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日照正当空,秋日正午时分的太阳甚是温暖,又因喝了酒,院子里两男两女嬉笑怒骂得累了,已然奄奄思睡。
口干舌燥,四肢酸痛,佟未在十分难受之下醒来,眼前却是破旧不堪的屋舍,阳光透过窗上的洞透进来,能清晰地看见尘土在阳光下飞舞。
“哈哈哈…你这妖精…”
外头男人绵软求欢的笑声传进来,紧跟着有女人尖锐的笑,他们互相挑逗、谩骂,软绵绵纠缠得紧。
“混蛋!”佟未并不害怕,反很恼火,暗自骂道:“最恨卑鄙阴险的人,竟然玩劫持,你们等着,等本夫人出得去,一个个要你们好看。”
佟未这般念叨着,心里突然有些好笑,自己如今这气势,颇有几分梁山好汉的味道啊。想完又摇头:佟未,你真的不怕死?女儿…怎么办?
一想起女儿,刚才的气势就全消失了。
“我不能死,不论如何都不能死,穆穆还没长大,做娘的如何能抛弃她?”佟未默默念着,一阵阵心痛便催化她的眼泪,在眼泪落下前又赶紧摇了摇头,“不能想到女儿就软弱,要更坚强才对。”
她静下心来,将四周细细打量,动了动四肢,发现根本无法挣脱绳索,手边更找不到可以割破绳子的利器,想逃跑几乎不可能。
佟未,既然不能逃跑,就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和这些人发生冲突,不要让他们有借口伤害自己,只有保住自己,才可能等到相公来营救。
她冷静地告诉自己这些话,不再胡乱动弹,努力保存体力以应付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而在惶恐不安中时间也仿佛凝滞,从正午到日落,仅是半天的工夫,却好像过了千万年,佟未因被绑缚固定着一个姿势,如此带来的浑身酸痛一点一滴侵蚀她的意志和体力,并且从被绑架至此刻,她已经一整天米水不进。
“哟,太阳都落山了…”暮霭沉沉,外头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一个个发出哈欠声响,继而听得杯碗碰撞,桌椅挪动,很快,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水蛇腰高颧骨的凶戾女人叉腰进了来。
“你醒了!”她问,眼睛打量着佟未较好妍丽的容颜,有几分不自在。
佟未看着她,没说话。
其余三个人陆续跟了进来,一个男的呵呵笑着:“我说吧,是个美人胚子,这会儿醒了比刚才睡着更美。”
先前那女人瞥他一眼,冷声道:“少打她的主意,上头交代的,有一点差池我们四个全完蛋。”
“喂!”那女人说着上来踢了踢佟未,“你饿不饿?”
佟未沉默了须臾,垂下头答:“给我水。”
夜色渐深,容许一个人已几乎走遍半座京城,他不敢想象这一整天妻子会遇到什么磨难,混蛋!自己真是个混蛋!如是已在心里骂过自己千百回。
走着,找着,容许一路到了南城门,若非顾忌太多,他恨不得能扯开嗓子来喊未儿的名姓,可身不由己,除了暗暗地寻找线索,其余的事他一概不能做。
静立在城门口,容许深吸一口气:就是这个地方,吕俊所谓的最后一次“遇见了”佟未。
守城士兵开始吃力地推动庞大的城门,但就在城门即将合起的一瞬间,门缝里倏地插入一柄长剑,只听得有人喊:“待我进来再关城门。”
那士兵一肚子的火:“混账东西,关城门的时辰还依你这小子不成。”
可容许听出了那人的声音,疾步上前亮了身份指着那一小头头说:“开门,放他进来。”
众人不敢拂逆容许的面子,又将城门开出一条大缝,果然见一个男人牵着马闪了进来,有眼力的见了一惊,方知来者竟是平阳驸马。
“容许!”恒聿见到面前的人,竟显得有些兴奋,几乎跑上前来,问,“告诉我,小未怎么样了,在城外和她分开后,就一直很担心。”
容许眉头大皱,将他拉到一旁避开守城士兵,不答反问:“你眼下应该在去金陵的路上,怎么折回来了,一来一回耽误多少时间?”
“你先回答我,小未好不好?”恒聿那里也犟起来,瞪了眼睛道,“我最先遇见你的家人,她们说小未找到你弟弟后会送他追上来,等你弟弟来了她们就不麻烦我跟在左右保护。可是我遇见你弟弟,却没听她说见到过小未。容许,回答我!”
“你太敏感了,不应该为了这些事耽误保护太子的计划。”容许低沉着嗓子。
恒聿大恼,心里莫名发慌,压着脾气:“是不是出事了?”
“你的马…”容许仍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看见恒聿那匹坐骑,分明是自家养得马。
“是她给我的,我说了,我们在城外相遇。”
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容许很少这样感情用事,他很不理智地对恒聿怒斥:“如果你不借走她的马,她未必会出事。”
恒聿只觉的脑袋一空,为什么他一路不安,遇到容谋后更不安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真的吗?如果自己不拿走佟未的马匹,她就不会有事?
不是!
“容许!你才是他丈夫!”恒聿一把揪起了容许的衣领。
第七十三章 摄心(三)
“所以呢?”容许反手扳开恒聿的手,却不推开他。
恒聿恼怒至极,星眸里寒光凛凛似刀如剑,直直逼入容许的眼睛,“你可曾保护了她?容许,现在小未在哪里,你可能告诉我?”
容许手腕用力,轻然将恒聿推开数步远,“我自会保她周全,不必你一个外人操心。”
“呵,堂堂容许原也不过这点肚量,容许,我后悔当初选了你。”恒聿气冲脑门,一时口误,将不该说的说出了口。
容许的眼眸益发深邃,冷冷地眯成了一条缝来将恒聿打量,须臾,甚不屑地转身去,一壁走一壁抛出话,“上路吧,去金陵做你该做的事,莫再逗留而叫旁人知你离了恒相府。”
“噌”一声响伴着如冰寒光骤起,幽幽余音尚绕在耳畔,容许的肩头已多了冷峭的剑梢。
“容许,你记着,小未若有闪失,这把剑下一回出鞘便是取你的性命。”恒聿咬牙含恨,“我绝不食言。”
“可笑!”容许冰冷的背影一动不动,仅在唇边勾出淡漠的冷笑,他不疾不徐地朝前走,不以为然地听着剑稍在肩头与衣衫摩擦的声响。
他阔步朝守城士兵走去,招来那小头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一手指过一旁诸人,直到那小头头点了头,容许方满意地放人家回岗位,转身来,却仍看见恒聿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他冷然道:“很奇怪?呵…我只是不想他们里头有认识你的人。”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恒聿的脸上,“恒聿,并非我心胸狭窄容不得你对未儿的关心,这本事你一人之事,你有权利对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动心动情,但你我皆为臣子,虽听命于一个皇帝,却维系天下万民的生活。倘若因你我的失误而致皇权争夺,那些皇叔王爷们的铁蹄践踏的,仍旧是无辜的百姓。如是,你于心何忍?我入仕途上战场,从来不止为一个皇帝,那你呢?”
“我?”恒聿听得这番话,心里思绪翻涌,暗自问己,“恒聿,你为了谁?自己?还是父亲?”
“不要再耽搁时间,做我们各自该做的。”容许仿佛旁若无人地从恒聿身边走过,“出城去吧。”
“容许。”恒聿却表现得极其扭捏,他自认没有容许的胸怀,眼下见不到小未,听不见消息,在他看来,什么皇权、什么太子,根本一文不值。
“如果刚才你所说的那些与小未的生命做比较,你舍谁取谁?”恒聿几乎是逼问的态度,“我只要你这个答案,而后决定是否要为你所谓的天下百姓走这一趟金陵。”
容许怒了,霍然转身,“恒聿,你不去金陵,自然有人代替。”
“不错,可谁来代替小未?”恒聿将长剑收入剑鞘,右手护在腰际,已是一副要走的样子,“我受皇命,违背与否不消你来质问定罪,你护你的天下百姓去,我找我的小未。”说罢,已然阔步向前,誓将容许那些话抛诸脑后。
容许的手攒成了拳头,指关节咯咯作响,他已许久没这般恼怒,自责加之失望重叠而来,这一瞬竟这般无奈和无措,“恒聿…”冲口而出是恒聿的名字,可待要说下文更伸手去拦,却听得身后吕俊的声音传来。
“将军,终于找到你了。”吕俊带了一个瘦小的士兵前来容许的面前,兴奋地指着那小兄弟说,“有了些线索,您先听他讲,我不敢贸然派人去查,怕打草惊蛇,倘若嫂夫人当真囚禁那一处地方且让敌人知道我们洞悉了他们隐匿之地,救得嫂夫人便罢,若救不得,只怕没有第二回了。”
容许忙地扶了那小兄弟的肩膀,浓眉紧蹙,急切地问:“是什么线索。”
那小士兵咽了咽口水,带着仰慕的眼神看着容许,然见将军一脸焦急,又慌忙收了神思,认真地说道:“我今日得假回京郊的家中探望双亲,出村回营的时候瞧见一架马车停在村东头一座宅子前,母亲说那本是村里员外的祖宅,近日不知怎地租了出去,这几日进进出出得倒也热闹。当时没在意,回营后听兄弟们说起要留心来往人流车马,便想起了这一茬。”
“小兄弟,带我去你们村子。”容许听罢便做出这般反应,拽着那小士兵就朝城门去,吕俊急得喊,“有马有马,徒步走何时才能到。”
容许这才回了神,等来吕俊备好的马匹,便要那小士兵带路去村庄一探究竟。却见恒聿也骑马跟过来,他神情严肃,已然容不得任何人来阻止。
容许救妻心切,着实不屑再与他争执,只管出了城门,一路跟着那小士兵狂奔而去。
月黑风高,深秋凄厉的寒风从窗户的破洞里灌进来,那看守佟未的女人跟着打了个寒颤,颇怨念地冲佟未抱怨:“真是遭罪,哪个瞎了狗眼的接了这宗没赚头的生意。”说着将身上的棉披风裹紧了些,眯眼来瞧被扔在一堆干草里的佟未好似一点也不惧冷,反有些奇怪。
佟未静静地坐着,她从绑匪手里要过水喝,又勉强吞下过几口冷粥,却唯独不与他们搭讪说话,起先女人们还很好奇盘问了许多,但见佟未冷漠呆滞,渐渐便失了兴趣。可佟未方知晓,原来和四个人中,竟没有一个知道自己的来历。可见他们背后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心肝儿!”一个面相猥琐的男人兜了见棉衣进来,热络地盖在那女人肩上,嘻嘻笑道:“去睡吧,去他的轮班,恁冷的晚上,怎么好叫你们看守。”
那女人又冷又困,听男人这般说,自然乐呵呵地同意,可方走到门口,又转身对男人道:“我们都睡了,你可别胡…”忽而又住了口,意味深长又很幸灾乐祸地看了眼佟未,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这一刻,不安的感觉强烈地在心里蒸腾,佟未已为人妻为人母,她懂得…
“小娘子,来喝口水吧。”那男人果真不安分,似好心地斟来一杯温茶端在佟未面前,“天冷啊,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第七十三章 摄心(四)
佟未心跳得厉害,眼眸里难抑那一丝恐惧,皱着眉别过了头去。
可在那男人眼里,这正是女子动人的神态.
“小娘子。”他猥琐贪婪地笑着,将茶杯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沾到佟未的下巴,“喝吧喝吧,喝了暖和。”
“不必了。”佟未生硬地说出这三个字,继而紧紧抿了嘴,笃定不接受这男人的茶水。心里却已暗暗下了决定,倘若受辱,便咬舌自尽。
可咬舌自尽该多痛,万一死不掉说不定就从此变成哑巴,还有…真的要这么悲壮?
佟未恨得自我嘲弄,什么节骨眼上,你还有工夫想这些?
“喝吧!”那男人看佟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更喜欢了,索性将茶杯凑到了佟未的嘴唇上。
佟未蓦地一惊,向后缩去,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可瞪完就后悔了,这般岂不是要激怒他?
偏那男子不慌不忙,还乐呵呵地笑:“我喜欢,这倔强的模样我喜欢!”
佟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人已将茶杯放下,搓着手朝佟未的脸伸过来,“不喝茶,那就香一口,就香一口。”
“你敢!”这一下佟未没工夫胡思乱想了,恶狠狠地盯着那男人,“你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男人怔了怔,继而一屁股往后坐到地上,很不屑地问:“好啊,你说,你是哪个?”
佟未刚要开口,心思却多转了一层,她想着若今日自己受辱,而此人逍遥法外,万一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姓,宣扬出去,岂不是要让爹娘和相公都受辱?还有…穆穆怎能有一个被人口口的娘!
“怎么?不说话了?”那男人色眼一翻,热辣辣地凑上来,“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说罢就冲着佟未的脸亲上来,佟未大急,扭动身体双脚乱踹,竟大力之下将那男人撞开,仰面跌倒在地上。
“够辣!”那人哈哈大笑,竟不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眼珠子色迷迷地盯着佟未不放,双手扶在腰际,“小娘子,你要知道,凡是落在我手里的女人,没一个逃得过的。”说罢右手一扬,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抛到了佟未的脸上。
佟未挣脱开,恶心地呸了一口,目光如刀一般剐在男人的脸上,“你笃定不要命了?”
“哈…那些个文人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小娘子,你可知你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若为了你死,值!”男人猥琐地笑起来,敞开了衣领就要朝佟未扑上来…
“谁?”
屋子外,另一个女人起来解手,却听得屋门被敲响,他警惕地来到门前,贴着门听动静。
外头的人似乎听到发问,正朗声喊道:“主人家,我是赶路的,夜里太冷了,可否收容我住一宿。”
“不行,深更半夜,我知道你是好是歹,快走开,不然我要放狗喊人了。”女人一口回绝,她这里囚禁了人,岂能随便接纳陌生住客。
“主人家,外头很冷啊,我这里还有…”
“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啊——贱人,给我住嘴!”
外头人话还没说完,一把惊恐愤怒的女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而后是那男人的大喊,似乎是受了伤,又听得皮肉拍响的声音,他动了手。
“这挨千刀的,怎么这节骨眼上闹。”女人啐了口,方伸手要去紧一紧门闩,却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人一股大力震得飞开,待回神来看,只见门闩生生被震断,几个男人持剑鱼贯而入。
“快出来,有人来抢!”女人尖叫一声,未来得及起身亮家伙,已被其中一个男人用剑鞘击晕。
屋子里那男人正欲侵犯佟未,听得门被震开的声响时已惊得停下,又听女人尖声高喊,竟愣了愣,但就在这愣神的工夫,屋子那扇残缺的门豁然洞开,他还来不及回神,就被人一脚踹到了边上。方欲爬起来还手,一把明晃晃的剑已架在了脖子上。
“未儿!”容许疯了一样扑到已晕厥的妻子身上,他的宝贝不仅手脚被绑,此刻连衣衫也被撕去一片,右肩整个露在外面,内衬也仅留一根丝带苟延残喘,而佟未的左半边脸肿起了通红的僵痕,指印赫然醒目。
“畜生!”提剑挟制那男人的恒聿见这般情景不由得怒发冲冠,狠狠的一脚踹在那男人的心窝上,单手挥剑,眼看便要刺入那人的咽喉。
“留下他们。”容许突然冷静地吐出这句话,只见他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将佟未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起爱妻,冷厉地瞥了一眼被踹得半死的男人,“留下他的性命,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恒聿不服,手里的剑颤了颤,但终究还是没下杀手。
抱着妻子出来,吕俊和几个亲兵压着其余三个人过来,见容许怀抱佟未,松了口气道:“还好,嫂夫人性命无忧。”
“麻烦你的兄弟把那辆马车套上。”容许没多说什么,他不愿提及妻子的遭遇,让吕俊的手下套上马车后,便要带妻子回家。
“这几个人暂时扣在飞虎营,我不日便来审问。”容许说着,已跃上马车预备亲自赶马,抬眼见恒聿持剑站在一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没有发声。
“我这就往金陵去。”恒聿反开口了,“我会保护好太子,容许,请你也保护好你的妻子。”
容许面色沉郁冰冷,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让另一个爱慕妻子的男人看见自己无力保护娇妻,这是何等的耻辱。
他轻扬马鞭,即刻要上路,却又听恒聿说:“不要让小未知道今天我也在,千万不要告诉她,我不想她知道今天的模样也被我看见。”
容许心里一懔,没有答复,便听得鞭子抽响、马儿嘶鸣,马车随即径直朝前驶去。
“驸马一路保重!”吕俊上前来寒暄一句,便和他的亲兵一道跟着容许的马车走了。
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凉透肌骨的秋风刮在脸上,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恒聿的心似乎也跟着去了,他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他晓得自己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只有佟未,对于德恩,永远带着恩情和同情。他不想强迫自己爱德恩,不愿自欺欺人。
“小未,容许我为你选对了。”他兀自呢喃一句,转身朝他该走的路而去。
容许这边一路狂奔,带着佟未回到了容府,他不敢带这样可怜狼狈的妻子回岳父家,他不敢面对岳父岳母痛心的神色。
才放下妻子,正要和陆管家吩咐事情,却见他递上来一封书信,“那人说了,很急很急的事情,关乎人命,要您一定看。”
容许将信将疑,拆信来看,不由得冷眉紧蹙。
“可感剜心剔骨的绝望?容许,这才是开始!谨记,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七十四章 凌云之志(一)
“咿呀…啊…咿…”
娇滴滴的婴儿奶声催人清醒,朦胧无力地睁开眼睛,一张粉嫩圆润的脸呈现眼前,黑眸子闪闪发亮,里头印了一张苍白丑陋的脸。
“未儿,你醒了!”母亲的声音响起来,佟未侧头去看,正是娘亲抱着穆穆守在自己的床边。脑筋飞转,分明记得失去意识前,自己正面对一头禽兽的猥亵。
“啊…啊…”像是看到娘亲醒了,穆穆欢快地叫起来,她还不会说话,却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
“未儿,丫头在喊你呢?做娘的怎么不应?”何美琦将外孙女凑近女儿的脸,把难过的心思敛下,含笑说,“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会皱眉了,瞧见你睡着,就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又好像怕吵醒你,就只一直静静地坐在我怀里瞧着你。”
佟未终回过神来,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抬手看,手腕上勒痕青紫,手背上还有几道划痕狰狞,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但觉左颊凹凸不平,她想起来,被那禽兽一掌打晕,只因自己不肯受辱而咬伤了他。难怪刚才女儿黑漆漆的眼珠里映着的那张脸会那么丑陋。
“娘…”佟未心里难受,忍不住大哭,朝娘亲的怀里扑去。
何美琦慌忙将外孙女放在床上,双手来摩挲女儿,心疼不已,“我的未儿受苦了,好孩子想哭就哭,哭完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娘,我害怕。”佟未大声哭着,如果记忆能够被轻易抹去,她希望那一段不堪能彻底消失。
“不怕,娘在你身边…”何美琦宽慰着,可自己也心痛得想哭。
腰上忽被轻轻地戳了一下,佟未敏感地转身来看,却见是坐在一旁的女儿正乐呵呵地朝自己挥着小手,穆穆晶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快乐,甚至看见娘亲哭泣,也不觉得难过。
“小东西。”佟未定了心,伸手将女儿抱起来贴在怀里,“穆穆,你要快些长大啊,长大了保护娘,不能叫娘受委屈。”
何美琦叹道:“你指望一个女孩儿做什么?还是再生两个小子,将来指望他们吧,便是你丈夫也有老的那天啊。”说至此便想起了容许这个女婿,一直都知道女婿是个冷面严肃的人,头一回瞧他好似犯了错的孩子般战战兢兢,本有的几分恨恼竟提不起来了。好在女儿只是受了皮肉之苦,不计较也就罢了。
听母亲这么说,佟未才想起来问:“我是怎么回来的?谁救了我?爹爹还是哥哥…不对啊,你们怎么知道我被人掳了?”
“明知故问!”何美琦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丈夫啊。”
“他?”佟未有几分赌气,“若非他,谁会来害我?那几个人连我是谁都不晓得,一定是他哪个仇家派人绑了我的。他这些日子到处树敌,总不见的是我那老好人爹爹的仇人做得吧。”
何美琦摇头,起身来叹道:“这里头的原因我也不明白,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吧。你爹爹和哥哥审了他半日了,或者问他们也行。对了,你要不要见他?”
佟未四处看了看,没错这是在容家,如此说来全家都过来了?
“要不要见?”何美琦又问,说道,“你爹生大气了,不准他见你,除非你想见才叫他进来。自然,如果你不相见,一会儿我们就接你回家。”
佟未噗哧一声笑了,刚才知道相公救了自己,已暖了几分,这会儿听说爹爹和哥哥教训他,竟觉得有趣,可想想还是心疼,故作可怜地对母亲道:“别为难他,女儿这辈子指望他呢。”
何美琦也笑了,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你嫂子还担心你醒来后会精神受创,寻思要不要带你离开京城去散散心,我与她们讲你不会有事还没人信,就你这缺心眼的丫头,还能记那么多事?刚才哭了一场撒了娇,就该没事了,是不是?”
佟未娇滴滴地笑,抱着女儿冲着母亲摇她的手,“姥姥快给找爹爹来,我们穆穆想爹爹了。”
何美琦却不放心地问:“未儿,你真的没事了?”
佟未点点头,“刚才在您怀里哭的那个是您的女儿,可这会儿我已经是穆穆的娘了,不过是遇到几个悍匪,我若因此寻死觅活的,还配做您和爹的女儿,还配做穆穆的娘,还配…”她停了停,低声道,“我知道自己没事,没被糟蹋,那会儿我已经听到外头有人说话,才故意闹动静引人注意的。虽然我没敢想他们是您女婿带来的人,可我总想若有人发现了,那畜生就不会对我怎样。好在…相公他终究没来迟。”佟未伸手来握了母亲,已没有刚才哭泣时的无助,“您叫爹爹和哥哥别怪他好吗?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不小心。”
“傻丫头,你爹爹怎是糊涂的人?娘昨日怒得要打她,还是你爹拦下的。”何美琦感慨道,“只要你好,娘有什么不乐意的。”她摸摸了女儿的额头,又抚过她脸上的伤痕,“放心,大夫说过两天就消肿了。”
“我明白。”佟未微笑着,又似央求母亲,“让他进来看看我吧,我也有一肚子要朝他撒的。”
“随你便是。”何美琦嗔笑,把外孙女抱过来,“还是把这小丫头带出去,省得搅了你们。”
佟未红脸一笑,又满脸坏意地说:“您出去的时候严肃些,吓唬他一下。”
“就你鬼!”何美琦骂了一声,便抱着外孙女出去,其实能看到女儿还有这玩笑的心思她很放心,就在刚才,还那么担心女儿会如儿媳说的那样精神受创。
母亲离开不久,佟未正调整着情绪,但听匆匆脚步声从外头传进来,很快,丈夫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她本想好要拉下脸冷漠待之,本想好要装疯癫吓唬他,可一看见他眼睛里那股对自己的心疼,所有鬼心思都没了,竟哇得一声哭出来,不由自主地委屈着朝容许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