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乱中急病猝死的王守仁,现在成为了大明第一首辅,宾客门人如云,现在也著述无数。
那……徐渭,你也值得更好的人生。
我不会再让你去经历那些苦痛。
想到这里,虞璁忽然有个奇异的念头。
这次殿试一共六十个坐席,十五个高层官员的前排,二十个中层官员的中排,还有二十五个观摩席。
他凭着记忆扭头找了找,还真看见了胡宗宪。
胡宗宪终于到了及冠之年,已经快满二十了吧。
在角落中一个清秀又温和的青年正看着那小正太,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轮到李承勋提问了,老头对这小孩子也颇为慈祥,怕是想到了家里的小孙子。
徐渭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些许的软糯,但声音透亮清晰,思路逻辑都极为有条理。
胡宗宪正颇为玩味的看着那小男孩,殊不知自己正被暗中观察的皇上看在了眼里。
按照道理,徐渭原世受挫无数,科举都屡考屡不中,也没见着寻死觅活的。
怎么胡宗宪入狱之后……他就不顾无数好友的阻拦,屡屡想同归而去?
虞璁心想自己怕是想得太多,不着痕迹的轻咳了一声,强行把自己的思路转移。
这五个考官看见人群中站着个小男孩的时候,都颇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
待一整套问题下来,才更加觉察哪里不对劲。
这孩子虽然是绍兴人,与京城从前毫无关联,可是明显把历年寻仙考的试卷都看了一遍,也就是说,对国家特意公布出来的试卷都有过深入的了解和分析,以至于如今谈吐国政,都如同京官一般到位妥帖。
从资料来看,这孩子也是理科出身,如今谈到国家工程这方面的事情,也能切中要害。
“不才以为,如今应疏浚交通,将北平之繁华通输各地,”他仰头看向台上的那五个考官,神情不卑不亢:“一通运河,二扩道路,三增车辆往来,最好如京中公交一般复刻于各地交通。”
沈如婉听到这,也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这可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
殿试的时间过得极快,以至于等该问的问完了,几个考官都还意犹未尽。
皇上可等的略有些着急了。
他给虞鹤使了个眼色,后者就心领神会的把后面的会议都推了,安排这孩子接下来的会面。
待用过晚膳之后,徐渭被召进了乾清殿里,单独面见皇上。
在这一刻,虞璁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还真和刚才的感觉一样,眸中自带通透的灵气,肤白发乌就是略瘦了点,再吃圆些就是观音旁边的小童子了。
“徐渭。”虞璁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多了几分亲近:“一个人来京城的?”
“父亲指派了两个随从陪着,”小男孩扬起头来,不紧不慢道:“刚抵达京城不到半个月。”
见到皇上也不怵,还真不是一般人。
听这话里的意思,他早逝的父亲如今也续了命,没让那混账小妾把他赶出门。
“那,”虞璁想了想道:“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原来,这徐渭原本在家里安心读书,还真没考虑过提前参加科举。
他六岁读书,九岁作文,本身在家里就已经绽露出了少年的天赋。
八岁那年寻仙考的事情推到了江浙一带,徐父虽然不好功名富贵,在听说不限身份年龄的时候也动了心,想让儿子去试试。
可是徐渭年纪轻轻的就颇为自负,并不想和那些屠夫脚夫同处一厅,只跟父亲禀告道,要考试可以,那就让儿子去考科举,这种另辟蹊径的法子,他不稀罕去。
——这就是你迟到四年的原因吗。
虞璁听到这,心里默默的给这小洁癖记了一笔。
才八岁就一股文人的臭脾气,还真是骨子里就透着股傲气。
“后来九岁考了秀才,十岁过了省试,今日便站在陛下眼前了。”
明代的神童数不胜数,光是自己前后两朝的,从杨家父子到张居正,那个个都是十到十五岁前后就考了举人。
这江浙一带的科举恐怕还是有些猫腻,但是理科卷子作不了假,该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在科举改革的时候还一道把制度完善,严查舞弊。
徐渭也算是福气好,托着这科举改革的第一缕东风,就靠这数学天赋入了京。
“这京中可有亲戚照拂?”
“暂时没有。”
“这样吧,”虞璁想了想道:“朕给你介绍一个义兄,回头让他带着你在朝廷内外熟悉一下。”
严世藩早就忙不过来了,可是胡宗宪这不还在朝廷里学习历练来着嘛。
甭管徐渭将来从理从文,起码这两人上辈子惺惺相惜,这回应该也处的不错。
“虞鹤,把胡宗宪叫来。”
虞鹤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白面书生。
这青年与那小孩对视了一眼,竟有种亲切的感觉。
“你往后就随他住在国子监的教舍里,”虞璁忍住打哈欠的冲动道:“有什么不懂的都尽管问他——六月末大学开办,你可以留在旧国子监这学政务编修,也可以跟着去理科大学研习,一切随你。”
“谢陛下。”
“行了,朕还有事要忙,”虞璁想了想道:“胡宗宪,你明日先带着他去六部转转吧。”
“遵命。”
待那一大一小走远了,虞鹤才开口道:“陛下怎么突然想到胡宗宪了?”
凭男人的直觉……
虞璁挥了挥手,试图把脑子里乱糟糟的联想都驱走,只开口道:“不提这些,今日还有什么红头折子没看的?”
“就这一封了。”虞鹤去东殿把折子拿来,又想起什么道:“还有就是,中央医院已经建成试运行完毕,大概七月初正式开放了——陛下想去看看吗?”
“嗯?”虞璁怔了下,开口道:“记得把陆大人叫上。”
第104章
还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这母亲没去世是可以理解, 可是为什么他父亲也活下来了?
虞璁仔细一琢磨,发现这事跟他提前十年得了皇嗣一样费解, 索性把那被遗忘许久的周白珺给叫了过来。
宫里三个天师, 蓝道行是掐紫薇易术的, 陶仲文是炼丹算卦的,只有这周白珺上来说了句贰零壹捌, 搞得虞璁都不太敢跟这人接触。
光禄寺如今还在承办宴席,只是鸡血一概放了送进这天师的宫里供作法之用。
周白珺连着天天喝了这么多碗鸡血, 打嗝都一股臊味。
按理说这宫里饮食不差,如今再召见他依旧是那豆芽菜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陛下。”周白珺虚虚行了个礼道:“一切都可解答。”
哟呵?这是那狐狸早就料到自己会来?
不管这穿越也好,还是这六个皇嗣也好,虞璁都挺想问问怎么回事的。
他上辈子的工作是游戏策划, 眼瞅着要升职成产品经理了, 加班到半夜四点回家一睡,就稀里糊涂来到这里。
但是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皇帝过完一辈子吧?
从前不敢找这周白珺,那确实是心里怵的慌, 碰着这种玄玄秘秘的玩意儿真心里有点虚。
可再怎么着也得问清楚。
“你现在,是这大仙已经上身了?”
那青年也不点头,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他。
行吧。皇帝叹了口气, 开口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忽如远行客。”
“那几个皇嗣,还有徐渭家里的事情, 又怎么一回事?”
仔细一想,这不按照历史进程走的事情也太多了些,都怎么一回事?
徐渭他爹后来没生那场病, 也是机缘巧合?
“今付无法时。”
“未来会怎样?我为什么会梦到他?我还回得去吗?”
“半是杖头痕。”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您以为这是中国古诗词鉴赏大会呢?
虞璁愣是想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能不能讲明白一点?”
那人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神情与方才进门时那个脚步虚浮面色纸白的男人截然不同。
“万岁爷。”他慢悠悠开口道:“该说的,都已经说透了。”
虞璁很想把桌上的瓷盏扔他脸上。
这要是本小说,凭你的能耐,起码把大结局告诉我一声,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吧?
“已经都告诉您了。”周白珺微笑道:“若再往下讲,也没有后来了。”
“对了,”他语气一顿,慢慢道:“嘉靖十五年,微臣怕是要渡一场劫,还请陛下把白珺送到该去的地方。”
嘉靖十五年?
虞璁怔了下,条件反射地想到一个事情——地震!
超自然力量这个东西,如果不存在的话,他也不可能跑到明朝来当皇帝。
难道说当年京师地震,是因为周白珺在这?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条件反射道:“把这厮送到朝鲜去如何?”
周白珺笑意渐深,不紧不慢道:“皆可。”
行,蒙古日本朝鲜,哪边不听话就空投这狐狸过去渡劫。
就这么定了。
多的话眼瞅着盘问不出来,虞璁索性赐了些金银翡翠把他送了回去。
一转眼又把严世藩给叫了出来。
上一个跟周白珺一样爱玩些云里雾里,鸡贼又难懂的,还是嘉靖帝本尊。
历史中的嘉靖帝出了喜欢修仙炼丹不上班以外,人生一大爱好就是写小纸条。
写什么内容,有多简略,那都完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聪明如徐阶都经常一头雾水,严嵩更是叫苦不迭。
跟他一个电波频率的,还就只有严世藩。
比如在明朝那些事里,就记过一个小纸条——‘卿齿与德,何如?’
徐阶接了纸条一看都吓坏了,这话问的是‘你的年龄和德行,相配吗?’
明摆着是要问他的话啊!
结果严世藩在旁边帮忙瞅了眼,说这是皇上问你,欧阳德跟你谁年纪大。
徐大人的内心也是崩溃的。
虞璁记了那三句诗,反正自个儿是听不懂的,索性唤严世藩来帮着看看。
小严同志悄咪咪的给虞鹤塞了五色糖罐,然后进了正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别装了,”虞璁凉凉道:“朕瞧见你又给虞鹤喂东西吃了。”
严世藩噗嗤一笑,作揖道:“臣惶恐。”
“行了,废话不多说。”
“朕之前问了天师三个问题,他只给了三句诗。”虞璁看了眼纸上的拼音,郁卒道:“问题吧不能跟你细说,你就帮朕翻译翻译,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一句,是忽如远行客。”
严世藩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此诗出自《古诗十九首》,既是闺怨之感,亦可以作宦海沉浮之叹。”
“第二句,是今付无法时。”
前一句虞璁心里还有点印象,这一句是真没概念了。
“这?”严世藩愣了下,茫然道:“这是句佛偈啊。”
“佛计?”虞璁没听过这个词:“佛计是什么计?”
“算是佛家偈语,警戒世人之言。”严世藩书看得多,检索能力已经达了杨慎的八成:“原话是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是释迦摩尼佛留给世人的话。”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心想今天这几道题的答案怎么全都超纲了。
“那半是杖头痕呢?”
前面两个问题,他都不太关心了,毕竟已成定局。
穿越是穿了,孩子也长大了没有夭亡,他并不打算改变什么。
可是未来,关于自己会不会穿回去,关于这时空的一切,他都还是想了解更多。
严世藩其实也略有些意外。
陛下明明是想要了解这三句话的意思,可前两句都不作深问,只粗浅了解下意思就打住了,是为什么?
他低了头慢慢道:“第三句,出自唐代诗僧齐己的《过陈陶处士旧居》。”
“闲庭除鹤迹,半是杖头痕。”
虞璁茫然着听他把全诗背了一遍,心想这就是剧透
刚才按周天师的意思,这句话就是整本书的大结局了啊。
“怎么个意思?”
“是怀念故友之诗,”严世藩也不知道皇上在牵挂什么,只觉得陛下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诗人在静庭中游荡,除了野鹤的爪痕之外,地上更多的是故友从前手杖留下的痕迹。”
首先光狐仙信佛的这一点,就够奇怪的了。
难道周白珺这么瘦那都是因为在吃素?
其次,如果真把这诗代入到未来,难道是自己又穿回去,跟陆炳阴阳相隔,只剩下史书字里行间的杖头痕聊作缅怀?
皇帝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做诗词分析题,难怪高考语文成绩一般般。
“若作卦文相解,倒也是个好的意思。”严世藩沉吟片刻道:“微臣愚钝,只觉得这爪痕与杖痕,都别有用意。”
“行吧。”虞璁满脑子都想找俞大猷或者唐顺之再给自己算一卦,此刻只挥袖道:“你去西殿陪陪孩子们下棋,别的事再说吧。”
“是。”
皇帝一个人坐了良久,把陆炳给唤了过来。
陆大人在发改委那刚开完会议,手头一摞文件交给了下属,匆匆去了乾清宫。
“陛下?”
虞璁抬起头来,闷闷道:“我今天被人给绕糊涂了。”
陆炳怔了一下,安静地坐在他的身侧,听他把事情讲完。
“我还以为,他能跟我讲的明白一点。”小皇帝叹了口气,心情低落道:“他是不是在糊弄我啊。”
“我觉得……”陆炳想了想道:“虽然不知道那三个问题是什么,但这今付无法时,从前有听王首辅在讲学中提过。”
“提过?”虞璁抬起头来,眼睛又放出光:“什么意思?”
“这句佛偈,整体的意思大概是说,”陆炳回忆着王老爷子的教导,慢慢道:“万事因果,皆在虚实之间,既是命定,又为机缘。”
也就是说……我穿越过来以后的种种,还有被我蝴蝶以后所产生的种种,都是平行时空里的另一种可能?
我现在所在的大明朝,既是真实的明朝,也是另一个时空里虚无的存在?
虞璁愣了半天,总感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愿再琢磨下去,索性唤了陆炳一起茗茶对弈,说几句闲话亲近一会儿。
等夜色渐深,西殿那突然传来了小小的骚动。
“是孩子们又怎么了?”
虞璁皱了眉头,示意黄公公过去照看一下。
没想到黄公公再回来的时候,还把一脸愕然的严世藩给带回来了。
“哟呵?”虞鹤抬眸瞥了他一眼调笑道:“严东楼这是被朕的哪个孩子给降住了?”
“回禀陛下,”严世藩擦了下额角的汗,只深行一礼道:“臣刚才以半目,险胜二皇子。”
……半目?
朱载壡?历史中的那个太子吗?
虞璁愣了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孩子们都小,学围棋也才都一年半有余。
从前多少次对弈,除了长公主那次偷换棋子作弊之外,几乎每次严世藩和他们对弈,都可以赢五目以上,完全是碾压级别的对手。
可是半目,那就相当于即将快追平了啊。
“不假。”严世藩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语气恳切道:“微臣未曾让步,走神,每一子都是慎思之后才落下的。”
“这孩子……就是当初那个步步都学了你的路数,钻研你每一次下棋的法子的那个吗?”虞璁半天说不出话来,看向黄公公哑然道:“把壡儿带过来。”
这是史书上十七岁夭折的庄敬太子,如今才五六岁啊。
一个小皇子跟着黄公公走了进来,安静缄默的抬头望向他,睫毛长长的很好看。
“壡儿。”虞璁深呼吸道:“你今日差点赢了严承学,是吗?”
朱载壡安静地点了点头,又补行了一个礼:“见过父皇。”
“可以下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虞璁看了眼严世藩,后者给了个肯定的眼神,他鼓励道:“父皇相信你,可以做的更好。”
朱载壡抬眸望向他,浅浅的笑了起来。
“作为孩子们中长进最快的那一个,父皇想奖励你一些东西。”虞璁声音温和而又威严,既是金銮之上的帝王,又是一个足够令他敬慕的父亲:“壡儿想要什么?”
小皇子听到这句话,神情略有些惊讶。
他半天没吭声,恐怕是被母妃教导过,不能随便收礼物,要谦恭。
“不必担心别的,今日是你做的好,父皇要奖励你。”虞璁放缓了声线,再度鼓励道:“想要什么呢?”
“父皇,”朱载壡鼓起了勇气,声音绵软又带着些希冀。
“儿臣想去大学里读书。”
第105章
读大学?
虞璁愣了半天, 心想这还真是……挺麻烦的啊。
别的愿望都好满足,可是让这孩子去读大学, 先不说基础知识学了多少, 这意味着他要同其他的士民阶层接触, 光是安保和身份的掩饰都很麻烦。
“怎么想要这个呢?”
他把孩子抱到了膝上,引导道:“喜欢大学的什么?”
“沈姐姐从前说, 大学在今年就快建好了,而且可以学到特别多的东西。”朱载壡跟布偶猫似的任由他抱着, 垂了头闷闷道:“很久没有看到沈姐姐了。”
虞璁失笑道:“想学些什么?”
“算术,写字,什么都想学。”朱载壡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听说除了四书五经之外, 还有好多东西呢。”
“这样好不好, 父皇给你择一个老师,把你教到所有基础的东西都会了,就送你去大学。”
小皇子乖巧的点了点头, 完全没任何反驳和争辩的念头。
虞璁抱着这小孩想了想,还真没几个合适的人。
首先真正在数理方面有所研究的,基本上都被派遣去工部或者大学准备下一轮推陈出新了。
其次, 要能够教到让孩子也能听懂,而不是意味的灌输和填鸭式教学的, 除了沈如婉之外,好像还真没谁。
——等等。
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徐渭一是年纪小,二是已经通过理科科举进入朝廷, 说明专业能力过硬、基础扎实。
虽然这么小的孩子做皇子的侍讲不太好,但给个侍读的名位还是可以的。
“明日给你带个小哥哥来,让他先教你看看。”
第二天上午,赵璜特意来了乾清殿,拜托皇上跟他走一趟。
“是交通干线的事情?”
“东西太多没法带到乾清殿来,还请皇上去工部一趟。”
虞璁点头应允,顺便嘱咐虞鹤约了陆炳下午去视察医院。
之前一堆事横插进来,愣是把这趟巡查拖了好几天。
工部较五年前,已经扩充了两倍不止。
在皇帝的英明指导下,这里已经建立了资料文档库,实验试炼场,还有各种周到的防火措施。
而这一次,赵璜带去他看的,是沙盘。
整个沙盘把京畿和东北西北两条路线都用缩小的方式呈现,植被什么的都制作简略,可是纵横的路线却如抽象派画作般清晰明了。
“一共三大站,三十六小站,几百有余的驿站,”赵璜执了杨柳枝,示意虞璁看向三个竹制的模型:“匪患之事已经交由胡都督,之后会进行二次的清扫和调整——重点是这三个客运站中间,应重修砌几条大道。”
虞璁正有此意,肯定道:“用作军马运输,加快行路速度?”
“寻常快马从京城赶到西北大约要一个月有余,当好路修成,驿站处处设定好了之后,可能只需要十五天。”赵璜记得虞璁之前的构想,补充道:“几个小站也会安排专人布置饭食,方便供给饮水干粮,让旅人更快的抵达。”
“不仅要注意这个,”虞璁想到了那些长途大巴上屡见不鲜的乱象,叮嘱道:“每辆车上要设立流动的官差,严打违纲乱纪之事!”
“这是自然,”赵璜笑道:“如今锦衣卫和工部合作密切,无论是京城内的风气还是这些琐事,都打理的清清楚楚,微臣可真是要好好谢谢虞大人。”
虞璁心中念头一动,心想这锦衣卫除了做情报机构之外,还做城管了,真是反差感爆棚啊。
“那,航海的事情,是怎么打算的?”
他现在跟每个部门之间要结算的事情都太多,手中还真的备了几张小卡片,免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二批船队正在建立,预计一年半就可以建完了。”
要不是皇上当年如饕餮般把钱都吞了回来,如今种种都完全没钱折腾。
赵璜一面汇报,一面忍不住感慨起来。
他也算两代老臣,为官接近二十年。
从前工部紧巴巴的穷成什么样子,现在一想都跟做梦一样。
“另外,宝船队伍大概一个月后启程,按照陛下所绘制的地图东行。”
嗯?
虞璁眼睛一亮,随手找了纸笔刷刷写了好几样东西。
“要是看到这些,记得给朕带回来!”
赵璜接了单子,先看了眼皇上的脸色,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单子上都写着什么。
『葡萄酒』
『暹罗猫』
『起士』
『香水』
……
皇上心想这代购难得出一趟国,啥时候能回来都说不定,只低了头又想了想道:“这次出海位置偏远,切记要备上充足的橙橘,或者榨汁数桶后冻好,定期化冻了给海员们饮用。”
补充维生素C什么的……也怕你们听不懂。
赵璜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习惯了不多问就老老实实做,也深知皇上就喜欢他这一点。
等回宫一趟用个午膳睡会觉,黄公公忙不迭就迎了上来。
“怎么?”虞璁见他眉开眼笑,挑眉笑道:“什么好事?”
“这徐公子教起书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苏公公陪皇上去工部视察,黄公公就守在西殿里看孩子。
作为奖励,徐渭成为新一任侍读,过来给这二皇子补补数学。
黄公公本身是照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对这些皇子公主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们的每一件事都放在心里,生怕哪里照顾不周。
徐渭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之后,只大致准备了一下,就施施然来了乾清宫。
朱载壡本身腼腆又话少,安静的跟瓷娃娃一样。
徐渭也并不把他皇子的身份放在心上,只列了个科举用的教纲,开始帮朱载壡捋进度条。
黄公公伺候在旁边,也听了许久。
徐文长虽然年纪小,但是对数理有系统的认知和理解,教起书来浅显易懂又能举一反三,把每一个知识点都讲的透透的。
他个子不高,也就比朱载壡高一个头,此刻踮着脚在写满了一黑板的分析,连时间都安排的颇为合理。
“老奴从来没学过这些的,今天也懂了不少东西,当真是醍醐灌顶。”黄公公眯眼笑道:“这小公子可真是个好老师啊。”
虞璁愣了下,心想要不把孩子们都聚一块,看看有几个想跟听的?
按照既定的路线,这些孩子们肯定都会跟着私教一路长大,他还真没问过有几个想读大学的。
朱载壡生来温静大度,也不会跟福媛般哭这不公平。
他吩咐黄公公安排两个小家伙在西殿用膳,自己去吃了点腥辣的新鲜菜开开肠胃,然后把后宫里的几个娃都叫了过来。
老大老二都是嘉靖六年生的,其他几个都是嘉靖七年生的。
虽然按年龄都没到读一年级的时候,但基本上都能说会道爱蹦跶了,也该看看大致是什么情况。
徐渭一见着六个小孩鱼贯而入,略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先去东殿歇一会,等下朕会叫你过来。”虞璁示意他先回避一下,等孩子们都老实安静了,才坐在他们的中间。
“父皇今天唤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将来都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