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完啦?”虞璁看着孩子们温柔一笑:“搞懂了没有?”
朱福媛眼睛亮亮的:“这些都是父皇想的吗?”
朱寿瑛还在看着挂号处,扭头道:“父皇来过这里么?”
朱载圳打了个哈欠,神情略有些疲惫,却还是上前一步道:“这中央医院,平时有多少人啊。”
“都打住。”虞璁抬手道:“别一个个问。”
他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两步。
“父皇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考核。”
“考核的奖励……你们也清楚是什么。”
孩子们默契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仿佛和父亲有个共同的小秘密。
“你们休息一会儿,要再上楼看看。”虞璁微笑道:“这中央医院成立不久,许多地方都需要改进。”
艾草香气很清淡,让人心里都暖洋洋的,格外安逸。
“每个人提两个改进的点,不可以多,也不可以少。”
“听懂了吗?”
小孩子……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
“嗯!”
“好!”
孩子们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各个都踌躇满志。


第116章
这一次, 当孩子们不再跟随崔太医,而是四散着去观察没有特定范围的事物时, 许多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毕竟皇帝在这, 还有一帮大臣陪着, 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连看起来老成沉稳的崔太医都愣了下。
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 应该再修改哪些方面的问题,居然把这些事情交给小孩子?
虞璁坐的气定神闲, 只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治大国如烹小鲜,任何事情都能以小见大。
他要培养的,就是这种细微之处的观察和思考。
医院如此,朝堂也是如此。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 孩子们分散在各个角落里, 每个人都有专门的医官陪着,耐心地解答任何问题。
等时间到了,随着虞璁摇了摇手中的银铃铛, 孩子们很快都下了楼,再度围在了他的身边。
“想到了什么?”虞璁笑着道:“都准备好了吗?”
朱福媛先是看了眼姐姐,见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便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谁先来?”
孩子们面面相觑, 不肯开口。
是啊,第一个上来的,肯定会露怯的。
“父皇。”长子朱载基第一个上前行礼, 略有些忐忑的开口道:“儿臣以为,医院有两个问题。”
“听崔太医说,现在医院每天的进出接近七八百人,几乎每个诊室都会排长队,”朱载基说话不紧不慢,明显在清晰的组织语言:“可能比父皇带儿臣去的闹市,还要格外混乱。”
正因如此,秩序的维护,财物的安全,都没有任何保障。
虞璁笑意加深,点头道:“继续说。”
“第二点,在于诊室的分配。”朱载基看了眼迂回的楼梯,解释道:“从前宫中有老公公腿脚不便,最后只能做些洒扫的活计。”
“如今一楼用作挂号候诊的大厅,可是那些真正需要看顾腿脚的人,可能没办法去二楼。”
“如果让他们的亲友帮忙搀扶甚至抱上去,不一定方便。”
这话一出,在场的群臣都变了颜色。
确实如此!这是他们设计医院时的疏忽!
虞璁自己也愣住了。
他虽然在古代呆了好几年,但是脑子里还是潜意识的认为,去高楼应该坐电梯,楼梯是给底层设计的。
……这孩子是怎么看出这种问题的?
朱载基说完这话之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父亲,又躬身行了个礼,就回到兄弟之中去了。
旁边的虞鹤自然还是书记官一般把情况都录了下来,方便之后的整理和回顾。
第二个站出来的,是朱寿瑛。
虞璁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下,反而开口问道:“为什么想要第二个出来说?”
朱寿瑛想了想道:“第一个出来,容易说错话,晚点出来的,可能好主意都被别人说了。”
还真是完全不避讳……
虞璁噗嗤一笑,神情温和了几分:“说吧。”
由于这是公主,众人的目光都不再习惯性的避开,而是更加探究的去看这是个怎样的小女孩。
朱寿瑛竖着双环髻,银钗上有只玉蝴蝶,眼眸温润明亮,反而与锋芒毕露的气质有点反差感。
“载基哥哥说的对,”她回望了眼笑着挥了挥手的大哥,看向父皇道:“一楼不仅应该留出给腿脚不便的人治疗腿疾的诊室,还应该留出紧急备用的位置。”
她对急诊室的概念一无所知,却能够想到类似的概念。
“按照胡太医的说法,所有病人来这里治病,都要挂号,等位,找医生,”朱寿瑛看着高楼环梯,不紧不慢道:“正因如此,那些突遇意外,比如被毒蛇恶狗咬伤,又或者被车碾断腿的人,需要更快的被治疗。”
虞璁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声音变沉了几分:“继续说。”
朱寿瑛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口道:“其次,就是女医的事情。”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医官都为之哗然。
“父皇如今让女子入仕读书,还开了学府招纳女弟子,为的是兼用贤明,”朱寿瑛扬起头来,声音由于紧张,还是有点抖:“但是,最需要女子的,就是在这医院里。”
“妇人急产,女子隐疾,皆需要隔纱而治,望闻问切皆不方便。”
开设医院是为了方便百姓去固定地点寻找有资质的医生的帮助。
太医院会严格考核所有进入中央医院的医官,同时给予足够的资金支持,尽量达成平价而亲民的情况。
但是目前而言,只有男性才可以进入这里……
“如果有女医官和配套的侍卫,完全可以建立急产的应召官职,”朱寿瑛想起了从前听沈娘娘讲过的琐事,她自己就是母亲在深夜里急产诞下,差点小命不保的孩子。
后来真正出宫去看看外面的样子,才发现,原来不是每家人都有太医——听父皇说,好像叫郎中?
虞璁看着年纪小小的朱寿瑛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成了社会伦理的问题。
他并不确定,如果引入女医官,到底会有怎样的影响——她所设想的,让那些女医官在医院等候,去帮助那些急产的妇人,是必然要配备护卫的。
人心的复杂和黑暗,会让那些最善良的人都可能被深深伤害。
他之前设立医科大学,确实有意传承和发展中医的各种长处,并且逐步的培养近现代临床医学。
但是太医院和杏林测中应不应该出现女性,是他一直忽视的问题。
“好的,你先下去吧。”
他在心里暗叹了口气,示意下一个走上来。
“父皇。”朱福媛走了上来,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眼姐姐。
“儿臣以为,有两点需要改进。”
她指了指那些舒服宽敞的椅子,开口道:“这些椅子,不应该做的这么宽。”
虞璁怔了下,还真没想到这种问题,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比起前两个孩子的早熟和聪慧,她的这个问题好像有些拘于小节了。
也有几分孩子气。
“侧厅一共有一百把椅子,”朱福媛并不在意其他小孩的笑声,而是认真道:“都如宫中的椅子没有什么区别,宽阔舒服,甚至可以睡一觉。”
“但是,真正要的,不是让他们坐的舒服,而是有足够多的病人可以坐下来休息。”
是用宽阔带扶手的好椅子去让一小部分人感到舒服,还是用朴实无华的窄椅子,让更多人可以休息?
“还有呢?”
“还有就是……”朱福媛低头想了想道:“这里应该有可以住下的地方。”
这话一出,别说小孩了,其他医官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孩到底是小孩啊,怎么会想到这种乱七八糟的点子?
这医院可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断然不可能跟客栈一样的让旁人住下!
再说了,楼下连等候诊疗的椅子都不够数,天天挤满了人在那候着——还谈什么住下来?
虞璁安静了几秒钟,观察着这个孩子每一个细小的神情,开口道:“你继续说。”
“儿臣之前去云禄集逛的时候,听鹤哥哥说,这里往来的客商颇多。”朱福媛说的很慢,还有些语序混乱:“但是,如果说太医院和中央医院的圣明在以后广为流传的话……恐怕会有全国各地的人过来求医吧。”
刚才笑的那些人都纷纷愣住,面面相觑而露出尴尬的神情。
“这样的话,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重疾跋涉千里来看更好的郎中,”朱福媛扬起头来:“除了医院附近可以增设客栈之外,如果有重病的人,肯定不方便天天往来医院,爬楼找医生的——若是直接在医院养病,郎中忙完了过去看看他,出了问题也可以及时扎针熏药。”
这老朱家的孩子……脑子都很清楚啊。
虞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鼓励道:“你想的很好,先下去吧。”
朱福媛见父亲有亲近之意,心里松了口气,回头示威似的看了眼姐姐,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轮到朱载圳的时候,小孩神情不太好。
“第一个想说的,已经被大哥说过了。”他低头闷闷道:“还有就是,儿臣觉得……应该设立更昂贵的诊室和药物。”
虞璁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下。
其他孩子想的,都是利民利人的种种法子。
可是他为什么会往利润的地方去想?
“儿臣听说,父皇连着三年加俸,如今年关将至,还给诸多老臣们发放奖励。”朱载圳跟虞鹤和严世藩都接触的少,但总是会问他们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两个年轻人虽然有些犹豫,但斟酌之后还是肯告诉他一些想法。
“儿臣问过沈娘娘,为何要加俸,助长奢逸之风。”
“沈娘娘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朱载圳看了眼那些神情复杂的医官,又看向眼神深不可测的父皇,神情恬淡里带着几分漠然。
“等医院彻底建设好了,高官甚至皇亲恐怕都会来找这里的名医。”
“给百姓们廉价好用的药方,自然药材也最好简单又管用。”
“可如紫参雪莲之类的东西,同样也可以通过这医院出售出去——货真价实,又可以拿这笔银子和利润去建更多的医院。”
“何况名医出诊,价格同样也可以跟普通的郎中有所区分,只不过医院也要分成。”
虞璁看了眼虞鹤记了满纸的童稚之语,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好了,你下去吧。”
按道理,这些孩子都如此年幼,怎么可能想出这些东西?
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的幼年,都是沈如婉陪伴教导出来的。
从开始牙牙学语的二岁,到如今的五六岁,这四年里那个女人到底告诉过他们,简直令人欣慰又讶异。
他们保留了孩童的天真和善良,但是又多了几分成人的洞察和清晰。
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117章
余下的两个孩子, 是老二和老三。
老三明显参与热情不高,也是在巡视的过程中第一个回来的。
相比于其他孩子而言, 他更加像个普通人, 也相对而言更正常一些。
长公主和二公主天生有几分异于常人, 她们的早熟,以及性格上的种种特质, 都已经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会表露出来的了。
“垕儿,有什么想说的吗?”
朱载垕抬起头来, 嗫喏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父皇,我想不出来。”
“我累了,可以回宫休息么。”
虞璁怔了下, 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 而是温和的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隔壁厅里准备了水果吃食,你先过去休息吧。”
朱载垕点了点头,又看向大哥朱载基:“哥哥过去吃桃子么?”
朱载基明显也有些疲倦, 但是很警惕的咽了下口水,摇头道:“不去了。”
于是三皇子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过去先休息了。
他虽然也有兴趣出宫玩, 但也就那样……不至于为此付出太多。
现在只剩下朱载壡没有开口,他缓缓走上前来, 展开了手中的一副地图。
地图?
虞璁愣了下,心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地图明显是以前绘制的,而且是这个孩子在参考了西殿挂着的北平城地图的情况下, 自行描绘出来的。
虽然精度没有官方的高,只是大概点清了几个重要的地方和街道的格局。
他在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就如同从前观摩父亲跟臣子商讨要务时一样。
虞璁接过那卷轴,仔细看了一下。
几个红点把人口密集的地方,和不密集的地方,按疏密分多少,一共有十个。
“这些是?”
“儿臣问了下崔太医,和其他几个医官。”朱载壡认真道:“中央医院虽然人满为患,但主要服务的都是本地的人。”
外流的商人大部分都集中在云禄集和竹茂集,以及附近毗邻的新城区里。
按人口密度来说,人越多,生病的人越多。
但是,平民是有空去看病的——禾苗庄稼都在地里,坐个公交车就可以到中心医院来。
商人和生意人,经常是走不开的。
他们要跟上下处处打交道,如果是生意做大了,有伙计接管还好说,可是普通的小商贩还是更多的拖着病体,去继续伺候业务上的各种事情。
“如果在这几个点开设小的医馆,由太医院筛选资质过硬的医生或者是医官,可以让中心医院减轻负担,又惠及更多的人。”
虞璁清晰的记得一个数据,洪武八年,北京城有接近十五万人。
而到了嘉靖年间,北京附近算上驻京军队的亲眷,有十八万户,接近八十五万人。
八十五万人,一家医院,绝对不够。
这也是为什么挂号基本上会提前两三天就空了的原因。
如今有了官方钦定的医院,那些游医的信誉就相对降低,稍微家境好点的人家宁可去让小厮排队领号,自己挤挤见见太医,也算是能蹭到点皇家的恩泽。
所以……这个想法还真的很重要。
分散的小医馆虽然条件没有中央医院这么好,但是毕竟这个年代不用什么大手术又或者刮骨疗毒,能够分散医资力量进行分流,可以更好的照顾到整个北京城的流动人口。
虞璁看了半天这卷轴,忍不住唤了崔太医和其他几个高官来,一起看看这孩子设计的布局。
天赋异禀啊,能有这样的见地和思路——不简单。
“这卷轴,父皇收下了。”他知道这个事要从长计议,只微笑道:“你做的很好。”
“还有第二个没有说,”朱载壡抬头道:“父皇有考虑过,在这里建立一个大的药材市场吗?”
“药材市场?”虞璁眼睛一亮,看着这眸如墨玉的孩子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当时父皇带儿臣去云禄集巡查的时候,”朱载壡回忆道:“因为那里卖丝绸和布料的商人很多,与之相关的蚕桑商人会在不远处进行接洽。”
任何商品,都有配套和相关的产物。
如果说在医院旁边开设一个云禄集般的药材市场,可能会更方便调节整体的价格——
这时候不光是虞璁招子放光,其他大臣们也忍不住纷纷点头。
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垄断这种东西,是客观上一直存在的。
云禄集和竹茂集的产生,在不断地改善所有人的生活水平——因为市场秩序会进行一个良性的自我调节,虞璁还在不断地和经部一起调节监管机制。
整体生产力和市场交流都在上涨的情况下,完善医院的配套市场,可以完善人口的稳定性。
如果真的能有充沛的医科生,给太医院补充新鲜血液,还有成熟的配套医馆和药材市场帮忙分担压力的话,未来就算真的出现天灾人祸,或者疫病流行,城市的疫病传播也可以被迅速的遏制。
他们包了整个倦月楼,宴请所有的大臣和孩子们在宫外吃了一顿。
又送了每个孩子许多打赏,算是今天的奖励。
等回宫之后,虞璁屏退左右,一个人想了很久。
这几个孩子,除了老三挺犬儒之外,基本上每个都很有见地啊。
朱载垕虽然在历史上是个短命的皇帝,这辈子能乐乐呵呵的过一辈子,多活几年日子过得开心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很明显,出于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考虑,他也不可能把孩子们都带上。
只能带两个的话……应该选谁?
孩子们的回答都完全超出预期,这时候非要评优劣的话,只能说朱载壡是一定会被选进去的。
虞璁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孩子要是去了的话,还有个位置该留给谁?
是提出了医院安保和一楼重分配的长子,还是同样有急诊室概念和女医官体制的长女?
他定了定神,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这次南下苏杭,要的是观瞻南方的情况,以及带孩子们开眼。
所以真的要带,也是带有继承者潜质的孩子。
老二必须要带,因为格局和眼光最大。
寿媖和福媛……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带一个女孩。
虞璁其实并没有想好,也不可能将来为了培养女帝而强行拉自己的哪个女儿上位。
但是,女性的地位提高,对国家和社会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女性不是物品,也不是纯粹用来生育的工具,她们也有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可以在被培养的情况下去做出更大的贡献,寻求更高的自我价值。
两个女儿如果不愿意,自然可以过深闺绣花的生活。
可是她们愿意。
这份愿意,不管是被自己,又或者沈如婉引导出来的好,虞璁希望可以让这两个孩子,不断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将来在朝廷上有所作为。
最后结果下来,六个孩子都再次被重重厚赏,连带着后宫嫔妃也人人得了金玉华翠,而黄公公捧了圣旨过去秘密宣旨,让二皇子和长公主准备明年随驾南下,整个后宫都务必封锁消息——一旦流出,罪无可赦。
虞璁撸着豹子,心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虞鹤见他黑眼圈那么重,给他沏了壶安神定气的花茶,候在他的身边。
“最近,宫外有什么新鲜消息吗?”
这时候的皇帝脑子里事太多,压根不想批公文。
“有确实有,”虞鹤噗嗤一笑道:“那小才子徐渭,如今在圈子里可是大出名头了。”
“徐渭?”虞璁怔了下,略有些不放心地开口道:“他怎么了?”
“他先前,给胡宗宪画了个花鸟图,因为从前挂着的旧画被他养的猫给抓坏了,才自己画了幅当做赔礼。”虞鹤因为严世藩的关系,与徐渭他们还算认识,知道前后的来龙去脉:“结果啊,这胡宗宪宴请那孙大人来府上吃饭的时候,被朋友们瞧见这画了。”
“你是说……”虞璁缓过神来:“徐渭的画在京城红了?”
“何止是红啊,”虞鹤摆手道:“连杨慎都半开玩笑的讨了一副,挂在自家正厅里头。”
这还真是……
虞璁愣了半天,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挺对的。
旧史里的徐渭,除了被胡宗宪赏识看中之外,几乎大半辈子都郁郁不得志。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之后的时间里不断地醉心于戏本和墨画的创作,用来寄托遐思。
他是青藤派的开山鼻祖,创出了‘大写意花鸟’的独特风格,山水人物花鸟无所不工。
如今这孩子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少年得志又有闲情遐思,自然会有更加出色的作品出来。
按理说,这朝堂上要是有眼红他的政敌,完全可以拿这画画的事情当把柄。
可是徐渭的身份是皇子的侍讲,又得到了杨慎为首的老官的认可,等于说两座靠山犹如金池。
这辈子恐怕,还真的会顺风顺水了。


第118章
徐渭的花鸟从胡宗宪那一开始只是换了一顿饭, 一路被达官贵人们追捧到了天价。
小孩子喜欢写画,所作之物也是颇有灵气, 只是这价格一路往上抬, 总是容易被人背后嚼几句闲言碎语。
然而徐渭也是个聪明的, 在风声出来之前存够了房宅的本,托亲信的家仆给家里捎了不少补贴, 还叮嘱了几句要照顾好母亲,这边一扭头, 开了个茶话会。
也不是有意要开启社交模式,跟各路牛鬼蛇神们如何相处,而是每天上门拜访的人实在太多,还不如就直接跟大家打个照面, 把话说清楚。
“今后的画, 还是会把满意的作品送给大家,”小孩子如今依旧只有半人高,但是双眸清明, 没有对浮华的半分眷念:“从此以后,画作都会公开拍卖,所得款项一律移交给慈幼院和中央医院, 账目明细一律公布,不作他用。”
这话一出, 许多有意拿他的画去讨好谁的小官都只能叹一口气。
徐渭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是把他自己的财路给断死了,也没办法再刻意的通过炒高价格和高调购入来讨好他, 以及他背后的两个大人。
毕竟真金白银全被转送去做慈善了,变相贿赂也行不通了。
虞璁那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抚掌称快。
这孩子是个机灵人啊,多教教自家宝贝儿们正合适。
王琼顶替了职务,在大学里担任承学官,基本上事情都办的四平八稳,没怎么出过乱子。
但是……学校里面,可不太太平。
问题就出在这沈如婉身上。
她学什么都上手极快,如今又开始研读工科的书籍,基本上除了偶尔参加皇帝和工部规定的工作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理工科的知识补充和学习上。
在这种情况下,她就渐渐地瞅出不少毛病了。
由于工部的书籍都是这几年里编撰的居多,而且很多是之前光禄寺淘汰的匠人学了文字记述之后,再去跟老工匠们做的口述摘录和总结——以至于沈如婉在看的过程里,直接拿了个册子,开始记录不同书籍里的纰漏和错误。
换作现代的概念……大概是在找BUG?
她做事情向来不动声色,既不会大张旗鼓的做,也不会以这些毛病来要挟谁。
出发点很简单——矫正所有课本里有误、混乱的叙述,让未来的士子们可以少走些弯路,不会被耽误。
但是,结果却不太好。
王琼作为主管,自然还在熟悉业务中。
杨慎那边在成为教育部部长以后,要操心科举的完善和新的改革,也很少过问这个看似走进正轨的大学。
所以当沈如婉的审理合集通过学校的渠道,上交过去的时候,没有激起一点的水花。
学校的中层官员知道这女子的身份特殊,只觉得她是想博些关注,就吩咐人厚赏她些东西,但不提修书编录的事情。
——修书这种事油水少麻烦多,谁乐意碰啊?
沈如婉看见那小厮送来的金银首饰的时候,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她没有坐车去找皇上,而是直接吩咐自家轿夫去教部衙门。
杨慎此刻正在里头开会,估计还有一会儿才出来。
旁人见着她身上的青苍色校服长袍,又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就都明白过来这是那盛名已久的仙姑,还真舍不得拦着。
杨慎这头开完会了出来,旁边的秘书说沈天师已经等您三刻了,要不要见见?
沈如婉?杨慎愣了下,皱起了眉头。
她找自己来做什么?
对于沈如婉的才学,其实杨慎王守仁之类的人物,都处在一个很复杂的心情里。
她确实才略过人,同时文藻典雅精巧,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
可是才女,在历史之中,从来都不是那个担当主纲的重角儿,而是如陪衬般生死戚戚的花瓶。
毕竟只是个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