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的毒药。”苏海陵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杨纨,你可认得这是什么毒?”
“请恕属下才疏学浅。”杨纨苦笑了一声,又道,“这样子也不能找仵作或大夫来验尸,不如让司徒公子来看看?”
苏海陵闻言,不禁微一迟疑。
虽然司徒夜医术高明,但他毕竟曾是千金之子,让他跑到地牢来看尸体是不是太…何况,她可还记得昨晚的那一出荒唐。
“庄主?”见她竟然就这么发起呆来,杨纨只得提醒了一声。
“啊,没什么。”苏海陵回过神来,从怀里取出一条丝巾,在尸体口鼻处一按,洁白的丝巾顿时被染黑了一大片。
“庄主这是…”杨纨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悟。
“这边的审问就交给你了,我去找司徒夜。”苏海陵小心地将丝巾收好。
“是。”杨纨应道。
苏海陵几步出了地牢,虽然觉得现在去找司徒夜有点尴尬,但总不能这个时候把剧毒的东西交给木清尘吧…
走进门,只见梨棠院里早已不见昨晚的混乱,司徒夜坐在窗下,静静地翻着书,淡淡的烛影映照着他的侧脸,竟然显出一种沉稳的气质来。
苏海陵干咳了两声,在敞开的门上敲了两下。
“海陵?”司徒夜放下书,奇道,“这么晚了,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今晚蓝元帅府上出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不过却是在庄里。”苏海陵叹了口气,将那条染了毒的丝巾交给他,“帮我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毒?”
司徒夜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说话,但终究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接过丝巾,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怎么样?”苏海陵紧张地问道。
司徒夜紧紧地皱起了眉,看一丝巾半晌才道,“究竟是哪个白痴下的毒?”
“这毒有什么总是吗?”苏海陵奇道。
“鹤顶红、孔雀胆、断肠花、腐骨草…嗯,还有七星海棠。”司徒夜撇撇嘴道,“这个下毒的人根本不懂药性,只是自以为是地把所有剧毒无比的东西全合到了一起而已,其实这其中随便哪一样都是见血封喉,沾唇即死,浪费啊!”
苏海陵听了也不禁无语,不知道哪个下毒的人是真的不懂药性,还是故意乱人耳目?
“谁死了?”司徒夜道。
“杨珏。”苏海陵叹息道。
司徒夜也沉默了下来,身为尚书府公子,他当然是知道杨珏的,当年风将轩夜宴时,他随着母亲给安王行礼,就见过安王身后那个英姿 勃勃的护卫。
三年,足够物是人非了。
“布置好西京的事之后,我要去京城。”苏海陵突然道。
“京城?”司徒夜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一震。
“你…”苏海陵微一迟疑才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要!”司徒夜几乎是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 。
“想见你娘?”苏海陵道。
“不。”司徒夜一声苦笑,怅然道,“我不过是个死人,如何见她?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了。”
“司徒,你有没有后悔当初随我诈死离开京城?”苏海陵道。
“不后悔。”司徒夜却是一笑,“骨子里,我不是个乖乖等着当家族求取荣华富贵而用在联姻上的牺牲品。”
“那好,你准备一下,最多三四天我们就启程。”苏海陵道。
“这么快?”司徒夜怔道。
“我和蓝旌…蓝旌出了个大难题给我,要正面破解不容易,不如以攻对攻。”苏海陵道。
“争夺天下的事我不懂。”司徒夜妩媚一笑,晃了晃手里的丝巾道,“不过你要是不想看到谁了,可别去找这么低级的杀手,这里可有个现成的。”
苏海陵也忍不住笑起来,却正色道,“以毒杀人,终究是折寿的,我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
“这可不可以说明,你心里还有能留给我的位置?”司徒夜说着上,一松手,沾了毒血的丝巾落入炭盆,一会儿工夫就化为灰烬。
苏海陵愣了愣,不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海陵,我不会放弃。”司徒夜的语气并不激烈,相对于昨夜,几乎可以说是淡漠的,但那一字一句中流露出来的坚定却让人为之心惊。
“我司徒夜,就是看上你苏海陵了,怎么样?”他继续说道,“或许三年前我只是欣赏你,但是这次相遇以来,一起经历的种种,我很确定我喜欢你。”
“司徒…”苏海陵深深地吸了口气,避开了他的问题,却道,“我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为什么女子就能自由自在地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把男子当成她们的附属品。为什么男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等着有一天嫁给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相妻教女,然后看着妻主又一个个地把男子带回家。”
“是,那又怎么样?我说得不对吗?”司徒夜直视着她。
“不,很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苏海陵却点头道,“所以,司徒夜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勇气。”
“只是欣赏吗?”司徒夜有些茫然地道。
“司徒夜…”苏海陵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一直追求的是什么?你希望能得到女子的一切权利,希望摆脱身份带给你的束缚,可是…我有了昊月,有了木清尘,有了梅君寒,我注定给不了你想要的唯一。你要做第四个吗?好不容易走出的牢笼,如今却要自己走回去?”
“我…”司徒夜张了张口,无方可答。
是的,他爱上苏海陵,就要接受她身边有别人,但那样委屈,他一直坚持的自由和平等又算是什么?
“你自己想想清楚吧。”苏海陵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烛影摇红,但灯下的人却久久不动…
第三卷 第 23 章
出了梨堂院的门,苏海陵的心情依然是一片沉重。
司徒夜的情,她明白,可是…她要不起,还不起啊…
“庄主,您这是?”杨纨从此起来,却见她站在路中间发呆,不禁奇怪地叫了一声。
“杨总管。”苏海陵霍然一省,定了定神道,“查得怎么样?”
“那个中午当班的赵洁死了。”杨纨沉声道。
“死了?”苏海陵一挑眉,“怎么死的?”
“上吊。”杨纨答得很简单,“畏罪自杀。”
“哦?”苏海陵不禁一声冷笑,回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畏罪自杀?”
“是被人掐死再挂上去的。”杨纨补充了一句。
“好好安葬她们吧。”苏海陵一叹道,“杨珏身上剧毒无比,尸体记得烧化了深埋,地牢中也要小心处理,别让庄里的人中了毒。”
“庄主,就这样算了?”杨纨呆了呆,追上去问道。
“不算了又怎么样?”苏海陵一边走,一边反问了一句,也不等她回答,自己接下去道,“这件事,摆明了是查不出结果的,何况,究竟是谁主使的,我也心里有数。”
“庄主的意思是…”杨纨若有所悟。
“去吧,处理得干净些。”苏海陵拍拍她的肩膀,自己进了院子。
出了事,木清尘虽说有些疲倦,但也没有上床,依然一边翻书,一边等着她。
木心炖了参汤,正半哄半劝着自家主子,看到苏海陵进门才算松了一口气,放下碗退了出去。
“怎么又闹脾气?”苏海陵笑笑,坐到他身边,端起参汤,舀了一勺送到他路边,“喝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一个两个都不让我安生一会儿。”木清尘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前的参汤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喝下去。
苏海陵笑眯眯地看着他全部喝完,这才放过了他。
“怎么这就回来了?到底是谁下的手?”木清尘道。
“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不是?”苏海陵对他眨了眨眼睛。
“安王,苏玉陵。”木清尘想都不想,很是确定地道。
“杀人灭口,好狠毒的心肠呢。”苏海陵冷冷一笑,脑中不禁回想起当年逃出京城的那一晚,月色下,杨珏不屈不挠的身影。
“在想什么?”木清尘一声轻叹。
“过两天我们就上京。”苏海陵想了想道,“清尘,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过后我来接你?”
“你说呢?”木清尘一手按在自己的小腹,“我和你一起去,不过才两个月,一路平坦些便无大碍。”
“也好。”苏海陵点了点头,从后而环抱住了他,低笑颜,“真要分开,那么久我还舍不得呢。”
“这次去京城,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木清尘回头问道。
“顺利的话。”苏海陵也不瞒他,更是毫不介意流露出自己的野心。
“司徒夜也会一起去?”木清尘道。
“嗯。”苏海陵愣了一下才点点头,“他要回京城看看父母,一晃已经三年了…而且有他在旁边我也更放心一点。”
木清尘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只听紧闭的窗子外传来几声异响。
苏海陵皱了皱眉,起身将窗子打开了一条缝,就见玄羽小小的身子从缝隙中蹿了进来,一下子停在书桌上,用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手。
“玄冥宫的消息?”木清尘也走了过来。
苏海陵拆下信笺匆匆看了一遍,脸色不禁又阴沉了几分。
“怎么了?”木清尘见她不说话,随手拿了字条去看。
“看来我很快就能见到那位好皇姐了。”苏海陵一声冷笑。
“苏玉陵要到西京了。”木清尘一挑眉,又道,“蓝旌在这个时候出这一招,看来是早已下定了决心,投靠安王了。”
“清尘,你说…我们上京之前,要不要见一见安王殿下?”苏海陵说着,一边拿起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了。
“她有什么好见的?”木清尘撇了撇嘴,不屑道,“没得让我更想吐了。”
苏海陵一怔,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玄羽这次倒是没有立即离去,反倒是在书桌上蹦来蹦去,将纸张笔墨搅得一团乱。
“别闹!”木清尘一把抓住玄羽的一支翅膀,把它拎了起来。
苏海陵好笑地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救睛遭受虐待的玄羽,一面铺开一张极薄的纸张,拿起笔,沾了墨话书起来。
梅君寒信中除了苏玉陵 的消息之外,就简单地说明了玄冥宫内奸之事已经处理完毕,他准备安排好一些事后就北上。
不过那时候他们估计已经离开海月山庄了,还是通知梅君寒直接到京城会合的好。
写完信,苏海陵将纸条卷起,塞进羽腿上系的圆筒里,放飞了它。
木清尘随手收拾了一番乱七八糟的桌子,打了个哈欠。
“今天累到了吧?早点休息。”苏海陵搂着他的腰走向里间。
“你还要干什么去?”木清尘斜晲着她。
“我总有点不放心,出去再转一圈。”苏海陵笑了笑,服侍他躺下,自己披了件披风重新出门。
也许刚好是一片乌云掩住了月色,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个世界可不像现代有那么多的光污染。
“庄主。”两个巡夜的家丁走到近前才看到她,连忙停下脚步叫了一声。
“你们继续。”苏海陵挥了挥手,不管她们,独自往前走。
一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多了,前世有关于苏澈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地被淡忘,她也越来越带入了苏海陵的生活。
杨珏的死,让她想起来当年朝阳宫里的生活,尔虞我诈,宫廷倾轧。
而这一切,马上就到最后终局的时刻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没由来的,她竟然感到一丝兴奋。
三年,不骨闻到过战场上飘荡着的那种鲜血的味道了。
不远处,屋檐下的阴影里,却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苏海陵…她依然那么美丽,只是褪下了柔弱的伪装,更显示了唯我的霸气来。
那人纤细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明媚的眸子里缓缓渗出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沾湿了蒙面的黑纱。
苏海陵停下脚步,任由夜风从衣领处灌入,虽不觉得冷,但头脑却愈见清晰。
突然间,风中似乎隐隐地传来一声叹息。
“谁?谁在那里?”苏海陵若有所觉,猛地转身,犀利的目光往四周阴暗处一扫而过。
就在这时,乌云散开,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向大地。
苏海陵在庄里虽然没有随身带着诛邪剑,但出于当特种兵时的习惯,总会随着带着一把匕首。
她暗暗地扣着匕首,默运内功,仔细查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黑衣人望见她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心中一寒,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
“啪!”的一声,一要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
苏海陵想也不想,左手一扬,一把铜钱镖洒了出去。
黑衣人见状,顾不得掩藏身形,长剑舞得风雨不透,终于将所有的暗器尽数打落,当下也不敢停留,一纵身上了屋顶,便要从另一边出府。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苏海陵一声冷笑,右手抓紧了匕首,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青莲一脉的武功本就以轻灵为主,轻功更是一绝,她的功力又远胜那黑衣人,几下便抢在前头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心中一慌,抬手射出几把飞刀,古地,便想借着院中花木掩护暂避一时。
“找死。”苏海陵闪过飞刀,也追了下去。
这一闹早已惊动了庄中的护卫,顿时山庄里到处亮起了火把,除了固定的岗哨之外,所有巡逻中的侍卫都向这边聚集过来。
“没你们的事,都退回去,别让人趁机摸进来。”苏海陵一声沉喝,让所有的侍卫都下去,自己追向黑衣人。
她总有种感觉,那人…是她认得的。
黑衣人慌不择路,只管往没有火光的地方蹿去,不知不觉间竟追逐到了后院的池塘边。
眼见前方碧波茫茫,他不禁愣住了。
就在那一迟疑间,苏海陵已堵住了他的退路。
黑衣人咬着唇,回过头来,下面对着她,露在黑巾外面的一双眼睛里闪过怀念、怨恨、悲哀重重神色,却又带着无比的熟悉…
蓦然间,记忆深处的一个名字渐渐浮了上来,苏海陵小心地叫了一声,“红尘?”
黑衣人听到这两个字,不禁浑身一僵,好一会儿,他抬手,扯去了覆面的黑纱,露出一张苍白而精致的容颜来。
“果然是你,红尘。”苏海陵叹了口气,收起了匕首。
“公主…殿下…”红尘缓缓地张口,艰涩地吐出四个字。
“你真不适合做这种打扮。”苏海陵摇了摇头,“这些年,你和此陌…很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红尘木然道,“主子死了,我们没有被拉去陪葬已经是陛下天大的恩典了,哪里还敢要求其他。”
“是苏玉陵要了你们去的吧。”苏海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和紫陌原本就是安王派来监视公主的一举一动的,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红尘道。
“那么,这三年呢?她又派你们去做什么了。”苏海陵道,“我记得,你们原来是不会武功的,短短三年能练成这个样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还是比不上殿下。”红尘深深地望着她,惨然一笑。
“红尘…”苏海陵又是一声叹息道,“杨珏和赵洁都是你杀的吧?”
“不。”红尘却摇了摇头,“赵洁是安王派来的人,毒是她下的,但那毒药却是紫陌配的,可是紫陌做事实在太不仔细了,竟然不知道杀人灭口,我只好再替他走一趟了。”
苏海陵闻言不禁皱眉,紫陌…那小鹿似的美丽男孩儿,竟然配出那样的毒药来,是恨她恨到极点了吗?红尘,他一向都比紫陌聪明冷静的…
“殿下如果不想杀我,请恕红尘就此告辞。”红尘淡淡地道。
“我不杀你,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苏海陵无奈地道,“三年前,或许是我害了你们,不过…”
“没有不过。”红尘打断了她的话,决然道,“自从殿下走出朝阳宫的那一刻起,就是放弃我们了,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如果的事。”
“罢了。”苏海陵突然觉得有些心灰,那一日,紫陌夜探海月山庄,临去时那无比怨毒的一眼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红尘告退。”红尘突然跪下了,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宫廷礼节,随即毫不留恋地离去。
“红尘!”苏海陵并不转身,只道,“也告诉紫陌,从今以后,我俩之间情分已断,是敌是友,都在你们一念之间。只是,下次见面,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红尘闻言,挺直的背影微微一僵,隔了一会儿才道,“能死在殿下手里,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苏海陵猛地回头,却已看不见红尘。
夜风吹过池面,带起鄰鄰水波,满地的枯荷摇曳,一片凄清。
“死在我手里吗?”她低头看看自己白皙的手,然后慢慢地握成拳。
“…庄主…庄主!”杨纨飞掠而来,急促地道,“可有看到刺客?”
“不用再忙活了,人已经直说了,不过赵洁和杨珏倒的确是他杀的。”苏海陵道。
“安王的人?”杨纨道。
“嗯。”苏海陵只是点了点头。
“属下再去庄内巡视一遍。”杨纨匆匆一抱拳,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苏海陵淡然 一笑,在池塘边坐了下来。
朝阳宫啊…当初宫里的人,陆桐带着那些村民迁移不易,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紫陌红尘反目成敌,恐怕终有一日自己的手里会染上他们的血,而昊月…昊月…
苏海陵抬头望着明月,不觉深深一叹,不管怎么否认,但心却不会欺骗自己,她的确是想昊月了…
而就在不远处的梨堂院阁楼上,司徒夜披着外衣,手执烛台,站在窗口,远远地眺望着池边黯然神伤的女子…
好想过去陪着她,哪怕是痛苦和泪水,然而…她身边的位置,始终不是自己的。
渐渐模糊的烛光中,只见浅灰色长发的男女慢慢走近她身边,却被她深深地拥在怀里…
第三卷 第 24 章
第二天,苏海陵就很高调地召集了西京城中所有的粮商到海月山庄集会。随后,就在蓝旌的眼皮子底下,一队队的粮车缓缓离开西京,前往各处收粮。
不管各方面的人怎么想,苏海陵却窝在小院中,悠闲自在听着木清尘弹琴。
蓝沁霜走进小院,看到的就是如此和谐的一幕。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灿烂,小亭中,石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和几碟点心,甚至还有新鲜的瓜果。木清尘抚琴独奏,随意拨弄的琴声并不成曲调,但一声声,淡淡的,却仿佛一缕春风,直接吹进人的心里去。
“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倒是惬意。”蓝沁霜笑眯眯地走进亭中,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拿起一个水灵灵的雪梨就咬,一面道,“这么冷的天竟然能吃到新鲜的雪梨 ,你这里倒是比皇宫还享受。”
“海月山庄靠近南楚,从那时运来南方的水果自然比京城方便些。”苏海陵淡淡地一笑,“你该不会就是来打秋风的吧?”
木垢手指在琴弦上拂过,一阵乱音后,琴声顿消。
“累了?回房去小睡一会儿吧。”苏海陵微笑道。
“嗯。”木清尘站起身来,木心为他抱了瑶琴,两人也不管蓝沁霜,径直回房去了。
“好了,男人走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的问题。”蓝沁霜笑吟吟地道。
苏海陵一笑,心想若是她知道木清尘曾经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不知有何感想。
啃完一颗雪梨,蓝沁霜随手一扔果核,擦了擦手,突然脸色一正,单膝落地,肃容道,“我,蓝沁霜,立誓效忠圣皇后裔苏海陵殿下,永不背叛。”
没有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赌咒,蓝沁霜的誓言简单却干脆,然而…随着一滴鲜血落下,缓缓深入大地,苏海陵感觉到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一阵莫名的震动。
血誓?产下的竟然是大陆上传说中的血誓?
蓝沁霜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又恢复成原来玩世不恭的模样。
“不后悔?”苏海陵一挑眉。
“后悔也晚了,违背血誓的代价可不好玩。”蓝沁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连血誓都发了,你不觉得太轻率了?”苏海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认为我一定会是个好主子?”
“我没得选了啊。”蓝沁霜撇了撇嘴,无奈道,“你看看,女皇病危,晋王志大才疏,成不了大器,安王嘛…我娘倒是很看好她,可是我还看不上她。”
“哦?”苏海陵一怔,安王苏玉陵虽然不是东西,但在外面人看来,她礼贤下士,善纳忠言,自己也文武双全,不失为一代明君。
“为君者,虽然不能有妇人之仁,但一味以铁血手段御人,迟早有一天必受其害。”蓝沁霜斩钉截铁地道,“她既然派人暗杀为她立下无数功勋的杨珏,若我蓝家助她成事,将来恐怕也要步杨珏的后尘。”
苏海陵心头一凛,也听出了她话里潜藏的意思,是在劝告自己行事间要再狠一点,也不能一味仁慈了。
“其他的宗室血脉太远,就算用武力夺取皇位,也得不到老臣支持。”蓝沁霜说首,“嘿嘿”一笑,朝她挤挤眼睛,“看来看去,我若不想一世碌碌无为,或是干脆死无葬身之地,也就只有你了。”
“好像选了我还很委屈你似的。”苏海陵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蓝沁霜又拎起一串紫玉葡萄,摘了一颗往嘴里塞,一面道,“你有什么打算,可以透露一点儿了吧,我也好配合。”
“你自己的军队,可否完全控制?”苏海陵沉吟道。
“别的不敢说,我麾下那五万军队绝无问题。”蓝沁霜自信地道,“嗯…这葡萄真甜。”
“一会儿叫人给你带上一箱子,让你呼过瘾。”苏海陵道。
“那敢情好。”蓝沁霜笑弯了眼睛,又道,“兵部的调令已经下了,三月初我就要带兵进京换防。”
“苏玉陵的意思?”苏海陵讶然道。
“举国半数以上的兵权都集中在蓝家手里,剩下的一半,一部分是兵部的嫡系,是支持晋王的,另一部分却是镇远将军的旧部,对朝廷都有宿怨,一直被远远发配在背部边疆,不过镇远军向来是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的。”蓝沁霜娓娓道出大雍目前的兵力系统,又道,“安王要夺权,必须依靠蓝家,我娘自然是不能随意离开西京的,除了我,还有谁人可用?”
苏海陵暗自点头,蓝沁霜是蓝旌唯一成年的女儿,又素来骁勇善战,夺位那么机密的事,蓝旌不派女儿,难道还派外姓的将领吗?
“对了,你应该不会真的把粮食都调进西京吧?”蓝沁霜疑惑地问道。
“相反。”苏海陵轻轻一笑。
“相反?”蓝沁霜怔了怔,随即恍悟过来,“你是说,那些人不是去外面收粮,而是在把西京的粮食往外运?”
“拱卫西京的军队都是蓝家的嫡系,但是这么多军队全靠朝廷运粮也不现实。”苏海陵胸有成竹地道,“据我所知,这边的粮草一向是从西京直接供给的,蓝大元帅不是相我来个釜底抽薪吗?那就让她自己也尝尝这招的滋味如何。”
“你真坏。”蓝沁霜翻翻白眼。
“你不是更坏?”苏海陵随手将一颗苹果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