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精密的微型定时炸弹,拆起来也是要费点时间的,到时候万一水淹过来了,他可不是鸭子侦探,还是稳妥点为上。
然而,不等他靠近,聂之衡背后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立即扭过头:“谁?”
周孟言计上心头,脚步一收,调转方向转头就跑。寂静的地下室里,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一直奔到了楼梯口,他才忽而收敛了脚步声,暗藏在侧,伺机而动。
聂之衡一贯谨慎,乍然听见有人声,不禁惊疑不定,他确定这个密室只有他和聂之文两个人知晓,连比尔都是被他带进来的。
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他思量再三,还是放心不下,追了上去。寻声拐过一个弯,果真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前方便是入口,他放慢了脚步,将枪从枪套里拔了出来。
就在他即将拐过弯准备放枪时,啪一下,所有的灯全部熄灭,他眼前一片黑暗。若是普通人,恐怕就要慌张一刻,可聂之衡不同,他立即闭上眼睛适应黑暗,同时收回了脚步,侧耳细听。
左边传来轻微的声响,他二话不说,朝着那里放了一枪,然而放空了,半秒钟后,他被一股冲力撞倒在地。
聂之衡的反应也很快,紧紧握住手枪,枪口随便抵住一个地方就想摁下扳机。周孟言自然也感觉到了,牢牢握住聂之衡的手腕往上一抬,让子弹射入了天花板,木板的碎屑簌簌落了他们一身。
他趁机抬肘狠狠压住聂之衡的手臂,想要卸掉他的武器。可是聂之衡比他那中看不中用的弟弟强多了,咬着牙不肯松手,双腿绞住对方,左手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狠狠一刺。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得手的聂之衡并没有丝毫的高兴,他不知道刺中了对方哪里,只知道在彻底解决对手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因此,他抬起手臂,很快挥出了第二下。
这一下落了空,他的手肘被牢牢压制住了。不仅如此,一直被压在地上的右手臂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开始发麻,很快就会支撑不住松手。
不想把枪支送到敌人手里,聂之衡心一横,干脆远远地丢开了,如此一来,解放了的右手反而可以制住周孟言的手臂。
“有种。”周孟言喘了几口气,说出了对峙以来的第一句话。
比尔说得不错,不是谁都有这个魄力该放手时就放手的,聂之衡是个人物,比他那个只知道给人下药拍照片的弟弟有出息得多了。
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激起了聂之衡的好胜心,他与周孟言角着力,咬牙问:“你是什么人?”
“不是谁都可以做个明白鬼的。”
第81章 对峙
黑暗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没有人说话, 间或有剧烈的喘息声, 更多的是肢体剧烈碰撞时的闷响。
周孟言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激烈的搏斗了, 他肋下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无法止血,穿在里面的衬衫已濡湿了一片,但疼痛与失血不仅没有阻碍他的行动,相反,血腥味使得他彻底兴奋起来。
他全神贯注投入到搏斗中来, 一心只想制服对方。
聂之衡亦是如此, 在这样的以命相搏中, 走神就是一个死。
两人势均力敌, 短短三分钟时间,体力消耗迅速,也正是因为太过专注, 一直到他摔在地上, 背部被水浸透才察觉到不妥。
聂之衡也发现了:“你到底要什么?再这样下去, 我们俩都得死!”
周孟言也觉得糟糕, 地下室除了出入口之外, 唯一能进水的只有通风口了, 水都从那里漫进来了,可想而知外头的情况有多糟糕。
再打下去, 必然是两败俱伤,一块儿死在这里。
“那你还不快跑?”他松了手。
聂之衡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带路,可他别无他法, 要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掉周孟言,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再走,大水会冲走一切证据。可他做不到,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离开这里,等到暂时安全了再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下定了决心,聂之衡也就不在多废话,气喘吁吁地爬起来,往出口方向跑去。
周孟言紧紧追了上去,并且暗暗提高警惕。
聂之衡也知道原先山上的入口肯定是不能走了,因此走的是另一个隐蔽的逃生出口。
那被隐藏在地下室唯一一间厕所的天花板上,马桶和铁桶的高度正好可以让聂之衡爬到上面,周孟言追到这里,正好看到他用力一蹬攀了上去。
他眼疾手快,一脚踹在铁桶上,聂之衡脚下骤然失去了借力点,不得不用手肘撑住天花板不让自己掉落下去。
周孟言要的也正是他这一点时间,要是等聂之衡爬了上去,他赌五毛钱他会堵死出口——当然,是他他也那么干。
于是,就在聂之衡挣扎着爬上天花板的时候,他一脚踩在铁桶上,手扳住天花板边缘,纵身一跃翻了上去。
而聂之衡像是怕他把自己一脚踹下去似的,肾上腺素飙升,以不符合身形的灵活度爬了上去。
天花板上方是一个新修建好的逃生出口,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周孟言仗着年轻力强,窜身抢在了前面,聂之衡害怕被他关在下面,紧咬不放。
通道虽然修建了台阶,但是十分陡峭,周孟言估计着方位,猜测出口大约是在麟龙的办公楼。
麟龙是依照地形而建,盖大棚的地方最平坦低洼,办公楼的地势则是最高,如果他们运气好,或许还没有淹到那里。
两人一前一后奔到了出口。
活动板设计得十分巧妙,下面那层有一个下拉的把手,打开后再挪开上层的活动板,确保上面的人不会无意打开这道暗门。
但这多少费了周孟言一点时间,当他准备打开活动板的时候,聂之衡从下面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是一个极其巧妙的时机,周孟言恰好举着双臂准备打开活动板,手中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处,被聂之衡突如其来地一拽,重心倾斜,顿时跌了个跟头。
聂之衡纵身一跳,踩着他拉开了活动板。
光线终于照了进来,与此同时,积水也倾盆而下,两个人都没能幸免,被浇成了落汤鸡。聂之衡没想到这里也被淹了,冷不防被水流一冲,竟然也没能立即爬上去。
周孟言伸手拉住了下层活动板的拉手,勉强站了起来,继而抬起腿狠狠踢向了聂之衡的小腹。聂之衡硬生生挨了他一下,却撑住没有倒地,矮身抱住他的腰,一侧的肩膀顶住他的伤口,想强行把他摔下去。
周孟言疼得冷汗直流,但仍然将左手握拳,狠狠砸向了聂之衡的太阳穴。
两人僵持了起来。
周孟言暗暗估量着自己的情况,他受了外伤,失血过多不说,泡在污水里指不定也要感染,怎么都是他吃亏,于是立即道:“聂老板,我不想要你的命,大家各退一步,先上去怎么样?”
借着昏暗的光线,聂之衡也看清了他的样子:“你是高银月的那个男朋友?你来这里干什么?”他还以为是警察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万万没想到会是和高银月的案子有关的人。
阿文已经被抓,他来干什么?
“聂之文的药来路很奇怪。”周孟言并不提幽灵伞和神仙素的事,“聂老板,你杀人灭口,是想为你弟弟脱罪?”
聂之衡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可他既然看到了自己杀死比尔,那就是隐患,现在不解决掉,让他活着离开,必然会给自己、给阿文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想趁此机会把他掀翻在地。然而周孟言率先开口也不是为了认输,在聂之衡使力的同时,他屈起双腿,双臂同时发力,膝盖径直撞上了聂之衡的下巴,顺利挣扎出了一丝空隙,随即上翻窜出了出口。
聂之衡生怕迟了就要被关在地下室里活活淹死,一秒钟也不敢耽搁,手脚并用钻了出去。
然而,小小的档案室里,已经不见了周孟言的踪迹。
逃出生天的聂之衡惊疑不定,谨慎地环顾四周,可档案室空空如也,藏不住人。
难道是真的跑了?聂之衡眉头紧锁,可漫过来的大水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再拖下去,恐怕无法脱身…地下室里的东西毁不掉也没有办法了,左右大水退去也需要时日,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他人已经在国外,也奈何不了他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定,举步往外跑去。
等到聂之衡匆匆离去,周孟言才从隔壁的房间中出来,接下来他只消跟着聂之衡,确保他不会毁掉证据就好。
可人算不如天算,外面的情形超出了他们两个人的想象。
一条泥龙浩浩荡荡自山间奔流而下,麟龙前面的马路早已被淹没,原先停在门口的车子早已被淹过车顶,而雨量并不见小,山间仍有泥流滚滚而来,眼看就要将这一片全部淹没。
聂之衡倒吸了口冷气,转头就往楼上跑。周孟言远远见他掉头就知道糟糕,赶在他前面往楼上奔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麟龙的办公楼最高也不过三层,真的支撑得住吗?
周孟言还要再多想一个问题,他受了伤,如果同时和聂之衡被困楼中,对方是否会借此机会要他性命?答案是肯定的。
因此奔到了三楼,他也不看是哪个房间,一头钻进去,立即反锁上门。
这大概是哪个高层的办公室,而且还是一位女性,老板椅上还搭着一条丝巾。他赶紧将外衣扒开检查伤势,聂之衡虽然刺偏了,可劲头大,伤口不浅,而后又泡了污水,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赶紧用纸杯接了些纯净水冲洗伤口,而后用围巾紧紧包扎住。刚做完这些,还来不及喘口气,门口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没过多久,看起来华丽实则脆弱的木门就被劈出了一道裂缝。
周孟言深吸了口气,将旁边的沙发踹到门口抵住门——他要尽可能得拖延时间,现在两人交手,他不到最危急的时刻,不能对聂之衡下死手,可聂之衡却想尽快解决掉他,如此一来,正面刚肯定是他吃亏。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躲的时候当然要躲。
消防斧的锋利程度不是木门可以抵挡,不多时,聂之衡便持着斧头破门而入。
周孟言闪身到了门背后,在他伸手进来开锁的刹那,举起刚才在办公桌上抓到的钢笔就狠狠刺了下去。
金属笔尖瞬间开裂扭曲,聂之衡吃痛,下意识缩回了手。他暗骂自己大意,不敢再伸手进去,只好暴力砸锁,破门而入。
在他踹门而入的瞬间,周孟言抬腿将堵住门的沙发蹬了过去。
这股力量不容小觑,聂之衡被逼退了半步,然而他知道门已经被破坏,闯入只是时间问题:“没用的。”
“聂老板,警方已经派人转移这一带的居民了。”周孟言遥遥站着,冷汗从鬓角滴滴滑落,但因为原本就全身湿透,看起来还好似气定神闲,“我想他们不会忘记麟龙的,你觉得呢?”
聂之衡并不喜欢逞口舌之利,简简单单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等到了。”
“我来麟龙之前,先去了一趟公安局。”周孟言意有所指,“如果我不见了,聂老板恐怕也难逃关系。”
“或许在平时是这样,但今天不同。”聂之衡望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水位已经漫到了二楼,“天灾谁能预料。”
周孟言状似惋惜:“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按照一般的套路,最后关头,幕后boss总该有个发表讲话的机会,要不然其苦心怎么能为人所知呢?
然而,聂之衡不按常理出牌,将先前的话原样奉还:“不是谁都能当个明白鬼的。”
话毕,举起斧头就朝他劈了过去。
第82章 胜负
周孟言在办公室里和聂之衡玩起了躲猫猫。放在墙角的盆栽、柜子里的文件、桌上的键盘鼠标…这些东西在他手里全都得到了巧妙的运用,不断给聂之衡制造着麻烦。
他谨慎地使用着体力, 尽可能避免大幅度的动作和剧烈的运动, 只是不断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躲避让。
可即便如此, 他的体能也在被迅速消耗着,避退、扭身、闪躲,每一个动作都比先前耗费更多的力气。
有好几次,斧刃就擦着他的胳膊或是腰身过去,但凡是他少躲了半厘米, 就得血溅当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孟言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聂之衡的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
地板上漫起一片水洼。
三楼也不再安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聂之衡喘了几口粗气,手臂的肌肉猛地暴起,他举起消防斧, 猛地朝周孟言砍了过去。
偏偏此时, 汗水流进了周孟言的眼眶, 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泪腺不受控制得分泌眼泪来抵御刺激, 视线模糊了一刹。
大脑失去了准确的视觉信号, 无法及时做出判断。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凭借声音与直觉侧身翻躲。
运气不错, 他躲过了,斧刃擦着他耳廓劈进了实木的办公桌里。
雷霆一击落了空,聂之衡手臂酸软, 竟然没能将斧头拔出裂隙。周孟言看准机会,一把握住斧柄,抬腿重重踹向聂之衡的膝窝。
聂之衡砰一声摔倒在地,一时不能爬起。
周孟言趁机拔出斧头,看也不看就扔到了窗外,噗通一声,斧头沉入水中,徒留阵阵涟漪。
“这样才公平。”他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此时,水位堪堪没过了他的脚踝,还在不断上涨。
聂之衡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喘息了两秒钟,他突然握紧拳头朝他面门打去。周孟言侧头避开,用手臂格挡他的拳头,劈手朝他的太阳穴砍去。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缠斗在一起,正僵持时,聂之衡忽而抬膝朝他受伤的肋下撞去。周孟言没能躲开,挨了他一下,但很快用手肘勾住他的膝弯重重往上一抬,将他掀翻在了桌上,趁他失去行动能力,立即用前臂扼住他的咽喉。
聂之衡不肯认输,随手抓起桌上的摆件砸向周孟言的后脑勺。
那可是一匹铜马,分量不轻,周孟言不得不闪避,聂之衡掰住他的手臂将他推开,终于脱困。
周孟言忍不住道:“聂老板那么大本事,干什么不好,偏偏要走这条路。”
“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行,偏要自寻死路?”聂之衡毕竟上了年纪,虽然注重锻炼,可心脏怎么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周孟言擦了擦唇角的血丝:“那要问你的好弟弟了,就知道用下流手段的孬种。”
交锋以来的第一次,聂之衡眼中燃起了怒火。
周孟言冷嘲道:“长兄如父,你把他带大,却没教他怎么做人,让他成了个自以为是的蠢东西…”
话音未落,聂之衡就再也听不下去,一拳挥向他的面门。周孟言也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踢向他的小腹。
如果说之前的争斗都是基于利益考量,那么现在两人都要血性许多。
周孟言也一时忘记要节省体力的考虑,不再留有余力,拳拳着肉,不多时,双方都鼻青脸肿挂了彩。
聂之衡被他打断了鼻梁,鲜血直流,他抹了抹脸:“轮不到你来对我弟弟评头论足。”
“做了还怕人说?”周孟言感觉到伤口又再度撕裂,不断往外流血,然而剧烈的运动使他完全感觉不到体温的流失,双臂截住他的拳头,旋身将他掀翻在地。
水已经到了大腿,聂之衡被他摁倒在地也就等于是被淹没在了水中,呼吸受阻,不由剧烈挣扎起来。
周孟言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死死制住了他。
没一会儿,聂之衡的动作就变得迟钝起来,渐渐的,他就不动弹了。
周孟言踉跄了一下,慢慢从水里站了起来,思索再三,他还是将聂之衡从水里拉了起来,一摸鼻端,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妈的。”周孟言骂了句,摸索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便把绑在身上的围巾解下来反绑住了他的手,这才敷衍潦草地做了两个心脏复苏。
也不知道是溺水的时间太短还是命不该绝,聂之衡吐了几口水,竟然又喘上气了。
“聂老板,是死是活,就看你命好不好了。”周孟言说着,转身离开办公室——水位已到他的腰,再不上天台,他就该给聂之衡陪葬了。
天台上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暴雨毫无遮拦地浇筑下来,人渺小得如同海中的一粒沙,根本无法与自然之力相抵抗。
周孟言在出口的台阶上坐下,呼吸愈发粗重,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把他原本白色的衬衣染成了粉红。不止如此,他全身上下都有不少软组织损伤,红肿淤青不在少数,因为多次摔打,或许还有骨折。
乍看之下似乎无性命之忧,但冷风吹着他湿透的身体,带走大量热量,他的体温在下降,他觉得喉咙胀痛,应当是开始发热了。
只希望曾队长早一点过来支援,不然他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周孟言苦笑着,心里却突然想起了钟采蓝:她还好吗?有没有平安到达松容?她一向都很理智,应该不会跑过来找他吧?
分开没一会儿,他就有点想她了——这很奇怪,想她干什么,既对现在的情况毫无帮助,也没有办法让他马上见到她——但思绪就是不受控制,轻飘飘想去往她的身边。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但很奇妙的是,这种感觉居然不坏。
真想见到她,真想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不呢?等杀人的偿了命,等犯罪的坐了牢,等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以后,他们应该就能在一起了吧。
就让他自私一次吧。如果银月要怪,那就怪他吧。他愿意承受代价,但…真的忍不住了。
只要想一想和她在一起的画面,他就由衷觉得欢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自尊吗?他不要了,他愿意低头做她的俘虏。
当然,如果她愿意让他保留一点点小小的自由,那就更好了。
凄风苦雨之中,他悄悄弯起了唇角。
远处,青山绿水不知何时被擦去了一层蒙版,逐渐清晰起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雨势在不知不觉中变小了。
天台上的积水哗哗哗流向下方,形成一道天然的瀑布,隔着细细密密的雨帘,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在这个时候能过来的…是船?周孟言赶紧站了起来,小跑到了天台边眯起眼。
果然,那是一只冲锋舟,上面似乎坐了两个人,都穿着橙红色的救援背心,他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两个红色的圆点。
周孟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到自己,只好用力挥着手。
小舟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慢慢靠近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松口气的时候,背上的汗毛突然竖起,紧接着,一股大力撞到了他的后腰,将他重重推到了水中。
尽管他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可本能却还是让他呛了几口水,肺部一阵难受。他想要挣扎,可聂之衡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重量压迫在他身上,何况他是背后受袭,根本无从反抗。
真是大意了。他心中苦笑起来,没想到聂之衡竟然搞欲擒故纵这一招,先假装昏迷让他放松警惕,随后伺机而动,一见到机会就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能忍,够狠。他栽得半点不冤枉。
只是,怎么甘心就这样认输?他奋力抬起头,口鼻短暂地离开了水面,他急促地呼吸着空气,氧气进入体内,唤醒了罢工的肌肉,他死死抓住了聂之衡的胳膊,然后奋力一搏,将他掀翻在地。
聂之衡哪会坐以待毙,双手被捆,便用肩膀狠狠一顶。
如此一来,两败俱伤。
聂之衡摔在了水中,双手被绑,无力站起。而周孟言更糟,被他一撞,失去平衡跌出了天台,重重摔进了水里。
他不断地往下沉。
真奇怪,人之将死,不是应该感觉到身体变轻,灵魂挣脱肉体的束缚,脱壳而出吗?他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重呢,好像四肢百骸都被灌了铅,水的浮力几近于无,要他沉到深渊才肯罢休。
但是好不甘心啊。
他还没追到钟采蓝呢。
等等,说起钟采蓝…这不会是她给他安排的结局吧?
这个现场,这个死法,她该不会是想致敬一下福尔摩斯吧?
不不,不会,她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他死呢?
但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她什么心事都喜欢藏起来,以后会有人耐心地去探索她的内心吗?会有人对她好吗?她能不能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呢?
如果没有了他,她会过得更好,还是更坏?
真舍不得死啊。
周孟言想着,忽而觉得身体变轻了,他似乎是在不断往上浮…这是真的死了?他略觉迷惘,难不成灵魂真的会上天?
那等一等,让他再看她一眼!
话说都是灵魂状态了为什么还要闭着眼?
睁开!他命令自己。
眼皮似有千钧重,他用尽全部的意志与力气,才撬开了一道缝,透过那一条刺眼的缝隙,他好像看到了钟采蓝的脸。
她看上去狼狈极了,身上全都湿透,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颊上…她怎么了?落水了吗?不对,她、她怎么过来了?
原本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她过来干什么?!
他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彻底撑开了眼皮,雨珠打在他的脸上,像是被弹珠弹了额头。
“你醒了?”她说着,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你没事吧?”
周孟言用力眨了眨眼睛,怒从心头起:“你有病啊,你过来干嘛?”一边骂着,一边环抱住她,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他果真是被聂之衡推下了天台,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是办公楼前面的院子,水位大约有八九米高。钟采蓝把救生背心脱了一半下来穿在了他身上,两个人勉强浮在了水面上。
不远处,曾队长正奋力划着冲锋舟试图靠近。
“听着,”他把身上的背心脱下来穿回到她身上,“我现在带你游过去,你别紧张,一沉就完了。”
钟采蓝想要反抗,被周孟言一巴掌打在脑袋上:“动什么动,穿着这个我不方便活动。放心吧,我就算残血了血条也比你厚。”
钟采蓝:“…”她承认刚才拼了命游过来捞住他就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但是怎么都是她救了他,这是什么态度?
周孟言帮她把背心穿好,不给她废话的机会,深吸一口气就扎进了水里,拉着她游向冲锋舟。
这不是一段轻松的路程,别看距离不过二三十米,但水流急,可见度差,温度又低,要耗费的力气是在游泳馆里的无数倍。
然而奇怪的是,周孟言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他多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活像是被T病毒改造过的生化人。
他一路奋战,直到把钟采蓝推上小舟,才觉得精疲力竭,差一点扒不住船掉回水里。
幸好曾队长搭了把手,把他拽了上去:“怎么样?”
“聂之衡还在上面。”他瘫倒在舟上,气喘吁吁,“他应该带着东西,别让他毁了。”
曾队长点了点头,水位不断上涨,即将逼近天台,他划动小舟,准备去接聂之衡下来。
周孟言自觉仁至义尽,再也不管其他,只躺着平复剧烈的心跳。
天空如同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压下来,有雨滴落进了眼睛里,难受极了,被污水浸泡过的衣服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他有置身臭水沟的错觉。
一切都挺糟糕的。他想着,望了一眼钟采蓝。
她对他微笑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了他嘴里。
那是他昨天早上在一家小超市里买的,忘记是什么牌子了,买了一大盒,现在尝尝,好像还不错。
周孟言半阖着眼,感觉到浓郁的巧克力化在了唇齿间,一路甜到心里去。
第83章 缓和(修)
被困了三个小时后, 周孟言终于进了医院,护士给他一量体温,已经烧到了38.9℃, 衣服脱了一看, 伤口也惨不忍睹。
周孟言倒是觉得情况比想象中好了很多,至少他是自己走进医院而不像某人是给抬进去的。
某人是指聂之衡。
聂老板被曾队长救下以后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机会销毁证据。神仙素的提取办法, 幽灵伞的菌种, 甚至新提取出来的3g神仙素, 都被保留了下来,可以说是人赃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