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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正看那墙上的几何题入神,听惯了“陛下”,一时间没意识到是在叫他,直到那俩士卒上来推他。
尉阿撩上前一步,挡住那俩士卒。
场面一触即发。
胡亥对那牢房内的高大男子,说出了墙上几何体的答案,“圆的面积等于三角形面积与多边形面积之和。”
那高大男子一愣,转过身来,却见他肤色白皙,颇具富态,一看便是政|治|犯。
胡亥还没认出那人来。
那人却已经认出了胡亥,愕然到了极点,叩拜道:“罪臣张苍见过…见过…”他见皇帝穿着黔首衣裳,一时混乱极了,不知是人有相似,还是另有内情。
那俩狱卒也是愣了——这张疯子每天写写画画,却是正经御史进来的,怎么就给这黔首跪了?
忽然奔进来一位狱卒,对那狱吏报道:“大人,不好了!外面有人领了上万兵马,要、要、要劫狱!”
“何人如何大胆?这可是咸阳狱!”
“大人,您快去看看!黑压压全是兵!”
胡亥有点遗憾地摸了摸脑袋上的黑布,看来今日份的微服私访要结束了。
而牢房里的赵高却是长出一口气,终于腾出手来,拼命揉着摔成八瓣的屁股——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
不一刻,那狱吏便见到了自己机构最大的领导——廷尉司马欣。
跟胡亥喝了一回酒,就扶摇直上成了九卿之一的司马欣,听说皇帝被关进了咸阳狱,感觉比上次被皇帝灌酒还晕。
司马欣连滚带爬冲进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抓住狱吏就问,“陛下人呢?”
压根没注意到一旁做黔首打扮的皇帝。
狱吏被吓得僵直,出现了假死反应。
胡亥清清嗓子,把包头的黑布揪下来,笑呵呵道:“朕在这儿。”
“陛下!”司马欣差点把手中的狱吏给摇死。
胡亥仍是笑呵呵的,道:“没白来。”他指指张苍,“给你们找了个帮手。”
历史上,张苍原本是秦朝御史,因犯罪逃离咸阳,投奔了刘邦,做到西汉丞相之职。他与李斯、韩非等人是同门师兄弟,也是跟着荀子学习过的。然而准确来说,他应该算是古代的一位科学家,制定过历法,校正过《九章算术》,可以说对世界数学都做出过贡献。
关于张苍,最著名的一件事,应该因为一身白肉被免除死刑了。
张苍到了刘邦手下后,又犯罪要被斩首,行刑的时候,他脱掉衣服,伏在刑具上。
恰好王陵路过,见他“身长大,肥白如瓠”,于是向沛公求情,免除了他的死罪。
当然故事是这么讲,长得美是个引子,有真才实学的底子,才是张苍得到重用的根本原因。
而博学的张苍此刻被关在咸阳狱中,则是受原主秦二世屠戮忠臣时的祸患波及。
胡亥丝毫没有就是他把人下狱的愧疚感,示意狱卒放张苍出来,对司马欣道:“你看他墙上做的题目。这人算术这样好,从前又是御史。你回去和冯劫、萧何商量商量,谁最缺人谁用他——可别为了抢人打起来。”他调侃了一波,笑起来。
于是众人都附和着皇帝笑起来。
你讲的笑话究竟是否好笑,跟笑话本身没有关系,跟你与周边人的地位高低很有关系。
外面王离却是真为了抢人,差点跟咸阳狱守兵打起来。
胡亥被叫破了身份,索性就以皇帝之尊,光明正大绕着咸阳狱参观了一圈,大略问了问看到的人都是犯了什么罪。
看着看着,他心思沉重起来。
这趟微服出行,跟他想象中很不一样,压根不像后世《康熙微服私访记》那种电视剧中的欢乐多彩。
秦朝实行的制度,其实一直是一种全民军备状态。
凡是让人娱乐、消遣的,都是不好的,要抑制的。
只有让人勇战、耕作、桑织、生子纳税的,才是好的,要鼓励的。
人民多艰,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说后世的民间是彩色的,那么秦末汉初的民间就是黑白的。
连音乐都摒弃了让孔子“三月不知肉味”的《韶》乐,只允许演奏慷慨激昂的助战曲乐。
然而这是两千多年前的世界,所谓的自由、平等、博爱,没有生存的土壤。
而他作为皇帝,只有鼓励黔首勇战、耕作、桑织、生子纳税,才能让政权稳固,从而抵御外侮、平定内乱,更好地反哺于天下子民。
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论来说,他治理下的民众,绝大多数还处在拼尽全力解决最底层生理需求的阶段。
为君之路,既阻且长呐。
胡亥从阴暗的咸阳狱中走出来。
大盛日光下,他驻足伸手,握住这光明,又洒回乾坤间。
回到宫中,胡亥梳洗过后,换回帝王装束。
王离、赵高等人都还等着。
胡亥一看王离那难看的面色,未语先笑,道:“今日多亏王将军在,不然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离面色稍缓。
胡亥不等他说话,又自我检讨,“朕以万乘之尊,竟然以身犯险,真是荒唐!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王离没话可说了,告退离殿。
胡亥一面拆着奏章,一面对赵高道:“你今儿也陪着朕受累了,早点歇着。”
赵高笑道:“能陪着陛下,这点累算什么?”
胡亥哼了一声,一面看奏章,一面笑道:“整天拍马屁,没想到今儿拍在铁板上了?那狱吏给你定的什么罪来着?阿谀罪?贿赂罪?这两桩罪,你对朕可是都犯了呐。”
赵高笑道:“小臣对陛下,一片忠心敬慕,纯出于天然…”
却听上首陛下古怪地笑了一声。
赵高莫名心中一寒。
胡亥把蒙盐的奏章递过去,“来,你自己看看。”
赵高一目十行扫过去,看到蒙盐以萧何全族、泗水一郡奉上,求索自己头颅,不禁大惊失色,跪地颤声道:“陛、陛、陛、下…”毫不作假,那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盖因为赵高心中清楚,他不过仗着与陛下从前些许情分,如今那情分也淡了;而陛下如今何等重视少府萧何,又是何等挂心泗水郡局势。如今蒙盐以此二者奉上,陛下若是心狠些,当真便也就换了。
他的性命,此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陛下!”赵高泪水汩汩而出,颤声道:“小臣服侍陛下多年,从陛下尚未登基…”
胡亥面对着赵高那张满是泪水的脸,目光焦点却落在远处的虚空。
刹那之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此前刘邦扣下萧何全族并善待之,萧何已私下写信给过刘邦,虽无泄露机密之事,可是想要保持交情、以保全族人的想法却是一览无余。胡亥不喜欢这种状况,总觉得脑袋上方随时会绿云罩顶。
现在有机会把萧何全族接来咸阳,使萧何彻底归顺,当然不能错过。
蒙盐年纪轻轻,初次作战,就打了这样漂亮一仗,可见他没看错人。
以他立下的功绩,以蒙氏与赵高的旧怨来说,蒙盐的要求不算过份,甚至有点“血债血偿”的游侠味道。
至于赵高本身…
胡亥的目光在赵高脸上聚焦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还有一更,把赵高这段剧情写完。
预计十二点更新。
70.第 70 章
以前胡亥看历史书的时候, 常常会有一个疑惑, 这人明明是个大奸臣、大贪官, 为什么还能被皇帝如此信重任用呢?
譬如严嵩之于明嘉靖, 譬如和珅之于清乾隆。
直到他自己做了皇帝, 才觉出这疑问的天真来。
皇帝任用这等“佞臣”,不是因为他们的奸滑贪婪, 而是因为他们有别的长处。
治国就像炒菜, 皇帝是厨师, 要搭配好百官,才能做出美味的菜肴。
如果说李斯是肉,冯去疾是菜, 那么赵高就是味精。
有没有赵高,那都是一盘能解饿的食物。
没有赵高这味精, 也许还能更健康。
但是没有赵高这味精,这盘菜就不太好吃。
作为皇帝, 想找一个像赵高这样贴心、会逢迎、能周转、没有其它势力只能依靠皇权的中央官员,也是很靠机缘的。
李斯能解天下律令,冯去疾能理万民政务,但是他们都不能像赵高这样,给他捣腾来黔首的衣裳陪他胡闹,更不用提细致得准备好四人份的“验”。
不过话又说回来,味精难寻, 却也不是只有赵高一个牌子。
再找找, 总会有新人来。
可是胡亥有个特点——他是个护短的人。
对赵高, 他自己怎么作弄是他的事儿。哪怕他明天要杀了赵高,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别人要弄赵高,那就不行。
作为一个男人,他讨厌被人威胁。
作为一个皇帝,他绝对不能被威胁。
所以蒙盐这个请求方式就不对。
这种名为交换,实为威胁的做法,就注定了胡亥不可能好好答应他的要求。
如果蒙盐像赵高这样,打了胜仗之后,泪水涟涟、痛陈亲人之殇,那么胡亥于情于理,都得给蒙盐个交待,给赵高处罚。
可是蒙盐用错了方式,威胁错了人。
胡亥其实已经拿定了主意,既要接回萧何族人,又要保下赵高。
不过他难得见赵高哭得这么诚心诚意,于是慢悠悠看着奏章,让赵高好好哭了一会儿。
赵高一开始是真吓懵了,晕头转向哭了一会儿,见皇帝没有反应,才智商上线——只哭诉从前的情分有什么用?该力陈自己活下来,对皇帝的用处有多大才是啊!
“呜呜!陛下,若是小臣去了,谁陪您遛狗?谁陪您赏花?谁陪您背后骂李斯…呜呜…”
胡亥嘴角一抽,走下去,踢了他膝盖一脚,“行了,起来。不过是别人上个奏章,你就吓成这怂样儿——朕说什么了吗?”
赵高抽抽噎噎望着他,还不敢起身,“陛下您的意思是…?”
胡亥踱步沉吟着,道:“萧何的族人是一定要接到咸阳来的。”
赵高倒抽一口冷气,又要开哭。
胡亥又道:“你是朕的人。朕也是一定要保的。”声音平淡,然而语气坚定,自有帝王威仪。
赵高呆呆望着皇帝,一时怔住了,喃喃道:“陛下…”
胡亥歪头想了想,道:“从咸阳到沛县,如今又战乱,走上半个月也不是难事。”
赵高还没跟上皇帝的思路。
胡亥忽然俯身下来,盯着赵高左看右看,道:“你左眼角有颗痣——除此之外,面容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他直起腰来,翘了翘嘴角,带着点顽皮的笑意道:“朕给你三日时间,从死刑犯中找个跟你容貌相似的,取其头颅,给蒙盐送去。”
赵高绝处逢生,大喜道:“陛下真是高明!”
胡亥自己也觉得这个套路很脏很优秀,得意地抚了抚眉毛。
不用三天,第二天赵高就把“头颅”给找好了。
胡亥瞥了他一眼,淡声问道:“你是从死刑犯里找的吗?”
赵高笑道:“小臣怎么敢不听陛下的话呢?”
胡亥上下打量着他,道:“蒙盐要你的头颅,朕愿意保你。但是你要是骗朕,朕即刻就摘了你的脑袋!”
他声色转厉,“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谁的头?”
赵高为难地舔舔嘴唇,跪地低声道:“陛下明鉴,此人实为无罪黔首。仓促间,死刑犯中寻不出与小臣相貌相仿之人。小臣也怕送到沛县露了马脚,坏了陛下大计。陛下放心,此人愿意的。小臣以黄金二十镒购其首,答应安养其老母幼子。”
虽然这个现实很残忍,但是人命是有价格的。
当然我们平时宣传都说生命无价,但是在法律上,意外事故死掉的人,会规定赔偿XX万元——这个数目就是在国家眼中你生命的价格。
古辞《东门行》有歌:“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蛊中无斗储,还视桁上无县衣。拔剑出门去,儿女牵衣啼。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铺糜。共铺糜,上用沧浪天故,下为黄口小儿。”
写的乃是贫贱游侠,迫于生计,要为作奸犯科之事,妻子劝导制止的情形。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能被赵高以二十镒黄金购其头,总比被生活逼迫到去伤害别人好一些。
胡亥仿佛能触摸到那献头男子的窘迫与悲痛。
这是他的黔首,这是他的失职。
胡亥沉默着捏紧了手中墨笔,当有一日,天下黔首不需再为生计牺牲性命。
赵高跪在地上,俯首不敢言。
良久,胡亥淡声道:“赵高,你以后千万要做个人了。”
这话,胡亥以前也常对赵高说,不过多是调侃的语气。
此刻,同样的话,却有了千钧之重。
赵高心中一颤,轻轻磕了个头,也应以十足真心,“喏。”
却说泗水郡中,蒙盐首战大捷,并不躁进,盘踞丰邑,收拢游民残兵,不过旬月间,三千精兵便壮大为一万人。
当日刘邦仓皇出逃,留父母妻子在丰邑。
吕雉原本在驿馆见刘萤,要送她出城,孰料横祸飞来。
刘萤道:“蒙小将军占了城。吕姐姐还是在驿馆暂避!”
吕雉一拧身子,道:“你是好意,我却不能留下来。县衙中,尚有我的一双子女。做父亲的能抛弃他们,我却不能。”
刘萤苦留不住,也理解做母亲的心情,见吕雉执意要走,只得派护卫相送。
这已经不是吕雉第一次被丈夫抛弃。
早在刘邦藏匿于芒砀山之时,吕雉就因为丈夫的缘故坐过牢了,当时的她虽然在吃苦,却有几分甜蜜骄傲。
此时此刻,她的心境却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呐喊厮杀声中,吕雉站在府衙大堂上,将一双儿女搂在怀中,对众朝廷士卒道:“逃走的刘邦是我的丈夫。家中父母年迈、膝下儿女尚幼,有什么罪,我担着。只求放过我的孩子。”
蒙盐迈进府衙,就听到这番话。
女人声音铿锵有力。
蒙盐因家中不幸,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如他大嫂方氏这般的坚韧女子。
闻言,蒙盐大步上堂。
如摩西分海般,众士卒让出路来。
稚龄儿女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
母亲蓬头垢面,张开的双臂细长单薄,却如鹰隼巨翼般充满力量。
蒙盐望过去,勾起旧事,胸中酸涩。
他还剑回鞘,伸臂示意,尽量温声道:“请夫人上座。我等征战,无及家室。”
71.第 71 章
蒙盐果然如他所言, 于刘邦家室丝毫无犯, 只将吕雉等人挪出县衙、另择宅院居住, 使两队人马看住。
吕雉的妹妹吕嬃也被一起软禁起来, 她的丈夫樊哙跟随刘邦逃出城外去了。
吕嬃的儿子还在襁褓中, 因城破之日受惊过度,连日来夜里啼哭不止, 搅得吕嬃无法合眼、人也憔悴躁怒起来。
吕雉与妹妹同榻休息, 夜里帮忙看顾。
这夜, 她哄着一双儿女睡下,回屋却见妹妹抱着又惊醒啼哭的孩子掉泪。
“我来。”吕雉说着伸出手去。
吕嬃让开姐姐的手,背抵在墙上, 垂头看着儿子的小脸,抽着鼻子擦了擦眼泪, 感叹道:“带孩子真是太难了。当初你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怎么熬过来的。”
吕雉于自己的苦楚向来是绝口不提的, 闻言只道:“孩子大了就好了。”
吕嬃凝睇着儿子那张小脸,微笑道:“长得可真像他爹。”又叹道:“好在他爹和姐夫都逃出去了。”
吕雉看着妹妹,就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
吕嬃察觉到姐姐的目光,疑惑道:“怎么啦?”又忧愁道:“你说朝廷会拿咱们怎么办?会不会过几天…过几天…把我们都杀了…”她目露惊恐。
这样惊惧不安的心情,在吕雉第一次坐牢时也是经历过的。
她摇头,低头收拾着婴儿的尿布,安慰妹妹道:“没什么。蒙小将军说了, 他们打仗, 不会为难咱们这等亲眷。”她抱了尿布出门, 汲出冰凉井水,在月下吭哧吭哧洗起来。
“姐姐,放着明日再洗。”吕嬃隔着窗户道:“别冻着了。”
吕雉不答,揉着那尿布,仿佛要揉烂了它一样。
污浊的气味在身边萦绕,一如她的心情。
她从前嫁入刘家,总以为像父母教导的那样,诚心实意为刘家付出,帮助丈夫做个‘大人物’,那么来日自然有她的苦尽甘来。
可是阅历随着年岁渐长,又亲眼目睹丈夫的谎言后,她终于明白过来。
十年付出,换来两次抛弃。
她身无所长,只靠男人的良心,是靠不住的。
其实也不只是夫妻之间。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若是想凭着从前为对方的付出,最后只倚仗对方的良心来换取好的结果,那么多半是要失望的。
月亮升到了中天,莹亮银白,可爱高洁。
吕雉以清水荡涤着洗过的尿布,见盆中月波光粼粼,只觉一颗心也随之明晰起来。
刘萤自那日吕雉从驿馆回了县衙后,就一直为她悬着心,等到两日后城中局势稍定,便使人打听到吕雉情况。
听说吕雉与孩子们被软禁起来,刘萤打算亲自前往探看。
然而看住吕雉的士卒却不许刘萤进入。
“我们蒙将军亲自下的令,不许出入。姑娘你也别担心,里面需要什么东西,我们都给送到了。”领队见刘萤品貌不凡,又有护卫相送,不敢怠慢,态度恭敬,然而立场坚定——将军说了不行,那就谁来也不行。
刘萤微笑道:“请为我通报将军——我乃是此地返乡宫女,有直奏陛下之权。”
那领队仔细端详了刘萤两眼,笑道:“姑娘稍等。”招手叫了俩士卒,往县衙报去。
“返乡宫女?”蒙盐把手中旗标往沙盘上一掷,“她要见刘邦妻子?”
蒙盐对一切与皇帝关系亲近之人,都没有好感,甚至是厌恶。
他低头研究着沙盘,皱眉冷漠道:“我早下了命令,不许出入刘府——你没跟她说?”
“说了——她还是坚持,叫我们来通报将军,说她有直奏陛下之权。我等不敢怠慢…”
蒙盐冷笑一声,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兴许是从前在宫里,那些小人出于讨好昏君的目的,捧着这小宫女,倒是养出脾气来。
蒙盐勾了勾嘴角,冷讽道:“那就叫她上奏呗。”
“这…”
蒙盐厌恶地一摆手,“不见!”
刘萤直接被撅了回来。
这在她还是生平第一次。
自从她见了胡亥,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之后,便是赵高见了她,言谈举止间也得小心捧着。
便是不看权势之人,因为她温婉貌美,相处时也多是善加呵护。
刘萤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一时大羞。
她粉脸涨红,好歹守着礼节,勉强笑道:“是我唐突了。”眼圈里转着情绪化的泪水,领着护卫回了驿馆。
回到驿馆,她洗了脸,自己也觉得好笑。
这素未谋面的蒙将军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不知不觉中,她是否趾高气昂起来?是否自视甚高了?
所谓“吾日三省吾身”,她如今在民间,可是陛下的脸面,万万不可行差踏错,辜负陛下恩义。
刘萤静下来心来,给咸阳写奏章。
奏章中,她不偏不倚,并没有因为蒙盐的态度就故意抹黑他。
刘萤备述离开咸阳后,一路上所见的民间景象,又具体详细写了丰邑之事。此前刘邦等人如何占据府衙,不知内情的都以为他们是朝廷的官,便是她初来乍到也差点信了,但是此地民众都知道他们乃是造反之人,却多拥护他们——民心向背,陛下不可不察。
当然刘萤也写了,她坚信是因为黔首还没能领会到陛下的“仁德”;等她晓谕之后,黔首明白过来,一定会改正错误。
又写到蒙盐领兵攻战了丰邑之事。
刘萤于军事上知道的消息有限,只将自己接触到的日常写上去,比如蒙盐来后,从前给驿馆送水的小伙子去投军了,说是给的条件好,甚至能有肉吃;市集停了几日,又开起来,卖鱼的渐渐多了。当然,她想要探望刘邦家眷被拒绝的事儿也写了,不过她是以自我反省的姿态写的,又向胡亥求情,说吕雉能力出众,可以帮助自己宣讲新政。
胡亥收到刘萤奏章的时候,刚把“假赵高”的头颅给邮出去。
他读得津津有味,好像透过刘萤的眼睛,看到千里之外沛县丰邑的百姓生活。
读到蒙盐拒绝刘萤探望吕雉一事,胡亥大笑。
他早已知道,情感上来说,蒙盐恨不能杀他而后快。
迫于形势,蒙盐只能低头称臣,对着他这个皇帝也不能撂撅子,肯定憋得很难受。
于是这不痛快,就冲着刘萤去了。
虽然是拒绝的刘萤,可是这脸打的可是他的。
胡亥忽然有点期待,等蒙盐日后知道假赵高头颅一事时的情形——毕竟他打的就是只瞒一时,先把萧何族人骗过来再说的主意。
到时候,蒙小将军恐怕会气得跳脚。
胡亥抚了抚眉毛,微笑起来。
他是很笃定,蒙盐一定会被骗的。
“阿南和小团子呢?”胡亥放下奏章。
随着每日的请安,小团子渐渐放下了对胡亥的敌意警戒。
他这情绪倒不是针对胡亥,而是从小不见外人,稍微有一点自闭,又很缺乏安全感。
蒙阿南则不同。虽然他才是那个失了父亲的小孩,但是因为母亲方氏照顾到位、爱护有加,反倒活泼开朗。
两个小孩同年,都是五岁,虽然小团子慢热,但玩作一块之后,也就熟悉起来。
胡亥便索性叫底下人把他俩一块养了,每天也一起召见来说几句话。
侍者阿圆回禀道:“郎中令赵大人在偏殿教公子与蒙氏阿南认我朝地图呢。”
胡亥笑道:“他俩字都不认识,还能认地图?”他仰起头,思索着,“是该给他俩找个老师了…”
谁比较合适呢?这事儿不急,慢慢寻。
果然如胡亥所料。
蒙盐收到“赵高头颅”后,激动而又悲壮,召集了昔日父亲的部下苏角、涉间等人,一起开匣检视。
从咸阳到沛县,邮人走了半个月,虽放了阻止**之物,“赵高头颅”却也已经面容模糊。
而所谓的开匣检视,其实并没有人真的本着怀疑的态度去查看。
只是为了一睹仇人头颅罢了。
毕竟在这个君王一诺千金的时代,没有人能想到,皇帝会送一个假头颅来。
如果赵高未死,那么皇帝肯定还会留他在朝中做事,否则保下赵高便毫无意义。
而只要赵高还在朝中做事,那么这个谎言不用别人调查就会迅速告破。
不只是蒙盐,便是苏角、涉间等人看来,既然皇帝送来了头颅,那就是真的赵高头颅。
在他们的认知中,如果皇帝不愿意做这个交换,是会明发谕旨,保下赵高的。
可以说胡亥这一次能骗成功,是以削弱臣子对自己允诺的信任感为代价的。
然而胡亥觉得很划算。
因为在蒙盐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情况下,压根谈不上信任的问题。
他俩现在虽然是为君臣,将来却是要做敌人的。
当然胡亥有信心,虽然中期会成为敌人,但最终蒙盐还是要做他的小弟。
不骗敌人,才是奇怪。
有家族血仇在前,再加一笔欺骗,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
估计也就是万一他落到蒙盐手中,是会被斩首给个痛快,还是会被凌迟折磨至死的区别。
见了赵高头颅,涉间击掌叫好,大笑道:“好好好!将军!你为蒙恬大将军报了仇!当初这赵高小人上蹿下跳,因为从前一点小事,诬陷蒙恬大将军,害死蒙氏满门男子。我当时若在咸阳,定会提刀杀入他的郎中令府,焉得留他苟活至今?!”
苏角感叹道:“天道好轮回。大将军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又道:“大将军在天之灵,看到将军如今独当一面,不知有多欣慰。唉,可惜了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