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远道:“是的。昨天下午,少将军先是接了南宫公子的请帖,出去了一次。”
孟七七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醉酒与久睡暂且抛之脑后的恐惧猛地再度扑上她心头,她听到自己掩饰着战战兢兢的声音,“你说,战神大人接了变态表哥的请帖?”
“是的。”高志远一板一眼回答着,“当时属下还奇怪呢。属下跟了少将军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军师给少将军下过请帖呢。您说奇怪不奇怪,军师和少将军那是多熟的关系啊…”他似乎想跟孟七七交流一下感想。
孟七七却是浑身的血液都流动放慢了,“什么时辰?”
高志远疑惑得看向她。
孟七七恨他这一刻的愚钝,让她在恐惧的凌迟中又多待一刻,“我问你那请帖上写的是什么时辰!”她的声音异常镇定与平静,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镇定与平静就像封住海面的冰川,于事无补得掩饰着下面粉身碎骨的海啸。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孟七七浑身的血都凉了。然而诡异的是,她竟然不觉得惊讶。好像这一切本该如此。更诡异的是,她竟然不再恐惧。人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未知,所以想象力会让你痛不欲生。可是当一切已经发生了的时候,她反倒安定下来。
她不得不安定。
这就对了。变态表哥那奇怪的举动有了合理的解释。而她原本不敢让战神大人知晓的秘密也已无从掩埋。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所以这就是变态表哥想要的吗?让战神大人听到她不纯的目的,进而让战神大人与她决裂吗?
孟七七竟然不觉得害怕。也许是战神大人对她的好,让她对这段感情太有信心。她想起那晚月光下,酒香中,战神大人望向她的目光,如斯情深。如果变态表哥以为这样就能让战神大人离开,那未免也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可是战神大人与她决裂,变态表哥又能得到什么呢?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身边这个言笑无忌的变态表哥——南宫玉韬。
无怪乎他能以弱冠之年而名满天下,斯人独风流。
孟七七勾了勾唇角,不知是讽是叹。
当务之急,自然是与战神大人解开误会。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并不是误会。而是坦诚相见吧。
谁知道,没等孟七七走出上官府,南宫玉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这一下可当真是出乎孟七七意料,此时此刻他还找来,难道以为她还被骗第二次不成?她立在书房门外的海棠花树旁,冷冷看着南宫玉韬一袭银色衣衫快步走来。
“师兄呢?”南宫玉韬脸上神色很坏,不似他寻常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倒来问我?”孟七七抱臂在胸前,阴沉着脸色,思考着,难道变态表哥以为她还不知道打算继续骗下去?她要不要陪他演下去?
南宫玉韬这次却罕见得没有同孟七七拌嘴,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给孟七七,带着一丝焦急道:“师父的来信,焚情之毒,师兄也中了。”
“什么?”孟七七心中一惊,正打开信纸的手不由自主得颤了一颤。
“长雪山中唯一的一颗解药,师父带到京都来,给了师兄。”南宫玉韬神色复杂望了一眼正低头看信的蠢萌小表妹,“但是师兄多半不会自己服用。”
孟七七已经听懂了,她迎上南宫玉韬的目光,想要分辨这次他是不是又在骗她。若是真的,那意味着她焚情之毒已解,再无性命之忧;若又是骗她…眼眶里又湿又热,她竟宁愿变态表哥这次又是在骗她!
“你仔细想想,这两三日来,师兄有没有特意给你吃过什么东西?”
孟七七拼命摇头,已经分不清这是基于事实还是内心疯狂的想往。
“你仔细想想!”南宫玉韬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了一丝火气。
孟七七心底已经雪亮般得明白了一切,她想起那晚月光下战神大人伴着酒香的目光。
如斯情深。
她不知该看向何处,喉头已经发不出声音。
南宫玉韬见她这样,已是知道了答案,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为了确定隔着衣袖又为她诊了一回脉。他轻轻松开了孟七七的手腕。
孟七七的胳膊便失重般直直坠下去。
“你的毒已解。”南宫玉韬轻轻一语,宣告了最终结果,“当务之急,是找到师兄。他不在府中吗?”
孟七七直直看向南宫玉韬,目光仿佛一片薄薄的飞刀,淬着幽幽闪光的剧毒。这个问题他不是应该最清楚吗?难道不是他设计让战神大人离开的吗?
南宫玉韬却浑然无所知觉一般,对上孟七七过于强烈的目光,反倒解释道:“师兄跟你中毒,情况还不一样。你因为没有内力,这焚情之毒便鲸吞蚕食得侵染上来,按部就班绝不会快,也不会慢。师兄却不同,他内力深厚,平素便压制住了这毒。但一朝心神动摇,那焚情之毒发作起来,却是能三两日便置他于死地。”
三两日。
原以为情深便能共白首,终了竟不过三两日。
孟七七于至哀至痛中,竟失去了质问南宫玉韬的兴趣,事实上,这一刹那,她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连同自己的生命。
好在还有一个目标让她不至于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找到战神大人。
****
※、第125章
上官千杀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南宫府的。
那一段并不算久的沉默,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时光。
“当真是喜欢吗?还是讨好?因为畏惧而讨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喜欢之人会是谁?”
沉默,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打破的沉默。
他立在窗外小径边的泥地里,任风吹雨打,好似站成了一尊石像。
不,石像哪里会感到悲伤呢。
一种针扎似的痛沿着左手小指向上游走,刺入心脏。
上官千杀无声地弯下腰去,几乎可以嗅到地面上泥土腥气与草木清香混在一起的气味。
是时候该离开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外走去。
不要听这些奇怪的话。
他只相信七七当面对他讲的。
“现在我不问了。”
“为什么?”
“真遗憾你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我的表情怎么了?”
“那是一种‘放过我吧,我已无路可退’的表情。”
身后,南宫玉韬与孟七七的一问一答还在清晰传来。
上官千杀苦笑,他第一次感到耳力过人也未必是件好事。他走在寒风苦雨里,却希望这风雨更猛烈些,最好让他除了这风雨声,再听不到其它。
猜疑,嫉妒,杀意,种种残暴丑陋的情绪在他胸腔中盘旋叫嚣。
上官千杀安静地走在雨中。
这是焚情在起作用。
他这样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不要去相信。这不是他的情绪,这只是焚情毒发。
然而难道他在中毒以前不曾感知过这些情绪吗?
他已无法分清,却也知道无法欺骗自己了。
焚情之毒,并不会焚起不存在之情。它只是会放大激化人原本就有的情绪。
这些阴暗细微的情绪,在正常状况下被人用理智与爱压制着,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见不得光亮;却在焚情的作用下,像野草般疯狂乱长,覆盖了一整颗心。
上官千杀独自回到将军府,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却犹如困兽般坐卧不安。他迫切地想要看一眼孟七七,并不是为了确定什么,只是简单的看一眼就好。哪怕只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都好。可是仿佛冥冥中被鬼神压制着,他竟没有勇气去找她。
就在上官千杀独守书房煎熬痛苦,孟七七于母亲怀中半醉半醒之时,南宫府的后门忽然轻轻开了一道缝隙。
南宫玉韬闪身走了出来。他打扮得有些奇怪,浑身用一件黑色披风裹紧,头上还戴了一顶斗笠。闪亮的雨水顺着斗笠边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向来喜洁的南宫玉韬却浑不在意,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天色,便步履匆匆走入了风雨中,仿佛怕赶不及什么事情。
“表哥。”一声清脆偏中性的女子声音响起。
南宫玉韬恍若未闻,仍是埋头赶路。
“表哥。”那声音近了,一个穿蓝衣、戴绿帽的年轻人挡在了南宫玉韬面前。
南宫玉韬不得不停下脚步来。他半张面容都隐在斗笠之下,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
“那次在长雪山绑了你之后,我想了许多…你其实还记得我,对吗?”小迪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南宫玉韬瞥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小迪怔住,“我想要什么?”
南宫玉韬平静得说道:“想要我记得你?想要权利?想要长生不老?还是…想要我的爱?”他的口吻如此平淡,仿佛是在罗列随处可见的野花名字。
小迪定定望着他,眼中忽然放出热切的光来,她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只要我想要,便能得到吗?”
“你先说说看。”南宫玉韬微一低头,将面容更深得隐入斗笠之下,随意的语气,仿佛正如小迪所问,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允诺她能得到。
“我想要你的爱。”小迪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
“嗤。”南宫玉韬不留情面地笑了一声,“蠢。”在所有可供选择的愿望里,眼前这个麻烦碍事的女人选了最蠢的一样。
“什么?”
“你以为你想要的是我的爱。”南宫玉韬薄唇一弯,“其实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十四岁的南宫玉韬。”他淡淡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就是你啊。”
“那个烂好心到处洒的傻瓜怎么可能是我?”南宫玉韬淡淡的,却是句句阴毒致命,“我跟他截然不同。你要的爱,永远不会得到。因为你爱上的,是停在十四岁的南宫玉韬。而没有人能永远停在十四岁。”
小迪呆怔在雨地里,连南宫玉韬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她痴痴的想着,竟觉得他说得太过明白精准,竟将她自己平素不敢细想的心思一语道破。她真的爱南宫玉韬吗?又或者,她所爱的,只是由当初送给她糖画的十四岁少年身上幻想出来的人呢?因为太过无助绝望,她臆想出一个儒雅的少年,永远对着她微笑着,递出一只消除了一切苦痛的糖画来。
裹着黑色披风的南宫玉韬很快消失于明山方向的丛林中。
小迪却在风雨中失魂落魄得走着,想着,直到她忘记了该走向何处。
与此同时,南宫府的书房里,书架吱呀一声轻响,竟缓缓旋转开来。
一个与南宫玉韬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慢慢走了出来。他熟门熟路得转动机关,合上了书架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踱步到案几旁,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坐到了心爱的摇椅上。忽然间,他皱眉打量着案几上的一杯残茶——他进去之前喝过茶吗?
这个与南宫玉韬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是谁?
也许他才是南宫玉韬本人。
那么裹着黑色披风匆匆离去的那人又是谁?
也许他才是南宫玉韬本人。
而他们中的哪一个,才是挑破孟七七心底秘密之人呢?
***
※、第126章
上官千杀回到书房坐卧难安之时,忽然觉得脑中眩晕大作,他心中警铃顿响,低头挽起衣袖看去。只见那一条细细的、象征着焚情之毒发作程度的紫线正从手腕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爬增长着。饶是他向来英武过人,面对这步步紧逼的死神,还是与寻常人无异地白了一层面色。
他知道这是焚情之毒发作了。逃出这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他正在想的事情,也停止这越来越疯狂的情绪与各种各样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所发挥的作用。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能以人力为转移的。
上官千杀越是命令自己不去想,却越是无法阻止的想起。
那紫线一路不停已经漫过了手肘的位置正向上臂蜿蜒而去。
上官千杀只觉心头一片惨然。难道他毙命之时竟在今日不成?
一想到自己就要死了,上官千杀第一个跃入脑海中的念头竟然是不要让七七知道。
她一定会伤心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觉得心中的种种情绪平复了许多。他不敢稍有杂念,担心这紫线又再度疯长起来,便顺着方才的念头一路想下去。
是了,若是他要死了,必然不能让七七知道。那他最好一个人走的远远的,在一个没有人知晓的地方闭上眼睛,从此与天地同眠。最好他死了之后,便没有人记得他,七七也不会记得他,这样她也就不会有不舍与悲哀了。
也许最开始,把这个念头想下去是为了逃脱焚情之毒剧烈的发作,可是越想,上官千杀竟越觉得这个念头不错,他有些出神地走到庭院里唤来黑龙马,翻身上了马背。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紫线已经攀爬到他肩肘。按照师父也好,山淼也好的说法,等到这紫线延伸到了心口处,那人也就活不成了。他现在离心口的地方不过两寸。若是再像方才那般来上一次,只怕死得就很快。
他却不知道方才焚情剧烈发作之时已经将情爱之中最为毒辣的几种情绪焚烧殆尽。
上官千杀跨·上了黑龙马。高志远上前来问,他也不理,只是微一点头便上马离开了。他想着,等他死了以后,七七有山淼照顾,志远的家仇已报。唯有他,他还有家仇未报。当初害死他父祖的真凶还未找到,然而他低头看了一眼离心口不知道两寸的紫线,又想起在南宫府中听到的对话,只觉心灰意冷。
他驱着黑龙马,一路向北而去。焚情之毒虽然不再剧烈发作,却仍是对他有很大的影响,脑海中的眩晕感,心口的疼痛感丝毫未减。可是若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来看他,却是丝毫都发现不了。上官千杀仍是一脸平静。
旁人哪里知道他正忍受着焚心噬骨之苦。然而这疼痛非但不能让他退让分毫,反倒令他生出一丝莫名的感激来。他想,好在解药已经给七七服下了;否则这样的痛,她可怎么受得住。
就这样一人一马,走走停停,在寒风呼啸的时节,一路直抵漠村。到了漠村之北的古战场,上官千杀整个人已经非常虚弱。他翻身下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入茫茫黄沙之中,找到父祖的坟墓,这便终于支撑不住,在他祖父的坟旁,仰天躺了下来。
坟头上那朵巨大的蓝色花朵,向着他温柔垂坠下来,好像是无垠蓝天的缩影。
然而这古战场之上又有何蓝天呢?有的不过是那闪着妖异紫色的、昏惨惨的天罢了。
上官千杀感到非常的累,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唯有思想还是活的,让他回到过去甜美的日夜里,让他再见到心爱的女孩。他不吃不喝,只等生命最后的消亡。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两天而已。只是每天早上靠那蓝色花朵上低垂下来的露水,润一润干涸的嘴唇。
焚情之毒的紫线缓慢却坚定地向着他心口的位置蔓延,从两寸变成了一寸半,现在则几乎要变得只剩一寸了。他知道,等这个过程完全结束之后,他就不会再感到悲伤与痛苦,也不会再感到疲累与仇恨了。这本该是开心的事情,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心起来。因为那也将意味着,他再也不会有记忆了。
然而这世界上,他有着即使死去也不愿意忘记的那个人。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听到漠村方向传来整齐而奇怪的呼喊,“战神大人,我在等你回来啊!”许许多多人的呼喊声汇集在一起,顺着风声传入他耳中。
是她在找他。
虽然他又渴又累又痛,但这些却丝毫也没有影响他的思维。上官千杀知道这是七七在找寻自己,那呼喊声多半来自她派出的人。她将这些人派到漠村来,那也是很有心了。
只是,他低头看了看来已经快要长到心口的紫线。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见面只是涂惹她伤心落泪,倒不如让他这样安安静静的去了。
***
在京都的孟七七寻找上官千杀,却已经到了几近疯癫的地步。整整六天六夜,她不曾合眼。战神大人身中焚情之毒的真相宛若一个炸雷,毫无预警地在她头顶炸裂。
太熟悉战神大人的性格,也太熟悉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在她知道战神大人已经将唯一一枚解药给了她之后,孟七七就已经明白,在那一刻战神大人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如果说她还有遗憾,那必然是在战神大人离开之前,还让他听到那样不坦白的话语。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推开那扇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战神大人,宁愿他因为真相责怪她,也不愿意让他带着满腹的伤怀与猜疑独自黯然离去。而这一去,很可能就再见无期了。
她不愿意这样想,却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打算。
这六日来,南宫玉韬一直同她一起费尽心思找寻上官千山的下落。孟七七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已经懒得同他理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现在还像她一样急切地找寻着战神大人的下落,想要尽一切的可能留他在这人世间,当初为什么又要故意设计让战神大人听到那些会令他伤心的事情。
她看不懂南宫玉韬,也没有心思去看懂他。盖因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不知下落的战神大人身上,人总是直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直到这一刻孟七七看清自己的内心,这世间的一切加在一起,都抵不过一个健康的战神大人重要。人们常说美色祸国,战神大人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她。当他看到自己最终的结局之时,上官千杀便会静静地离开,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孟七七想到此处心头气恨,却不知该恨谁,是这弄人的造化还是想当然的自己。
上官千杀失踪之后,高志远与李强任联手暂代上官军。孟狄获和李贤华仍是安居在安阳公主府上,至今并不知道上官千杀失踪的消息。
第六日,孟七七回到公主府,见过自己爹娘,还要硬撑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李贤华见她神色仍是不好,爱女心切,私下问她:“我和你母女二人,咱们两个不说外道的话。那天你冒着雨到府上来,我便瞧你不对。问张新敬,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我这心里想这多半与那上官千杀有些关系…”她留心打量着女儿的面容,“你坚持要回去,我这做娘的,也不好拦你,更不知道该如何来护着你。想着你这一去,两个人若是和好了那自然是‘阿弥陀佛’。可是我今天看你,哪能不担心。你瞧瞧你眼底透着的青痕,有多长时间没睡好了?”她看着低头沉默的女儿,越发担忧心急,“你倒是说句话呀,也让娘心里放心些。是他欺负你了,他对你不好了,还是他以为自己手握重兵便能仗势凌人了?你不要怕,有什么事只管跟娘说,爹娘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她说得自己激动起来,掏出帕子才要擦擦眼角,却看到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砸落在女儿脚边。
却是孟七七低头看着地面,努力睁大眼睛,不希望在母亲面前落泪,然而听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砸落下来。她却仍是一声不发,无声的哭了个痛快淋漓。
李贤华没想到女儿会这副样子,顿时慌了手脚。他将这些儿女养育大,旁的孩子总也哭过几次,只有这个小女儿,从生下来会笑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掉过眼泪,至少从来没有在她或面前掉过眼泪,这会儿一席话竟让她哭成这副样子。
李贤华摩挲着女儿的肩膀,柔声哄道:“裹儿乖…莫哭,莫哭,这究竟是怎么啦?你受了委屈是不是?他给你委屈受,你便回爹娘身边来,不要怕,也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孟七七此时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将她娘这些话与现实一一对应着听来,战神大人对她简直是戳心窝子的好,她却现在悔之晚矣。她连战神大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现下落的这些泪又有什么用?她一面深恨自己,一面又深为痛悔;无声无息的在母亲怀里哭到抽噎。
这一番痛哭将连日来积郁的情绪发泄了不少,她虽然仍停不住泪却到底收敛了些许情绪,抽着冷气说道:“娘,你别担心我。我只是这几天没睡好,一时有些难受,等我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这一切都好了…”
李贤华见她这副模样不敢再劝,更不敢再问上官千杀之事。
孟七七说什么,李贤华都是“好的”,“行”,最后到“要不,你就在娘这里歇一会儿吧。”孟七七却说道:“改天再来。”她要回上官府去,她再也不会缺席任何他需要她在的时刻了。她会在上官府等他回来,若他回来了,她便在那里陪着他,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到了第七天,按照南宫玉韬之前推断的,如果上官千杀焚情之毒发作,那么最多不过还有九日性命。再过一天又过一天,若还没有见到上官千杀,就可以认定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孟七七醒来之后,呆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的人面色青黄,双眼凹陷,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活人。
侍女劝道:“公主殿下,您好歹合一合眼,歇一会儿,出不了大事的。”
孟七七轻声道:“我要第一个见到他回来。”
另一个侍女劝道:“便是少将军回来了,公主殿下却把自己给熬垮了,到时候可怎么是好?”
孟七七眼中一亮,任何上官千杀可能回来的假设都让她心头欢喜。她轻轻说道:“能等到他回来便行。”她派出去找寻上官千杀的人,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任何人带着准确的消息回来。
当天上官千杀离开之后,她就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兵力去查访他是向哪个方向走去的。然而众说纷纭,竟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她便只好天南地北的派出士兵去。
南宫玉韬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奇怪的办法。
“你很想见到上官千杀回来是不是?”
孟七七看着他,眼珠转了一圈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知道这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南宫玉韬说道:“你这样派人去找,他是不会来的。”
孟七七怔怔地问道:“那要怎样去找他才肯回来?”因为长期没有睡眠,她现在的思维已经转得很慢了,几乎一不小心就要合上眼睛睡着——然而她知道,自己现在即使真的阖上了双眼,也无法入睡。
南宫玉韬咧嘴一笑,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脸,“你实在是太不懂男人了。”
孟七七不去理会他话里讥讽与调侃的意思,只是问道:“你说要怎样做才能找到他?”语意哀切,从前种种她看似已经放过了,现在只求能找到战神大人——旁的都是细枝末节。
南宫玉韬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若想要找回上官千杀,便要让我暂代皇帝之位。”
孟七七终于睁眼看向南宫玉韬,有些茫然的说道:“这当真是你想要的吗?”她这样问着,心中却没并不是很在乎答案。她想过很多种变态表哥的动机,还想要做皇帝是其中最不可能的一种。毕竟做皇帝这样无聊的事情,实在不像是变态表哥会想要做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就站在对面亲口对她讲出想要做皇帝的话来。
孟七七沉静地看着他,慢慢说道:“你要做皇帝,便做皇帝。只要你能帮我找回战神大人。”
南宫玉韬微微一笑,“那你这便是答应了。”
孟七七点头,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找不回战神大人,她是必然要带变态表哥一起为战神大人陪葬的。她打量着南宫玉韬,因为已经是第七日,孟七七心里知道,战神大人安然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便不无恶意地揣测着,等眼前这变态表哥做了皇帝,又被她带去给战神大人陪葬,不知道后来者会给他起个什么样的谥号。
南宫玉韬对上她的目光,微蹙着眉头,淡淡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一定在想,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等我找不回上官千杀,你便会出手让我给他陪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