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去了药王那取药。
总觉得哪里要大事不妙的小仙童也顾不上嫌弃去阴曹地府跑腿这事儿,屁滚尿流地便去通风报信了。
…………………………这一天,是这月老祠的小仙童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魔君鬼帝容阔。
眼睁睁瞧着这位瘟神,听完他磕磕巴巴的转述后,一脚踹翻了酆都城大殿的案几,抽出了腰间的斩魔剑,暴怒吼道:“他敢!”
小仙童脖子都快缩回了仙袍里。
他心想,容阔大人,果然像是传闻中一样暴躁。
……
容阔拎着剑杀上九重天,看呆了哮天犬和它家主子,两镇守天宫大门的大将,愣是忘记问这位瘟神是不是忽然想不开要来弑君谋朝篡位。
便见男人裹着一身煞气冲向药王府。
容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红鸾沉默寡言、当缩头乌龟这许多年,归位后胆敢他娘的给他将这么一军——
忘尘丹?
都忘记了一了百了?
他敢?!!!!!
此时,杀气腾腾的容阔大人完全忘记了两人还在搞冷战,而他此时此刻,正是最终坐不住主动飞向另外一个的存在。
哪怕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想着怎么把胆大包天的红鸾碎尸万段,就连月老祠接下来该找哪个老头代替他都想好了……
拎着剑一脚踹开药王府的大门,容阔那张如寒冰三尺的面容吓飞了一众药童,然而还未等他发作,便看见令他更加气血上涌的歌舞升平一幕——
药王府药阁里,他要找的人正倚靠在窗边,一脸岁月静好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医书;
在他的不远处,文昌星君温润如玉,笑容温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开来指着某一句文字,说了什么;
红鸾便抬起头,伸脖子去看他手里的书……
最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介于两位仙君都长得不太差。
所以画面看上去居然还挺美好。
容阔:“……”
容阔这才想起来,其实在天上的事后他正儿八经见红鸾的时候不太多,算上他抱着仙鹤精闯入迷阁那次,三分之二的时候,好像文昌星君总是待在红鸾身边。
他就奇了怪了——
这两人怎么回事?
容阔正为眼前的一幕觉得无比扎眼。
这时候,倚靠在窗边的人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从门那边射来的死亡视线,微微一愣后,他打断了同文昌星君的对话,抬起头望向门口,与容阔对视上。
那双明亮的黑色瞳眸,在最开始的困惑迷茫后,逐渐有了焦距。
最后,黑发仙君笑了。
“容阔大人,”他用温和的声音道,“您怎么来了?”
容阔大人。
您。
容阔:“……”
在容阔记忆里,徐书烟永远都是跟他嗷嗷叫着吵架怒吼争执。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温和又尊敬的语气和他说话。
是的。
尊敬。
且疏远。
这一秒,容阔意识到,《仙班姻缘册》有时候也不是随便拉郎配的,它敢把红鸾这号人的名字放到他容阔的名字旁边,大概只是因为它觉得他们在一起最好谁也不要去祸害别人——
容阔狠起来,大概就是现在这样,风云雷动,电闪雷鸣,能凭借双手撕碎这碍眼的九重天。
而红鸾狠起来,能特意打个招呼然后转头吞下忘尘丹。
……您看,两个狠人,一加一大于二十那种,谁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浮云散(番外四)
容阔盯着红鸾的双眼看了许久, 最后确定这胆子比天还广阔的小仙是真的将他忘记了——
忘得一干二净。
容阔皱眉,收了刀, 三两步至窗棱前, 用两根手指捏住黑发仙君的下颚往上抬了抬, “吃忘尘丹了?”他问。
红鸾眨了眨眼。
这会儿容阔反而有种气过头的冷静感,嘲讽似的冷笑一声,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响起:“还记得多少?”
红鸾没说话。
隔着一道窗,他只感觉到男人身上那侵略性极强、让他有些窒息的冷香缠绕着他……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攀上了他的喉咙。
“记得一些,小仙下凡前曾去地府央求大人出手相助。”红鸾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可惜大人大约是贵人多忘事——”
容阔听这话,隐约听出了些白眼狼的味道。
于是不怒反笑:“什么意思,你暗示我没帮忙?”
红鸾个性还算较真,闻言,见男人一副如同从冰川寒潭爬出来的寒气逼人模样, 忍不住困惑道:“小仙听身边仙童道, 小仙此番前去凡间,前后统共不过三十余载,归位后又服用了忘尘丹……”
他停顿了下,补充:“小仙向来怕苦的。”
如此想来,人间一遭, 必然是极苦。
苦到比南海赤链蛇的蛇胆还苦。
既然是那么苦,想来当初求大人的那些事儿,必然被当成了耳旁风吧?
这些话语未说出口,然而容阔却在他的眼中读得明白。
且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无辜, 坦然地指责容阔见死不救——
说完还“哎”了一声,那双平日惯来玩弄人家姻缘的白皙修长指尖轻轻推开男人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微微一笑:“没事,都过去了,如今小仙也已重返九重天……”
容阔:“……”
纵然是容阔这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年面对烛九阴那老流氓一口一个脏尚且能面不改色的冷面战神,如今却也遭不住这般……被辜负心意。
此时此刻,听到红鸾在这大放厥词,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
恨不得用个时间**回到数日前,在红鸾甜言蜜语哄他帮忙的时候,一脚把他踹出战神山,最好去踩一脚送他一程加速下凡历劫。
然而因为怒极,此时容阔大人反而脸上无甚情绪。
只是缩回了手背在身后,从牙缝里挤出“极好”二字。
盯着红鸾那张茫然的脸看了一会儿,就像是要生生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最终他不过是一甩袖子,高姿态地离开了药王府……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的时候倒是恢复了往日那副轻慢懒散的模样,等重九天传遍了“容阔回来了”并进入一级警备状态时,男人已经一脚踏出了南天门。
走得头也不回。
外头鸡飞狗跳,红鸾倒是淡定得很,倚靠在窗边认真地将手中的《药经》看完了大半本……等天边九天苍穹之上,编织彩霞的天女收了晚霞,散落星辰,凡间夜幕降临,他这才从书本中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
大约是下凡历劫时睡得久了,这会儿他也是半点也不困。
伸手推了推旁边早就支着脑袋睡得开心的文昌星君,红鸾笑道:“你倒是睡得踏实,我走了那么久,你也无话同我讲?”
文昌星君迷迷糊糊。
打了个呵欠想了想:“我从未见有人把容阔大人气成那样。”
红鸾:“哦。”
文昌星君:“也从未见过容阔大人剑都拔出来了,到了要劈的正主面前愣是又生生收回去的。”
红鸾:“哦。”
文昌星君:“厉害啊,红鸾!”
在好友感慨的目光下,倚窗而坐的小仙微微一笑,将放置在膝上的医书挪走了,他目光放远,落在了逐渐沉谧下来的天际边……
仙雾散了,一行仙鹤鸣叫着飞过。
“文昌,你需知道一些事。”他嗓音温和平淡,黑色眸中平静得像是一汪清泉,“我知晓,其实天宫到处流传,关于《仙班姻缘册》把我红鸾与容阔大人放在一起,是我占了极大的便宜……”
他停顿了下:“但是他们却从未想过,这件事也并非是我自主选择的。”
“红鸾虽修为低,资历也不高,但到底也是个有感情,有尊严的神仙,”他笑了笑,笑容里并没有太多负面情绪,只是单纯地微笑,“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手段来愚弄我,侮辱我。”
他的话说得悠悠慢慢,听上去无甚埋怨的情绪。
然而文昌听得更加迷茫了。
他倒是知道容阔为了个什么妖精将红鸾的名字《仙班姻缘册》上抹去的事。
但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红鸾看着也对这事儿并没有表达出太大的不满,事实上他好像也就完全把容阔当做一个路人,仅此而已。
如今怎么……下凡了一趟再回来,忽然就情绪爆发了呢?
文昌想来想去,最后忽然想到方才容阔大人那般大动肝火地来,最后也只是抓着红鸾冷言冷语地问了几句话,那其中……
气氛好像也有些微妙?
发生了什么,那文昌自然是不得而知。
“红鸾,你下凡一趟,倒是沾染上了不少凡人惯有的七情六欲,”文昌感慨道,“如此这般,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红鸾微微一笑,不作答。
待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对视片刻,文昌瞪着面前的友人,忽然智商上线似的瞪大了眼:“咦,不是啊,说什么沾染上了七情六欲——你不是吃了忘尘丹……”
红鸾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变化。
闻言只是微微垂下眼,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敛去眼底情绪,抬手一弹衣衫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模棱两可淡道:“唔,那玩意太苦。”
文昌星君无语凝噎半晌,见他一脸云淡风轻,显然是尝过了药才知道药有多苦的模样……
想想方才容阔离开时,背扳直到快要折断的模样——
居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同情谁好。
两人收了书,并肩往外走。
路过迷阁时,文昌实在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嘶”了声,瞪着红鸾:“不对,不对!所以你给个准话,你到底是用了那忘尘丹没有……”
红鸾伸手推开他的脸:“用与不用同你何干,总归我还记得你文昌星君。”
文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总觉得红鸾这趟下凡,非但性格散漫上毫无长进,好像脾气也变得更加恶劣……
天帝知道,大约又是要被气得撅蹄子的。
……
容阔被红鸾气走后,大约是消停了三天。
相比起他在地府把徐书烟放在眼皮子底下三年不闻不问,这一次他的耐心相比之下差了很多——
这大概是当时他觉得,他有很多时间跟徐书烟这头倔驴耗着,那是“不见白头也见日落”。
然而当徐书烟变成了红鸾,眼睛眨也不眨地吞下忘尘丹,容阔意识到,若是这次他还“坐”,那可就真的“待毙”了。
也许百年后,这人能一脸困惑地问他:您哪位。
于是这天清晨,窗外月桂树上五彩雀刚发出鸣啼,红鸾便被急急忙忙冲进来的小仙推醒,一脸天塌下来似的说:有人闯入迷阁。
迷阁里放了不少藏书,一直以来都算是仙门重地。
这千百年来横竖就被创了三回,第一回是容阔抱着仙鹤精冲进去,拿了《仙班姻缘册》涂涂改改,划掉了上面自己正经仙侣也就是红鸾的名字;
第二回还是容阔,这次案发时红鸾不在,听文昌说,是某日这位魔头进了迷阁又掏出《仙班姻缘册》,把红鸾的名字又写了上去;
这第三回……
“容阔大人又来了?”红鸾面无表情道,“南天门没放狗么?”
“放了,放了!”小仙点头如捣蒜,“一路追到迷阁外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二郎神君便让人赶紧来通知您和文昌星君的!”
红鸾有些头疼。
冰凉的指尖捏了捏突突跳的眉心,强压下了睡眠不足带来的不适,他忽然后悔自己当真应该好好修炼——
至少修得像容阔这般上蹿下跳也不知疲倦才是。
……
红鸾来到迷阁外头的时候,二郎神君不知影踪,连狗也跑了。
站在迷阁外黑发小仙当真愣了愣,以为容阔可能是想开了自己走了。
抬起手勾指摸了摸鼻尖,他自顾自地笑了笑,转身要离开,却在不经意一瞥里,余光扫见迷阁三层角落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
天宫常年仙气迷绕,说得好听那确实是仙气十足十分好看,然而去凡间走一遭才晓得,这种也可以说是“湿气重”……这神仙的书本也多为木制竹简或纸质,经不起太多的湿气——
红鸾别的爱好没有,对仙法也不学无术,唯独颇为宝贝这些藏书,当即在心中骂了声容阔惹得鸡飞狗跳,离开了还怕夹尾巴似的不知道关窗……
一边琢磨,一边抬脚走入迷阁。
一路上了三楼。
推开门,下意识便轻车熟路要往那扇开了的窗户方向走去。
谁知道刚往里走了两步,忽然腰间一紧,下一刻便被人抵在了门边的墙上,双手也拉高至头顶,挨着他站着的男人高大的身影阴影投了下来。
红鸾刚开始确实是被吓得不轻,但是很快地嗅到那近在咫尺的冷香他便冷静下来——
大概容阔自己都不知道,常年待在地府,他身上不自知地染上了地府焚香炉里总爱用的骨香。
红鸾抬起头,冷静的黑眸对视上面前的男人:“我还以为你走了。”
“不让你这么以为,你会乖乖自己走上来?”
“容阔大人三闯迷阁,这次又来做什么?”
“等你。”
“等我做什么?”
“……”容阔沉默了下,却没有放开红鸾,只是用一种比较微妙的语气道,“问一个问题。”
“外头现在为了容阔大人三番闯入迷阁鸡飞狗跳,十万天兵大概已经集合南天门外,”红鸾鸡飞狗跳,“大人有问题不能来月老祠,好好的,敲门,进屋,站在我跟前,慢慢问?”
容阔没说话,只是那张俊脸上坦然的神情地说明了一切:不能。
“不会聊天就少说话,”容阔淡道,“我说问你个问题,你乖乖闭上嘴让我提问就是。”
“……”
红鸾腰间的大手挪开了,胸前被扔了一个册子。
“啪”地一声,不轻不重,他低头一看,不是那本饱受摧残的《仙班姻缘册》又能是什么?
“《仙班姻缘册》上,咱俩的名字还整整齐齐靠在一块,”容阔道,“你和那个文昌星君整日黏在一起时什么意思?”
红鸾懒得理他,自顾自翻了下那久违的《仙班姻缘册》,轻松便翻到了拥有他名字的那一页——
“战神容阔”四个字旁,原本以同样的字体写了“月神红鸾”,后来这四个字被人用粗暴的两笔划掉了。
那墨迹都很久远了。
只是在粗暴被划掉的名字旁边,又以比较丑、歪歪扭扭、充满做贼气息的笔画,又重新写上了“月神红鸾”四字——
“神”字好像还漏了一笔……错别字。
红鸾:“……”
整整齐齐靠在一块?
哪里整整齐齐?
红鸾从《仙班姻缘册》中抬起头,望着容阔:“大人尚且可为了仙鹤精修改此册,想来也是从未重视过上面的所写所定,如今怎地又用这东西来质问小仙……同文昌的事?”
容阔闻言,第一反应是想问什么叫“同文昌的事”,你同文昌能有什么事,最好注意你的用词。
但是想了半天,愣是从红鸾平静的讨论里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于是话到了嘴边话锋一转,男人嗓音低沉,略微茫然:“什么意思?你吃醋了?”
红鸾:“啊?”
“你这醋吃的没道理,本神君活了十几万余岁,若说一点情事都没有你信吗?星,星……”
他结巴了下——
“那个仙鹤精不过是过去式了,我确实为了他闹过不小的动静,但是那时候年轻气盛在所难免,难道你连这个也要攀比吗?怎么比?我现在去将凌霄宝殿房顶掀了给你把月老祠的牌匾挂上去?”
红鸾想了想。
最后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星羽?”
“什么?”容阔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那个仙鹤精的名字。”红鸾好心提醒,“好像是叫这个。”
容阔:“……”
容阔:“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你果然是吃醋。”
红鸾:“……”
你在天庭随便捉一个路人,有奖竞猜“当年容阔大人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仙鹤精尊姓大名”,十个有八个答得上来……
四舍五入整个天庭为您吃醋?
大人,当真脸大如盆。
☆、浮云散(番外五)
红鸾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那是明明白白的嫌弃。
他并不觉得容阔如今已经忘记了当年爱的要死要活的仙鹤精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只能说明,眼前的男人薄情——
神仙的寿命那么长,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是下一个仙鹤精。
“你这是什么表情?”
容阔不能理解红鸾, 他觉得红鸾提起仙鹤精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正如他之前所言, 他容阔活了那么长的时间,指望他永不犯错,可能吗?
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这种事儿还不让发生了是吧?
那玉皇大帝在有王母之前也曾肖想过嫦娥仙子,现在大家可不都各过各的日子,和谐美满, 相安无事?
红鸾伸出手,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轻描淡写道:“薄情。”
容阔一头问号:“怎么就薄情了?”
红鸾:“大人,小仙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并非是大人一时可以打发无聊漫长岁月的玩物,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容阔打断了他:“什么打发无聊漫长的岁月——好吧也算是这么回事——但是不是‘一时’,你和我是《仙班姻缘册》上班钉钉的仙侣,我不同你讲什么缘定三生,八辈子以后你也是我容阔的人, 这道理你懂吗?”
红鸾:“……”
懂什么?
当初你划名字的时候,可没把这本可怜的册子当回事?
红鸾弯腰,从男人结实的臂弯下钻了出去,立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站稳在一个容阔伸手不能捉住的地方。
红鸾:“不懂。”
想了想又补充:“也不太想懂。”
容阔:“……”
想要骂他是个没心肝的玩意儿,但是话到了嘴边,容阔却又觉得这种摆明了的事儿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骂的——
这人是吃了忘尘丹的……但凡有一点心眼的人,会跑去吃那个东西吗?
思及此,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双手环抱,往后一靠,摊手道:“随便你。”
红鸾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暴风雨的来临——或者拔刀相向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没想到男人却是这个反应,于是也跟着一愣。
什么“随便你”?
“当初我容阔离开九重天,放言天庭古板惹人犯厌,天帝为此与我大吵一架,让我滚去地府,我欣然接受,并放言此生若无他事也不会再主动踏入南天门一步。”
容阔指了指外边,面无表情道——
“现在整个九重天上的人都知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脸,不过是为了寻你一个月下小仙。”
红鸾:“?”
容阔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如此这般,我倒是要看看如今上至九重天,下至幽冥府,除了我容阔,还有谁敢要你。”
红鸾:“????”
红鸾被他这神奇的逻辑说服了,而此时那人又往他的方向压了过来……他俯身,略微冰凉的鼻尖碰着他的鼻尖,这一次他带着略微的侵略气息,叫人喘不上气来。
红鸾震惊于他厚颜无耻、自行占山为王的发言,却又耐他无何,只能一步步向后一路被逼至墙角,唇角抖动,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没人要也无碍,我自己过便是。”
话语落下,便被男人倾身压住。
带着略微粗茧的指节刮过他的鼻梁,伴随着男人的轻笑,那冰凉触感稍纵即逝:“你受不了那份寂寞的,我比你活得久,这事儿得听我的。”
“容阔大人要找人消遣,大可不必——”
“红鸾,你到凡间,我陪你去过的。”容阔那双眸子如寒星深邃,“你不是想比较吗,那就比较一下好了……哪怕是当年抱着那仙鹤精闯了迷阁,篡改了《仙班姻缘册》,也不如我容阔亲自下届陪人渡劫来得惊天动地,我生于开天混沌,诞生起为神之尊,不老不病不入凡尘不受天劫疾苦,若是我想,便是天帝——”
红鸾毛骨悚然地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男人像是早就猜到他会如此受惊吓,盯着他那双微微惊恐张大的眼看了一会儿,唇边勾起一抹笑,顺势亲吻了下怀中小仙的手掌心。
眼中眸光渐沉。
红鸾只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脑胀,下意识觉得两人之间动作过于亲近与危险,于是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为什么是我?”
“反正除了你也没有别人。”容阔一只手撑在他脑袋边,“要怪就怪那个《仙班姻缘册》,不是它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
“但是现在就是不小心看了,”容阔露出个坦然又肆意的表情,“多看几眼之后发现还挺有趣,怎么了?”
“……”
没怎么。
只是觉得如果您不是容阔,小仙不仅不会看您,可能还会打您呢。
红鸾摆摆手,想来是不能够再同男人这神奇的脑回路继续沟通,于是将他架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了。
“天色将晚,容阔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他声音听上去没有多少起伏,停顿了下,“省的人担心。”
“大清早的,怎么就天色将晚?他们担心?怕只是担心我怎么还不走……”
容阔的声音逐渐消失。
微微一哂,摸了下鼻尖,只好作罢——
凡事急不来。
转身随手从红鸾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一会儿见着二郎神也好有个交代,至于他们信不信他容阔是为了这本书心急火燎的来……
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下了迷阁,随手将书塞进衣袖,男人揽了揽袖子便要离开。
到了院子门口,忽然心中一动,似有所感应般回过头——
果不其然看见他那月下小仙此时倚在方才他打开的那扇窗边,阴影之中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想来是在看他的。
容阔抬起手,手心向着自己,手背冲着红鸾,懒洋洋地摆摆手:“还看甚,我回去了。”
那倚靠在窗边的黑影动了动。
容阔露出个清晰的笑容:“走了啊?”
那黑影沉默了下。
然而男人说着要走了,却是没有动。
“容阔。”
迷阁楼上传来红鸾清冷的声音。
仙雾之中,男人像是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翘了翘唇角。
“嗯?”
“我吃了忘尘丹,已经不记得在凡间为徐书烟时所经历的人事,诸多感情皆已消散……往日的事对我来说如镜花水月——我不是徐书烟,只是红鸾。”
“嗯。”
“若非我不可的原因,只是因为顾容需要徐书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站在迷阁院门前,男人最开始有片刻的迷茫,但是很快他又笑了——
容阔自己都不太记得,上一次笑容如此频繁是哪个万古洪荒之前的事情……
他只是立在那里,不是魔君,而是像个天底下最好脾气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他轻描淡写道,“本来这世间没有徐书烟,就不会有顾容,他就是为你而生的,徐书烟既弃人间记忆,顾容亦不复存在。”
他的回答太坦荡。
背着光,男人看不见迷阁之上,黑发小仙原本轻轻扶在窗棱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手背上青筋微凸起,他的气息却很稳,没有一丝凌乱。
心中另外一个靴子终于是落地。
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怅然。
踌躇之间,又见阁楼下,男人抬起手冲他做了个驱赶的动作,脸上没有见恼怒或者冷淡刻薄,只是和方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容阳寿尽后,我在地府等了你三年,三年间酆都城大朝六次,你未曾抬头看我一眼,也未曾敲响过我殿大门一次。”
立于院前,容阔道——
“红鸾,我们时间多得是。”
山不就我,我就山。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终有一日,青山见我应如是。
放下那意味深长的话,男人抽出袖子里那本随手拿的书,用书本拍了拍胸口,露出个风流倜傥、分外懒散的笑容:“去摆弄你的姻缘线吧。”
“……”
“明日,我来还书。”
……
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留下紧急追赶而来天兵天将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那男人只是一捞袖子弯下腰,摸了摸二郎神君旁边蹲着的那条毛茸茸大狗的脑袋,又拽了拽它的耳朵。
“跟天帝说一声,这九重天,瞧着是又有趣了——从今往后,本君天天找他下棋喝茶,不要太期待。”
二郎神:“……”
男人放开狗耳朵,心满意足地直起腰来。
侧头一扫,只见东方鱼肚泛白,一轮晨光正缓缓升起。
太阳神树上,神鸟发出清脆的鸣啼,扑簌着七彩羽毛羽翼从枝头飞起,夜晚被晨光熹微驱赶。
天边的一抹浮云慵懒散开又藕断丝连,恰似今生来世故人,从未有谁说过,故事到了某处便应当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