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得无药可救。
章岱的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渗出了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呵呵,呵呵呵呵。好、好啊!”
谁都知道幽无命当初抢走了韩少陵的夫人,两个还在玉门关打了一架。
谁能想到他居然能把一个王女给带到冥魔战场上呢?娇滴滴的王女,不是应该养在深宫里头吗?章岱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刮子。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章岱都没眼去看韩少陵。
在一片诡异静默的气氛中,章州建在长城下的临时行宫,到了。
章岱硬着头皮,将幽无命、韩少陵和桑远远请了进去。
战骑自然只能留在外面的兽栏。
桑远远悄悄勾头看了人偶一眼——只见它一手抓着那只破掉的布袋,另一手揪着短命腹下的软毛毛,委屈巴巴地把嘴巴扁成一条弯弯的线,一双黑沁沁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布袋上的撕裂口。
真可怜。
还好短命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嫌弃它了,它把毛茸茸的四肢一圈,人偶被团在了满是绒毛的绵软的白肚皮里面。
“欧欧欧呜。欧、呜呜。”短命拧回了大脑袋,冲着人偶发出了很不耐烦的声音,听着像是安慰。
人偶慢慢偏过了头,吃惊地望着短命——这是头一回,这只大胖狗子没有对它紧紧绷起肚皮。
这么软的肚肚,岂不是轻轻一戳就能戳出个洞吗?
人偶低下头,盯着自己尖尖的手指陷入了沉思。
……
此刻,桑远远和幽无命已经毫无负罪感地抛下了留守儿童,踏入章州王建在长城下的行宫。
行宫建得很简单,但却别具一格。
章州的石头都是红橙黄三色交织的岩石,用来筑屋,天然便带上了文艺色彩,无需渲染,处处即是景观。
踏入行宫,再不说话就显得有些诡异了。章岱脸色纠结,就像被押赴刑场一样。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前这种复杂的局面。
他原本想着,借着这一次共同帮助章州除魔的机会,若是能让韩州王和幽州王这二位强者冰释前嫌,那可真是美事一桩。
谁能料得到,幽无命竟然把桑远远给带来了呢?
章岱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引路,哈哈笑着说道——
“诸位请随我来,洗一洗尘埃,老章我这就去设宴,给诸位接风,啊哈哈,哈哈……”
幽无命挑了下眉,偏头看向桑远远,笑眉笑眼:“来。”
他执起她的手,微仰着线条漂亮的下颌,说道:“章州王为我留着一处最好的滚池子,今日,就便宜你了!”
说罢,拖着她的手大摇大摆就向一旁走去,像回自己家一般。
章岱抹了把汗,冲着韩少陵讪讪地笑:“韩州王,这边请。”
韩少陵脸色冰冷:“我不必换洗。”
目光一直钉在那二人的背影上。一大一小,像对神仙眷侣。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竟有了这般亲昵和默契!
滚池子?
韩少陵深吸了几口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愿去想那两个人和一方滚池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却又忍不住不断去想。
来到滚池殿的幽无命和桑远远根本就懒得关心韩少陵的想法。
他从兽皮袋中取出两身干净的衣裳,放在池边的玉架上,反手脱掉染满了魔血的战袍,然后倾身上前,手脚不停地扒她衣裳,嘴里嘀嘀咕咕:“小桑果你自己没有手么?脱衣裳还要人帮忙。”
她紧挨着他,只有这样,才会稍微不那么害羞——这样贴着,彼此都看不到对方没穿衣裳的样子。
他偷眼看着她红红的脸蛋,神情越来越愉快。
微一躬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滚池。
“小桑果,”他道,“也不好让章岱老等着,简单洗一洗便算了,怎么样?”
“嗯。”
又走了两步,幽无命坏坏地把双手一松。
失重感陡然来袭,桑远远惊呼出声,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怕什么,”他眯着眼睛,声音满是放肆的坏意,“就算放开双手,我也托得住你。”
低哑暧味的声线,花香染上了热意,拂过她的脸颊。
桑远远:“……幽无命!”
这个人,真是坏得无药可医。
下到水中,她匆匆挣出他的怀抱,游得远远的,躲在角落清洗起来。
隔着氤氲的白雾,见幽无命一直在笑,笑个不停。
清洗完毕,她往池边扔出满地大脸花,然后像一尾灵活的鱼一样,‘嗖’一下蹿进了那一堆脸盘子里面,用热热的灵雾烘干了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珠,再用灵蕴藤捡了干净衣裳过来换上。
幽无命也出了水。
如今,他的不灭火已运得炉火纯青,焰气一转,身上的水珠便蒸发无踪。
他脸皮极厚,半点也没有要避着她的意思,闲闲懒懒地捡起了衣裳,慢慢吞吞地披上,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整理着层层衣物,缓缓地系上束带,那模样慵懒贵气,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穿戴齐整,又是个自负霸道的年轻王者。他踏出两步,长眸微微一斜,探出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小桑果,没把你给吓死!我能在这里吃你么。”他故意冲着她呲了下牙,作势要咬她的脸蛋。
她瞥他一眼,没理。
踏过那红、橙、黄三种颜色交织的廊道,设宴大殿近在眼前。
透过敞开的殿门,看到章州王章岱从案桌后站了起来,大步迎向殿外。
她忽然踮起了脚尖,把鲜花般的唇凑到了幽无命的耳旁,吐气如兰,媚眼如丝——
“方才,其实我好想要呢。都在花丛里等你了,你怎么就不过来呀。”
幽无命如遭雷击,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寸一寸向她转来,薄唇瞬间抿紧。
她狡黠地冲着他吐了口气,然后站回了原处,摆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冲着迎上来的章岱微笑施礼。
标标准准的王族见面礼。
幽无命:“……”
这就是个要人性命的果妖精!
章岱引着幽无命和桑远远踏入了宴宫。
端坐在殿中的韩少陵缓缓抬起了下颌,如鹰一般的锐利目光扫向殿门。
视线在章岱身上一顿,在幽无命身上一顿,然后重重落在了桑远远的身上。
见她双颊红红,俏面含情,韩少陵瞳仁瞬间收缩,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王族的涵养让他并未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只端正地施了见面礼。
幽无命脚步一顿,微仰着头,似笑非笑与韩少陵对视,手上施了个非常潦草的礼。
半晌,二人脸上齐齐露出了笑容。
“幽州王,玉门关一别,吾心甚念。”
“韩州王,风采依旧。”
这招呼打得要多假有多假。
韩少陵转向桑远远,半晌没有动作。
桑远远淡笑着施了礼,见韩少陵依旧一动不动,便笑着望向满头大汗的章岱,道:“听闻章州的烤羊配大酱是一绝,不知今日可有口福?”
章岱得了台阶,急忙笑道:“自然。”
他干脆利落扬起两只蒲扇大的巴掌来,重重拍了拍:“开宴!”
幽无命挑了下眉,偏头看向桑远远,笑眉笑眼:“来。”
他执起她的手,带她落了座。
韩少陵目光闪烁,数次欲言又止。
正待出言试探一二,忽然听到侧后方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桑远远?!你不是还参加韩郎的定妻宴么!为什么又和幽无命在一起!你们王族,就是这么随便的吗!”
韩少陵只觉一阵眩晕。
行军章州,路途遥远,自然只能把梦无忧带在身边时常解毒。
方才一个恍惚间,竟没察觉身后的亲卫又一次被她悄悄调了包——这个女人,只要她想,好像随时都可以出现在自己身边,一会儿换成亲卫,一会儿换成内侍,这些人,总能被她轻易说服,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此刻听着梦无忧口无遮拦地嚷出了声,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来挽回颜面了。
反正,自从收了梦无忧这个女人,他丢脸都已经丢成了家常便饭。
他能怎么办?只能假装没听见这一声突兀至极的问话,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桑远远,破罐子破摔地等她的回答。
桑远远方才压根没注意到梦无忧从外面溜进来,混到了韩少陵的身边——这位所谓的‘女主’,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
她懒懒地冲韩少陵笑了笑:“韩州王,多日未见,你们韩州的礼数,仍旧令人不敢恭维呢。”
韩少陵扯了下唇角,偏头望向梦无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疲惫地道:“你可不可以先回去?别闹了行吗。”
说罢,回转头来,望向桑远远,微微凹陷的深邃双目中隐有几分认命:“桑王女就莫要取笑我了,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
桑远远点头道:“的确。人生在世,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脸面礼节,终究只是俗世虚妄罢了,不打紧。韩州王,你的情况,都知道也都能理解。”
韩少陵扶住了额头。
幽无命憋住了笑。
“这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梦无忧仰起了脸,“终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人人生而平等,封建礼教只是统治阶级用来束缚人们思想的武器罢了!王族凭什么就高高在上?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是尊贵的,都有自由的权利!”
桑远远眉头轻轻一跳。
原来还真是穿越女主啊,还是那种只会空喊大口号的。
桑远远沉吟片刻,微笑着,抬头凝视梦无忧的眼睛,“你说得没有错,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自然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梦无忧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觉悟!”
“我有,可是你却无。”桑远远沉下了脸,“无论什么身份,当众质疑旁人的隐私之事,难道就是对别人的尊重么?我有没有许人,许了何人,通通与你无关,我与谁在一起,更是我的自由。你口口声声平等、自由、权利,我尚未婚配,难道就没有自由地选择自己心仪郎君的权利么?”
梦无忧脸色微变,半晌,声音低了许多,辩道:“可是,女子应当自尊自爱自重,你不洁身自好,便是不自重,还容不得人说吗?”
桑远远摁住阴笑出声的幽无命,缓声道:“幽州王尚未娶亲,而我,早已与韩州王断了契,两个清清白白的人在一起,只待大婚,何来的不自重之说?莫非在你看来,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在有妇之夫的身边,连侍妾都算不上,这才叫做自重自爱么?”
桑远远嘲讽地轻笑着,并不看梦无忧,只把视线落在韩少陵那张铁青的脸上。
“我、我、我与韩郎是真爱!”梦无忧急红了眼眶,“他和别人,不过是联姻罢了!你们这些王族联姻,哪里有爱情!你们根本不懂,包办婚姻是不会有幸福的!”
“哦,真爱。”桑远远轻笑出声,“你的真爱可真是值钱,与你的真爱相比,别人多年的陪伴,倾心相付,便成了轻飘飘的‘利益’二字么?你的心意凭什么就要比旁人贵重?就凭你一穷二白,就凭你一无是处?就凭你弱你有理?”
桑远远抬了下眉,见梦无忧大口喘着气,一副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便轻轻摇了下头——
“我从来也没有认为王族便该高人一等,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作为一个人,对旁人应有的丝毫尊重。旁人见了我,称一声‘王女’,这是对我身份的认可,就像到了医馆,该称一声‘医者’,到了学堂,该称一声‘先生’。而你,不知何来一股莫名的优越感,不分场合大呼小叫,直呼旁人的名讳,这当真是失态又失礼。”
梦无忧满面赤红,平时伶牙俐齿的她,此刻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桑远远竟然不用身份等级来压人,却能辩得自己无话可说。
桑远远朝着韩少陵施了一礼:“韩州王为人豁达,重情意,不在乎这些虚礼,我无话可说。但同为王族,我实在不愿叫旁人腹诽云境王族尊严尽废!”
“不错!”章岱忍不住道,“韩州王,不是我老章说你,就连我这种大老粗,也听过旁人议论你身边女人乍乍乎乎不像样,啧,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连我这老厚脸,都替你臊得慌!”
“你、你们!”梦无忧气得跺脚,“你们不过是生来命好,出生就是王族罢了,若你们出生卑贱,还会这么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看不起人么?”
桑远远奇了:“不是说人人生而平等么?怎又妄自菲薄,嫌弃自己出身卑贱了?平民出生,却有一身风姿傲骨者,大有人在,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得人敬重。而你,怀揣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打着‘平等’的幌子,面对身份比你高者,你故作清高不屑;面对身份比你低者,你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
桑远远语气更加激烈:“你梦无忧,当真是虚伪到了极处!张妈妈好心帮你,你转头就在韩州王的面前出卖了她;幽州王的亲卫替你而死,你心中根本没有半丝感激或愧疚;你不顾自身实力低微,横冲直撞往冥魔堆里冲,那么多人为你而死,你的心可曾有过片刻触动?!你把他们当作生命了么,你为这些因你而死的人掉过一滴眼泪么!”
梦无忧嘴唇颤抖,面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远远悄悄捏了下幽无命的手,微微倾身,扶着案桌,缓慢地问道:“梦无忧,谁给你的优越感?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她今日说了这么多话,其实便是为了这一刻作铺垫。
幽无命心领神会,低沉魅惑的声音伴她而起,眸中暗星闪烁——
“呵,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第71章 这芸芸众生
桑远远一番诛心,令梦无忧神思恍惚,心智失守。
幽无命发动巫族惑术,顷刻间攫住了梦无忧的心神。
只见梦无忧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一步,模样有些困惑,喃喃开口:“我,我当然是世界的主角啊,我穿越过来,思想觉悟比你们这些封建古人不知道高了多少。我至纯至善,气运加身,将来是要帮助韩少陵,领导云境芸芸众生度过危难的呀!我是来改变世界的,我和你们这些一无所知的人,当然不一样了!”
桑远远不自觉地攥住了幽无命的手。
幽无命反手将她细软的五指握在了掌心,用温热带茧的手掌轻轻地安抚她。
有秦玉池的证供在前,梦无忧这些乍一听像是魔怔一般的话语,便大有深意了。
此刻若要问韩少陵的表情,大约便是大写的懵、逼。一时之间,都被雷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幽无命轻轻嗤笑:“谁告诉你的。”
语气轻飘飘,不屑之极。
“天道!”梦无忧扬起了脖颈,掷地有声。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霎那,梦无忧恍如梦醒,忽然抬起手来,重重掩住了口。
挣脱控制了。
幽无命不动声色,垂眸掩去了星芒。
场间一片寂静。
桑远远迅速平复了心绪。她叹息着,望向满脸抽搐的韩少陵:“韩州王,这失了智的患者,实在不宜放出来乱跑啊。我们这些知情的,倒是理解你的为难和苦衷,可是这种话若被有心人听去,一定会误会韩州王的。”
韩少陵:“……当真是,失心疯了!来人,将梦无忧这个女疯子押入军营,看牢了,再放她出来,全部提头来见!”
梦无忧这话,他可接不起。
刨去那些莫名其妙的‘穿越’、‘气运’、‘至纯至善’,就看那些一听便能懂的——她是世界主角,帮助韩少陵领导云境芸芸众生度过危难?这话若传到帝君耳朵里,他韩少陵成了什么?这都不叫狼子野心了,这叫鲸口吞天!
梦无忧被拖了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闯下了大祸,难得地没有大喊大叫,安安静静就被带走了。
大殿上,气氛彻底凝固。
章州王尴尬地假笑着,干咳几声,抬起手来,指向桌案:“三位,吃,吃呀,愣着干什么?尝尝这烤羊,还有我章州的黄高粱烧酒!”
韩少陵拿起桌上小小的弯刀,缓缓切下一片冒着腾腾热气的烤羊肉,用银筷箸夹起来,蘸起放置在一旁的酱碟,放入口中慢慢地嚼。
咽下外焦里嫩、鲜香扑鼻的肉片,韩少陵举起装盛在瓷杯中,烫好的黄高粱酒,冲桑远远遥遥一敬——
“桑王女口才了得,三言两语,便把我这个小侍妾生生逼成了失心疯。厉害啊。”
韩少陵这是开始推卸责任了。
把在场的拉下水,省得事后旁人借这个作文章。
桑远远谦虚地笑了笑:“韩州王说笑了,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又何来的逼人之说?身正不会影斜,我若说的是韩州王你的丰功伟迹,那即便在这里说上个三天三夜,你也不会因我的话而糊涂了心智啊。”
她举起手边的酒来饮尽。
又辣又烫。果然是传说中的‘烧刀子’。
她呛咳了下,脸颊泛起一阵潮红。
“韩州王,”幽无命声音低哑,双手扶案,微微倾身,“要饮酒,我陪你啊。”
眉头微动,目光挑衅,态度阴森。
他长袖一挥,抓起案桌旁边正在火炉上炙烤的大陶罐,单手拎起,‘咕咚咚’一饮而尽。
唇角微勾,道:“这才痛快。男人,用什么杯。”
韩少陵岂可服输,当即捧起脑袋大小的罐子喝光,反手倒拎着,抖出几滴残酒。
“章州王,酒来!”
桑远远看着这两只斗鸡,烦恼地揉了下眉心,捡起小弯刀,替幽无命切下一条条带着脆皮的肉片来,叫他配酒。
幽无命放下酒,便能吃上热乎乎刚切下的肉,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他弯起俊逸的眉眼,偏头佯装凶恶:“放下放下,谁让你动刀的!”
桑远远把他拨了回去:“喝你的酒!”
韩少陵那边顿显凄苦。
这两个男人盯着彼此,谁也不肯叫对方看轻了分毫,章州的烧酒一坛接一坛被运了上来,‘咚咚咚’灌进两位王者的肚皮。
修为再高,也怕烧刀。
二人的目光渐渐便染上些迷蒙,脸颊双双浮起酡红。
“韩少陵,”幽无命晃晃悠悠笑道,“我有今日,还真多亏了你——我可真是太谢谢你的三心二意了。”
佳人在怀,幽无命实在是按捺不住翘翅膀的心。
“是吗。”韩少陵咬牙切齿,“幽无命,好久没有并肩除魔了,今日宴毕,你我出城,杀它个痛快!”
这般说着,凌厉目光有如实质,像飞刀般,直袭幽无命。
“好啊,比赛啊。”幽无命轻飘飘地接住了眼刀,反手一记暴击,“我带着小桑果,都能比你杀得多。”
小桑果……小桑果……
韩少陵垂下了头,圈起拳头,拄着额。本该是他的,活泼可爱的女子,在桑丛里笑出一对小梨涡,可不就是个小桑果吗?这样一个小桑果,他放在回云殿里,乖乖睡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小桑果,一不留神,便这么跑到幽无命的怀里去了。
韩少陵缓缓从拳头底下探出一双染了血丝的眼睛:“匹夫之勇算什么,比就比谁的兵更强!”
他带来的,可是银甲军。
银甲勉强算是最次的灵甲,银甲之上有金甲,金甲便是很正常的灵蕴铠甲,遭到攻击,力道会被灵蕴化至整件铠甲中,等闲无法击破。金甲之上还有玄甲,玄甲非但可以化去攻击,还有反弹的功效。
上一次幽无命从皇甫雄手中收剿来的这八千套,便是玄甲。
幽无命凉飕飕地笑:“行啊,你现在就把你的人全部派出去,我那七千人傍晚便会赶到,我让你先杀半日。”
“笑话!”韩少陵把陶罐往案桌上重重一怼,“我的两万骑兵,身着银甲,用得着你让!幽无命,你怕不是怂了,故作姿态,到时候比不过又说是你让我。”
“嗤,”幽无命笑,“我输?我能输,从今往后拿头走路。”
“哈!”韩少陵大笑,“行啊,我若输,便倒立给你看!你听着幽无命,你的人,杀死的冥魔能有我的人的一半,便算我输!”
桑远远:“……”无力吐槽。
这真是两个国君么?真不是小学生斗气?
幽无命偏过头来,酒气呼她一脸,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小桑果,你瞧,这傻子上当了。”
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吃吃吃,吃你的!”她用刀尖挑了一块肉,塞到他的嘴里。
幽无命开开心心便衔了过来。
忘了她手中拿的是刀。
在她面前,他根本不会提起一丝一毫的防备,张口一咬,下唇顿时被割了长长一道口子。
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桑远远吓了好大一跳,手忙脚乱想召大脸花来治疗。
手被他摁住了。
幽无命抬起手指,缓缓揩了下血渍,抿进口中。
“烈血配烧酒,够劲!”
韩少陵不甘示弱,立刻割了手,攥起拳头,往坛子里面滴了一股血泉,仰头饮尽。
幽无命笑得东倒西歪,肩膀垂下来,撞她的小肩膀,笑:“我说他傻吧!你瞧这是不是个傻子!”
章州王章岱悄悄抹了把汗,心道,罢了罢了,拼酒总比打架强。章州这小船,可禁不住这两尊大佛扑腾几下。
烤羊渐渐冷了,油凝了一层,吃到嘴里腻了起来。
幽无命把手中的坛子一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出城!”
大手一揽,圈住了桑远远的肩膀。
“果子!让你见识我真正的厉害!”
韩少陵急急绕过案桌追了上来:“幽无命你行不行!桑王女的安全……”
幽无命低着头,阴阴地笑:“轮不到你来操心。”
斜眼一瞥,他傲娇至极地仰着头,大步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桑远远听得他身上隐隐有‘滋滋’的火声,便知道他用不灭火把体内的残酒全给烧了。
狡猾的家伙。
再看摇摇晃晃、脸颊红红的韩少陵,顿觉这位‘男主’着实是有些实诚。
一行四人,踏出殿外。
短命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到主人出来,它扬起一只前爪,在兽栏的木门上扒拉了几下,非常灵巧地拨掉了插栓,再扬起胖腿一推,顿时把门给推开了。
兽栏看守:“……”这云间兽怕不是成了精?!
人偶偷偷从短命肚皮底下探出了小半张脸。它看起来情绪已经稳定了,稳定到只剩一个情绪——想杀韩少陵。
桑远远目光一扫,停在了它的指尖。
人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很多细布,把十根细细尖尖的指头全给裹起来了。
真是奇奇怪怪的癖好。
幽无命揽住桑远远,轻飘飘地掠起来,落到短命背上。
一骑当先,掠向黑铁长城。
韩少陵率着骑兵紧随其后,章州王放心不下这两个醉鬼,急急点了兵追在后头。
“老章,”幽无命狂傲地指了指城墙,“你给我在上面好好记着数!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韩州王韩少陵,如何倒立用头来走路!”
章岱苦笑:“我的幽大哥哎,你一个人,就要开始和韩州的万人骑兵比赛了?”
“一个人怎么了,”幽无命笑得放肆,“一个人,杀他千军万马!”
他抬起一根手指,敲了下额侧:“哦不对,今日不杀他,杀冥魔!给你老章面子。”
这家伙说得高兴,根本不在乎御兽走在身边的韩少陵有没有听见。
韩少陵稳了稳心神,目光沉沉望了幽无命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唤过一名心腹,低低交待了几句。
“他肯定要对你下黑手。”桑远远悄悄对幽无命说道。
幽无命唇角微勾,不见半丝醉意,声音带着笑,低低在她耳畔道:“就怕他不来。”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长城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