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其实已经能听见那些虫子扑棱翅膀的声音,连脚腕都开始不自主地发抖。
他不会的。
裴荼说了,献祭的时间还没有到,崔沅不可能这么快就——
下一秒,一把银刀飞驰而过,直接插透了那虬妖的咽喉!
叶肃站在高塔的另一端,神情寒冷肃杀。
“放开他。”
岑安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得救了,却发现自己又被那捆妖索控制着提了起来。
他整个人被拘束四肢倒吊着,此刻悬在崔沅的身前如同待宰的猎物。
崔沅用指腹抹了下喉咙上的血眼,挑眉笑了起来:“急着救他呢?”
“瞧瞧这是谁来了?妖不是妖,鬼不是鬼的杂——种?”
岑安下意识地看向叶肃的眼睛,心里突然就慌了起来。
叶肃与他对视了一眼,屏住气息往前走了一步。
崔沅手中直接多了一把布满倒鳞的长刀,横在了岑安的咽喉上。
“再动一下试试?”虬妖周身都开始萦绕深紫色的魔气,獠牙不受控制的全都冒了出来。
“杂种,幸厄石在哪里?”
锋利的刀尖直接按在了岑安白净的喉咙上,开始缓缓地往下刮。
一点又一点的血珠沁了出来,在叶肃的面前不断坠落。
那血珠坠落入数十丈一下的鼎中,每落一滴都如同引沸那鼎中的无数虫兽,激起更加阴森的抓挠窸窣声。
岑安整个身体都被绑到反弓起来,连喉咙也被咒法束缚着无法发声。
“不说?”崔沅忽然大笑起来,一只手直接魔化为妖鬼之爪,直接破开了岑安的胸膛!
岑安几乎是瞬间关掉了自己对痛觉的感知,随时准备金蝉脱壳躲回本体里。
可这个身体是叶医生送给他的……他不想就这样被毁掉……
那胸膛被豁开如洞窟,紧接着那利爪便探了进去,直接去挖内丹的位置。
叶肃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掌心握紧了刀刃,被划伤到开始汩汩的流血。
崔沅隐约中摸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了喜色,直接把那东西拔了出来——
《现代外科学》,2003年版,出自人民军医出版社。
他懵了一秒,甩手把书扔到了一边,伸手又进去探。
《传染病学》,2002年版,出自科学出版社。
“操——”
虬妖怒吼了一声,开始用更快的速度去把他肚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
《分子生物学》
《骨科学》
《妇产科学》
……
整个高塔都飘散着纷纷扬扬的书页,还砰的砸中底下搬运铁器的鱼妖,直接让那家伙晕了过去。
裴荼出现在了崔沅的身后,伸手接了一本《寄生虫病学》翻了两页,然后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这玩意儿这么狠的吗?”
“你麻痹!!”崔沅直接把岑安跟罐头似的往下抖,他肚子里的书也开始稀里哗啦的往外倒——
《纯情罗曼史》
《大学英语六级词汇》
《零基础吉他弹唱》
《马克思基本原理概论》
……
“看来医学生的课余生活还挺丰富。”裴荼又在空中接了一本漫画,低头翻了几页:“abo是什么?”
岑安感觉自己再抖 下去连去年吃的书都要被倒出来,身体也快到了废掉的边缘。
他心想赌一次就赌一次吧,然后把眼睛直接闭了起来。
我想回到叶医生的怀里。
这个念头还没有结束,远处突然传来了巨龟的鸣啸声,紧接着一道黑影直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撞了过来,把岑安击飞到了半空中。
叶肃眼疾手快地跃到空中把他抱在了怀里,抱紧到几乎要把他揉碎。
岑安一翻滚肚子里又漏出两本《实用内科学》和《药理学》,扭头就看着它们在半空中翻卷着坠落。
那两本我啃了好久——
“掉了就掉了,”叶肃把他抱在怀里,身体都在颤抖:“你回来了就好……那些都不重要……”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触碰他,神情慌乱又自责,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的,对不起,是我的错……”
叶肃的指腹都是冰的,在抚摸他脸颊的时候在微微发抖。
安安还活着。他是那样的柔软和与世无争,却因为自己受了一身的伤……
“你接住我了……叶医生。”
岑安陷在他的怀里,摸索着把外翻的伤口填平,抓紧了男人的领口去看刚才撞飞他的黑影。
薄和骑在龟魂的身上,跟开跑跑卡丁车似的绕着圈撒欢,连着撞了那崔沅好几下,侧身就是一个飘移——
“冲啊龟龟龟龟!!干他!!!”
……哎?
岑安懵了两秒,被叶肃低头亲了下额角,放在了明琅和璩玉临时搭好的方块结界里。
“呆在这不要动,我们等一会就回家。”
“好,”他一手按在结界的边缘上,望着叶肃认真道:“我等你一起回家。”
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回身一跃而出,与他们一同杀了出去。
白狐和青鸾同时化了原形飞扑而出,那全身硬甲如钢盔的巨龟也再度翻滚着冲过来。
崔沅低吼一声变回原型,径直变作如蟒蛇般无角的似龙怪物,罡风瞬间自塔底往上骤起,白塔墙间镶嵌的无数个铃铛也为之振响。
他周身的细鳞全部暴出,泛出明显带毒的阴绿色光芒,而水流也为之环绕于侧,跟随着卷动的方向攻击着附近的一众敌人。
更多的护卫也从塔间的空隙飞奔而入,有些化了人形拿着武器,有些也如他一般是畸形的怪物。
明琅高举着被放大数倍光索般的鞭,开始绑缚驱散其他的干扰项,而鸾鸟和白狐与它们混战作一团,不同颜色的术法和火焰相互糅杂,让人几乎看不清谁更上一筹。
岑安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他隐约感觉时间快到了,那崔沅也确实如同正经反派,可裴荼——
虬妖为了躲开鸾鸟身侧的利羽猛地一个逆冲,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一把长刺,胸口直接被贯穿出一个巨洞!
它睁大了眼睛,周身的刺鳞开始不受控制的回缩。
裴荼站在它的身后,把那钢刺拔了出来,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
“时间到了。”
-2-
“你——”
不等那崔沅暴怒反咬,他直接精准的再次把钢刺狠叉而入它的腹中,连带着一横一拖,活生生的把那内丹勾了出来。
深紫色的内丹在抛出来的刹那便被裴荼握住,当着崔沅的面直接咽入了腹中。
“你就是最后的祭品。”裴荼怜悯道:“临终遗愿便算了吧。”
众人无不为此惊愕,而那巨虬直接从高塔上空坠落,发出绝望的长鸣声。
它直接坠入了那满是诡秘虫兽的万噬鼎中,偌大的身躯被细密的虫蚁一拥而上,如同岩浆一般开始融 化消逝。
最幽暗处的咒文突然亮了起来。
数十道气浪同时从底部往上爆发,似水柱般冲击着他们的身侧,叶肃直接示意他们回撤防守,避免在半空中被法阵暗算。
薄和直接骑着龟魂挡在一众朋友身前,然后被叶肃拎到龟壳的后面。
那祭品般的死虬被连皮带肉的吞噬殆尽,连森森的白骨都开始融化。
整个白塔如同被点染的长烛一般,鬼火从地底一路点亮至最高处,风向全部指向那虚浮在高处的裴荼。
他闭上了眼睛,对着那虚白的气流张开了双臂。
“我以我魂——契结此鼎。”
无数道罡风直接如迸裂的飓风一般将他包裹住,整个白塔都开始摇晃起来!
鬼火和咒文在同一刻悬浮而起,如第二道屏障将他包裹住。
玻璃般的碎裂声突然就响了起来。
裴荼的身躯如同破碎的瓷器一般,开始出现破开的纹路和缝隙。
他长啸一声,整个肉躯瞬间被鬼火吞噬而尽,下一秒便从撕裂的缝隙中飞出一条周身暗紫的堕龙!
那堕龙双角断尽,周身的鳞片也刻满了如地下法阵般的符文,一双眼睛是毫无瞳仁的纯黑!
它的身上如布满了荆棘一般的逆骨,在张扬展开的一瞬间无数铃铛也开始疯狂响动!
岑安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发现所有的亡魂尸首都开始往塔边涌来!
先前还回归沉寂的水域飘满了大小妖尸,如同被那塔中的铃声操控着一般全都飘了进来,跟随那堕龙的指令去包围他们。
璩玉骤退回人形,长戟一扬挡开扑过来的鲤头,侧身差点被那鲸尸一口吞下。
“小心——”
那堕龙长鸣一声,嘶哑如古怪的哀歌。
突然间,他们就看不见对方了。
岑安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虚无当中,前后左右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没有尽头的雾气。
他没有动,侧耳去辨识气息和杀意,一手按着地面保持平衡。
作为草木化作的妖怪,他和明琅在水底都没有太多优势,只能说勉强能自保而已。
叶肃一回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只有那被咒文禁锢的蓝鲸从高空一跃而下,张口就要将他吞噬入深渊般的腹中。
他一手掐诀施咒,另一手高扬空中,手术刀在这一刻再次复制成上千把,散落在半空中如刀片般的囚牢。
男人冷着脸猛地一抬手,那霰雪般的无数刀刃同时穿刺割裂那鲸尸,偌大的尸躯在逼近他的那一刻突然迸离炸裂如无数碎片,在他的头顶猛然崩解——
深蓝色的内丹也从高空中坠落,还散发着幽微的光。
叶肃眉头紧锁着后退了一步,单手在虚空中化出浑圆的光阵,让无垢铁打作的刀刃与那鲸丹同时落在阵的最中间。
他需要用更方便驱使的法器来破这堕龙的阵。
裴荼似乎能觉察到他的想法,在与璩玉厮杀之际又高嗥一声,引千魂前来阻扰。
那纵横着真言道咒的光阵直接扩大,开始转换叶肃的深厚灵力。
沉鲸之丹,无垢之铁,还差一味。
上千亡灵呼啸着向他冲来,叶肃双臂一抬,直接让那光阵如张开的鸟翼般迎向它们——
若是寻常妖物做出此举,会因为灵力的骤然透支而被撕裂到元神受损的程度。
可他不一样,他是叶肃。
在这一秒,那亡灵尽数没入光阵之中,被尽数吞噬干净。
叶肃双掌猛的一合,低吼了一声开。
光阵在这一瞬间如炽热的熔炉,将三味同时融在了一处——
沉鲸之丹,无垢之铁,千魂之灵。
骨白色的长杖直接从迷雾中破刺而出!
叶肃单手握住那千魂杖,在幻境中以杖贯地,直接破了这重重迷障!
鲸啸声随杖走而起,直接如洪钟般穿透整个巨塔!
雾白色的空间被一扫而尽,支离破碎似被击毁的镜子。
他在激流中逆游而上,长杖一点一抬便燃起炽烈狐火,以屠龙之势再度袭去!
明琅长鞭一锁便困住那堕龙的四爪,璩玉以戟封喉,逼着裴荼再受那狐火的狠击!
堕龙嘶鸣一声,竟不顾喉咙被刺穿的痛楚正迎过去,一截长尾直接被那戟侧的倒钩砍断,坠落到那鼎中被啃噬干净。
不对——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岑安意识到了什么,在结界中高吼出声:“你们不能杀他——他身上有禁咒!”
可狂风巨浪在塔中如数道屏障,把他的声音全部封闭在外。
叶肃再度起杖,又准又狠地侧劈而下,再断他半截龙身!
堕龙嘶鸣一声,眼看着那残躯坠落鼎中,喷出幽绿的气焰再入鏖战,断角被长鞭困锁的不可动弹。
他的身体翻卷绞紧,直接迎着璩玉的长戟自杀般冲去,在一瞬间被焚阴戟劈做两半,同时坠向那阴虫翻搅的万噬鼎。
“不好——”明琅也很快反应过来:“他把魂魄献祭给了万噬鼎,等于说已经和那鼎化作一物了——”
“这堕龙之身其实才是最后一道祭品!”叶肃俯身欲追那坠落的尸身,被璩玉拽了回来:“你疯了——冲下去会被术阵困住的!”
被分解成数段的堕龙尽数没入万噬鼎中,翻搅的蛊虫再度一涌而上,将它吞噬了个干净。
鳞甲断角,血肉白骨,无一不在须臾之间被拆作齑粉!
在这一刻,苍老幽冥的龙啸声自鼎中响起。
那周身暗火如鳞的鬼龙猛地腾扬而起,双角终得了形状!
“还不死——”璩玉掐指结印,深青色的细羽铺张而开,同时挡在它的来路。
鬼龙咆哮着被那鸾羽削去三爪,可下一瞬就又恢复如初。
“不好,”璩玉厉声道:“它转了属性,我现在制不住它!”
鸟属土蛟属水,原本天然相克,可这鬼龙自虫鼎中重生,直接逆转了属性变为金。
“叶肃——狐火!”
男人持杖挡去,杖首火光一炽,硬生生削除那鬼龙的半身鳞片。
“不够——”明琅伸手助他,把仙力灌了进去。
鬼龙长尾一扬便卷起千丈水流将他们分隔而开,又嘶鸣一声散了周身的幽火。
墙间内嵌的无数铃铛也飞了出来,同一时刻变作钢钉一般刺向叶肃!
叶肃咬着牙举杖相抗,却被它反身一击,直接坠入那万噬鼎中。
无数魂钉刺入他的四肢躯干,而鼎中的幽火也为之一盛!
“叶肃——”岑安几乎是同一时间从结界中跃了下去。
他在这一瞬间从高塔上坠落,与叶肃一前一后坠入那深渊之中。
男人变回那白狐想挣扎着往上攀升,却被钢钉锁了筋骨,连长尾都无法摆动。
冰蓝色的狐眸在看见坠落而下的岑安时猛地锁紧,可咆哮声亦无法发出——
在这一瞬,白狐被万般蛊虫吞噬包围,紧接着岑安也坠落而下。
他抱紧那皮毛血肉开始脱落剥离的爱人,在被万虫淹没前哽咽着最后许愿。
“叶医生……带我回家。”
不——岑安——
没有等虫蚁再度攀咬,岑安的周身就开始如灰烬一般飘散消逝。
他的灵力被急速夺取转化,身躯也为之迸裂消解,如同枯萎散尽的草灰一般。
岑安——岑安——
在这一刻,整个白塔中突然落下鹅毛般的大雪。
那鼎中的鬼火猛地一扬,紧接着突然就消逝殆尽。
冰芒和骤雪让整个白塔都陷入骤然的幽寒之中,所有的火光和余焰全部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万噬鼎瞬间崩裂如尘!
九尾白狐痛入心扉的长鸣一声,苍蓝色的巨焰直接将那白塔和鬼龙冰封殆尽!
他竟直接从妖被渡成了仙。
第45章
弥漫而下的千万雪芒如同天光被击碎一般, 让塔中都卷起肃杀的长风。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裴荼会暗算虬妖以炼化自身为堕龙, 更没有想到他会把自己与那蛊鼎契结于一体, 献祭自己的肉躯以化身鬼龙——也正因为他对自己都狠厉到这种程度,所化作的鬼龙也邪气大盛, 极难诛杀。
叶肃母系一族原本就是火狐,父亲一脉又是来自西方的吸血鬼,不同属性在他身上冲突钳制已久, 如今才算是真正融合为一处。
不等明琅再度出手,那被寒冰之焰拘禁控制的鬼龙就被九尾白狐扑杀如齑粉——
它周身都被玄冰禁锢冻住,在被踏碎时瞬间迸发如又一场暴风骤雪,自此元神消散再无复生!
那妖兽所踏之处无一瞬间凝冰成芒,连瞳眸都变成幽深而暴戾的苍蓝色。
它发出野兽受伤般的痛苦嘶鸣声, 那高塔也如冰雕般随之倒塌断裂,在整个亡忆河底都散出余震般的冰霜冲击。
明琅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查看那小孩的安危,然后同璩玉一起冲入废墟的底部去查看那鼎边的痕迹。
妖狐在上空高嗥一声, 九尾张扬飘拂如白色火焰。
万噬鼎在岑安消逝的那一刻便被炸裂四散, 附近的符咒术阵也跟着被毁了个干净。
可这其间不见岑安的枯骨,也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明琅甚至把手探入那些蛊虫的残骸之间, 去找他残留的气息。
叶肃缓缓落在了他们的身后,手中紧握着那冰冷的天玑石, 久久没有作声。
那苍蓝色的天玑石似是浸满了鲜血, 连表面都被染成无可褪去的朱红。
当初这块石头……是他送给他的心脏。
可他现在把这一切都还了回来。
从前叶肃隐约觉得自己会有一日渡劫成仙,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对应的代价。
他的安安就在刚才,从高空坠落,被虫蚁吞噬,然后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叶肃在渡劫成仙的那一瞬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即使是杀了那鬼龙,心脏都疼到让他窒息。
好像一回头就能看见岑安站在他的身后,笑吟吟的等他回去。
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和安安有关的所有事都不再想也不敢想。
“叶肃——”明琅猛地转身,见男人脸上都已经一片空白,加重语气又唤了他一声:“你接住岑安的时候,看见他耳边的那个坠子了吗?!”
“坠子?”叶肃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焦距,他回身一望,身边便投影出先前的岑安的光影。
从他们赶到塔中看见被绑缚着的他开始,直到安安被放回结界之中,他的双耳都没有任何缀饰。
那坠子不见了。
“他还没有死,你振作一点,”璩玉皱眉道:“岑安把本体藏起来了?放在哪里了?”
“应该不在胸腔里,我早就叮嘱过他好几次了,”明琅直接开始用法术搜查附近的气息,忽然眼睛就落在了叶肃的手上:“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肃深呼吸了一口气,把与心脏有关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在成仙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岑安灰飞烟灭,胸口的那块石头从白骨中坠落而下。
明琅上前一步接过那灵石,侧耳听了几秒,示意他们都屏住呼吸。
“……岑安在这里。”他凝视着叶肃道:“叶肃,他还有救。”
薄和骑着龟缓缓落了下来,他不敢打扰他们的谈话,只小幅度的在废墟中找自己刚才看见的东西。
那鬼龙被冰封毁灭之际,他隐约看见漫天飞雪中落下了什么。
男孩在砖石残骨中扒拉了两下,忽然找到了一柄白 骨箫。
……这是那条龙的骨头化成的?还是岑哥刚才掉的?
他看了眼面色凝重的大人们,决定先把那柄萧收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在离开这里时把整个深渊之城都底朝天的翻了一遍,没有再找到任何与岑安有关的东西。
他留下的就只有这一块灵石。
观虚仙人早已仙逝,明琅数番尝试也不知该如何唤醒这石头,只能先回时都再想办法。
他们出现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已经是2010年的2月。
电子告示牌都被翻修成led广告灯牌,连街区都完全变了模样。
离开前,这里还是2006年的初秋,现在已变作三年后的冬末。
明琅在抬头的一瞬间愣在原地,拽着身边两人让他们抬头看。
不仅是他们,整个街区的行路人都已经停下了脚步,纷纷用手机拍摄天上的光景。
“这天象是……”他怔在了原地喃喃道:“决光之伤。”
渺远无边际的天幕如同被撕裂开来一般,一半是晴光明昼,一半是阴沉暗夜。
半幕天晴朗透亮,半幕天昏沉无光,让这城市的上空都硬生生被割裂为二。
街头的电视台已经开始直播这个画面,还有气象学家煞有介事的进行光学分析。
当初凤鸟坠落崩解,三界同时映出此景,可如今烟景再现,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岑安?
叶肃神情晦暗的站在他们身旁,神情变了一下。
“我先回去。”
他觉察到家门口有异样的妖气,而且绝非是等闲之辈。
璩玉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示意完全呆掉的薄和先回家看望爸妈,带着明琅也赶了回去。
三仙一前两后赶回十二楼,一眼就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倚着门在那玩着手机。
她一头墨发披落如瀑,落地长裙与薄唇皆如烈火,眼眸中透着几分骄纵与恣意。
“岑安呢?”
璩玉是天生贵族,对三界里有名号的人物都算有所听闻,可完全没见过这个女人。
她生得夺目秾华,身材亦是前凸后翘堪称绝艳,霸道又强横的妖气也不曾有半分掩饰收束。
“你是谁?!”
“我?”女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按照辈分,你还得唤我一声姑奶奶。”
什……么?
她左手一晃便把手机收了回去,看向叶肃时轻嗅了一下:“岑安在你这?”
明琅对她这张扬的妖气不太放心,替叶肃应了一声:“进去再聊。”
按照道理,这客厅里坐着鸾花狐三仙,但凡是个妖物闯进来,都该有几分本能地敬畏。
可那红衣女妖不光不畏,坦荡放松如看望小辈一般,还任由明琅代为端茶倒水。
叶肃没有贸然把那天玑石拿出来,坐在一旁沉默半晌,开口时声音嘶哑沉钝:“你来找他?”
“我养的豹子丢了,顺路过来看他一眼。”女人抿唇一笑,倚着沙发靠背慢悠悠道:“那小不点居然找你叶十九寄宿,也真是不怕被吃了。”
璩玉在短短的这几分钟里把仙界妖界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搜刮了一遍,大脑都陷入宕机的边缘。
明琅端着热茶过来,那女人便伸出右手去接——
从袖中扬起的竟是森森白骨。
右手——白骨——
“纪觅?!”璩玉猛地坐直了些,抓着椅背愣在那:“你是纪觅?!你怎么会是我家姑奶奶?!!”
藏红花妖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爷爷认我为干姐。”
她放下了瓷盏,用那白骨指节把一侧长发顺在耳后,语气很平淡: “岑安在我府邸里住了两百年,干活快睡的香还喜欢晒太阳。”
“这才下来两年,他人呢?”
叶肃垂眼把那天玑石拿了出来,推到了她的面前。
“拜托您……救他出来。”他声音干涩而苦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琅说,这石头是他师父敬奉瞻仰的仙石,但一直都只是被供着而已,没有被记述和使用过。
“天玑石?”纪觅用白骨的指尖捻起那石头,放在掌心还掂了一下:“这东西怎么在你这?”
他们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把前后因果阐明,期间明琅又给她续了茶端了点心,神情也小心了许多。
“岑安身上还融了幸厄石?”纪觅抬眸笑了起来:“难怪啊。”
“这天玑石,是你师父给它起的名字,”她掌心一翻,把朱红色的石头放在桌上,慢条斯理道:“它是凤髓。”
在场三人俱是一惊,条件反射地看向窗外那黑白撕裂的天穹,意识到这两件事的关联。
“幸厄石是白龙之心,天玑石是坠凤之髓,说来也是机巧,”纪觅凝视着叶肃道:“岑安因你而血融幸厄,又因你而凤髓化心,这两样东西合作一物,便是他掉进那万噬鼎中也无法魂飞魄散,被神力庇佑着平安无虞。”
在听见平安两字的时候,叶肃心腔似被猛地一击,这才硬生生地缓过一口气来。
他始终不肯让自己崩溃绝望,但岑安消失的每一秒都煎熬刺骨。
有些假想哪怕只是在脑海中走过一圈,都能扼住他到喘不过气的地步。
“是平安的,你放松点。”纪觅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沙发,用指腹擦拭着自己的白骨:“若是别的精怪吞了这两样,直接飞升成仙都不是难事。”
“可他现在——”
“你想让他复生?”纪觅忽然笑了起来:“代价是九尾断尽,自引心头血九十九日,你肯不肯?”
“我肯。”叶肃没有犹豫一秒:“只要他能回来。”
“是个实诚孩子,看来也是真喜欢我们家小不点。”藏红花妖抓了把瓜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诓你的。”
“他只是睡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