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皱起眉头:“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贺兰军出来迎战,双方已经交上手了。”
楚勒微微一惊,问道:“是骑兵还是步兵?”
葛洛也是满心疑惑:“是骑兵。”
叶初雪也就立即明白他们的神色为什么如此古怪了,问道:“谁的骑兵?贺兰部不应该再有骑兵了,多少人,眼下战况怎么样?”
楚勒拉住她轻声劝道:“叶娘子你别急,有新的战况,将军会随时通报的。”
叶初雪也立即反应过来,她身为女子过问战况只怕又要犯了军中的忌讳,只得住口。葛洛因身上还有职责不敢久留,话送到了便告辞,只剩下叶初雪和楚勒等人在原地等候消息。楚勒便将叶初雪从马上扶下来,就地休整。
叶初雪这几日食欲不振,面对楚勒递过来的肉脯酪浆只觉一阵恶心,只得推开了问:“贺兰部的骑兵不是已经都走了吗?哪儿来的马?”
楚勒忧心忡忡地说:“我担心的不只是马的问题,他们定然是还有帮手,既然马会比预计的多,怕人也会更多。”
“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确实太危险了。”叶初雪心头忧虑,望向楚勒,“楚勒将军…”
楚勒却不等她开口便摇头:“将军有严命,我不会扔下你去前线的。”
叶初雪见说不通,只好退了一步:“那能不能派人到前面去打听一下情况?这样耳目闭塞地苦等实在太让人揪心了。”
这倒是与楚勒的想法相合,他便将手下十人编排了一下,每隔半个时辰便派出去一个,自己却守在叶初雪的身边寸步不离。一直到了正午时分,身边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五个,楚勒坚持护卫不能再少,不顾叶初雪的反对,再也不肯派人出去。叶初雪忧急交加,却对他无可奈何。
楚勒看着她笑了笑:“叶娘子也不必太过忧心,我们贺布铁骑这么多年横行草原,还没遇见过对手。不管对方是谁,在将军手下都讨不到好处去。”
叶初雪想要看上去不那么焦躁,扯动嘴角,却扯不出一个笑容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他们离战场这样近,却对前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雪原广阔寂静,她努力屏息静听,想要听到哪怕是厮杀呐喊的声音;极目远眺,想要看到哪怕是一点马群驰过卷起的雪尘,但穷极目力耳力,却仍然一无所得。
楚勒在地上铺了一块软皮子,叫叶初雪坐下。她却问:“楚勒,你听见了什么动静没有?”
楚勒笑起来:“离着二三十里地呢,哪里昕得见什么呀。”
“这么安静,太安静了。”她喃喃地说,越发心神不宁。
突然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飞驰过来,叶初雪猛地震了一下,自己却不确定了,转头望向楚勒:“你听,你听。”
这回楚勒终于不再微笑了,一下子跳起来向远处眺望,沉声说:“来了!”
来的是派出去的第一个人。他一路飞驰,身上也不知道溅了谁的血,肩膀上一片殷红。看见楚勒和叶初雪立即跳下马来禀报:“大队辰时三刻在前方二十五里左右与贺兰部接战,对方有五千人马,力战不敌迅速败走,焉赉将军带人去追了。属下赶回来通报。”
楚勒点头:“辛苦,去吃点儿东西吧。”他将这人安顿好,立即再派一人前去打探。
叶初雪更加担心:“五千人一战就退,这分明是个陷阱。”
楚勒却依然镇定,笑着安慰她:“放心吧,如果咱们都能判断出来,将军自然也心知肚明。”
叶初雪脸上一阵发热。楚勒话中虽说咱们,其实只是指她。仔细想想,确实如他所说,平宗身经百战,经验远比她丰富得多,也许别的地方她能用心智去较量一番,打仗这种事情上,却实在没有她太多置喙的余地。可是道理虽然明白,真是临事时却又控制不住,忍不住去操她根本够不着的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叶初雪自知无趣,讪讪地笑了笑,走到一边独自站着向前面交战的方向张望。
她心头跳得沉重,必须要大口地吸气才能略微缓解一些。
第二个人带回来的消息是平宗带着大队跟在焉赉的先锋队后面,果然对方设有埋伏,引着焉赉入围,战事刚起,平宗就已经赶到,与焉赉里外夹击,大破敌军。
听到好消息叶初雪和楚勒都振奋了起来。楚勒笑道:“看,我就说没事儿吧。”
后面战报接踵传来:
平宗率军大破敌军,长驱直人一直打到了金耳湖畔。
被打散的敌军向山中逃窜。平宗下令在金耳湖驻军休整,准备在夜里与卷土重来的敌军再战。
黄昏时分两万敌军骑兵从山中袭出,贺布军早有准备,双方展开大战。
此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了。叶初雪知道平宗所率贺布军人数不多,也知道贺布军天下无敌。她心头紧紧绷着,从日落到日出,从日出到正午,一直站在原地向着金耳湖的方向眺望。楚勒怕她夜里着凉,搭起毡帐让她休息,叶初雪只在帐中略坐了片刻,实在无法安坐,便又出来。
楚勒递过面饼,说:“好歹吃点儿东西,叶娘子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了。,,叶初雪并不觉得饿,甚至不觉得累,双目炯炯,摇头道:“等有消息了再吃,现在哪里吃得下。”
终于马蹄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连楚勒都激动了。他飞身上马,对叶初雪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前面迎接一下。”
叶初雪尚未回过味儿来,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一次楚勒就要亲自去迎接,直到看清楚由楚勒陪同的那人是谁,才突然跳了起来。
平宗纵马飞驰,冲着她大力挥手吹起了口哨。
叶初雪站在毡帐前,不由自主地也挥手相迎。平宗瞬息间就到了近前,隔着一两丈的地方勒住马跳了下来,先是迅速环顾了周围一圈,然后目光落在叶初雪的脸上,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光,越发衬得满脸血污狰狞,目光却异常明亮,似乎连天光都被比得暗淡了下去。
叶初雪只觉眼前一暗,天地山川便都不复存在,眼前只有他能照亮一切的笑容。
她必须用尽全部的力量才能控制住双腿钉在原地不向平宗奔去。但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控制自己的目光和表情,不由自主露出的欣慰笑容和追随在他身上的柔和的目光,令平宗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她怔了怔,随即又快步上前,裹挟着战场上特有的征尘和血腥,来到她的面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身前用力抱了抱。
“你今天真漂亮。”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见她诧异地抬头望向自己,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身上还带着拼杀时的热血气息,迎面扑了过来,令她不由自主地精神一振。他的笑容太过耀眼,她听见自己问:“你受伤了没有?身上的血是不是你的?。
“你就这么盼着我受伤?”他心情似乎极好,放开她的腰,却捉住她的手,“来,我有话跟你说。”
叶初雪被他拽得紧走了两步,才终于魂魄归位,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才看见就在平宗下马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两百铁卫立在那里,人马肃然,连一丝杂声都没有。
平宗带着叶初雪走到毡帐的旁边,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低声说:“秦王从龙城给我调了三支援军来,一支是禁军的三万人,我打算让他们驻留在雪狼隘口和龙城之间,两边接应。一支是忽律部的私兵…”
叶初雪轻轻“啊”了一声,明白平宗跟她说起这话的意思了,问道:“还有一支呢?。
“是玉门的驻军。”
“可靠吗?”
“玉门驻军属外军,由太宰府掌握,虽然不如禁军用起来得心应手,而且步兵、骑兵各占一半,但至少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打算调忽律军去龙城协防,调玉门军进入金都草原。”他说着,目光朝远处望去,“玉门军再过两三个时辰就到,我是专门来迎接的。”
叶初雪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还要增兵金都草原?为什么?你不是都打赢了吗?”
平宗摇了摇头:“之前我们估算金都草原大概会有三万步兵,结果里面却全是骑兵。
我们在敌人的尸体上发现了鹿角币,这是高车人的钱币。”
“高车人除了资助贺兰部马匹,竟然还亲自上阵?”叶初雪皱起眉头问,“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们的使者还在龙城,已经如此急不可耐,只怕不是趁机捞浮财这么简单。”
平宗盯着叶初雪问,“贺兰部的密谋,你到底知道多少?”
叶初雪心头微微一惊,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平宗皱起眉头:“叶初雪!”
“我们还是敌人,你忘了吗?”她又后退了一步,像是害怕他会伸手触到她一样。
平宗皱眉看着她,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疏离究竟因何而起,正想追问,突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极目远眺,说:“来了。”
他放开叶初雪回到铁卫队前翻身上马,大声说:“是玉门军来了!”
叶初雪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眺望,却什么都看不见。平宗已经带领二百铁卫呼啸着朝那个方向迎了过去。楚勒见她仍然一脸茫然,笑道:“娘子这会儿是看不见的。将军纵横疆场这么多年而不败,很大原因是目力耳力都强于常人。”
饶是叶初雪满腹心事,也忍不住问:“那么你呢?你也像他那样吗?”
楚勒笑了:“自然不如将军,却肯定比娘子你看得远些。”
平宗带着自己的铁卫迎出一里地的光景,远远看见了玉门车的旌旗便停了下来。
两万人的骑兵队伍行动起来声势浩大,风驰电掣,马蹄同步起落,声震寰宇,恍若惊雷。
这次领队前来的是玉门军骑兵副领严望。严望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果敢干练,接到命令后立即动身。玉门军的驻地在三支援军中本来是最远的,他女口是最早赶剐的。平宗略一打量便看出玉门军军容整齐,行止划一,竞丝毫不似是临时受命匆忙动身长途跋涉而来。
平宗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禁对严望更加青睬有加,笑道:“没想到外军之中还有严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真乃本朝大幸。”
严望自从见到平宗便翻身下马跪拜在他马旁,一直低头汇报。此刻听他如是说,连忙道:“多谢晋王谬赞,属下和玉门军两万将士唯晋王马首是瞻,听凭晋王吩咐。”
平宗点了点头,展眼望去,只见两万骑兵一色玄色软甲,戟钺林立,不论人马一律令行禁止,就连鼻息喷出来的白气也都似乎整齐划一,在众人头顶盘旋不散。平宗十分满意,接过严望递上来的帅旗交给葛洛,自己纵马执刀一路从队头到队尾狂奔一趟,刀与众人手中武器纷纷相击,发出沉闷的皮革撞击的声音来。
玉门军虽然大多数是汉人,却都知道这是丁零人军队中的最高礼仪。凡是有幸与平宗相击的士兵无不欢欣鼓舞,士气振奋。
平宗检阅完毕,叉高声问众人训示了几句,驱马回到严望面前,这才命他上马,将帅旗仍旧交还给他,说道:“玉门军仍旧归你统领,与贺布军一起受我节制!”
严望知道这是晋壬作为军队最高统帅认可了他这玉门军首领的地,大声地道:“是!”
平宗点了点头,对严望说:“你随我来,我跟你说说前方的局势。”
两人并驾齐驱,一起来到毡帐所在的地方,恰巧叶初雪听到了动静从毡帐中出来。
她此时身着平宗为她找来的衣物,因为太大,衣袖高高挽起,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却仍然看得出是个女子。
严望看见叶初雪突然一愣,眼睛眯了起来。他眼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光芒,落在叶初雪身上,灼得她眼皮猛然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给他们二人让开了道。
但那样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突兀刺眼,即使她如此避其锋芒,也仍然满心疑虑,想了想,叶初雪索性转身又进了毡帐。
平宗却因为前方有信使前来报信没有留意到两人间这短暂的交锋。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叶初雪已经进了毡帐,而严望正恭敬地等待自己的吩咐。
楚勒等人另外搭起毡帐供两人和旗下将领议事。严望随着平宗进了毡帐,屏退随员,走到地图跟前。
平宗指着地图给他看:“你看,咱们在这里,雪狼隘口就在前面五里处,过了雪狼隘口就是金都草原。”他说着话抬起共来向严望看去,却发现对方皱眉站在一边,纹丝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平宗不悦,问:“严将军有什么要问的?”
严望回过神,却不紧不慢地问:“属下有一件事想问问晋王。”
“你说。”
“刚才在帐外遇到的那个女人是谁?”
平宗皱起眉头来:“她与你无关,你可以不用理睬。”
严望却坚持问道:“听说晋王府中有一位叶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她?”
即便叶初雪在龙城惹出了无数乱局,她终归只是晋王府的一名侍妾,不可能连偏远边镇的一个年轻将领都知道。平宗盯着严望,目光渐渐冷厉:“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属下想问的是…”严望态度依然恭谨镇静,丝毫不为平宗隐隐的怒意所动,一板一眼地问,“这位叶娘子是不是就是当初昭明武库守备严若涵续弦的新婚妻子?”
平宗突然想起当初向严若涵套话时听他提起过有一个儿子在玉门军中。他握住佩刀的刀柄看着对方冷笑:“原来你就是严若涵的儿子?”
“正是属下。”严望仍旧镇静如初,“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晋王殿下,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看着平宗,突然上前一步,又追问,“是晋王为了抢夺叶娘子放的火,还是叶娘子新婚之夜变了心要追随晋王去龙城放的火?”
平宗听了这话心头雪亮,想起了忽律部封地本就与玉门镇相重合,只怕叶初雷所说忽律氏牵涉其中,是与玉门军相互勾结,而非忽律部私兵。他冷笑了一下,看着对方傲然道:“如果你是来为父报仇的,就都算在我身上吧。”
“属下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并非想要对晋王不敬。”
“弄清真相之后呢?你想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杀了她?”
“我不能让父亲冤死。更何况,无论如何叶娘子是要与父亲拜堂成亲的,算是属下的继母,于情于理属下都应该将她改适晋王之事弄个明白。”
平宗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意思是不管真相如何,你不会放过叶初雪?”
“晋王英明!”
平宗抽出腰间佩刀:“那就先看看我答不答应吧。”
严望却一动不动:“属下仍是吃朝廷俸禄的军人,不敢对晋王不敬。晋王若认为属下有犯上嫌疑,大可以让贺布铁卫将属下捆拿论罪。属下不敢接殿下的刀。”
平宗听出他话外之音,面色一变,再顾不上严望,飞快冲了出去。只看见十丈之外叶初雪的那座毡帐已经被一群玉门兵掀翻,几千人将二百铁卫和楚勒等人团团围住,而叶初雪已经被五花大绑,四肢分别被拴在了四匹马的身上,只要一声令下立即就会被撕裂开来。
第四十三章 破阵焚心弹指顷
平宗睚眦欲裂,一把攥住严望的领子喝问:“你想干什么?”
登时几十个玉门军呼啦一声围了过来,纷纷抽刀指向平宗。平宗毫不示弱,将自己的刀架在严望脖子上,对着他冷笑:“放开叶娘子和我的侍卫,否则我就杀了你。”
严望却异常镇静,淡淡地说:“属下的性命早在想向殿下问这个问题时就已经不打算要了。”他冷淡地一笑,“得罪殿下的人,即便是皇帝也照样被拉下马来,何况属下区区一个边镇骑兵副颁。我与贺布铁卫诸位兄弟无冤无仇,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只待我替父亲讨回公道,便放了他们。届时诸位对我是杀是拿,在下听凭吩咐。至于叶娘子…殿下心中总不会觉得我的命与她的命一样重吧?”
平宗暗暗皱眉,见他始终镇定自若,竟是一派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反倒大觉棘手。
那边楚勒带着一众贺布铁卫也毫不退让,各自抽刀亮剑,与身边十倍于他们的玉门军针锋相对,不肯退让分毫。听见严望这样说,楚勒大怒,啐了一声,怒斥:“你也配称属下?叛贼!你们这是想要造反?!”
严望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位是楚勒将军吧?在下在玉门就已经久仰大名。贺布铁卫,天下无敌,今日有幸得见,三生之幸!”
“幸你娘爷老子!”楚勒破口大骂,“你这种阴险奸诈欺负女人的小人,也配跟我称兄遒弟?你们这群无骨孬种,有本事跟我们打,丁零男儿,以一敌百,你们两万人一起上我们也不怕!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把口t娘子放了!”
严望转头瞅着平宗一笑:“晋王就不管束手下吗?”
平宗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贺布男儿的刀头有灵,既然亮了出来不见血是不能罢休的。你若是害怕了大可以让玉门军人后退。此时混战起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殿下就不管叶娘子的死活了?”
平宗在最初的惊怒过后此刻已经镇静了下来,淡淡道:“你要替父报仇,这样的孝心我不能阻拦。何况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无论如何都要对她下手。现在只要你一声号令,叶初雪立即死无全尸,这种情势下她也就没什么可以用作筹码的价值。你要杀尽管杀,我救不了她,却能让你这里的几千人死无全尸。”
他说这话时目光阴毒深刻,瞧得严望不禁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这本是瞬息间的一点闪烁,却被平宗敏锐地捕捉到。平宗知道自己终于捉住了他的弱点:
跟他一起闹事的只有此刻在这里的两千余人,玉门军绝大多数人对此并不知情。他本来最担心的就是整个玉门军都造反,如此对于即将西征的河西诸镇会造成巨大的威胁。他必须尽快调防整顿玉门镇,但这却会在战时造成军心不稳。而此刻搞明白了严望作乱写玉门军大部无关,他就可以出手教训这些人而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旦心中有了对策,平宗反挽着严望向前几步走到叶初雪的身边,守在这边的玉门军紧张地迎了过来,平宗毫不留情反手将严望的一只耳朵割下来,登时痛得他惨叫一声,流血披面。这举动惊动了双方所有人。那边跟楚勒等人对峙的玉门军士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回头,被贺布铁卫们趁机猛攻了几步。
这边守着叶初雪的玉门军没想到平宗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平宗脸上也溅了不少的血,笑容看上去更加狰狞:“放了她!”
玉门军不敢动弹,纷纷朝严望看去。没想到严望却十分强硬,虽然痛得面如金纸,却仍旧摇头:“驱马!”
平宗瞪眼喝道:“谁敢?!”
这些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彼此对望,一时间居然真的没人敢动。平宗反手叉削掉严望另一只耳朵,大喝道:“放了她J”
严望几乎晕过去,两边耳朵上的血顺着肩膀流下来。他双目通红,死死咬着牙关,沙哑着声音喊:“还等什么?杀了她!杀了她——”
那边跟贺布铁卫缠斗的玉门军终于有人脱身赶过来围住平宗,控制住马的玉门军见自己这边人多,胆子也壮了起来,反身挥舞马鞭就要发令。平宗再也顾不上严望,飞身过去一刀削掉那人的头,挡在叶初雪身前回身怒喝:“谁敢动戮就杀了谁J”
严望终于脱身,被自己手下士兵扶住,艰难地站起来,怒视着平宗,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声嘶力竭地喊:“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手下人却犹豫起来,为难地说:“将军,这可是晋王殿下。”
“什么晋王殿下!”严望一把推开要为自己包扎的手下,夺过一把刀高高举起,“这是欺凌帝室擅行废立的奸贼,杀了他拥立陛下复位,才是我们身为臣子尽忠全责!
杀了这个逆贼!为陛下讨回公道J讨伐逆贼!匡复帝位!”
他登高一呼,手下自然齐声响应:“讨伐逆贼,匡复帝位!”
叶初雪被绑缚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见几句话一说,玉门军登时士气大涨,仿佛自己此刻不是为了保命而拼死挣扎,而是在为了受到欺负的皇帝伸张正义。而他们的主帅严望此刻也不是因为平宗战力高强而受伤,反倒是为了全忠臣之节不顾性命一样。她心中焦虑,忍不住小声提醒平宗:“你别管我,先逃出去,他要杀我早就杀了,还用专门让你知道吗?”
平宗回头皱眉看着她。叶初雪刚才一定挣扎过,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如纸。但一双如点漆一样的漆黑眼眸却丝毫没有透露出半分惊恐来,反倒光华四射,炫目异常。
平宗真正惊讶了。这个女人似乎越是在危险的时刻越是光芒四射,即使她手无缚鸡之力,经常陷入常人无法承受的艰难困境中,却从来都不会有吓得发抖不知所措的时候。
如果不是被敌人重重包围,平宗几乎就想过去狠狠亲吻她。每当这种时候,这样冷静坚强的叶初雪都让他心折得无以复加。但玉门军的士气被鼓动了起来,在他们眼中平宗就是一介窃国贼子,而他们则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他们一步一步向平宗逼近。
平宗环视周围,围过来的至少有五百人,而他只有一个人,还必须想办法保护叶初雪。那边贺布铁卫正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浴血奋战,他唯一的希望是楚勒他们能够尽量保全实力寻机逃脱,而自己这边,如果硬拼则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平宗一步一步后退,心中估算着双方的距离。离他最近的是三个分别控制马匹的普通士兵,两人离自己比较近,另一个在靠近叶初雪头的地方。严望鼓舞完士气之后就再也支撑不住,被手下扶着在一旁坐下,其余人尚有十余步的距离,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平宗双手将刀紧握,再次去看叶初雪,她也正目光炯炯向他望来。“抓稳!”他轻声说,不等她弄明白要抓稳什么,突然出手,一刀横划出去,离得最近的两名士兵惨叫着捂着喷血的肚子倒了下去。第三个人见状连忙冲过来查看,平宗并不给他机会,反手一刀砍断了身边拴着叶初雪的这匹马的腿,第二刀砍倒奔到近前的士兵,随即越过叶初雪的身体,又一刀将拴着她另一个脚腕的那匹马的腿砍断。
两匹马悲r鸣长嘶着倒在地上。玉门军们不再犹豫,呐喊着向他冲来;平宗已经来到叶初雪头的方向,用力砍着她右手的链子。铁链却不如马腿的关节那样容易砍,平宗连砍了七把刀,火花四溅,却只将铁链砍了一个缺口。眼看敌军杀到,叶初也急了,喊道:“砍马腿呀!”
平宗手下不停,却冲她笑了一下:“别急,马上就好。”
铁链子终于被砍断,那马受了惊吓飞奔起来,叶初雪胳膊上留着半截铁链,腿上还拖拖拉拉带着两截马腿前行。平宗跑了几步追上来,飞身跃上马,拽住叶初雪的胳膊使劲儿一拉,将她拽了上来,只来得及问了一声“受伤没有”。
叶初雪一头一身都是雪屑,却只是摇头,目光晶亮地看着他。平宗于是长啸一声,策马向着严望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严望猝不及防,连忙奋力要站起来,却已经来不了平宗纵马从他头上跃过,叶初雪腿上的马腿仍坠在后面,迎撞在严望的脸上,登时将他撞得仰面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马的。
平宗将叶初雪护在胸前,将睢子的那把匕首递给她,说:“你自己把累赘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