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也道:“蒙盐颇得项王赏识。汉王您稳妥起见,收章邯之地当是无碍。我看齐国那地方恐怕要生波澜,到时候项王一时顾不上西边。就算项王平定了齐国,可是您若已生米煮成熟饭,他也不好再大动干戈。”
刘邦也担心触怒项羽,便点头记下此事,送别了张良。
自张良走后,刘邦很是消沉了数日,逮着谁骂谁,骂得起劲了还踹上几脚。樊哙等人都习惯了他的狗脾气,也不往心里去。然而秦地归降的一些官吏却受不了了。
比如…叔孙通。
“这、这简直是有辱斯文!”叔孙通跟朋友们吐槽,“这汉王真是离谱,竟然在文士帽子里撒尿…”
跟这比起来,当初陛下把他用丝绸捆起来吊着打的事情,都显得温和多了。
叔孙通是个擅长跑的人。东归的栈道被烧了,叔孙通联合他那七十名博士,数百名弟子,索性往南跑去——跑着跑着,就跑到了胡亥所在的巴郡江州县附近。
胡亥巴郡江州经营已有小半载,此地刘邦的势力还未能渗透过来。这个以李婧出面的组织,简直就是江州及周边县城的小政府。
江州小政府的主要标签有以下几个:教认字,娘子军,能吃饱。
这年头,能吃饱的军队,已经是很牛逼的存在了。
虽然如此,叔孙通也没把这江州小政府看在眼里,他只是准备借道此处,东行去找楚怀王混饭吃。
这会儿的楚怀王已经被项羽等人架空,但是给供奉到很高的位置,称“义帝”了。
叔孙通带着几百文士,一路浩浩荡荡来到江州,一听领头的人,是个年轻女子,就有点心中犯嘀咕。
这可是他的老祖师爷说过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么个年轻女子做头头,那能好打交道吗?
若不是带的干粮已经不够支撑他们去寻义帝的,叔孙通真不想跟这女子领头的小政府打交道。
底下招兵的小头目倒是很上道,一听叔孙通与他带领的数百文士都认字,立时肃然起敬,道:“您随我来,刘姑娘仔细交待过好多次——凡是认字的,只要认字满三百,就可以做官儿了。”
叔孙通腹诽道:切,三百字——三百字够做什么的?嗐,要他们来做只需认识三百字就能做到的事情,真是暴殄天物。
进了县衙,叔孙通左右打量着,又腹诽道:这地方,比起咸阳宫来,差远了——不够看!不够看!
一时那刘姑娘出来,叔孙通还惯性腹诽:什么刘姑娘牛姑娘——比起咸阳宫中他教过的宫女们差远了,更不必提当初与他一同教书的刘莹…
等等!
叔孙通险些摔倒在地,定睛一看——迎出来的那女子,温文尔雅,笑容温婉,不是刘莹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追文的读者生日是么?加更!
晚安,明天见!


第 135 章

只见刘莹虽黑巾布衣, 不掩天生丽质, 立在府衙台阶之上,在两旁绿树掩映下, 仍是绰约动人。
叔孙通认出刘莹的当下,并没有联想到胡亥。毕竟在大众印象中, 刘莹是已经放归乡里的宫女。而刘莹此前并未告诉叔孙通自己家乡何处。因而此时叔孙通看来,便是——难道刘莹家乡便是此处?怎得组了军队做了头目?
叔孙通一面想着,一面已是惊喜道:“刘姑娘, 啊呀呀!这可真是他乡遇故人!我真没想到是你——怎么?难道你家乡是巴郡江州的?”
刘莹一见叔孙通, 也是吃了一惊。她稳住心神, 并不慌乱,不答反问, 柔声笑道:“叔孙大人?您怎得来了这荒僻之所。”
这时那负责招兵的小头目上前, 悄声道:“您认识这人?他带了几百个文士来,说都是认得好些字的。”
刘莹微笑道:“叔孙大人是我故人。你做得很好,先把叔孙大人带来的人请下去招待,不要怠慢了。此地这两日不太平,请叔孙大人的朋友们稍稍忍耐, 万不可随意走动——叔孙大人,咱们里面叙旧。”
那小头目抓抓脑袋——江州可是附近郡县中治安最好的地方了,怎么说这两日不太平呢?不过刘姑娘既然这么说了, 那就照她说的做——得把这些文士看好喽!可不能让他们磕了碰了,或是被绑了。
叔孙通一个最是怜香惜玉的人,在一堆汉子们中间厮混了大半年, 都快忘了女人的香气是多么摄人魂魄。乍然见了暖语可亲的故人刘莹,叔孙通压根生不出警惕心来,笑呵呵得就跟着刘莹入了厅堂,。
俩人坐下叙旧,多是刘莹引导,叔孙通回答。
“是么?这可真是骇人…刘邦竟然打入咸阳去了…”刘莹掩口惊呼。
叔孙通大言不惭道:“可不是么?我真是想跟他拼命的!可是再回头一看,我大秦文脉不能断呐!这几百文士的性命,有更好的用途,不能逞这匹夫之勇。嗐,我带着他们,一路南下,只想寻个清静的地方,把那些被烧毁的典籍给默写出来…”
当然,顺便能捞个官儿做就更棒啦!
不过这话不能跟刘莹说,当着美人,是个男人就想做英雄的。
刘莹轻笑,道:“大人宏图大志,叫人钦佩。”
叔孙通叹道:“可惜陛下与小陛下都死了,当初咱们同在咸阳宫当差的日子,是多么快活充实啊。我还记得你有个交好的妹妹,似乎叫戚瑶的,长袖善舞,返乡前列队,还跟陛下说过话…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们,如今也不知散落何处了…”
两人相对默然,均是惆怅。
叔孙通透了口气,问道:“你呢?这段日子又是怎么过得?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军队,真是女中豪杰。”
刘莹低头一笑,轻声道:“您的汤凉了——稍等,我去给您换一盏。”
“不用麻烦了…”叔孙通一面说着,一面看刘莹莲步轻移,已是端着汤盏、转去了后堂。
叔孙通敲着案几,左右环顾,品着汤水的余味,摇头晃脑,喜道:“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村”字尾音刚落,叔孙通便听得背后脚步声纷杂,不等他转头看去,只觉眼前一暗,已是被人拿麻袋兜头套住。
“打晕他!”他听到刘莹的声音,仍是那么柔和甜美,却暗藏了杀机。
叔孙通只觉后颈一痛,便人事不知了。
“公子,您此前去亲迎李斯赵高等大人,谁知道叔孙通带了几百文士寻来了江州。哪里就这样巧,刚好找到了咱们所在的地方?我听他所讲,多半不尽不实,恐怕他背后有人,于是先把他关起来了。他带来的那几百名文士,暂时歇息在驿站里,我让人盯着的。”刘莹在胡亥身边悄声道。
胡亥一面把在外面遮挡容貌的帽子递给尉阿撩,闻言对跟在身后蔫儿了唧的萧何笑道:“听听!你不是愁收租没人可用吗?叔孙通这一趟给你带来几百个手下——个个识字,饱读诗书。”
萧何苦笑,只能道:“天佑我大秦。”
原来李斯、赵高二人绑了萧何,带了仆从,从咸阳南下巴郡江州。可是战乱连绵,他们又需避人耳目,且李斯年事已高,这一路行来,直到半个月前才抵达巴郡最北端与南郡接壤的巫山。
收到消息后,胡亥便带着韩信、李甲等人,亲自前往迎接。
君臣相见,自有一番慨叹,不必细述。
萧何南下,虽然并非本意,可是木已成舟,也只能打起精神,好好干事,毕竟他的一双儿女还在朝廷手中。
当然,按照胡亥的说法,是“恐怕那刘邦入关后,对你家人不利。所以特意叮嘱了李卿与赵卿,为你那一双儿女,寻一处稳妥之所安住”。
萧何还能说什么?只能感激涕零,谢主隆恩。
“我让你们把萧少府带来,当然是有大用处的。”胡亥拍着萧何的肩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好田地,全靠萧少府来收租了。”
萧何双肩下塌,苦笑道:“陛下器重,臣铭感五内。然而臣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若底下没有识字的吏员,臣也是独木难支呐。”
“哎,如今我们流落在外,不可再用旧时称呼,只唤我公子便是。”胡亥安抚道:“你来了便好。吏员之事,我来想办法。”
胡亥把手底下的人一拨拉,文有萧何、李斯,武有韩信、蒙盐,只要根基夯实了,便是从头打理一遍旧山河,又有何难?一时豪情满怀,可恨没那文采,做不来一首流传千古的文章。
他只能一手拉着韩信,一手拉着萧何,笑望着赵高、李斯,铿锵道:“放心,咱们聚在一起,哪怕这旧河山碎了,咱们也能给它再造一个新的!”
一行人回到江州,早有刘莹等在府衙门口。
一见胡亥,刘莹便上前来。
胡亥懂她眼色,知道必是有事发生。他如今不比刚来之时,不再装逼“事无不可对人言”,而是走到一旁,示意刘莹秘密奏报。
刘莹便将叔孙通等人来到江州之事捡要紧的说了。
于是胡亥大笑,告之萧何吏员短缺的问题迎刃而解。
刘莹担忧道:“公子,您要出面吗?他如今只当领头的人是我,并不知道我与您在一起。”
胡亥笑道:“我自然是要亲自见见他的。叔孙通这人滑得很——同他讲什么旧时情谊,什么忠君护主,全然无用。他估摸着你这里不能成大事,一样是要跑的。”
刘莹与叔孙通一起当过差,知道胡亥言之有理,叔孙通的确不是那种正经的忠臣。
“可是…”刘莹目露担忧,“万一他是别人派来的…他可是投降了刘邦的…”
“那有什么?他不是一样跑了吗?”胡亥笑道:“等他明白,跟着咱们做的墩饼最大,甭管他背后有没有人,他一样会跟着咱们干。”
刘莹歪头思索,道:“您就一点不担心,他是刘邦派来的?”
胡亥哂笑道:“谁会派这种真能跟着对方跑了的人做间谍呢?若果真有,那主上也是个傻的,不足为虑。”
胡亥见刘莹仍是眉心紧锁,便道:“你知道似叔孙通这等人,江湖上的诨名叫什么吗?”
刘莹下意识问道:“叫什么?”
胡亥把手张开,形象道:“就叫‘撒手没’。”
刘莹愣着一想,“噗嗤”乐出来,嗔道:“您这是…把叔孙大人比作、比作狗了…”
叔孙通被罩麻袋打昏关柴房,已经三天了,每天只有两碗羹饭吃,饿得想到肉就流口水。忽然这日,他被提出了柴房,洗漱换了新衣,送入了厅堂。
厅堂里还摆了满桌的美食佳肴,而刘莹亲手持酒壶立在一旁等候。
叔孙通望着美食猛吞口水,乍然看到一旁的刘莹,差点被口水噎死。他抓住廊柱,紧张地往门口望去,想要寻求逃跑之法。
想他叔孙通,抵得过先帝胡亥吊起来打,混得过刘邦大军开入咸阳,一路南下畅通无阻——谁知道却栽在了刘莹这温柔美人手中。
这一下给叔孙通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叔孙通一面往后退,一面紧张道:“刘姑娘,前番冒犯之处,您大人有大量。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话音未落,就听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嗓音自后堂响起,“好一个井水不犯河水…”
叔孙通睁大了眼睛,只见从后堂转出来的青年人,黑眸湛然,唇角微翘,不是已经驾崩的秦二世胡亥又是谁?
叔孙通惊征之下,不由自主膝盖变软了,扶着廊柱滑坐下去,颤声道:“陛、陛下…”
胡亥已经走到叔孙通面前来,俯身压低声音道:“朕便偏要井水犯河水,你怎么说?”
叔孙通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脸色煞白,死死盯着胡亥,嘴唇抖得就像蜜蜂翅膀,“陛、陛下…?”
“怎么,惊喜地说不出话来了?”胡亥笑道。
叔孙通斗胆伸手抓住了胡亥的手——暖的,活的!
妈呀!叔孙通跳起来,与胡亥对视的短暂一瞬间,心念如电转,在逃走和示好之间做了抉择,他猛地扎到胡亥怀中,抱着胡亥的腰嚎啕大哭,“嗬嗬,我的好陛下啊!小臣几不曾追随您于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之间,评论区一片寿星公…
只要不撸狗,我可以在十一点二更!
二更见!


第 136 章

胡亥嫌弃地往后仰着, 拍拍叔孙通肩膀,道:“来, 边吃边说。”
刘莹奉酒上前,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道:“前番都是误会,多有得罪, 还望叔孙大人海涵。”
叔孙通后颈还一跳一跳地胀痛着,那是刘莹着人打的。可是听着美人这么温言细语一道歉, 叔孙通又生不起她的气来, 只能一仰脖干刘莹奉来的酒,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
他是真饿狠了。
胡亥就在一旁含笑看他狼吞虎咽。
一时过了饿劲儿, 叔孙通擦了擦嘴边油渍, 这会儿再哭就显得假了,于是笑道:“陛下您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小臣可真是想死您了!自从您御驾出了咸阳城,小臣真是睡里梦里也总记挂着您!当初每日教小殿下读书写字,总要先面东祝您安康。谁知道您在广陵府遭了难,消息传到咸阳宫中来, 若不是还有小殿下要人辅佐,小臣真恨不能插翅飞到广陵府,不管碧落黄泉,总要与您相见…”
叔孙通文化人,吃饱喝足了,表起忠心来, 那词儿都是一套一套的。
胡亥笑眯眯听着,笑骂道:“狗东西,怎么现在才找到朕?”
叔孙通一听着熟悉的骂人语气,心中一松,立时打蛇上棍,腆着脸笑道:“这不是小臣愚钝么?闻着味儿追过来,还是晚了一步——好在是寻着您了。”
胡亥开启吹牛逼模式,示意刘莹倒酒,笑道:“朕还不知道你?跟着那刘邦混了一阵——”见叔孙通脸上讪讪,旋即话锋一转,并不追究,反而道:“跟他混没意思。他带着项羽给的那三万兵,都打不过我这边几千人。俩月前,刘邦的人来江州收租,我们城门都没让他们进,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叔孙通恍然道:“我仿佛是听说巴郡有当地民众不听教化,刘邦派了樊哙来征伐——说是一支娘子军…”
刘邦自从吃了刘莹与他自己妻子吕雉的大亏之后,对于一切政治型的女性都敬而远之。毕竟江湖险恶,一个女人如果能在其中混出名堂来,那当真是难缠角色。
所以听说江州领头的是女子之后,刘邦正筹划东渡之事,索性不再去捅马蜂窝。巴蜀女子多凶悍,既然人家是当地人自发的组织,还是不要去招惹了。
刘邦便叫樊哙班师回营了。
胡亥笑道:“平时我不出面,都是刘莹和李婧出面。李婧你知道?李斯的孙女。所以外头人都叫这是娘子军。怎么样?江州这一代,往东黔中郡、长沙郡,都是咱们的地界,再往南还有赵佗的兵团支援。”
叔孙通就算是文士,也明白赵佗所率领的南方军团是多么大的助力,闻言端着酒杯的手一颤,望着胡亥激动道:“陛下,您连南方军团都收服喽?”
胡亥笑笑,饮酒不语。
叔孙通从他的笑而不语中,看出了一种两人之间高深莫测的默契——陛下这是拿下了南方军团啊!
这等大事,反而是不说,更叫人信服。
叔孙通离席跪拜道:“天佑吾皇!天佑大秦!”
刘莹偏过头去,以手遮面,轻笑一声。
胡亥还绷得住,拍手道:“都进来。”
一时李斯、赵高、萧何、夏临渊、李甲、韩信等人鱼贯而入,把叔孙通看得一愣一愣的。
“叔孙通,”胡亥伸出手去,“怎么样?跟朕一起重建大秦伟业,不错?”
叔孙通想不出皇帝是如何做到偷天换日的,握住胡亥的手,激动道:“小臣原为陛下的事业,肝脑涂地。”
他也合计过了。如果再跑去别人的地方,如刘邦者、困于巴蜀,如项羽者、已成霸业显不出他,至于他一开始想跑去找的楚怀王义帝,其实也只是名义上好看,实际是个空壳子。
更何况,跟着谁,能有跟着胡亥的感情基础深厚呢?南方军团可是有五十万大军的,项羽合众诸侯之力,也不过四十万人。
至于小陛下不见了虽然可惜…可是陛下还年轻,来日方长。
胡亥道:“好好好,倒不必肝脑涂地。你带来的那几百人,跟着萧何收租就是了…”
叔孙通:…我来不是为了收租的啊!
胡亥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道:“至于你,跟抱鹤真人夏临渊一起,朕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俩去筹划。”
叔孙通眼睛一亮,上前抢先问道:“什么事儿?”
夏临渊却没了往日的生机,蔫头耷脑跟在后面。自从新安十万秦兵牺牲之后,夏临渊一直有些萎靡不振。
胡亥示意夏临渊也上前,对他俩道:“你们听说过信仰统治吗?”
夏临渊与叔孙通两脸懵逼。
夏临渊丧得摇了下头。
叔孙通抓住了关键词,“信仰统治——统治?”
胡亥点头,道:“毕竟民间黔首都以为大秦真的灭亡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思念故国之情是否会消失呢?朕要你们去筹划的,便是如何让万千黔首不忘大秦,一心复国。所以叔孙通,你与手下的数百文士,明面上是帮着萧少府收租,实际上担得是把持大秦命脉的重任啊!当然了,在如何让黔首相信这方面,夏临渊是很有经验的——你们俩多交流多切磋。”
叔孙通满口答应,斗志昂扬。
夏临渊丧得点了个头。
却说胡亥以江州为根据地,俯瞰天下之时,刘邦也正蠢蠢欲动。
田荣反叛,项王前往平叛的消息一出,刘邦便坐不住了。
恰在此时,又传来楚怀王义帝前往封地的路上坠河溺亡的噩耗,有的人说这是项羽的阴谋,一时间人心惶惶。
刘邦趁机领兵暗渡,一举攻占了章邯的封地。章邯失了民意,手下也都是项羽分给他的残兵,败退东逃。
樊哙道:“汉王,章邯都跑了,那蒙盐岂不是小菜一碟?咱们北上,干脆把蒙盐的地方一块占了!”
刘邦一时没有说话。
张良辞别之时,也曾劝他吞并两名秦国叛将的封地。其中章邯不足为惧,可是蒙盐却颇得项羽赏识。如今项羽虽然在东北平叛,可若是激怒了项羽,他调诸侯来问罪,也是难办。
刘邦摸着自己脑袋左边的疤——那里原本长着的耳朵,在丰邑被蒙盐一剑斩落,给刘邦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还记得那一剑斩落的速度与寒意,还有剑光闪烁间那少年冷漠嘲弄的黑眸。
忽然帐外士卒通报道:“骜王蒙盐辕门请见!”
刘邦一惊,掀开帐门,冲出去,就见初夏的星光下,蒙盐高坐黑马之上,单枪匹马,候在辕门外,正盯着他。
这人竟敢孤身入敌营,当真好猖狂,好胆色!
樊哙握紧手中巨斧,挡在刘邦身前。
刘邦看清蒙盐眸中熟悉的嘲讽之色,伸胳膊挡开樊哙,上前一步,笑道:“英雄请下马稍叙。”
一时入帐,屏退左右,蒙盐开门见山道:“我愿与汉王联手,二分天下。”
刘邦与樊哙都是一惊。
蒙盐道:“项王待我虽不薄,可是终究抵不过他本家亲族。况且我既然背叛了秦朝,背了这千古骂名,自然要赚笔大的才合算。”
这话倒是符合刘邦的逻辑。
可是刘邦不是轻信之人,笑道:“骜王少年英雄,未来不可限量。自然不能局限于关中之地。”
蒙盐不跟他绕来绕去,直接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要吃掉我,不流血是不成的,吃完了肠胃能不能受得了也难说。我若要力敌你,人心不向着我,我也费力。你得民心,我精兵法,咱们二人双剑合璧,可以取天下。可若是自相残杀,那便是谁都走不出关中之地。”
刘邦思量着道:“诚如骜王所言——不过你我联手,终归是我占便宜些,不知骜王所图——”他等着蒙盐说出真正的条件。
蒙盐面不改色道:“我要跟项王说,我是诈降给你的。”
刘邦:“…”
蒙盐继续道:“我会说秦地士卒不堪用,无法抵挡你的叛军,所以假意投降给你,不定时向项王汇报你这边的动向。”
刘邦:“…”
蒙盐眼皮都不眨,道:“当然了,我们都知道,其实是你我二人联手,诈取项王信任。这样,你在项王处,就有我作为内应了。”
刘邦缓过一口气来,瞪着蒙盐——你们秦朝的人,都这么无耻的吗?
也就是说,这次联手,事成了,是二人分天下。事败了,他蒙盐就是诈降于刘邦,实则为项王的人。两边取巧,还一副为了盟友好的姿态。
蒙盐淡声道:“如何?”
这样一来,刘邦反倒信了蒙盐的诚意。
他一咬牙,与蒙盐击掌道:“能与骜王联手,幸何如哉!”
蒙盐面无表情,出帐上马,踏着星光回程——陛下要他做的这多面间谍,简直是要绞成麻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一只傲娇猫”“南。”“醉临渊”的地雷,感谢小天使“gill”的地雷两颗。
加更祝读者“一只傲娇猫”生日快乐!
评论区一片寿星公,我已经分不清是真的还是玩梗了(笑哭),如果还有今天生日的读者,也一起祝福哈。
晚安,明天见!


第 137 章

蒙盐回到营中, 夜不能寐,索性起来巡视, 至于城墙上,只见昔日巍峨宏壮的咸阳城墙,已被大火烧得黧黑。
他摸出怀中短笛,轻轻吹响,笛声幽咽, 催人肝肠。
他的父亲蒙恬曾经改良了古筝与毛笔, 并不是只会杀戮的将军。蒙盐自幼跟在父亲身边, 可惜从前年幼,只学得一点皮毛。
星光碎在黧黑的城墙上,那幽咽的笛声仿佛是咸阳城在哭泣。
忽然,身边真有哭声传来。
蒙盐凝眸望去,却见秦嘉正抹眼泪。
“骜王您笛子吹得真好…”秦嘉侧身掩饰自己的悲痛,道:“叫我想起家人来…”
他历尽千辛万苦, 一路北上,就是为了与分别近十年的家人再相见。可是等他终于找回来的时候, 熟悉的院落里已经没有了亲人——邻人也多离散。
战乱如此,黔首都逃命去了。
蒙盐收了笛子, 并未出言安慰,只沉默地走下城墙,留秦嘉独拥一夜星光。
另一边的刘邦却正琢磨着与蒙盐联手一事。
刘邦会答应与蒙盐联手,实在也是形势逼人。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此刻汉王刘邦的军队在粮草上却有些供应不及。失了萧何, 刘邦手下便没有能以一人之力撑住后勤、稳固大后方的人才。
如今刘邦留在巴蜀两郡收租的人,乃是卢绾与曹参。
这曹参前文提过,是沛县的狱吏,从前官职比刘邦大,比萧何小,是个听萧何计策行事的聪明人。自从萧何被秦二世调入咸阳后,曹参就不得不独立负责刘邦身边的文职事务了。
当然此前刘邦这边也没多少文差事,都是攻城掠地夺粮走人,后来到了需要用计谋的时候,又得到了张良的助力。所以这一块一直没出什么大的纰漏。
而卢绾,则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毕竟不管萧何也好,张良也罢,刘邦是属于要用他们,所以才待他们以宾客之礼。但是要说起感情亲厚,就是把樊哙算进去,都比不上一个卢绾。
这卢绾与刘邦,两家人上一辈就交好。而卢绾与刘邦同在一里,又同日出生,这已经是很大的缘分了。更不必提俩人一起长大,情谊很深。从前刘邦还是个寻常黔首的时候,经常犯事躲藏,卢绾都护着他。
这俩人可以说是真·发小般的交情。
真实历史上,在刘邦做了汉高帝之后,卢绾可是能够出入刘邦卧房的人。刘邦给他用的衣被、用度、赏赐,都是众臣不敢想的。这也就是俩人都年纪大了,又不是现代人喜欢的长相,否则说不定传出来的故事,比刘彻韩嫣还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