了不知道多少金子——你、你、你花着我们张家的钱,还糟蹋我的东西!”
胡亥给过太子泩的教导不多,其中有一条“珍惜物力”,太子泩自幼牢记。
这是太子泩第一次摔东西。
摔过之后,望着那碎了一地的玉钗,太子泩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畅快,那种惧怕与怒意似乎都被暂时压下去了——难道张氏每常喜欢摔东西。
太子泩的思绪像是飘在云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落不到实处。
张氏的叫骂哭喊都像是隔了很远,太子泩发傻似得呆了半响,忽然“嘻”的一笑,拍手道:“他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
“你说什么?”二丫正一面叫侍女打扫碎玉,一面叫人去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太子泩又是一拍手,嘻嘻笑道:“哈,哈,他打的是这么个主意!”也不管张氏的追问,抬脚自己走了。
二丫叫来跟随太子泩的侍从,问清了来龙去脉,立时也大哭起来,哭过又骂,骂过又问太子泩去了哪儿。
有侍女小声道:“仿佛瞧着是往皇长孙奶娘房中去了…”
二丫顾不上思考,忙也赶过去,要找太子泩商量如何营救家人,远远地却见里面服侍的奶娘侍女都给赶了出来站在屋外。
“怎么都在外面?”
“殿下不许我们在里头…”
二丫推门进去,就见昏暗的烛光下,太子泩正低头盯着熟睡中的皇长孙——他的一只手按在孩子胸口颈间。
二丫几乎吓晕过去,方才太子泩那两句发疯似的话,到这会儿才钻到她心里去。
“他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
二丫扑过去,哭喊着拖住太子泩,叫道:“你放开我的孩子!”
皇长孙被亲娘凄厉突然的叫喊给吓醒了,大哭起来。
太子泩像是缓过来了,抚着二丫的背,泣道:“孤不如他…孤下不去手…”
二丫忙叫奶娘把皇长孙给抱走了,揪着太子泩耳朵,骂道:“是捉了我的家人,又不是把你下了狱,你倒是要死要活的!究竟怎么样,还未可知呢,你倒是先把自己的胆子给吓破了——你到底长没长卵蛋!”
太子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揩泪道:“如今可怎么办?”
二丫银牙一咬,道:“先把我家里人救出来再说!你好歹是太子殿下,说话底下人能不听吗?再者说,我叔父哥哥与朝中重臣关系一向不错,我这里还有些金银珠宝,也能拿去疏通奔走。”
太子泩丧气道:“你没见今日的架势,那灌婴简直要连孤都捉了去。”
“他敢!”二丫道:“除了皇帝,谁敢动你?”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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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7 章

这一夜二丫几乎未曾合眼, 不等天亮,便把太子泩叫起来,催他去打探消息。
一直以来, 太子泩虽然没有掌握实权,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就算是李斯这样的老丞相,遇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殿下”。至于旁的官员就更不必说了。
太子泩往常几乎不曾打听过什么事儿。但是只要他有任何需求, 但凡在旁的官员,都会竭力满足, 只怕不能让他尽兴满意。
可是这一日太子泩前去探听张家之事,从前那些一个个对他热情逢迎的官员都像是锯了嘴儿的葫芦, 又像是撬不开蚌, 竟是没有一人知道张家众人如今在何处、由何人审理。
又或者,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告诉他。
底下官员不必提, 左右丞相府中, 太子泩亲去, 连主事儿的人都没见到。
冯劫府中说是右相一早就去见陛下了,李斯府中却是说老丞相夏天去郊外避暑至今未归。
半日下来,太子泩一点有用的消息没问到,人却已经精疲力尽、憔悴不堪。
太子泩对蒙南感叹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孤今日始知。”
蒙南想了想,道:“要不然,臣去问问家中小叔父?”
“是了!孤怎么忘了蒙盐!他是曾与陛下漂流海外的人, 情分非同寻常。”太子泩看着蒙南,苦笑道:“孤身边就只剩下你了。”
“殿下先回宫中,臣若能问出有用的东西来,立时就回来汇报。”
而二丫也发现,她的金银珠宝都走不通门路了——那些曾经殷勤得给她送财物之人,忽然摇身一变,连收她的东西,都似乎带了分小心。
见太子泩无功而返,二丫又是一场大闹。
这半日功夫,救不出张家众人,却足够二丫问清楚那去捉人的灌婴将军究竟是何人了。
“这都是你的好太子妃做的事儿!”二丫干脆就指名道姓了,“打量我不知道呢!那灌婴就是跟着她爹起家的人!这是冲着我来的——冲着我的儿子来的!捉了我的娘家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又推搡太子泩,“你去!你去!你去叫她放我家人出来!”
经过这一夜半日,二丫越来越濒临崩溃,太子泩却反倒渐渐镇定下来。
毕竟被捉的张家众人,是二丫的至亲,却只是太子泩的属官。
二丫是关心则乱。
太子泩却反倒超脱出来——一早醒来,没有皇帝安排的人马来捉他,他还能自由出入,甚至去丞相府中造访;他还有蒙南,还有皇太子的身份。
太子泩昨夜的慌乱恐惧渐渐淡下去,对张家一事的介怀,更多的是因为屈辱。
此刻听二丫攀扯出太子妃来,太子泩心中一动。
如果说这太子宫中,还有谁的话能让皇帝听进去,那就唯有太子妃一人了。
从当初皇帝为他亲自择定鲁元为妻开始,太子泩一直明白,皇帝对这个太子妃看得很重,对整个汉王集团都看得颇重。
而太子妃虽然无趣,却到底是个温厚和善的人。
太子泩回想起当初与鲁元、刘盈等人一同读书的时光,那时候蒙南、张芽陪伴在侧,因为大家年纪都小,尊卑也不分明,彼此感情都好。
“你果真想救张芽吗?”太子泩攥住了二丫的胳膊。
二丫眼中放出光来,“你有法子了?”
“去求太子妃!”
“呸!这就是她捣鬼,那灌婴才捉的人!”
太子泩不与她争辩,道:“不去就算了。”
二丫银牙咬碎,忍辱道:“我去!”
二丫做了半天心里建设,要来求太子妃鲁元,谁知道人才挨近太子妃所住的后殿,就被侍女拦住了。
“请留步。陛下的旨意,太子妃娘娘这里,近期不许外人出入。”
二丫强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生人,而是太子妃娘娘的…妹妹。”
“妹妹?只知道太子妃娘娘有位弟弟,是汉王;可从不曾听说还有位妹妹——您请回,否则,奴就该报给陛下了。”
二丫心一横,才想往里冲,脚步一动,就被那俩侍女架起来送了出去。
二丫想闹,一看那俩门神似的侍女,又想到是陛下的旨意,心里先怯了,冲里面吐了口唾沫,一路骂骂咧咧去了。
至晚间,蒙南回来。
太子泩忙问道:“你小叔父怎么说?”
蒙南道:“小叔父说,论亲近,您与陛下乃是父子,既然有疑惑,何不去问陛下,反而舍近求远,去找那些外人呢?”
“就是父皇下令捉的人!孤能去问他什么?”太子泩气道:“你小叔父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若张家果然做了那些事儿,便是任谁都救不得,是罪有应得。”蒙南顿了顿,又道:“我小叔父还说,殿下是国之储君,应该亲贤臣、远奸佞。”
太子泩焦躁不已,复又心慌,道:“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怕跟你直说。张芽弄来的那些财物,你也知道,都花在了孤和张氏身上。再者说,孤也不是为了这些财物——而是、而是、孤身为储君,身边却只有你和张芽两个臂膀,孤放张芽出去,也是为孤经营——你明白么?张芽他们这是替孤受罚!况且若是陛下深究,牵扯出孤来…”
蒙南摇头道:“您是在说…陛下会为了这事儿…”
太子泩抱头道:“孤这太子不过是个虚名,是废是立,只在陛下一念之间——孤危矣!”
蒙盐道:“废太子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儿,陛下应该不会仓促行事。这次捉了张芽等人,想必只是给殿下提个醒。”顿了顿,又道:“臣早该提醒殿下的,因与张芽同伴之情,屡次回护他,险些害了殿下。”
太子泩如困兽般在屋子里游走,最终道:“孤听你小叔父的,明日去求见父皇。”
然而父皇竟然也见不到了。
太子泩求见,只得了一句话,“叫太子回去好生养病”。
养病?
什么病?
太子泩回来,果然就病倒了。
焦虑、担忧、愤怒、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堆积如山,层层重压下,太子泩撑不住了。
在他养病期间,有关张家贪腐弄权的大案,逐渐审理清晰。
在皇帝授意下,廷尉司马欣年初确定了关于贪腐弄权的新法律。
按照新律令,张灿、张芽都是死罪,张氏众兄弟则是迁徙到南方的铁矿上做苦役。
消息传出来,张家二老支撑不住,双双晕厥。
二丫抱着皇长孙,一行哭一行骂。
皇帝以温和仁厚的面目示众已久,久到众人甚至忘记了,就是当朝皇帝,冷血无情得杀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
张家一案,可谓本朝第一案。
判决呈到皇帝案头,所有人都注视着——要看皇帝是否会因为太子的缘故,对张家法外开恩。
奏章批阅后,朱砂红凝就一个字“可”。
至此,张芽与张灿之死,已成定局。
然而张家倒了么?
不,只要皇长孙还在,太子宠爱的张氏还在,张家就如同看似枯死的树,来年还能绿回来。
张芽与张灿处斩当日,一行郎官闯入太子宫中,数名侍女上前,按着二丫,从她怀中抱走了皇长孙。
在二丫的寝室中,翻出了诅咒太子妃与皇帝的巫蛊之物。
二丫嘶声哭喊,赌咒发誓,声称这是蓄意的陷害。
然而没有人听她的辩解,她被单独关押在荒废宫殿的东屋里,由数名郎官轮流看守。
“陛下,小心,这玩意儿脏——您可别用手拿。”司马欣小心翼翼用绢布捧着从张氏处搜出来的巫蛊娃娃。
“你也信这玩意儿。”胡亥嗤笑一声,伸手拨了拨那两枚面无表情的娃娃,见那娃娃分别穿了皇帝与太子妃的仪服,撇嘴道:“做的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