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外吹入的水汽,让徐书烟那边有顽疾的腿,又阵阵疼痛了起来。
☆、第93章
重新回到桌边, 拖出顾容身边的椅子坐下的时候,徐书烟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不过是倒个酒而已, 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样兵荒马乱的年头, 身穿军装腰间别着枪的人说话最作数,而他徐书烟不过是寻常老板姓而已。
乐观一点想,万一这个人喝酒喝死了呢?
在一桌子人或看戏或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徐书烟倒了一杯酒,不动声色地将瓷白的酒杯推到男人的手边……稍一顿, 撩了撩睫毛看向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顾司令,酒。”
顾容没动。
甚至对于他的温驯与顺从,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就好像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全世界最令他厌恶的存在——
虽然明明是他把他叫到自己身边的。
顾容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在自讨没趣, 所以他没有犹豫便把这份负面的情绪推脱到了黑发年轻人的头上。
取下了手套的手指修长, 常年握枪所以带着薄茧,他屈指扣了扣桌边,淡淡道:“你这算什么伺候人,方才那歌女怎么做的没看见么?”
“子湛……”
白初敛微微蹙眉,警告性地叫了顾司令的字, 以此提示顾容有些过了。
毕竟大家都是旧相识,哪怕从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这么多年过去,实在没有必要闹得那么难看。
然而顾容却无动于衷, 只是懒洋洋地挥挥手示意白初敛不要多管闲事,便重新将目光放到了身边黑发年轻人的脸上,一瞬间心情好像变得很好,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像是打定了注意要看他怎么办。
徐书烟没多大反应,反而是旁边的霍显终于嗅到了空气中非同一般的□□味——
他知道徐书烟这个人,虽然不熟,这人又是个肩不能扛的小裁缝,但是从不多的接触来看,他断定这人是外柔内刚的类型……平日里总是温和地笑着,实际上心高气傲,他不一定看得上谁。
平日里他在帅府走动,从上到下包括白副官在内都对他和颜悦色……除却腿脚不方便,却从来没有人敢因此嘲笑他,古盐城上上下下,见了他谁不叫一声“徐老板”?
也许,白大帅都不一定有他这么骄傲。
这样的人,面对顾司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逼迫,他会如何?
霍显有些后悔自己下午的时候被爱冲昏了脑袋,真的把脑子掉进了裤、裆里,如果他早一点能来提醒这小裁缝,他也不会遭这些罪。
眼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是跳起来,如同贞洁烈女一般义愤填膺地指责顾司令无理取闹将他当做戏子暗娼?还是将酒杯举起来直接将酒液泼洒到顾司令的脸上,然后惹怒他,最后结结实实地吃一粒枪子,干净利落地踏上黄泉?
如果这小裁缝死了,霍显觉得自己有责无旁贷的责任。
——寻常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这小裁缝,看上去好像是白大帅罩着的人,如实死了实在是不好交代。
思及此,霍显动了动,正想站起来替徐书烟解围,结果屁股刚抬起来,这时候,桌下膝盖忽然被什么投掷过来的东西弹了下,他疼痛地跌坐回去!
怒气冲冲抬起头,一眼就对视上白毅那双坦然锋利的眼。
霍显挑眉,正欲发飙,这时候却听见白大帅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坐稳了,霍显你出门什么时候才能带上自己的猪脑……想害死他?”
此时,霍显还不懂他的意思。
正想反驳,这时候,在他不远处坐在顾司令旁边的徐书烟却动了——
只见黑发年轻人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把酒从男人的脑袋上浇下去,而是爽快地伸手端过酒杯,又伸手撩起男人的胳膊,一个弯腰,下一秒稳稳当当坐在男人军装笔挺的大腿上。
瓷白的酒杯里酒液未洒出一滴。
一身朴素马褂的黑发年轻人靠坐在身着军装、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危险气息的男人怀里,后者像是怕他跌落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他坐在他腿上的第一时间,原本懒懒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臂动了动,揽住了怀中人的腰。
黑发年轻人笑了笑,将手里的酒杯送到男人紧抿的薄唇边。
“请吧,顾司令。”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不自在——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顾司令可要好好尝尝这杯酒,试试回头草的味道甜不甜?”
一时间。
包房中鸦雀无声。
霍显盯着揽在徐书烟腰间那只正逐渐收紧力道,气势霸道又有力的手,有些目瞪口呆……
显然这事儿的发展方向已经突破了他想象力可覆盖范围。
霍显:“……”
什么“回头箭”,什么又是“回头草”?
霍显一脸懵逼,显然没想到这事情的发展能是这个诡异的方向——眼下见那小裁缝坐在军装笔挺的男人怀中,两人挨得极近,却好像也没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显然顾容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管这男人此时心里想着什么,他眉眼平淡,低头就着徐书烟的酒喝干净,而后如同什么也没有放生似的,转头与白初敛聊起了古盐城的布防。
仿佛方才那诡异气氛从来不曾存在。
只是他慵懒搭在黑发年轻人腰间的手却再也不曾挪开,目光放松的同时,那指尖也这其腰上小幅度摩挲——
并非含有戏谑成分。
旁人一看,便知道那只不过是含着漫不经心的下意识动作,如同白初敛思考时会下意识把玩手上的扳指玩物一般……是在把玩一个亲密物件。
徐书烟坐在男人腿上,除却最开始有些紧绷之外整个人很快放松下来,搭在他腰上那只大手并未影响他丝毫,酒壶拿在他手里,稳得很,一抖未抖。
霍显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到酒杯里。
趁着白初敛没注意,他在桌子底下踢了白毅一脚。
白毅”嘶”了声瞪了他一眼,霍显坐到白毅身边,凑近了他:“白副官,我从来不干不明不白的差事,这事儿你得给我讲明白。”
“你事都办砸了,还有脸跟我说差事?”白毅冷冷地说,“没听过好奇心害死猫?”
“老子是虎。”
白毅将酒杯往桌上一搁,余光瞥了眼不远处,顾容低头就着徐书烟手里的酒杯喝酒,之后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微湿润的唇瓣扫过了后者的指尖。
徐书烟明显停顿了下,扣在杯子边缘的指尖因为用力微泛白。
顾容却偏开头,去调侃白初敛的布防不足甚至落伍之处,白初敛还给他一记不阴不阳的笑,等待赐教。
白毅收回目光,言简意赅道:“顾司令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不太长的婚姻。”
霍显一脸懵逼。
认真想了想后,又恍然大悟,而后一拍大腿:“这男人结了婚,不管喜欢不喜欢,最好老老实实的别作妖,今日不喜欢指不定哪天脑子就砸进坑里了——嗳,不行,我得提醒提醒顾司令,这年头最危险的生物就是‘前妻’,那都是虐死人不偿命的……”
白毅:“你婚都没结,哪来的这些感悟?”
霍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毅笑了:“想起来了?”
霍显:“那晚在戏园发了高热,躺在姬廉月床上,我这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展现了我自作孽后,被虐的悔恨一生——”
白毅弹了弹手指,示意他闭嘴。
这时候,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是顾容的另外一个副官。
……
与白初敛的谈话被打断,顾容抬起头露出个不满的表情。
直到那副官顶着森冷的空气压力走进了,低头俯在男人身边低声地说些什么,顾容面色变了变,抬起手挥退了副官。
下一刻,他便站了起来,连带着毫不留恋地推开了怀里的黑发年轻人。
男人伸手重新戴上手套,接过旁边副官递上来的军帽戴上,对白初敛说:“改日再聚,今日突然有了些突发事件……”
徐书烟冷着脸站在一旁——
旁边的人没有听到副官说什么,方才坐在顾容怀里的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说的是有关街尾赌坊的乱子。
……呵。
这边,顾容穿戴整齐了一切,正想迈步往外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脚下一顿——
回过头看像身后的黑发年轻人,犹豫了下,他微微蹙眉:“徐书烟,你听到刚才李副官说的话了吗?”
徐书烟被点名。
却依然一脸淡定。
只是“哦”了声,黑发年轻人点点头,一脸无辜:“然后呢?我只是个裁缝,你还指望我能怎么着?”
“徐书烟!”他厉声呵斥,“何唐生如今被扣在了顺昌赌坊,李老三要用他的一只手替他老娘偿还赌债!那是一只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别吼,吼什么……我提醒过他,唯有鸦.片与赌碰不得,”徐书烟淡淡一笑,“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不是他碰!”
“他也没好好阻止他家里人。”
他冷漠的话语让男人的手微攥紧——他简直难以置信,这世上会有徐书烟这种冷清冷血之人……
“徐书烟,你当真无药可救,”顾容的声音已经冰冷至极,“当初若不是你撒下哪种谎话,何唐生何必沦落到如今这样的田地……”
“我怎么了?我不骗你,你便娶了他?然后呢,顾容,让你丈母娘打着你的旗号欠遍古盐城每一个赌坊?”徐书烟嗤笑一声,抬起手,眼角带着嘲讽地冲着门口方向微扫了下,“现在也来得及,这不是让人来找你求救了吗?你不也扔下一切要去?财神爷?”
其实是想说“冤大头”。
要不是看见他别在腰间的枪的话。
顾容简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原本是撞上了心里头的心结,想要借机骂他两句撒气,却偏偏自讨了没趣——
这个狗胆包天的人!
恨不得想要掏枪一枪崩了他,在心中骂了两句脏话,向来自持雍容镇静的顾司令差点儿把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怒容微露,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不说话,那阴沉的微压已经铺散开来。
他懒得再同这油盐不进的冷血之人废话。
军靴一抬正欲离开。
这时候忽然听见身后那人慢吞吞道——
“少在这给我装情深似海了,顾容。”
顾容脚下一顿,转过身去,从帽檐下眼神阴郁地望着徐书烟,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又想放什么屁。
却没想到后者冲他笑了笑,眼中是压都压不住的戾气。
“话那么多,还指望我跟你们说对不起?你要真那么在意何唐生,怎么可能把他扔在古盐城不闻不问,明知道你每月给他那点钱,根本不经他那老母败光。”
徐书烟自顾自在餐桌坐下,指尖在方才顾容用过的杯边一扫而过——
“还有,我们俩成婚的时候,我从来不准你身边有乱七八糟的女人近身,你总是听话的像是街边的大狼狗……如今如此肆意妄为,哦,何唐生管不住你呀?”
上挑的尾音落下。
整个包厢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到地上大概都能听见。
在座各位,尤其是顾容的副官们,恨不得捂着耳朵就此人间蒸发。
作者有话要说:黑心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受vs有点兜不住其黑心攻。
☆、第94章
顾容离开后, 徐书烟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顶着一屋子人诡异的探究目光, 他在顾容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 用他用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仰头, 就是一饮而尽。
他话说的响亮,其实心里未必好受。
白初敛看在眼里,看得明白,并且没有给徐书烟这个面子——白大帅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毕竟至少在古盐城, 他白初敛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阿烟,”他很久没有用过这样的称呼叫黑发年轻人,“你不该再想着顾容,也不该再为何唐生的事情烦恼,这种事我早就告诉过你的。”
白大帅的语气冰冷得让徐书烟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早知道就该让白毅在棺材里多躺两日, 可惜这不是冬天。
徐书烟心中腹诽, 一抹淡色唇瓣坐直了些,嗓音是酒水润过的低沉:“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这么为我好,当初怎么不找个理由一枪崩了何唐生算了?替我操心不如让他把那个秘密带进棺材里,我和顾容, 也不用变成今天这样。”
“……”
没想到这锅最后居然甩到了自己的身上,白初敛瞬间不说话了。
徐书烟对于当年瞒骗顾容救命恩人真相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悔过之心,他是知道的……要说相比起“悔过”,这个人可能内心“懊恼”还要更多一些:懊恼不够小心, 最终还是让顾容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
白初敛不是好人,从来不自诩正义。
能和他在一起的人狐朋狗友,自然也不会真的是什么单纯而被欺的小裁缝。
事实上有时候,白初敛甚至觉得徐书烟比自己更坏,他白大帅手上可能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有过无数条人命,而徐书烟却向来兵不血刃地祸害人——
看看,看看如今的霍显和姬廉月,这些天被一个破前世今生盆折磨得心神不宁,别说霍显像把脑子落在裤、裆里,那姬廉月,也是连着几天没有再登台,戏园子里都快闹翻了天。
这些白初敛都是知道的,毕竟少不了有看霍显不顺眼的人告状告到了眼皮子底下……他只是什么都懒得说。
而作为罪魁祸首,徐书烟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这就未免让人有些不高兴了。
——有人要看,他就大方地把那前世今生盆摆出来让别人看?
——这人安的什么心?
——看笑话?
是的。
也许是看笑话。
毕竟他可以站在他那破旧的柜子后面,双手撑着柜台笑着对任何人说:抱歉,你们有缘无分的。
顾容骂得对,这个人冷心冷血。
大概是因为作为八件神器之一墨子线的继承人,也是徐家的后人,他必须习惯坦然面对这些生离死别的离奇故事,把它们只是当做一个个荒谬又可笑的故事。
其中——
也许甚至可以包括他自己的。
思及此白初敛抬起手,慢吞吞地戴上了手套,又稍稍弯下腰,动作自然地让白毅给自己戴上军帽,这才直起身,扫了眼身后的黑发年轻人。
停顿了下。
若有所指地望向窗外。
“今晚月色不错,”白初敛淡淡道,“阿烟,你该回去看看你的那个专注惹是生非几百年的盆子……你和顾容这样戏剧化,你怎么知道这问题不是出在那上面呢?”
他的话让徐书烟脸上的淡淡笑意放空了下。
“你想到的事,我天天对着那个盆子怎么会想不到?……是看过了,我和他并没有过去。”
徐书烟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与此同时,他盯着自己右手小拇指上,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嘟囔——
“白初敛,徐家人可以看别人的姻缘,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姻缘线,我猜想我的右手手指上空空如也。”
“……”
“或者即便是有,那一端也不曾连着顾容……兴许是我搞错了吧?”
走到了门口的白初敛闻言,猛地一顿,转身看向身后。
黑发年轻人坐在那,冲着他笑了笑,眼中其实并没有多少笑意。
白初敛这时候想要安慰他,人定胜天。
但是余光瞥见旁边笔直站着的白毅,后者手臂弯里还搭着他的披风,今晚起风了,白副官就等着出了酒楼给他披上,以免着凉……
谎言白大帅从来不屑说,自欺欺人的废话他更是灭绝了开口的冲动。
脚下军靴一转,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便大步离开。
……
徐书烟向来不懂什么叫“好自为之”。
他只知道“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自来行”。
所以出了酒楼,他招招手唤来一个黄包车,踏上去坐稳,便毫不犹豫地去了长乐赌坊。
长乐赌坊是最近才到古盐城开的赌坊(毕竟古盐城的人都认识何唐生老母那个“老赖”,不会允许她进入场子),听说是一位来自隔壁近海市的一位生意人开设的赌场,那人姓许。
能在这地方开得起赌坊的自然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更何况这人短短半年时间内就吞并了许多古盐城的老牌赌坊,很有些本事。
长乐赌坊金碧辉煌,里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徐书烟下了黄包车站在那门口抬头看了看,不费力就看见了大门口上,架着两把巨大的关公似的大刀;
里头厅堂灯火通明,铺着气派的大理石,一个巨大的金色莲花起降,水流从莲花花瓣流下;
厅堂角落有一家舶来的三角钢琴,有一位身穿旗袍的女性在弹奏钢琴。
这样层层叠叠的厉害风水阵,足够叫赌鬼们进门开始,就被压得头也抬不起来。
徐书烟缓步而入,发现里面和寻常赌坊的乌烟瘴气、充满地痞流氓不一样,莲花喷泉池边站了许多穿着新潮又体面的年轻人,相比起那些赌徒,他们看着更像是来谈生意的成功人士。
徐书烟今日这番打扮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好在他气质尚可,虽然穿的不够新潮但是也足够干净,走入赌坊,那守门的门童也只是打量了他一下,没有出声阻拦。
徐书烟却要找他主动攀谈,忍痛割爱地拿出一枚银元:“半个小时前,是不是有一名气度非凡的长官来过?”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气度不凡的长官并不多见……收了钱,门童嘴巴利索:“是来了一位,上了二楼,同我们经理谈话去了,听说是为不得了的身份人物,一会儿老板也要来亲自拜见——”
那门童说到这,忽然一顿,压低了声音:“听说是为了何家老赖娘来的,这个独眼何,不知道烧了哪辈子的高香,竟高攀上了这样的人哩!”
独眼何当然说的便是何唐生。
徐书烟闻言微微一笑,走进赌坊抬头看了看,二楼站满了人,看着大概是保镖,寻常人轻易靠近不得。
而黑发年轻人看了一会儿,倒是也不急着上楼,而是颇为新奇地到处走走看看——
赌坊里人声鼎沸,生意非同一般。有推牌九,玩骰子也有打麻将的,还有一些花花的纸牌徐书烟没见过,听旁边的人说那叫“扑克”,是真正的“舶来品玩法”。
纸牌的玩法很多,也不难,国外现在正流行。
这年头但凡是国外流行的,过了一两个月随着洋人的船漂洋过海到这边,必然也是能够掀起一番浪潮,如今国内不见得有几家赌坊有这种玩法……
这长乐赌坊的老板,有些敏锐度。
徐书烟选了个玩扑克的赌桌,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没看两把就看得差不多明白了,又回头看了看二楼,毫无动静。
也不知道这次何唐生老娘又欠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一笔钱。
更不知道顾容这财神爷钱带够了没有。
徐书烟垂下眼,黑色的瞳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正经,他摸了摸口袋,今日出门着急,里面不过放了几块银元大洋……
而他这人赌运一向不太好。
更何况还一知半解。
几轮下来就输了个精光。
摸了摸口袋确认输光了,黑发年轻人向后推了推,正想顺手拽一个应侍让他去同二楼那位财神爷传话,就说你前夫在楼下输到想要卖底裤,请问大人愿不愿意借几个原本要赠送给小情人的银元给前夫解围……
结果徐书烟还没来得及行动。
这时候从身后,一名身着西装衬衫和西服裤的男人靠近了他——
来人大约三十来岁,意外的英俊潇洒,头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天生一副桃花眼,和不笑自上翘的薄唇。
模样有点儿痞。
与顾容完全相反,明明是正经八本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却一点没将他承托出哪怕一丝成熟稳重,反而如同世家纨绔一般浪荡不羁。
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他保养的非常不错,是每一丝发丝都梳的一丝不苟的体面人……他双手袖子捞了起来,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另外一只手撑向徐书烟身边的赌桌。
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黑发年轻人笼罩在自己与赌桌之间。
徐书烟鞥能感觉到陌生男性气息入侵到了他的个人领域范围。
”你这样赌钱,不如去城头桥边站着往下扔这些银元,”男人懒洋洋地,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瞅着他,“那样至少还能听个响。”
他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
说话时那双浅棕色眸中带着不正经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微热气息喷洒在徐书烟耳垂。
……
高大强壮且带着一丝丝痞气的英俊男人将黑发年轻人,以极暧昧的姿势逼迫一般站在赌桌边。
两人靠得极近。
从二楼贵宾室推门而出,正捏着微微蹙起的眉逐级而下的顾容,一抬头就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许绍洋的老祖宗(不)(只是懒得起人名地名)
☆、第95章
顾容在第一时间发现徐书烟和陌生男人靠在一起后, 当时就站在楼梯上没动了。
如果说,刚才看见站在经理办公室里, 冲着老母亲吼得歇斯底里, 又冲他又哭得梨花带雨的何唐生, 顾容心中满满都是无奈的话……
现在他却想要拧断某人的脖子。
其实这次回到古盐城前,他曾经打定了主意只办正事,不再理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不理会徐书烟这号人,当然也不准备同何唐生有什么旧情可续。
顾容甚至提前着人打点了何唐生的家里,旁敲侧击地表示, 今夕非同往日,顾容念在救命之恩,会一直给赡养费直到他顾某人在战场上死去或者寿终正寝,希望何先生不要再来打扰。
然而在他刚踏进古盐城的时候,就在酒楼里遇见了徐书烟。
紧接着何唐生在当天晚上便找上了他。
顾容觉得头疼不已, 只觉得在古盐城的一切都非随他心愿……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回到古盐城一天内,三次“偶遇”徐书烟,他都在同男人拉扯,而且其中两次还是不重复的角色。
顾司令抬起手,压了压帽檐遮住了漆黑瞳眸下锋利的光芒, 心想他大概是真的小看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小裁缝——
就他这样的姿色,这样的脾气?这些人都看上了他什么?
顾容困惑不已。
所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抬脚走向了赌桌前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在场的赌客,大多数是认识顾容的, 哪怕不认识,那恐怕也认识他身上的军装。
更不论男人身后几名肃着脸,如同冰块似的副官。
人群自然而然分出一条道路来。
到了人的面前,顾容又不着急过去了——
站在原地,掏出烟草和一个底下人孝敬上来的打火机,打火机“叮”地一下弹开,男人点燃了烟草,吞云吐雾中微微眯起眼。
……
徐书烟一抬头就看见在人群的另一端,薄唇边叼着烟草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男人。
搞笑的是,这会儿他的手还亲亲蜜蜜地搭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子哥身上,也不知道这会儿顾容又在心里怎么想他。
他倒也是无所谓了。
反正今晚出现在这,只是为了膈应顾容,一个法子行不通,歪打正着别的法子也没问题——
反正现在顾容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徐书烟知道他是不高兴的,未必是对他有多少感情,纯粹是因为病态的占有欲,让他像是一条又蠢又疯的狗,他不吃的骨头也不让别的狗碰,埋在土里变成骨灰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