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丽这个时候饿坏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说起来,好久没有见你们了,过得怎么样?”
马欣儿说起这个就有点不开心了:“大仙,我不想回家,赵老师说我过几天还是要回去的…”
鱼丽听得迷迷糊糊的,马小敏就替她解释:“绿芽有一个叫走出大山的公益活动,就是让山里的孩子到城里来走走看看,我们村也在里面,如果到时间了不回去的话,家里要闹的。”
“闹?”鱼丽眯了眯眼睛,“为了什么?”
马小敏说:“钱呗,绿芽有个季度都有发助学金啊,孩子没了钱也就没了,她爸妈现在看得可紧了,也不让她去城里,去城里读就没钱拿了,她奶肯定也不肯。”
鱼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还欺负你吗?”
“我现在白天上学,晚上跑到赵老师那里睡。”马欣儿笑嘻嘻地说,“也就被骂两句,反正他们现在也不敢打我了。”
鱼丽放下了手里的盘子,心想,投胎这种事,真心不公平,有些人就天生命好,投在好的家庭了,从此一帆风顺,有些人就命烂,一生下来就在泥沼里,用尽一辈子的力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脱离出来。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沉重,马小敏朝妹妹看了一眼,转移了话题:“大仙,我马上就要去技校读书了,你觉得我报什么专业好?”
“有什么?”鱼丽好奇地问。
马小敏回忆了一下:“很多啊,会计啊,机械啊,服装啊,建筑啊,护理啊,可多了。”
鱼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想选的吗?”
“我想选一门容易挣钱的。”马小敏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觉得我报护理怎么样?以后可以当护士。”
护理、会计、文秘等等,这些都是技校里女生选择最多的专业,马小敏想尽快完成学业出来养活自己,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裴瑾在和她说起未来的职业规划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在高一结束时,还是选择了理科,并且目标非常明确,她要念生化或者医学专业。
裴瑾一度觉得很难理解:“你学生化很开心吗?我怎么觉得你很痛苦?”
“超级痛苦。”鱼丽在理科方面的天赋只能用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形容,虽然并不是很恰当,但非常能表现其惨烈程度,可她还是想选这方面的专业,而理由是——有趣。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该怎么保护自己。”鱼丽说,“如果我有像徐贞那样的身体素质,当然会好很多,可现实是,我们无法改变身体的状况,但是…你看药物是多么神奇的东西,那天,那个女人在我身体里就打了那么一点点药水,我就失去了行动力,如果我能做到,我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换句人话,鱼丽对可以杀人于无形的专业非常感兴趣。
裴瑾一度很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后来想想,算了,想做就去做吧,她又不靠什么高考什么专业改变人生,千金难买我乐意,什么时候她不想学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他说:“那你就去做吧。”
鱼丽艰难地在物化生里挣扎了两年,成绩一般,能不能考上一本要看运气,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马小敏不一样,她未必喜欢那些专业,但她必须尽快学会,否则,她就无法独立门户,养活自己。
她们两个人,其实是前后脚进入社会的,但是,她可以在裴瑾的帮助下进入最好的高中就读,开始和普通人有一样的人生。
马小敏不能。
所以,鱼丽沉默了很久,还是把那句“选你喜欢的”给吞了下去,有些人,根本没有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的机会。
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我觉得都挺好的。”她对马小敏笑了笑。
马小敏也跟着笑了:“那我就随便选一个了。”她说着,看了看马欣儿,“我会想办法让欣儿也出来的,她要是再待几年,就要像我一样被嫁人了。”
她脸上有着担忧,也有着茫然,但更多的是坚毅,在马小敏身上,很难看到一个曾经被囚禁被侵犯的女孩的影子,她坚韧又顽强,像是山里的野草,顽固地在缝隙里生长着,不肯屈服。
鱼丽看着她,突然改了主意:“这样吧,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我去问问裴瑾。”
“咦?不用了。”马小敏脸上出现了些许慌乱,“我这点事,不用麻烦裴先生。”
“不麻烦,我男人,不用他用谁?”鱼丽很爽快地推开盘子站起来,“等我一会儿。”
裴瑾这个时候正被从前的故交包围,明明那么多人,他却没有冷落任何一个,谈笑风生,人群里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鱼丽挤进人群把他拽了出来,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裴瑾松了口气:“你终于良心发现想到来解救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要知道,有时候婚礼并不是一个真的为新人准备的场合。
在独属于新人的时间过后,这也不过是一个特别一点的社交宴会,今天来了那么多人,就算有几个好朋友帮忙周旋,裴瑾也累得够呛,早就盼望着新娘来解救了,没想到她居然躲在一边大吃大喝,完全把他抛之脑后。
要不是考虑到她飞奔而来肯定饿坏了,他都要幽怨死了。
“唔…”鱼丽眨了眨眼,认真地说,“我有事找你行不行?”
裴瑾气个半死:“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你觉得你这样好吗?”
鱼丽理直气壮:“对你不任性对谁任性?”
裴瑾:“…”好吧,他屈服了,“有什么事这么急找我?”
鱼丽说了马小敏的事,她说:“我总觉得有点于心不忍…这么努力的人,为什么偏偏命不好?”
裴瑾了然:“你想帮她?”
“是。”
“丽娘啊,野草长在野外,是会长得很好的,可你如果把它当娇花养,说不定就会养娇气了,容易死的。”裴瑾思索着该怎么和她说,“马小敏这个孩子,我也很喜欢,这样的孩子,你只要在关键的时候帮一把,她就能继续成长,以后也是一样的,如果现在你给了她很优渥的环境,你可能就会把她身上的韧性给养废了。”
这番话说得鱼丽犹豫了起来:“可是…”
“她现在是很困难,但在这段时间里吃过的苦,未来都会成为她的养分,而你要帮她,也必须等到她能经受住之后才行,长成树了,你浇点水是甘霖,还是小苗苗,会淹死的。”裴瑾摸了摸她的玉背,有点手痒。
鱼丽叹了口气:“那好吧。”
裴瑾有些好笑,问:“那你原本是想怎么样?”
“我想着…”鱼丽的语气飘忽了那么一会儿,“既然我们不能生,可以收养个孩子来玩玩啊。”
裴瑾:“…我拒绝。”
“为什么?”鱼丽有点不甘心,“小孩子不是挺可爱的吗?”
裴瑾看着她:“可是,他们很快就会长大了,假设我们收养了一个女儿,美美的小公主,然后很快她就长大成了美少女,喊我爸爸,让我给她做饭,抱抱,晚安吻…”
“停。”鱼丽面无表情地说,“可以养儿子。”
裴瑾瞪她:“那我的心情你考虑一下啊?”
鱼丽哀怨地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他怀里:“算了吧,养个孩子是会养出感情的,等他们老了,死了,多难过呀。”
这个世界上他们能放心爱的,只有对方。
真好,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
裴瑾用力抱了抱她:“马小敏还等着我们呢。”
鱼丽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想天荒地老。”
“等晚上客人走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裴瑾又摸了一把她背上的肩胛骨,“你这件衣服我太喜欢了,要不然以后多穿穿?”
鱼丽幽幽道:“其实,你就是觉得方便吧。”
裴瑾笑而不语。
“去你的,臭流氓。”鱼丽在他肩头捶了一下,拉住他的胳膊走到角落里。
马小敏看见他有点局促:“裴先生。”
“好久不见。”裴瑾给她们一人拿了一杯果汁,“谢谢你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马小敏摆了摆手:“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很想来的,是不是欣儿?”马欣儿到底是个孩子,一边咬着果汁的吸管,一边用力点头。
裴瑾笑了笑,示意她们先坐下:“你打算去上技校了?”
“嗯,我把初中的课程自学完了。”马小敏显得有些不怎么自信,低垂着头,“我本来想找工作的,但是董姐姐说我最好还是先去学点东西…”
“她说得对,你现在去找工作没有优势。”裴瑾顿了顿,说道,“你想过要选哪一门专业吗?”
马小敏鼓足勇气说:“我想学护理。”
“为什么?”
“因为我底子不好…”马小敏低声说,“这个可能对我简单一点。”说着,她看了裴瑾一眼,生怕被他笑话。
裴瑾略略思索片刻,道:“你不能这样想,你需要考虑的是,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年的学习能带给你什么?”
“你出来也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里,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有无限的可能性,虽然你比许多同龄人慢了几步,但是这并不是不能追上的,如果你的目标足够明确,意志足够坚定,你完全可以追上来。”
“小敏,人生下来的起点有高有低,可能走多远,却看你自己。”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话给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造成了莫大的压力,裴瑾笑了笑,开了个玩笑,“所以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像我,就想娶个仙女,这不是娶到了吗?”
鱼丽:“…臭不要脸。”骂归骂,她脸上的笑容出卖了她。
裴瑾也跟着笑了起来:“要我说,今天就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玩得开心点,多吃点,尤其是欣儿,吃得多才能长高。”
塞了一嘴食物的马欣儿点头如捣蒜。
裴瑾看向鱼丽:“至于你…新娘,你休息完了没有?不要忘了,你还要抛捧花。”
鱼丽:“…”
裴瑾很肯定地说:“你忘了。”
鱼丽噌一下站起来:“谁说我忘了?花呢?我这就抛了它!”
捧花:“…”
捧花是粉紫色的花束,白色鱼丽嫌不吉利,红色又太俗气,最后折中变成了粉紫色,握在手里小小一团,扎着丝带,鱼丽把脸埋到上面闻一闻,香气扑鼻而来。
其他未婚的女性一看到新娘拿起了捧花,就迫不及待地围拢过来,鱼丽踮起脚尖一看,没想到会有人那么多人期待着。
马欣儿懵懵懂懂也想凑热闹,董菡一把拽住她:“未成年人不许参加。”然后把她往马小敏怀里一推,“看好。”
马小敏也挺好奇的:“董…”话音未落,她就发现董菡也凑了过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董姐姐?”
以她的年纪,尚且还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姐姐们对那个花球如此钟爱,花的话,游园里今天到处都有,那一束,有什么不同吗?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裴瑾道:“传说,得到新娘捧花的人,会在不久的将来也得到幸福。”
马小敏“噢”了一声,半晌,问:“封建迷信吗?”
裴瑾莞尔,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是美好的祝福。”
话音刚落,鱼丽就抛出了花球。
小小的一束花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才刚刚开始坠落,一只白嫩的手掌就无比精准地接住了花束。
“啊啊啊啊!”徐贞开心地跳了起来,“我抢到了!师父我抢到了!”她又蹦又跳,最后干脆扑进了周世文怀里。
被那么多人注视着,周世文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抱住了自己的女朋友,唇角微微扬起:“嗯,你抢到了。”
徐贞乐坏了,有什么比刚刚决定和周世文结婚就能抢到新娘捧花更美好的事呢?她无比坚决地相信,这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兆头了。
他们会在一起的,他们也一定会有一个happy ending!
真是太棒了!

第94章 宝玉

据说, 现代人很少有在婚礼当天洞房花烛的,因为…太累了。
鱼丽一大早起来先是坐飞机回国,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就进入新娘角色,好不容易等晚上缓过来了, 她洗了个澡,晚饭都不吃, 倒头就睡。
裴瑾叫了她几声都叫不醒, 干脆任由她去。
至于他…欺负了杜谦那么久,是该去安慰一下这个从没有长大的宝宝了。
他在游园里转了一圈才找到杜谦, 他躲在花厅的沙发里喝闷酒,也不开灯,裴瑾走过去看到那里有一团黑影, 差点被吓一跳,等借着月光看仔细了, 无语极了:“宝玉啊,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坐这儿干嘛呢?”
杜谦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幽幽垂下眼睛:“我不想和你说话。”
“干嘛,生气呢?”裴瑾在他对面坐下, “你说你,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杜谦耿耿于怀, 呛他道:“对啊,我当然没有你年纪大了,谁知道你是什么千年老妖怪。”
“哟, 真发脾气呢,”裴瑾给他倒了杯酒,“那我给你赔罪好不好?希望你看在我好不容易结一次婚的份上,原谅我吧。”
杜谦嘟囔着:“我才不要你赔罪…”他委屈极了,“我要你帮我想想办法啊!我不想和婵媛离婚!”
裴瑾问他:“为什么不想和她离婚?就为了报复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不是吧宝玉,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婵媛做的这些事虽然有点过线,可追根究底,是你的错。”
杜谦有点忸怩:“我知道…唉,可我就是不想和她离婚!”
裴瑾叹了口气,静静看着他:“你是不是现在才发现,她依然是你最爱的人?”
杜谦不说话了,他还爱婵媛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原以为所有夫妻情分都已经耗尽,在离婚当天他应该高歌一曲以示庆祝,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脱口说的竟然是“我不同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同意,他就是一想到以后和婵媛是陌路人了,心里就没来由得发慌。
“那我这样问你吧,如果不离婚,你能保证自己从今往后和她一心一意过日子,再也不找别人了吗?”裴瑾犀利地问,“如果你说能,我替你去做说客,让她再给你个机会,如果不能,你放过婵媛吧。”
杜谦心乱如麻,想说“能”,但又觉得不一定能,可要说“不能”,就再也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了…“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谁知道气管像是被人死死拽紧,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答案已经很明白了,裴瑾轻轻叹了口气:“放手吧。”
短短三个字,说得杜谦泪流满面。
裴瑾停了一停,还是说道:“你不爱她,就该放她走,如果你还爱她,就别再折磨她了,这些年,还不够吗?”
这些年,还不够吗?杜谦想起吵架时婵媛发了疯的把花瓶砸在他头上的样子,也想起自己气得跳脚和她对骂的样子…同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上演了几十年。
曾经的婵媛,美好如画中仙子,可是他把她变成了夜叉。过往的恩爱,仿佛是镜花水月,根本没有存在过,他们彼此折磨,彼此痛恨,又彼此纠缠不清。
是时候放手了。
裴瑾说得对,爱要放手,不爱,也要放手。
一想到这里,杜谦就觉得心如刀割,他别过脸去,静静流泪,良久,才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她,我这就回去签协议。”说着就要站起来。
“哎哎,急什么,差你这一天两天?”裴瑾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回来,“今天是我结婚,你是想触我霉头?坐下,喝酒,明天天亮了再说。”
杜谦乖乖噢了一声,继续蜷缩在沙发里喝酒,因为心里闷,裴瑾还没喝完一杯,他就酩酊大醉,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什么“我好难过”“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一会儿又开始哭“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听得裴瑾一阵又一阵摇头。
就在此时,萧五冷不丁冒了出来:“要我说,他是活该,都是他咎由自取,你还宠着他。”
他们几个人里,或许是因为只要杜谦有和他亦师亦友的情分,裴瑾特别宠他,要不然,也不至于当年杜谦一遇到什么事就哭着嚎着跑到裴瑾家里去躲难了。
苏浮白也慢悠悠踱着步子过来:“子不教,父之过,就是你总是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才那么有恃无恐,以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裴瑾:“…”喜当爹X2
但他们俩这话,他又无从反驳,细细想来,他每次看到杜谦耍赖求救,说归说,可还是忍不住会帮他,玉子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
两个朋友见他如此郁闷,倒不好再说什么:“希望他这次是真的吃了教训,往后改了这些臭毛病才好。”
“改是改不了。”裴瑾叹气,“他这小孩子脾气,不找个几个女朋友和婵媛赌气才见鬼呢。”
一番话说得他们都没奈何起来,苏浮白担忧道:“他的几个孩子都和婵媛亲近,以后年纪大了,难免寂寞。”
他和大乔虽然膝下空虚,可有彼此作伴,尚能慰藉,杜谦虽然有几个孩子,可孩子们痛恨父亲在外拈花惹草,一向与母亲亲近,鲜少回香港与他团聚,等他年纪大了,怕是孤家寡人。
萧五一听,却有不同意见:“你也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放心,他杜宝玉深得裴薄幸真传,少什么都少不了女人缘。”
裴瑾很是震惊:“为什么又是我的错?”
“你撇了他结婚去,他心里当然有气,还不准编排你了?”苏浮白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他们这四个人里,谁不是小孩子脾气,越老越小呢。
裴瑾拿他们没办法,自己郁闷了半天,还是认命:“别贫嘴了,还是先把宝玉扶回去吧,看他这样,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唉,看来他有的烦你了。”萧五说归说,还是把杜谦扶了起来,走了两步,他不得不说,“我觉得他这样伤心一段日子也挺好的,该减肥了。”
裴瑾默默看了一眼萧五,作为一个老饕,萧五的身材怎么可能消瘦,起码有一百八十斤…还好意思笑杜谦?
“你也该注意身体了。”裴瑾说道,“年纪大了,又好吃,再这么下去,有的是病痛找你。”
谁知这句话让萧五跳了起来:“我宁可随心所欲吃到五六十,也不要清汤寡水吃到九十九,杀了我算了。”说罢,顿了顿,“人嘛,该死就死吧,反正我有你们能送我一程,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裴瑾被他勾起了最怕的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浮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了,就是苦了裴瑾,好在他还有人能多陪他些年。”
萧五也自知失言,他们几个其实心里多少都对裴瑾的事有些猜想,见他现在苦笑的样子,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心里都有些难过。
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冷不防,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裴瑾抬头一看,是鱼丽睡醒了,趴在栏杆上看着他们,他马上就笑了起来:“你醒了,等一等,我把人弄回去就来找你。”
“不必了,今天你们俩的大好日子,还是我来吧。”苏浮白接过杜谦,示意裴瑾可以滚了。
裴瑾当然也不和他们客气,赶紧上楼,声音不自觉先软了两个度:“醒了?饿不饿?”
“现在才想起我来,果然是记恨我今天迟到了。”鱼丽伸出手指头戳一戳他的胸膛,“我已经吃过了。”
裴瑾捉住她的手指:“那我们回房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禽兽呢!”鱼丽抽回手,“我刚回来,累都累死了。”
裴瑾:“…拆礼物,你才污!每次都贼喊捉贼!”
鱼丽自觉倒挡了半分钟,无缝接轨他上一句话:“回房吗?好啊!”
裴瑾:“…幸亏我不会气死,不然你就要守寡了。”
“说什么呢,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会开心得挂掉。”鱼丽拍拍他的胸口顺气,“所以,你快努力气死啊。”
裴瑾:“…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们仙女是没有良心的。”
裴瑾:“…”他认输,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进去。
鱼丽说赢了他,喜滋滋回房拆礼物去。
礼物堆满了卧室的沙发,两个人一起动手拆,鱼丽动作麻利,一看就是拆快递拆出来的经验值,第一份礼物是一套俄罗斯套娃:“哟,我看看谁送的,晏岚?给你吧。”
“不要。”裴瑾瞟了一眼就收了回来,“你拿着玩吧。”
鱼丽玩了好一会儿才收了起来,接着她陆续拆到了几个同学以及夏枫的礼物,正看得起劲,旁边的裴瑾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鱼丽看到他望着一个礼盒出神,好奇地凑过去看,“怀表?有点旧了啊,谁送的?”
裴瑾把那块怀表取出来,外壳有磨损的痕迹,可总的来说保存得十分用心,金属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手指缠着链子,放在手心里细细查看:“这是我的东西,当年我走的时候,送给了巧儿。”
“柳巧仪送的?”鱼丽趴在他肩膀上,“这是什么意思,想和好吗?”
“不,她过世了。”裴瑾把盒子里的一封信递给她,“你看看吧。”
柳巧仪本来就年岁已高,那次被他气了一下就身体大不好了,缠绵病榻几个月,还是去了,幸亏如今医学昌明,据说走之前并没有太大痛苦,临走前一天,仿佛有预兆似的,留下了遗嘱。
第一件事,是将她手上的财产分给了后辈,这并不稀奇,令封家人诧异的是,柳巧仪要求在她死后卖掉在天羽的绝大部分股份,只留下5%,而这5%捐献给一个名叫“两只手”的援助组织。
她到底还是了解他的,这步棋一走,天羽即便易主,也不会倒下,她多年来的心血将以另一种方式保留下来。
第二件事,就是将这块怀表送还给裴瑾,以及,将她安葬在常青市。
封家的人对老太太的决定感到不解,可老太太权威仍在,他们照办了,只独这送还怀表的事找不到机会,这次他结婚,封遥就做主把东西寄了过来,算是完成了柳巧仪的遗愿。
鱼丽很快把信看完,她觑了裴瑾一眼,见他眉宇间隐隐有些悲哀之色,再想一想刚才她听见的只言片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天来参加婚礼的这些人,终究会死去,无论是仇敌,还是挚友。
这样的场景会不断上演,不断重复,入世就是如此,被迫接受一次又一次的阴阳永隔。
时间和死亡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唯独对他们例外。
“我觉得她走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遗憾。”鱼丽摇了摇他的胳膊,“其实,那么多年,她很想再见你一面的吧,见到了,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裴瑾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把她拥进怀里:“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鱼丽看他郁郁不乐,想了想:“我有个主意。”
“什么?”
“我们不是还没有定好蜜月么,不如还是去那里看看吧,不要别人,我们自己潜水下去。”鱼丽道,“虽然说武陵人找不到桃花源,刘阮回不到天台上,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裴瑾笑道:“行啊,我都听你的。”
“那就那么定了。”
其实,就算找到了那个海底洞,也未必能够恢复成普通人,可若是能找到一丝线索,也总比现在毫无希望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