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后,柳木白的心底缓缓酿成了一种猜测——石曼生在心虚。
至于为何心虚?只要稍稍一想,答案便昭然若揭。他的手指顿了一下,而后缓缓捏成了拳。
当前这个境况,他不能挑明,更不能与她争执。毕竟,她可以随意出入这个山洞,而他…不行。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丢下自己。
思及此,柳木白放松呼吸,也放缓了神情,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兔子烤好了。
“小心烫。”石曼生撕了个兔腿给柳木白,滋滋地还冒着油,很是诱人。
“多谢。”他接过,对着她弯眉一笑。
石曼生慌忙收回视线,给自己也撕了块肉,闷着头吃了起来。
兔肉味道很香,她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自己不可能一直和柳木白住在这个石洞里头的。早晚要出去,既然自己今日没有一个人走掉…那以后,该怎么带他一起出去呢?
柳木白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垂了眼睫,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啃着兔子。味道…相当不错。
兔子挺大,他们一顿只吃了一半,还剩一半正好可以晚上吃。石曼生理了理火堆,看着外头天色还早,她回头对他说道,“我再出去一趟,看看还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天黑前就回来。”
见她主动和自己提及时间,柳木白点头微笑,“好,我煮些水等你。”
“不用了,你不方便,等我回来再弄,很快的。”石曼生麻利地爬上树,顺着梯子离开了石洞。
听着她走远的脚步声,柳木白嘴角缓缓拉平——柳言之啊柳言之,你竟是到了须得仰他人鼻息才能苟活的地步。
一双废腿支在身前,刺目无比,他挥手成拳,狠狠打了上去。
68.六十八
石曼生踏着夕阳回到了石洞。
这一次, 她带回来了一大摞野山藤。
柳木白见到她手上的山藤, 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
石曼生兴奋地冲他说道,“我走了好些路才找到的。这下, 明天我们就能一起离开了。”
柳木白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没有再丢下自己的打算。

晚饭后,石曼生坐在火堆旁整理起了山藤, 为了防止不够,她几乎将整面石壁上的都拽了回来。柳木白也帮着她一同剥着不需要的叶子。
她把山藤分成了两摞, 一摞用来编藤席子,一摞用来编长绳, 都是给柳大人用的。
看着为数众多的藤蔓,柳木白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在下的腿可还有得治?”若是能治,他们就可以不用做这些…
石曼生手上动作顿了下,而后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勉强牵了牵嘴角,什么都没说。
心底那份微末的期盼被她眼中的愧色彻底折断,柳木白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继续揪着山藤上的叶子, “我不该问的。抱歉。”
能与柳大人这般心平气和地谈及双腿,是石曼生始料未及的。
从他低垂而轻颤的眼睫,她就知道他很在意这件事。可现在的柳大人似乎正在试图去掩饰这份在意, 也在试图与自己…修好。
石曼生明白他的改变, 也理解这改变是因何而起——他怕自己丢下他。
中午回来时, 被柳木白扑倒的瞬间,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还未完全褪去的绝望,带着戾气的绝望。深山野林,偏僻石洞,她是唯一能帮到他的人,如果连她都走了,他…必死无疑。
抬手折去一片叶子,石曼生微微敛了眉——若是反过来…
——若是反过来,他们俩的角色颠倒,柳大人会不会为了自己回来?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很突然地闪现,却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她不想去问答案,是因为她知道答案会让自己失望。毕竟服了相思阎罗的柳大人不会念旧情,更不会大发慈悲。从那天起,她就该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哪怕手腕那条红线能证实柳木白曾经真的喜欢过自己,可最后…他不还是毫不犹豫地吞了相思阎罗吗?
算了…不想了。
石曼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已经隐隐有了打算,救出柳木白以及之后的打算。
她不欠他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但他欠她的,只有他活着,她才能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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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石曼生穿戴整齐,先把藤席子搬出了洞口铺在一旁。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席子,只是粗粗地将藤蔓织成的一张网罢了。而后,她爬回石洞,将那藤条长绳一端牢牢扎在了柳木白腰间,拽着另一头先爬上了树。虽说是长绳,但也长不到哪去。是以,她只能分量段将留大人拉上去。
首先,是要从树下拉上树。
柳大人双腿不便,但手还好使,又有人拉着,倒也算不得太麻烦,只是比较费力气。捣鼓了约莫有两刻时间,他才被喘着粗气的石曼生给拉了上去。
“慢点。”
石曼生伸手把他拉上了树,扶他坐稳后,她沿着梯子爬到了洞外,而后拽着藤条绳子回头看他,“小心点,准备上梯子了。”
柳木白的视线从她带汗的额头划过,而后定在了她被藤条摩擦得已经通红的虎口,“要不…歇会儿?”
石曼生摇头,笑着看他,“一鼓作气!不用歇。早些完工,也好早些出去。”
柳木白看了她一会儿,眼底有些复杂,“麻烦你了。”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快些吧,我拉着你。”
柳木白伸手攀上了梯子。梯子窄,石曼生不能帮他动作,只能在洞口拉着藤蔓辅助。梯子所架的角度很陡,失了双腿的辅助,柳木白爬起来的每一步都吃力非常。这和先前爬树还不同,树很结实,但梯子毕竟是架在树上,高低不平,容易抖动。
柳木白一层一层地缓缓爬着,为了拉他出来,石曼生从拉着藤蔓,渐渐变成了用肩膀背着藤蔓,低着头一步步拽走着。
雪地不好走,她每走一步都似乎要退上半部。手里的藤条很是粗糙,从她的肩头到双手手掌,都被藤条勒住摩擦,疼的她好几次都差些唤出声来。
——不急,要稳。
石曼生低着头,努力又往前跨出了步子。忽然,脚底不知踩了什么,突得一滑,她差些跌倒,手中藤条顿时松劲从掌中落了下去。
不好!
石曼生大惊失色,忙一个转身,伸手就去抓那藤条,可拉着柳大人的藤条又岂是那般容易被拉住的。撕裂的疼痛传来,那藤条绳在她手中足足滑出去了一尺有余,才最终被她停住,而先前那一尺藤条绳已被染成了血红颜色。鲜血顺着拳头滴落在白雪之中,一砸一个红色小坑。
平复了下呼吸,她朝着石洞得方向唤了声,“柳大人,还好吗?”
石洞中的柳木白惊魂未定,刚才突然失了拉力,他差些连人带梯子都一同跌了下去,好在及时被拉住了,“我没事,你那边怎么了?”从他现在的角度并不能看到石曼生的情况。
“滑了一下,没事儿,继续吧。”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常。
石曼生抿着嘴狠狠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有些颤抖地再次把藤条绳背上肩头。想了想,她咬着牙,将那藤条绳在手上多缠了一道,防止再滑脱。
又是一番吃力地拉拽,柳木白终于够到了石洞边沿,撑着石壁,他在石曼生的帮助下彻底爬了出来。
“好累。”石曼生整个人瘫坐在了雪地上,“柳大人,你看着挺瘦,怎么这么重?”
柳木白也是气喘吁吁的样子,“衣服太重。”为了防止藤条勒到身子,石曼生今日帮他从上到下都穿齐全了,包括那件有相当重量的貂皮大氅。
两人原地歇了会儿,石曼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是都上来了!”
她把藤条席子拖到柳木白边上,准备扶他坐上去,刚伸出手,她忽然变了下神色,忙把手背到了身后,开口道,“柳大人麻烦往席子上爬一下,我好像有些脱了力了。”
柳木白没有错过她的动作,坐起身,定定看着她,“手。”
“啊?什么?”石曼生装傻。
“你的手,给我看看。”
她露出恍然的模样,“我的手啊?没什么事儿啊。”她笑着说道,“最多就一些小破皮,过几天就好了。我们还要赶路,柳大人快些上席子吧。”
柳木白不依不饶地看着她,“手拿来。”
石曼生将手背牢牢在身后,咧咧嘴,“没什么好看的。”
“手。”柳木白表情有了几分严肃。
他穿着黑色大氅面色阴郁地坐在那处,石曼生背着手低头站在一边,很像是先生训学生的场景。
“手。”见她还是没动静,柳木白加重了语气。
“真没什么…”对上柳木白执拗的神情,石曼生无奈叹了口气,到底是伸出了手,快速在他面前晃了下就要收回。
柳木白眼疾手快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拉倒跟前。待看清她的虎口和手掌心的伤痕,柳木白的心底突然升起了奇怪的情绪。他几乎不敢伸手去碰触,大片磨损的皮肤下露出了粉色的肉,其中几道被拉划出的钝口正缓缓往外沁着血。
石曼生挣了几下没挣开,手早已脱力,加上有伤,根本就使不上劲。
她满不在乎地嘀咕道,“只是些皮外伤,有什么好看的。”
“是不是…很疼?”柳木白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到了她的伤口。
“还好。”石曼生睁眼说瞎话。疼,很疼,疼的她到现在都暗暗吸着冷气,看他还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她有些不耐烦,“看好了没?”
柳木白依旧扣着她的手腕,抬头看向她,心底隐有什么正在翻涌,“为何…为何这般对我?”
“我没对你怎么样啊。”石曼生边说便要收回手,“看好了吧。”
柳木白进一步扣住了她的手,缓缓将她拉向自己,眼底墨色越深,“你…”
然而,他看着她,吐出了这一个字后,竟是再也不说不出什么了。
此刻,柳木白的心里很沉,很闷,似是堵住了一般——她不是该恨自己的吗?那她为何还…
“好啦!”
石曼生打断了奇怪的气氛,猛地一甩手挣脱开来,随手从边上取了块干净的雪大咧咧“洗了洗”手,冰凉的感觉安抚了疼痛,“都说了皮外伤,很快就好了。若是柳大人当真过意不去,不如撕块衣服给我包包手就是。”
洗手的雪被染成了红色掉落在地,他的心头忽如一刺。
“我帮你包扎。”柳木白二话不说就从自己衣服上撕了两长条布。
石曼生皱了皱眉,“还是我自己动手快。”说罢,她一把拿过布条,三下两下就包好了手,被雪水润湿的伤口很快就染红了布条,她确实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处理完毕,石曼生有些不满地看向他,“麻烦柳大人快些上席子,我们还得趁天黑前去到下一个地方。”她边说边帮他把腰上藤条解了下来,过程中,石曼生一直暗暗咬着牙,努力忽略手上传来的痛感,“这附近有狼,我们得早些过去布置一下,还得生火。”
接下来的事情,柳大人都十分配合,他默默坐在席子上,盯着石曼生的背影,看她走在前头拉着自己,心里有些许凝滞的感觉。
他突然有些理解,当初的自己为何会为她动心了。
——她,真的很不一般。
69.六十九
山路本崎岖, 但因有白雪覆盖, 藤条席子拉起来并不算十分费劲。
一个多时辰后, 他们到了之前石曼生查看过的一处石壁下。此处无雪,地势平坦, 地面干燥,正是过夜的好地方。
将柳木白安顿下来, 石曼生谨慎地在周围一丈往处撒了一圈药,并再三叮嘱柳大人千万不要触到撒药的地方。
若是黄蝎玉还在就好了。她有些可惜地想着。那日从桥上跌下, 柳木白本来挂在腰间的黄蝎玉就不见了踪迹,想必是被水流冲走了。
外出拾了柴, 她回到石壁下点了火,又用石碗煮了雪, 化了水喝。吃食方面,昨日的兔子还剩下一些,她离开石洞的时候还特意采了好些白果,暂时果腹不是什么问题。但之后的食物…石曼生的眼睛不由往林子深处看了看。
就着火堆热了兔子肉,她直接递给了柳木白,“吃吧。”
见她又把兔子肉让给自己, 一人在那儿吃着白果, 柳木白有些愧疚,“一起吃吧。”
石曼生摇头,“不用, 应该很快就有好吃的了。”
很快?柳木白面露疑问, 她笑得高深莫测, “我们只管等着就是。”

天将将黑的时候,石曼生冷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努力把火堆烧得旺了些,可还是架不住四周骤降的温度。毕竟是露天,哪怕有个石壁遮风挡雨,但较之山洞的保暖效果还是要差上不少。更何况,她现在身上只穿了自己的衣服,柳木白的都已经还给他了…
“你…要不要靠过来点。”柳木白的声音传了过来。
石曼生别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准确地说——是盯着他身上盖着的油光水滑的大氅看了一会儿。
“阿嚏——”再又打了个喷嚏之后,她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将那大氅扯了一部分盖在自己身上。她可不能病了,不然谁都走不了。
挨着坐到一起,两人的胳膊难免碰着,石曼生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柳大人,不介意吧?”
“非常时刻,不介意。”他笑着说道,将大氅又往她那边拉了些,“两人一起也暖和些。”
“是挺暖和。”她跟着着笑了笑,但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索性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先睡会儿。”
“好。”他温言道。
随手拉了些藤条做枕头,石曼生躺了下来,背对着柳木白蜷起身闭上了眼睛。许是因为累了一日,躺下没多久她就真的睡着了。平缓而轻的呼吸声在这荒山黑夜之中听起来让人很安心。
柳木白稍稍侧身看了她一会儿,也躺了下来。盖着大氅,围着火堆,身边还有人相陪,这个夜晚似乎并不是那般寒冷。不知不觉,他的思绪也迷糊起来,缓缓进入了梦乡。

“咔哒——”
树枝折断的声响。
睡在外圈的石曼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夜之中,她看到不远处隐隐有几星绿光在闪烁,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缓缓朝他们逼近。
火堆依然亮着,但光芒已不及先前那般盛。是以,躲在暗处的食肉动物们开始蠢蠢欲动。石曼生有些兴奋,侧身看着那些靠近的绿点,忍不住稍稍屏住了呼吸——要来了。
绿光越来越近,黑暗被火光逼退,那些生物渐渐显出了形态。是一群狼,它们提着脚步,压低上身,缓慢而又轻巧地靠近着,眼睛幽幽发着凶光。粗粗一数,一共七头,很快就形成了半围之势把他们困在了石壁之下。
还差一些。她有些紧张,生怕惊到了它们,索性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地闭上了眼睛,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着。
一步、两步、三步…修长的四条腿悄无声息地行走着。
一头最大的灰毛狼率先走近,它是领头的,额间有一簇醒目的白毛。这个狼群已经好几日未曾进食,如今遇到了这两个看上去很“可口”的食物,自然舍不得放弃。
近了,石曼生能稍稍听到狼的低喘。
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呜鸣,有什么东西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重重倒了下去。紧接着是杂乱的几声低吠…
成了!
石曼生兴奋地坐了起来。
柳木白被她起身的动作弄醒了,感觉到她离开,大氅里一下就少了些许温度。他也睁开了眼,想看看是何情况,而这一看惊得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们周围不知何时竟然倒了两匹体格庞大的灰狼,石曼生正笑逐颜开地拖着狼往火堆这边走。
——跑了五只。但不管怎样,有两只已经很不错了。
看见柳木白醒了,她立时邀功似的提了手边那只狼的尾巴,“吃狼肉啊。”停了停,她又加了句,“饿了没?饿了我们现在就做烤肉啊?”
火光下,她的笑颜似被染上了一层金黄颜色,将这雪山黑夜都温暖了几分。那样的笑容,真实纯粹,莫名让他心中一动。很多零碎的感觉开始拼接,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在这个刹那,柳木白忽然想要触碰一下她的脸颊,想触触那火光下的笑颜。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兀自揪着狼尾巴,兴奋劲儿还没过,“我们把这些狼皮拼起来做个垫子,柳大人,你看怎么样?”
思绪被她声音打断,指尖微微一颤,柳木白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好。”
“这么多狼皮,等下了山还能卖些钱,这样连路费都有了,到时候…”突然发觉这个话题不对,石曼生匆匆换了个话题,“我去边上处理处理这狼去,很快就能烤肉吃了,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等好了,我叫你。”她自己是挺饿,盼这顿盼了许久了。
“好。”
柳木白坐在原处,他似乎连多说几个字都有些做不到。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奇怪到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随着她而走。
这不是个好迹象,他对自己说,努力忽视心头的怪异感觉,柳木白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稍平静下来。也许,刚才自己只是被狼给惊倒了。嗯…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白天,石曼生和柳木白两个人一起,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这两头狼都处理妥了。
狼肉好生分了出来,狼皮用雪擦洗了许多遍,又找草药擦洗,终于去掉了血腥味道。想了想,她吧狼皮毛都铺在了藤条席子上。此外,她还把狼肉埋在雪地里全都冻上,然后用藤条把它们绑起来拖在了席子后头。
——只有不愁吃喝,才能放心赶路。
接下来,在这山林中,石曼生拖着柳大人不慌不忙地寻起出路来。渴了就化点雪喝,饿了就烤点狼肉,累了就找块平坦的地方生个火堆、铺上狼皮,盖着大氅睡上一宿。
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七八日,石曼生整个人瘦了一圈,可四周的景象依然是山林白雪。这片山比想象中要大不少。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第九天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远处的一缕炊烟。
有人家了!
欢喜的心情溢于言表,石曼生不由地加快了步子。
然而,望山跑死马,向着炊烟的方向,她拖着柳大人又足足走了一日才终于来到了那个屋子前头。
院子里,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正在喂着鸡,看到石曼生和柳木白两人一身狼狈地出现在面前,她有些慌张地掉头就往往屋里跑去,“娘!娘!外头来了两个怪人!”
怪人?
石曼生低头自我审视了一下,不得不同意这个说法。连日露宿,她和柳木白两人都是狼狈不堪,此时一个躺坐着,一个在前面拉着,再加上拖在地上的冻狼肉,确实很怪异。
过了一会儿,一个农妇打扮的矮胖女子随着小女孩一同走了出来。看到他二人,一时有些吃不准情况,“二位这是…”
柳木白先开了口,“在下二人误入深山,走了好些日子才出来,想要问问最近的城镇该如何去?”
那女子听罢很是同情,尤其是看到柳木白模样俊美却腿脚不便,心下更是不忍,“这镇子还有些路哩。要不你们现在我这儿歇息一宿,赶明儿,我让我家的用牛车把你们送镇上去?”
石曼生一喜——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要叨扰您了,实在是万分感谢。咳咳咳。”柳木白轻咳了几声,显得很是弱不禁风,那女子立时又露出了同情神色,急急把他们迎进了屋。
石曼生腹诽——装吧。这几天可从没见他咳来着。真是男色惑人。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这家的男主人回来了。男主人姓胡,是当地的猎户,听了他们的处境后,很是热心地就答应了下来。胡大姐还特地烧了水让他们洗漱,更拿出了两身干净的衣裳给他们换上。石曼生心里感激,二话不说将两张狼皮都送给了二人,当然,还有吃剩下的狼肉。
看到狼皮,胡大哥的神色变了几变,“这是…你们杀的?”
他知道这头狼,是山里狼群的首领,浑身灰黑,只有额头尖上有簇白毛,好认得很。以前打猎的时候,他也遇到过,差点没回得来。
石曼生点点头,“算是运气好。”
胡大哥想了想,把狼皮又递了回去,“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若是你们过意不去,那些狼肉我就收下了。”他说话很实在,停在石曼生心中更是感动。
“胡大哥,别推辞了。承蒙你和大姐收留,于我们可是救命之恩了。”
几番劝说,胡大哥终是收了下来,其实,他打心眼里就很喜欢这狼皮。
晚上,胡大姐正在收拾让他们睡觉的屋子,石曼生去厨间倒水喝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她和胡大哥的谈话。
“让他们俩睡一间,会不会不好?”毕竟孤男寡女,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关系。
胡大哥果断摇头,“没事,那公子的衣服一看就是好东西,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姑娘还能杀狼,应该是他的护卫,睡一间也好贴身保护。”
“有道理。”胡大娘附和道。
石曼生听了忍不住黑了脸——他柳木白是大家公子,她就像个护卫?凭什么?
70.七十
石曼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桌旁正与小丫头说话的柳大人。
刚洗过澡, 柳木白一头乌发干干净净、柔柔顺顺地披散在肩上。哪怕穿着一袭鸦青的寻常棉衣, 却依旧掩不住面上风华, 白净的皮肤和着总挂在嘴边的淡淡笑意,自然而然就散发出了几分贵气
“大哥哥, 你真好看。”小丫头痴痴望着他,还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发——这么好看的头发, 她从来没见过。
柳木白稍稍偏过头,躲开了她的手, 他其实不大喜欢孩子,太麻烦, 但毕竟受了恩惠,便耐着性子坐在此处与小丫头“聊天”。
好看?呵。石曼生冷哼一声, 走去厨间拿茶水去了。
晚上的饭菜自然有了他们带来的狼肉。吃多了荤腥,终于沾到白粥,石曼生只盯着酱菜和粥,那肉是一筷子都不想动。柳木白亦是如此,清粥小菜吃下肚舒服得很。
倒是胡大哥一家爱煞了那狼肉,小丫头更是大口大口吃了不少。见他俩不动筷, 胡大姐还要帮忙夹菜, 石曼生见状,赶忙出手拦下了。
“不必了。我们…”她本想说这段时间吃多了,不想吃, 但总感觉这样不太好——你不想吃的东西拿来送人?
倒是柳木白适时解了围, “在下身子弱, 吃不得油腻。清粥小菜足以。”
这么一说,胡大姐立刻表示理解,赶忙又帮他盛了一碗,“公子长得跟仙人似的,可不能被这油腻弄坏了身子。
小丫头啃着狼肉也来凑热闹,露出小虎牙甜甜地笑着,“哥哥长得真好看,比画上的还好看。”
柳木白淡淡一笑,俊美无双,“乖。”
石曼生狠狠咬了口小菜,呼呼灌了一大口粥——好看就好看,有必要一直夸吗?
晚饭过后,胡大姐和胡大哥很热心地把石曼生和柳木白领进了整理好的屋子,“有些简陋,两位不要嫌弃啊。”
“已经很好了!”石曼生边笑边把背在背上的柳大人丢在了床铺上,看上去挺瘦,怎么这么重。
“唔。”柳木白倒在床上,闷哼出声,倒显得石曼生刚才把她放下的力气太大,似乎伤到了一般。胡大姐见状立刻就说起了石曼生,“你家公子身体弱,还是轻点的好。”要轻拿轻放。
柳木白微微摇头,语气温雅,“无碍。”
“你家公子可真是个好人。”胡大姐忍不住赞叹道,接着又瞧了眼石曼生,眼中隐隐带了责备。
呵…他还好人?
石曼生心底冷笑,板着脸坐到了一旁的矮榻上头。她好心好意把床让给他,在旁人眼中怕是也理所当然了。这分明就是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