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恒启丰与佟淮山等寒暄半刻,已有内侍来请入朝,于是众文武齐整列队,鱼贯而入恭迎圣驾。
容府内,则门前一大早就停了佟府的车马,原来何美琦送走丈夫,清早便赶来女婿家里探望女儿,到底如今宝贝女儿怀了身孕,实在马虎不得。
此时佟未却拉着采薇上上下下地检查母亲是否受伤,当在母亲的胳膊上看见几段紫红的淤血,忍不住心疼地落下眼泪来,又恨得咬牙切齿地咒骂那几个混账刺客。
知道女儿好,何美琦已然欣慰的无可不可,只管由着她去撒娇,可当问起受伤的德恩公主好不好,何美琦也一问三不知,只叹道:“真真多亏了公主,若不然娘亲实在不敢想会有何种后果。昨夜因你父亲在聆政殿里,我便带了你大嫂二嫂想去中宫谢恩,却被婉言谢绝在门外,我们不便痴缠,便退出宫来了。只知道走时宫女说公主仍在受太医治疗,到底好不好,竟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未儿,公主于你是救命之恩,咱们不能忘记。”
“女儿明白。”佟未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拉了母亲的手说,“似乎我亏欠她的,又何止这一件。但真正说到底,也不是我的错,一切都在恒聿身上。娘啊,当初我总以为自己会放不下儿时那一段青梅竹马,如今才知道,恒聿他才傻…唉,为了他这样,我连难听的话都说了。我与他到底从小一起长大,难道就真的从此断了情分老死不相往来,可他这个样子,我怎敢再与他来往?我也想报答公主,可我根本不能接近他们夫妻,一点儿也不能。我不想给别的人惹麻烦,更不想有风言风语传出给我相公添麻烦。如此,公主那里,仅能央求母亲替我道谢了。”


第五十章 百口莫辩(一)
可此番话方说完没多久,便见郭媛带着人匆匆赶来小姑子家,进门便道:“父亲从朝中传话回来,本是要请母亲带着礼物来接未儿一同去恒府探望公主,偏巧您已经来了,所以媳妇就带着礼物过来,您和未儿从这里走吧。”
“怎么,公主已经回恒府了?”何美琦奇道,“她伤得那么重,怎能随便挪腾?何况我未儿这里,也不好多走动。”
郭媛答道:“具体的儿媳妇也不清楚,来时路上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只知道一大早宫里就将公主送了出来,说是什么皇后怕公主在宫里容易想起昨夜的闹剧,无法静心养病。”
佟未不悦:“可爹爹为何要我们即刻就去?人家只怕还没睡安稳呢,我不去,要去我也要等我相公回来再去,我还有好些话要先与我相公说。”
此话提醒了何美琦,细细回味女儿方才的话,忙得问女儿:“昨日皇后召见你,为了什么?”
佟未的眼睛里迅速掠过一阵颤动,她笑着掩饰自己的不安,敷衍道:“没什么,就是拉拉家常,毕竟我是老皇帝指婚给相公的,她这位皇后关心一下命妇们的生活,也是正常的。”
郭媛那里已然不信小姑子的话,知趣地带着侍女离开到门外去等候,何美琦又怎么会相信女儿这些丝毫经不起推敲的话,追问道:“未儿,娘若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还做什么母亲,告诉我,皇后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佟未已然下定决心不说,凭母亲怎么问她仍咬定之前的话不放,无奈之下,何美琦只能作罢。将至要前往恒府探望德恩,何美琦想到丈夫不会不心疼女儿而莫名其妙地要她即刻就去探望公主,于是说服了佟未和自己同行,更说要找机会与江玉娇恳谈。
佟未了解恒聿,所以明白江玉娇是无法在儿子身上下功夫的,可不愿打击母亲对自己的呵护,又念父亲做事的沉稳远虑,便半推半就地答应前往探望德恩。可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心里对德恩的感激,似乎并不那么强烈,只是知道她好,就放心了。
路上这般想着,心底不由得笑:大概因为曾经在心底觉得这个公主亏欠了自己吧。
然而思绪一飘忽至昨晚与蒋皇后的单独对话,不安的隐忧就游走全身,让人瑟瑟地打起寒颤。
且说佟未随母亲来到恒府,江玉娇素昔疼爱佟未,心底里巴不得小未丫头做自己的乖儿媳,偏偏命运作弄,两人没有婆媳的缘分。昨夜亲眼看见佟未在生死之间,她亦揪心得疼,今日再见,见这孩子已然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大大地放了心。
一同去看望过德恩,因德恩想与佟未单独说话,江玉娇便携了何美琦往自己屋子里去坐,一路上终免不了叹一声:“你且生了个好丫头,我那作孽的小子,唉…这公主可是能惹的?”
何美琦温婉地笑,劝慰道:“嫂子宽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着急也不顶事儿。”
“是啊…”江玉娇长叹,挽着何美琦缓缓朝后走去。
此时,德恩与恒聿的卧房内,佟未被安排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侍女们端来茶水点心搁在一旁的小案几上,如珍如宝拉了采薇出去玩耍,屋子里被刻意安排地只剩下公主和佟未。
德恩还很虚弱,说几句话便要闭上眼睛休息,时而牵引到肩膀上的伤口,便会拧曲了眉毛疼得脸色惨白。
两人一搭一搭地说了许久,佟未实在看不过德恩受苦,便说道:“公主休息吧,我此次来京只怕要生下了孩子才会走,往后时日多得是,您先保重身体才好。”
“容夫人。”德恩的嘴角含着甜甜的笑,柔柔地问佟未,“姮儿她总是未姐姐这样喊你,我与姮儿年岁相差不多,也比你小,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
如此盛情,佟未不置可否,笑着应道:“公主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个民女,不敢当,当不得。”
德恩有些失望,脸上呈现出小女孩子的委屈模样,弱弱地看着佟未,跟着解释说:“延叔他尊称将军大哥,夫人你便是我们的嫂子,我们勉强也算一对妯娌,妯娌之间姊妹相称,也没有不妥…”说这句话时,似乎因太用力而牵扯了肩膀,痛得德恩一下子没了力气。
佟未不想她再激动,慌忙答应说:“既然如此,承蒙公主不嫌弃,我们做姐妹也未尝不可,只是私下知道亲热便好,人前就不必说了,毕竟妹妹你是公主啊。”
听到佟未这一声“妹妹”,德恩喜得忘记了疼痛,睁开眼睛来感激地看着佟未,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姐姐,你不嫌弃我,不厌烦我?”
“为什么…要烦你?”佟未不解。
“我…”德恩一激动,肩膀便撕心裂肺地疼起来,可她却倔强地含着眼泪说出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姐姐,谢谢你和容将军过得幸福美好,谢谢你给我机会…机会能够终有一天能和延叔真正在一起。”
“公主。”佟未轻呼,还记得那日德恩突然造访时自己在她身上看到的变化,虽然从前也不过一面之缘,但那份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今天德恩说出这句话,更是对这个小公主身上所起之变化做了最好的解释。
“姐姐,我会很耐心很耐心地守候在延叔身边,很耐心地等他终有一天把心交付给我。昨夜上苍已让我死过一次,那我就不再是什么公主。”德恩的泪随着口中的话越流越多,“昨夜延叔他的冷漠的确伤害了我,可是我想明白了,这一切错并不在他,他也是受伤害的那一个。我不能怪他,我应该用自己的爱去弥补我的出身所带给他的痛苦。姐姐,谢谢你,谢谢你过得好,这样,我就更有理由去爱延叔,不用畏首畏尾地担心或有一天,你会把他从我手里抢走。”
佟未心中大痛,她怎么也想不到,德恩竟是如此一个善良而有勇气追求爱情的女子,如果她不是生在帝王家的公主,也许自己真的会和她成为好朋友。
可是…一想起她的母亲蒋皇后那咄咄逼人的强势,佟未真的不敢与德恩走得太近,这一份无奈,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德恩明白?


第五十章 百口莫辩(二)
“未姐姐。”德恩轻轻地喊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快活,虽然眼泪还在,虽然恒聿对自己的伤害依然隐隐作痛,但能得到一个好朋友,德恩由心感到快活。可她却不知道,这个好朋友其实不敢与自己为友。
佟未实在不忍心伤害善良的德恩,只能笑着问她:“叫我做什么?”
德恩甜甜地笑着,眯起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说道:“我想听你们从前的故事,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对延叔小时候的事感兴趣,他从来也不告诉我,我也不好意思问。我更想知道他喜欢些什么。其实…本来我觉得问你这些真的很没面子,也很尴尬。可现在你是我的姐姐了,那么做妹妹的想知道,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佟未心底热热的,难得深宫大院之内能生出这样的女儿,莫说是她这般高贵的公主,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希望能得到丈夫的喜爱,也不过是最最简单平常的要求。而在她这里,这一切反显得那么奢侈。于是打开封锁许久的记忆,将儿时与哥哥们跟着父亲来恒家玩耍,如何与恒家兄弟姊妹打成一片,如何闯祸如何淘气的事情拣一二件有趣的说了。
德恩心情愉悦地听着,仔仔细细地听着,下嫁恒家以来,今日大抵是笑得最开心的一天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一晃而过,佟未这里已然喂了德恩吃过药,却因聊得开心而久久未散,朝堂那边却已经退散。恒家父子回家,因知府中有客,恒启丰带着儿子们先来了正屋,与何美琦寒暄见礼。那一边恒聿听闻佟未在家中,瞬而心神不定,恒启丰看在眼里,不由得怒气上了眉头,江玉娇怕丈夫当着外人的面对儿子出言呵斥,且深知小未丫头的为人,索性大大方方地吩咐儿子:“快去你屋子里看看公主吧,未儿在那里陪了许久了,她那样要紧的身子,也实在不敢太辛苦。聿儿啊,你着丫头老妈子好生将未儿带到我们跟前,你且陪一陪公主,餐饭茶饮,娘自叫人端来与你吃。这几日,就辛苦一些吧。”
恒聿求之不得这一道“赦令”,忙应下,转身匆匆离去。恒靖、恒修见了也跟着退出,屋子里既留恒启丰夫妇与何美琦,莫料到恒启丰竟然也对何氏感叹:“小未之事我也听说了,弟妹啊,倘若我家聿儿有小未一半懂事,我和你嫂子也放心了。”
莫名地,何美琦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骄傲来。
这边厢,恒聿匆匆赶来自己的卧房,他最怕,便是德恩对着佟未兴师问罪,而以佟未的脾气与心胸,定会忍下这口气,且不做任何计较。可凭什么让小未受委屈?没道理!
然而眼前看到的,却是佟未笑语盈盈地坐在床边,神情柔和地说着什么话,德恩那里笑得如此开怀,自己与她成亲许久,竟没见过她这般模样。
“她们成了好友了?”恒聿哑然。
“驸马爷,您怎么不进去?”说话的正是如珍,她与如宝二人捧了水盆、手巾,身后还跟了采薇,托了一盘各色果脯。
“驸马爷。”采薇跟着如珍如宝称呼恒聿,恒聿稍稍动了动嘴角示意在笑,可他多喜欢采薇从前喊自己“三公子。”
门被推开了,侍女们鱼贯而入,佟未那里正看着大家手里拿的东西,蓦然地瞧见尾随进来的恒聿,脸上有过一瞬间的尴尬,但旋即就用笑遮掩了。
“驸马爷吉祥。”佟未福身以礼相待。
“延叔你回来了。”德恩似乎很激动,脸上充满了期待。毕竟昨夜恒聿那决绝地离去,深深刺痛了她的心,但经过一夜的反复矛盾,她终究觉得丈夫也是无奈的,反而这样的男人更真实而可靠。他没有为了“驸马”这一个头衔而对自己极尽讨好,根本不像姐姐们的驸马,一边是对公主老婆的百依百顺,另一边却眠花宿柳招惹烟花女子,所以姐姐们的日子大多无奈而糜烂。所以自己应该庆幸,不论丈夫眼下是否真心爱自己,起码他还不假。
“你舒服一些没有?”似是在佟未面前,恒聿做出了该有的表现,他笑着问德恩,“怎么就这么心急,不是说等我问过太医和母后,才决定要不要带你出来?”
德恩温柔地笑着:“母后最知道我的心思了,何况在宫里,你也不自在的,是不是。”
恒聿笑,没有说话。
“既然已散朝,我也该早些回去。”佟未礼貌地说,“民妇就此告辞,不打扰公主与驸马休息了。”
德恩自然乐意自己能与丈夫独处,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怕招惹恒聿的不悦,便道:“我不能动,延叔你送一送夫人吧,让如珍如宝一起帮着搀扶。”
那里极有眼色的如珍早拉了如宝上来,一左一右将佟未扶好,热情地笑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好好送夫人出门。驸马您也累了,不如坐一坐陪公主说说话。”说着问佟未,“夫人不会介意吧。”
佟未自然无所谓介意不介意,只是含笑点头。但心里又怎会不明白,这两个珍宝,实际便是来给德恩占位的。如此最好,大家清清白白,不怕人胡乱猜测、惹事生非。
但恒聿的态度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他竟然开口要求如珍如宝留下,欲亲自送客出门。
如珍和如宝虽是宫中出来的人,但到底恒聿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又岂能强硬地违背主子的意思,而德恩那里,也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反是采薇机灵,朗声笑道:“如珍姐姐就留下陪着公主吧,如宝姐姐帮我扶一扶我家夫人,我们侯爷嘱咐的,夫人身边可不得少于两个人。”
“是啊,这样既能有人照顾公主,夫人也稳妥了。”如宝连忙应下,对如珍道,“姐姐留下陪公主吧。”
如珍才松开手,采薇便凑上来,更说道:“夫人,咱们早些回去吧,侯爷回去看不见您,定要担心的。”说着也不管恒聿是何种表情,便与如宝搀扶佟未出去。
但不管眼下何种安排,尴尬,还是有了。
恒聿愣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但听妻子在身后喊自己:“延叔,你送送容夫人吧。”
“好…”恒聿顺从地答复,可如此相送,还有什么意义。他不知大家是否会误会,也顾不了那么多,毕竟能与佟未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其实他这样着急,仅仅是想知道,昨夜蒋皇后与妻子究竟对佟未说了什么。可眼下有如宝在一旁,还能问什么呢?
于是佟未顺利回到了恒启丰夫妇跟前,与母亲合着又说笑一回,便告辞了。何美琦本欲带女儿回家,奈何她定要回夫家,便送到门前,几番叮嘱后,才又驱车离去。
佟未进门时却见门侧有小厮正套车,便问道:“谁要出去?”一问又笑了,家中除了自己和相公,可还有旁的人?
正巧陆管家出来,见了佟未便乐呵呵地笑:“夫人回来了呀,侯爷正想着套车去宰相府接您呢。”
佟未心里一热,脸上笑得似一朵花,只记得昨夜自己被人偷偷在身上亲了一口,随即一夜好梦,可偏偏睡得那样沉,晨里相公出门自己竟也没发现,被迫去见那些不想见的人,可早憋坏了。
忽见丈夫的身影从远处出现,忙对陆管家和其他人道:“别告诉侯爷我回来了,知道了没?”说完拉着采薇,一同闪进大门后头去。
这边容许疾步而来,因小厮们见佟未回来便停下了套车,故而此刻便还没成,容许有些不悦,但也不便责怪他们,只负手立着,敦促大家手脚快一些。
然稍立不久,但觉身后无声无息一股子气势逼近,将至身后,应急之下便反手劈掌过去,好在容许武艺了得,眼快手快,还未落掌,已看清身后之人竟是娇妻。掌力瞬而收住,稳稳地停在了妻子的脖子边。心里则一阵后怕,倘若未来得及收住,以妻子的娇弱就此殒命也极有可能。
只见佟未煞白了一张脸,吓得愣成了木头人一般,容许心疼不已,正要开口安慰,却见妻子柳眉大皱,双手捂着肚子要蹲下去,口中的呻吟竟那般痛苦。
“未儿。”容许真的急了,连忙将妻子打横抱起来,用最稳最快的速度将她送至卧房,可仍见佟未表情扭曲、痛苦万状,素昔冷静沉稳的容许竟被唬得汗涔涔如雨下,好声对妻子道:“好未儿,你忍一忍,我很快把大夫找来。”
此时采薇、陆总管和几个聘来的擅长产育的老妈妈都聚拢到屋子里来。容许正转身对他们分派事由,却听妻子在身后咯咯笑起来:“没事了、没事了,要大家手忙脚乱实在不好意思。夫人我是和侯爷闹着玩的,你们放心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了。”
采薇那里怒而问:“你到底好不好,不好可别忍着,多大的事情。”
佟未笑得更欢乐,连连摆手,自己好好地坐起来,对众人说:“我真的没事,别大惊小怪的,你们都下去吧。”
一个老妈妈上来搭了搭佟未的脉息,果然平稳有力,便笑着对容许道:“夫人没事,真的没事,侯爷放心吧。”
可容许的脸色却不好看,冷冷地应了一声,便让陆管家带众人下去。继而待门合上,一脸怒气坐到了妻子的身边。
佟未却双手比划着,很有道理地说:“你呀,刚才那一下差点劈死我,不劈死也被你吓死了,我就是好玩逗你一逗,用得着这么生气嘛。别再冷着脸啦,人家又要叫你大冰人了。”
然这一番说辞不禁没哄得丈夫释然一笑,佟未自己反在额头上挨了重重的一记痛得让她眼泪直打转的大栗子,不由得委屈地撒娇撒痴:“笨容许你搞清楚没有啊,这里是京城,我爹爹和娘在呢,你不怕我去告状!”一边说一边不停得揉着额头,这一下惩罚真的痛,眼泪便止不住了。


第五十章 百口莫辩(三)
“疼了?”容许先心软了,看着妻子可怜兮兮的模样,谁还能有气?可这傻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真的慌,一辈子没有这样慌张。
佟未呜咽着点头。
“我看看。”容许掰开佟未的手,果然在妻子的额头上看见一块嫩红从白皙的肌肤里透出来,念自己下手太重,不免有些后悔,凑上去亲了亲,却仍虎着脸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佟未哪里肯服气,推开容许的手,自己坐得远远的去,恨恨地说:“你等着,我一定给我爹娘告状,他们生养了我这样好的女儿,凭什么叫你欺负来。”
“你这样好的女儿?”容许笑了,淡定地说,“一会儿我就喊采薇先回去禀告,告诉岳父岳母他们的女儿为了逗丈夫开心装肚子疼,把家里上上下下都吓坏了,自己一个人偷着乐。看看谁有道理。”
佟未自知理亏,可刚才那一下真的疼,见丈夫不肯哄自己,瘪着嘴就要哭,人生在世,耍赖谁不会?
“刚才是我不好,来揉一揉就好了。”容许不忍他的宝贝难过,主动坐过来抱她,起先妻子还在怀里倔强地挣扎了几下,但自己不放开怀抱,须臾后怀里的宝贝自然也安静了。
“以后我再怎么胡闹,也不要骂我凶我好不好?”佟未窝在丈夫的怀里,说这话时,眼泪竟夺眶而出。
有一滴泪水落到了容许的手上,他低头问:“还是很疼吗?我拿药酒给你擦一擦好不好?”
摇头,佟未用力地摇头,不知是不是因哽噎,呜咽了两声,却没说出话。
容许心里有些不安,捧起妻子的脸,那里哪儿是什么撒娇,竟是写了一脸的委屈和害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一边说着,小心地擦去妻子的眼泪。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动不动就哭。”佟未说,“可是我很委屈,然后一躲在你怀里,就想哭了。如果对着相公也要藏心思,活着就太没意思了。”
“到底怎么了?”容许心里颤颤的,她明白妻子虽然淘气,但不是真正胡闹的人。
佟未垂下头,弱弱地反问:“你怎么不问我,昨晚去坤宁宫干什么了。”
“昨夜问过你,你给我的答复,似乎是不想告诉我,所以我没再问你。”容许眉头微皱,“但只要你想说,相公一定会好好地听。如果皇后她们给你受委屈,我会用我的办法来保护你。”
佟未抽了抽鼻子,自己抹去眼泪,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微微笑着说:“娘说以后我做了母亲,要学会勇敢,陪着孩子一起长大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难,娘说我大哥当年出生后第一回生病,大哥一哭她就跟着哭,后来慢慢地变得勇敢坚强了,到了我这儿,就是摔个大疤出来,她也不慌了。相公…”佟未抬头来看丈夫,充满幸福地笑,“你会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和咱们的孩子对不对?”
容许无声地点头。
“今天德恩公主她认我做姐姐,我默许了。”佟未含笑含泪,“昨夜我是先与皇后单独见面,而德恩是后来的。第一次与皇后打交道,却能见到她人前人后不同的形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于我那咄咄逼人的强势,在德恩出现后就消失殆尽,她看着德恩的时候,笑得那么温柔那么慈祥,大概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样的。”
“她逼你?”容许面上平静,心里已生了怒意。
“她要我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恒聿和德恩的面前,倘若不然,她会想办法帮助我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她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伤害她的女儿,这是她唯一的要求。”佟未微微摇着头说这些话,“我明白的,她是皇后,她理所当然应该得到一切她想得到的东西,即便伤害无辜的性命。就像当初我们俩被指婚,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仅此而已?”容许问。
佟未惨惨地一笑,“如此便好了,她还有后一句话,相公你猜是什么?”
“与恒聿有关。”
佟未点头,一边窝进丈夫的怀抱,“她说,若有一天若有需要,便让我亲口去对恒聿说,如果他还不能放下那段儿时的青梅竹马,如果他胆敢让德恩伤心痛心,那么他不会姑息这样一个女婿,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同时,更会株连旁的无辜之人,其中,头一个便是我…”
容许感到妻子有微微地颤抖 将她紧紧一抱,柔声哄道:“不要理会她的话,她办不到,更没有任何理由来威胁你,未儿,相信我。”
“可是我真的想离开,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儿我都乐意。好像京城快要容不下我们了,我本就不愿管他恒聿的事情,可他那么地阴魂不散,到哪儿都要碍着我。”佟未几乎用痛心疾首的语调说:“我多么希望他也好,多么希望他也能得到他的幸福,可他就是执迷不悟,他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妻子是公主,他的岳母是这样一个疼惜女儿犹如珍惜生命的皇后呢。他到底哪一天才能醒过来,一定要等到别的人为他受了伤,付出了惨痛代价…”
“未儿,不要激动。”容许握着妻子的肩膀,虽然心里有几分醋意,可恒聿之于妻子毕竟是二十年的情分,而自己只在她的生命里出现尚不满一年。
“这些话我不会对恒聿说,相公你知道吗,如果恒聿知道皇后如此威胁我,他一定会…”言至此,佟未潸然泪下,再说不出话。
这是多少年的情,自己与恒聿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而今自己一边过得幸福美好,一边却看尽他的痛苦、无奈,甚至是权力之下的挣扎,她如何心痛,如何能释怀。那是她的聿哥哥,是曾经对她何等重要的男人。
“相公,怎么办?”
“给他一些时间吧,丫头,你再这样为他难过,相公要吃醋的。”容许淡淡地笑着,玩笑一样说着这句话,见妻子茫然地望着自己,又继续解释,“我当然会吃醋啊,如果我天天在你面前怀念四姨娘,你怎么想?”
佟未自然已经明白丈夫玩笑之下的用意,也跟着嘀咕一句:“原来你心里到底还是有四姨娘的位置啊…”
“又浑说了。”容许见妻子平静了,才认真地说,“我从来在朝廷上独来独往,会与恒聿他成为好友,也是欣赏他与众不同的才气和正值豁达的为人。他很优秀,甚至到了木高于林的位置。他有他的抱负与压力,他选择这样的人生,就一定有他的打算。我想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能体会皇室的强势和皇后的心思,不论别的,头一件他就不会让你因他而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