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容许前来并非接妻子,他本不知佟未在大嫂这里,只是来告诉孟筱悦,请她八月十四和自己及三弟一同出门逛一天。见妹妹在,也一并把话带到了。
可雨卉那里却讪讪地,嘀咕一句:“我想娘怎么大发善心,原来也是为了那个落霞出去透透气儿。”
佟未笑道:“只是这么一个说法罢了,哥哥嫂子可是诚心给卉儿过生日的。”
那边楚楚已欢喜极了,蹦蹦跳跳地拉着母亲:“我好久好久没和娘出门了。”
雨卉还是提不起精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里当真另有心思,可不知该对哪一个人讲。
说了会儿闲话,容许便将妻子先带了走,回到藤园见摊了一桌子的账册算盘,虎着脸问佟未:“我以为你做好功课才去大嫂那里散心,原来竟是逃学,你上过女塾,从前先生如何教训逃学的学生?”
采薇存心在一旁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想少奶奶怎么巴巴地要帮那如惜姨娘去给三奶奶说情,想那一回如惜苦苦哀求,人家才肯动一动的。”
佟未气得打她出去,回来笑嘻嘻地蹭到丈夫身边,嬉皮笑脸道:“我什么都愿好好做,可求你一件,别叫我管你家的钱,我实在头疼,一看就想睡觉。大嫂那么贤惠,算盘子拨得极溜,往后这些事情,不如就拜托她罢。一来我省心,二来大嫂也有事情做。想来楚楚早晚要嫁出去,往后她岂不是更闷了?”
容许哭笑不得,问妻子:“从前你们私塾里学生犯了错,也这样和先生说道理?”
“哪里哪里,先生可凶了,说不得道理,一个个又迂腐又呆板,成天只会摇头晃脑地装深沉,我们一瞧就厌恶。”佟未说得正经,继而笑着伏在丈夫肩头,“哪里像我家相公这样温和,对学生循循善诱,叫人看着就喜欢。”
“还有呢?”
“还有…”佟未笑嘻嘻道,“还有相公疼我,可先生不疼我。”说着在容许脸上一吻,柔柔地央求,“我实在不想管这些事情,你托了大嫂吧,好不好?”
容许叹一声,将妻子揽在身边一同坐下,说道:“本想你乖乖地在屋子里算账,回来后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情做奖赏,如今你这般表现,我这个先生不仅打不得骂不得,却还要给你奖赏,实在窝囊得很。”
佟未心里一热,又在容许脸上亲上一口,“胡说胡说,我家相公最好了。快告诉我,什么奖赏?”
容许无奈地摇头,对于妻子他根本起不了脾气,笑道:“已经和娘说过了,过了中秋我回军营安排下一切后,十月头上就带你上京,这一次不带兵马,我们水路旱路混着走,不仅一路游山玩水,更很快能到京。接下来只要没有战事,一直到明年回杭城,我口口都能陪着你。”
佟未这里心花怒放,眼角竟沁出了泪花,扑在容许怀里撒娇:“愿天下太平,如此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容许心里一软,能让宝贝如此快乐,自己辛苦一点,也值得了。
这边厢,雨卉也辞了大嫂,独自一人到了后院,因见许多人进进出出地忙碌,自己便只远远地看着,偶尔在人群里看见钟子骋,眼睛里便扑闪出光芒。
“他还记不记得那日的约定?”暗暗自问一声,颇失落地垂下头,“大抵是随口一句哄人的话,我自作多情罢!何况那日要出门,也不知何时回家,记得,又如何?”
正想着,却见钟子骋似乎瞧见了自己,竟径直朝这边走来,雨卉大喜,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钟子骋果然是见了雨卉才出来,到了廊下便立定道:“四小姐,有件事情不得不多嘴劝您一句,您既然不愿留下那些书,往后可以去租借,那么既不浪费银子,也省事。这两年,您可扔了不少书了。”
容雨卉几近呆滞地看着这个黝黑的家伙,恨不得拿块大石头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那里头究竟装了什么。
“吕洞宾咬狗,不知好人心。”雨卉气极,竟将话都说反了。
钟子骋也不忘提醒:“四小姐,是狗咬吕洞宾。”
“你…你才是小狗!”雨卉又委屈又着急,哇一声哭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四)
大小姐这一哭,惊动四下,钟子驰赶了出来,一记重手打在弟弟脑袋瓜上,“臭小子,你怎么惹小姐了?”也有丫头老妈妈聚拢过来询问事由。
钟子骋本就因雨卉哭泣而惊慌,此刻竟不知从何开始向众人解释,在他看来,自己只是给小姐提了一个友善的建议,并纠正了她一个口误而已。
虽说雨卉是庶出的女儿,却因容许素昔最疼爱,家里上下对这位小姐也颇高看一眼,此刻见雨卉哭得伤心,不由分说要拿钟子骋去找主子评理。
如此雨卉也怕了,慌忙道:“你们别错怪好人,是一只野猫突然蹿到我身上,我害怕了才哭,他可是来替我赶走野猫的。”
便有老妈子叽叽喳喳地说后院如今管治无方,竟让野猫野狗随意进出,雨卉因觉这话难听,又不愿再和她们打交道,说完话便转身走了。
众人亦悻悻散去,钟子驰拉着弟弟回去马房,却听他兀自喃喃:“女子可真是善变,一出又一出 ,那她今日究竟为了什么哭…”
钟子驰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容家从来消息传得飞快,藤园里也很快知道雨卉在后院那里被野猫吓到大哭的事情,佟未派柳妈妈去小姑子的闺阁问候,却将雨卉一同带了回来。小姑娘扭扭捏捏地要避开哥哥和嫂子说话,容许只嗔笑:“如今有了嫂子,就不要哥哥了。”便让她们姑嫂去说体己话,自己则理顺佟未不肯做的功课。
柳妈妈拿了一筐新炒的栗子和茶摆在藤架下,继而看佟未的眼色支开了众人。
雨卉这才拉着佟未道:“那个大笨钟,快气死我了,嫂子呀…你晓得他与我讲什么?”
佟未哂然:“我便知道你怎会叫一只小野猫吓坏,定是那位钟二哥又给我们卉儿气受。”
“我知道他一个做弟弟的,手里只有他嫂子平日给的零用,其他的钱都叫钟大嫂收着将来给他娶媳妇用,他哪里有那么多钱去买好书来看。这才每每省下月钱买好些书摆在屋子里,过些日子就要紫兰她们送到后院去,可是他…今天竟然跑来跟我说,怎么能买了书又扔掉,叫我别那么浪费钱。”雨卉急了,跺脚道,“我哪里是扔掉,是为了给他呀。”
“好了好了,莫着急。”佟未忍俊不禁,拉着她哄道,“只怪他呆笨一些,因你的确是让紫兰她们‘扔’了那些书,他这直肠子的小兄弟,当然就这么想了。你想,你若告诉他,这些书是你为了他而买的,他还能对你讲如此没心肝的话?”
雨卉伏在嫂子怀里,委屈地呜咽:“只怕我自作多情,从前往后的心思都白费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
雨卉娇滴滴道:“哪有女子先说的,难道嫂子先和哥哥好的?”
佟未真是一愣,如今和相公甜蜜和乐地过着每一天,她早忘记自己当初如何与容许抬杠,如何与容许闹别扭。细想起来,夫妻俩情到深处那一日,好像还真是自己先主动的。
“嫂子,我是不是不该再花这些心思,到头来反叫自己难受。”雨卉委屈极了,一片芳心叫人错误,是何等没面子何等伤心的遭遇。
佟未却轻轻抚着她的背脊,柔柔地笑:“我若是卉儿,就把心思都告诉他,一来自己的付出起码能让对方知道,二来他若知我们四小姐这般苦心,一定更加奋发图强,将来夺取功名利禄,风风光光地将我们卉儿娶走。只是呀,嫂子要提醒你,这件事你必须让你哥哥知道,不然老夫人也好、二姨娘也好,哪一个能让你等?你也要让你哥哥先告诉家里人,你的婚事他来做主,不然将来有人上门提亲,总是先找老夫人,等她那里定下了,你哥哥再去为你推脱,就麻烦了。是不是?”
雨卉愣愣地看着二嫂,这个嫂子看着大大咧咧,可似乎心比针尖还细,这话说得有条有理叫人不得不服,难怪哥哥如此宝贝她的妻子。
“那嫂子给我去讲吧,哥哥要是不乐意,他严肃起来的模样怪凶了,我也怕。”雨卉央求,一并对佟未夸奖,“嫂子最好了,家里谁不知道,如今哥哥只有对你言听计从。”
佟未果然得意,嘿嘿笑道:“这话不假,更何况除了我,也就你自己能说了,是不是?”
雨卉心里一热,推着嫂子道:“那我先回去,嫂子这就去说么?要是说了,能不能十四那日不叫我跟着你们出门?我…我另有事情的。”
佟未不解,只道:“旁的事缓一缓再说,你也别走,你在这里,便是他不看我的面子,你回头撒撒娇,只怕也就成了。你知道的,你哥哥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何况他那么器重钟家兄弟。”
雨卉笑道:“我们这样算计哥哥,是不是不好?”
佟未坏笑:“不怕,咱们都是小女子,他是堂堂大将军,这些可都是天经地义的。”说罢留雨卉在藤架下剥栗子,自己回房找丈夫去。
容许听完妻子叽叽喳喳一车子话,却头也不抬从容地答:“我一早就知道了。”
佟未讶异地瞅着丈夫,却见他对自己嗔怪:“你自己爱胡闹,可不许带坏雨卉。原想让她跟着你学些大小姐的傲气,可不能弄巧成拙像那位恒二小姐一样,只会刁蛮。你莫看如今子骋有些木讷,将来他们若真成家,定是个好丈夫,而雨卉跟着你学,定是要欺负别人了。”
“你的意思,如今我欺负你喽?”佟未生气了,冲着丈夫道,“你要是不乐意被我欺负,说就是了,我还懒得欺负你。”
容许无奈,苦笑道:“奈何子骋许是要和我同命,将来都被妻子降服的。”
佟未本知丈夫是玩笑话,如此一听便更得意了,乐颠颠上来问他:“既然你知道雨卉的心思,也不阻拦,是不是同意了?”
“我本就担心卉儿嫁入和我们家一样的人家被人欺负,若能有子骋这样上进的少年与她相配,最称我心。”容许放下手中笔,对佟未道,“去把丫头喊进来,既然提出来了,就不必遮着掩着。”
第三十六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五)
佟未欣然而笑,随即离了丈夫,去外头招呼雨卉。
此时的京城,也因将近中秋而处处张灯结彩,回京不久的恒嫦奉旨回娘家向二老道贺,而允湛则因不胜舟车劳顿,只在家中休息。难得只有家人相聚,自然甚为热闹。
德恩因不愿与丈夫独居公主府,自嫁入恒家便一直跟着恒聿住在宰相府里,也因妯娌之间从前便是堂姊表妹的关系,也比寻常人家更亲近些。
恒夫人江玉娇则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深知膝下儿媳皆非等闲女子,故而于婆媳之道上拿捏极准。现今德恩入门,自己也不曾刻意表现得对小儿媳妇诸多偏疼而引起其他两房的不满。恒家上下,可谓祥和安泰。
此刻一屋子女眷正坐在一起说笑话,德恩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温和而甜美地笑着,恒嫦见了甚为怜爱,挽着她笑道:“那一日在宫里陪母后和瑜母妃说玩笑话,提到公主于我的称呼,瑜母妃说终是尊皇家为先,自然是依着皇家的辈分来,我们三弟当跟着公主喊王爷皇兄唤我嫂子。可公主方才总‘姐姐’、‘姐姐’地跟着姮儿那么喊我,往后进宫,瑜母妃该说我没有传她的话了。”
德恩静静地应答:“德恩记下了,往后进宫,一定称您为‘皇嫂’。”说着朝屋外看了一眼,似乎奇怪为何丈夫还不回来。
江玉娇看在眼里,装作不经意地笑道:“老爷子和儿子们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快要备晚饭了,我着人去催一催才好。”
德恩被婆婆猜中心思,不禁垂头笑了,她身后的侍女如珍则笑道:“既是要备晚饭,奴婢和如宝先下去,公主今日嘱咐我们做几样菜色请老爷、老夫人还有王妃品尝的。”
德恩温和而羞怯地笑道:“延叔总说我懒,自己不会做,只会托如珍她们。”
江玉娇慈爱道:“这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公主莫听我那混小子胡说。”
恒修之妻,庆熙长公主的女儿卞氏却酸溜溜地说:“是驸马爷有福气,若非今日家宴,如珍如宝的手艺我们还尝不到。今日到底是托了大王妃的口服了。”
江玉娇那里暗暗一下冷笑,她最知二儿媳妇是个中小心眼且锱铢必较的人,从来与她讲话不过三句,进门好些年已将她脾气摸得很透,自己却不曾让儿媳妇有亲近的机会。此刻见卞氏拈酸吃醋,竟是冲着本该让自己最难伺候,如今却温柔乖巧如同女儿一般贴心的德恩,心里自然不畅意,但碍着这么多人不便发作,更不愿与她闹僵,便笑道:“不如雅媛替我们去喊一声那些爷们,不然他们只当家里没时间开饭。”
卞氏不敢推脱,讪讪一笑,离了众人。
须臾后因恒靖之妻岐山郡主要回去看还在吃奶的孩子,德恩一时热心,便合着恒姮一同去,恒嫦这里便有机会和母亲单独说话。
江玉娇果然问女儿:“我见聿儿回家后一直闷闷不乐,他和德恩过得如何我又不便知道,不知是不是这次在杭城遇见了未丫头,这孩子又放不下了?”
恒嫦道:“三弟是为心爱之人定下姻缘、做了嫁衣,母亲,若是您,您如何想?倒让我意外的是,未丫头那里竟将从前那段情份放得干干净净,她和那个容将军过得甚好。”
“这样最好,起码有一个先放下了,我就怕两个孩子都放不下彼此,往后再要闹出事情来。”江玉娇摇头道,“我们也是作孽,竟将未丫头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幸而上天怜悯,那容将军是个好人,不至于让未丫头过得辛苦。”
“这是您儿子为她选的夫婿,纵不是万里挑一,也是一等一的人才,自然是好的。”恒嫦道,“只是您还得费心留意三弟,他那里,竟然一丝一毫没有放下。”
“真的?”江玉娇大叹,“若叫你父亲知道,不知如何生气。”
“还有一件事。”恒嫦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拉着母亲极轻声地说,“姮儿不愿嫁给允澄,三弟那里似乎也动摇了。”
江玉娇蹙眉,“怎能容他们胡闹?这件事我需让你父亲知道,你且莫声张,别让贵妃晓得。”
恒嫦含笑应诺,眼角却划过一丝冰冷,如此颠倒是非,她亦有几分无奈。
很快,夜幕降临,秋色如水,京城最宜人的季节便在深秋,此刻皓月当空,德恩又提着一盏琉璃灯出得房门,将如珍如宝留在廊下,独自往院内而去。她已习惯每夜前来唤丈夫回房,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何恒聿口口要立在院内南隅,并望着南方。
“回来至今也没好好休息,今日难得,不如早些睡吧。”德恩盈盈立在丈夫身后,温柔地说,“延叔,父皇和母后召我们十五进宫过节,你若不想,我便推脱了,陪你在家过。”
那里恒聿心底长长地一叹,随即才在脸上绽出笑容,转身来对妻子道:“父皇和母后一定想你了,你也能回宫和兄弟姊妹聚一聚,我们家里天天都在一起,中秋团圆与否,并无太大意义。”
德恩欣然,甜甜地笑:“你最体贴我了。”又上前挽起丈夫,将琉璃灯交于他,笑着说,“此次南下一定诸多趣事,这几口口总说忙,没有工夫给我讲,今日总算有空,与我说一些好不好?我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可却连京城也不曾出过。”
“好,今日给你讲,就讲江南的点心,让如珍她们一起听。”恒聿顺从地答复。
德恩挽着他往回走,含笑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听了便好,终日闲着也是闲着,改口口试着做一做。还有…”
“怎么了?”恒聿问。
德恩赧然脸红,轻声道:“我很想出门去,那日进宫后,我们早些退出来,先不急着回家,你带我出去玩一玩好吗?我…长这么大,只听说京城街市的繁荣,却从来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恒聿心底一松,他应该知道,妻子是不会提什么不切实际的要求,她总是温柔乖巧,可有可无。
而杭城容宅内,容许却正虎着脸训妻子:“不要不讲道理,什么都依你,唯独这件不行,再闹我要生气了。”
“你生气吧,好似我怕你生气?”佟未那里强硬得很,撅着嘴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是这么小气的人。”
第三十七章 家有蛮妻(一)
“不要不讲理,实在是把你宠坏了。”容许也不让,“你从前也这么耍赖?”
佟未伸一手,将面前的棋盘撸散了,生气道:“哼!大不了不下了,我就是耍赖,你奈我何?”却因用力过猛不慎推下了肘边一碗棋子,棋子落地声伴着瓷碗碎裂声,清脆刺耳,佟未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架了?”柳妈妈早在外头观望,这下实在忍不住冲了进来,见屋子里一地狼藉,也不知说什么好。
佟未偷偷看一眼丈夫,容许那里果真虎起了脸,平素那冰冷的模样添了半分,一言不发的,正如雨卉所说,怪吓人的。
“二奶奶?”柳妈妈怯怯地喊了佟未一声。
佟未正要张口,却听容许先说道:“妈妈你出去吧,这里没事。”
“哦,是。”柳氏不敢多问,慌忙返身出去,一出门便叫采薇拉住问,“怎么摔东西了,真的吵架了?”
柳氏无奈:“也不晓得,好像为下棋,两人脸上都不好看。”
采薇鄙夷道:“一定是她又耍赖了,从小到大不管和谁下棋,输了就耍赖。”
“若是这样便好,看惯了他们和气的样子,突然闹起来,还真是有些害怕的。”柳妈妈笑道,“千万别像三房那里,天天鸡飞蛋打,一刻不得安生。”
听这话,采薇心里不甚舒服,在她而言,这到底不是容谋一人之过。
两人正要回房去,忽听里头佟未又哭又笑的求饶声,似乎被容许擒住了,也不知在做什么,只是笑了半日,而后便捱不住哭着服软了。
采薇不禁拉着柳氏笑道:“妈妈你不晓得,我们小姐她怕痒,从小到大刁蛮任性,可我家少爷们若气坏了挠她痒,她就横不起来了。我们夫人总和老爷说,‘别瞧女儿刁钻霸道,将来遇见了丈夫,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就只会折腾我们。’咱们从前小不明白,如今大了,也晓得是怎么回事,估摸二爷也早发现了,治她根本不消费力气。”
柳氏自然明白,却嗔道:“女儿家家,不害臊。”
翌日,佟未在甜梦里醒来,却见丈夫早已清醒,正静静地端详自己,不禁娇嗔:“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睡着的样子是不是很丑?”说着要爬起来,容许却眉头大皱,“别动,慢些。”
佟未这才发现自己竟一夜睡在丈夫的臂弯里,头枕着他的上臂,如此一晚,定是麻木了。于是慢慢地从他怀里出来,见容许也缓缓地活动着手臂,她是知道麻木是何等滋味,倏地双手抓上去,容许那里冷不防呲牙咧嘴起来。
“哼…叫你再挠我?这会子你也熊了吧。”佟未得意洋洋地挥着双手,威胁丈夫,“你快说往后都不欺负我了,不然我又要抓你了。”
眼看妻子身上松松系一抹红肚兜,秀发柔柔地披在肩头,再有一张惺忪睡意还未褪尽的脸,本是妖娆至极的形容,却张牙舞爪地冲着自己胡闹,忍不住就要笑。
这一笑,便惹恼了佟未,她再次威胁:“你还不答应,我可又要抓你了。”
可此时容许的手臂早已苏醒过来,哪里还容得她折腾,一翻身把妻子按在床上,一手握着她的腰际,反问道:“要我答应什么?”
奈何腰处是佟未最捱不住的地方,相公手上还没用劲,她已支持不住,咯咯笑着往容许怀里钻:“我跟你闹着玩的,相公最好了,最疼我了。”
容许早心软了,径自起身来穿衣服,在屏风后对佟未道:“今日好些事情,你看着我如何做,往后我不在家,你不至于捉襟见肘,不能什么都靠大嫂,她那里毕竟要照顾楚楚。”
佟未抱着被子嘀咕:“指不定将来我们也有孩子呀,我辛苦就不算了?”
容许没听清楚,探身出来看佟未,见她不服气的模样,只是无奈地笑了。
如是一直到了八月十四,一清早容宅大门外便套了好几架马车,来往的老百姓瞧见,都知道是容家主子要出门。
冯梓君亲自将落霞送到藕园,因见容谋也带着林飞凤和梅玉、如惜两个侍妾,不禁对她们几个不放心,千叮万嘱后,硬是要云佩几个跟着去服侍落霞,却听容谋道:“我和哥哥都出门,家里只有您老一人,若云佩她们在您跟前,我们还放心些,如今您把可心的都派出去,我们就不得不惦记您了。娘啊,我们怎么会让落霞有闪失呢?何况二哥那么谨慎的人在。”
冯梓君讪讪道:“你们哥儿俩何时这么好了?按说要出去,也不该在今日,明天家里可要宴客的。”
容谋道:“便是我们不在,下人才好放开手脚干活。娘您也知道,我们家每年中秋、除夕都要宴客,兄弟媳妇几个从没轻松地过过一次节,这回就叫咱们乐一趟,算是娘疼我们了。您在家歇着,夜里儿子带您最爱的点心回来。”
冯梓君最禁不住儿子哄,又叮嘱了几句,便作罢带着侍从回去。
婆婆走后,林飞凤睨一眼落霞,冷笑道:“姑娘这几日不见,果然丰盈了。”转身又对梅玉、如惜道,“你们好生照顾着落霞姨奶奶,往后人家可比你们尊贵了。今日可千万别有闪失,不然拿你们的命也赔不了。”
容谋颇厌恶,骂道:“大清早说什么丧气话?实在讨厌。”
林飞凤气结,待要发作,被如惜在身后一拉,想起那日佟未的劝,便忍下了。
不久容许派人来喊容谋带女眷在正门外登车。待众人出去,已见孟筱悦带着楚楚和雨卉立在一边,佟未带采薇跟着容许,众人皆衣着靓丽,笑语盈盈,不似容谋那里一屋子的怨妇。
孟筱悦素昔不喜欢容谋,见了面不过点头,很快便带着女儿和小姑子登车。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上一回出门是什么时候,只是一跨出容宅的大门,便感神清气爽,心里不由得对容许夫妇更多了几分感激。
佟未对容谋妻妾均客套几句,安排他们骑马坐车,一切妥当后才带着采薇上车,采薇问道:“怎么把那个落霞也带着?”末了在小姐耳旁低声问,“你们要放她走?”
第三十七章 家有蛮妻(二)
“不是,哪里那么容易?是相公有话要问落霞,因家中不便才出来,虽然有些大费周折,不过到底还是为了带我们出去散散心的。”佟未笑答,又叮嘱不宜多谈此事,毕竟对孟氏、雨卉之类尚未明示。
采薇自然有分寸,一边答应,一边已祈祷落霞一事能顺利解决。
于是容许与弟弟带着一家女眷浩浩荡荡朝城里去,然容家尊贵杭城皆知,容家女眷亦深居简出,此次出行不由得引起百姓好奇,所到之处总有人围观热闹,反叫众人很不方便。为了一顿午饭,不得不包下一座酒楼。如此家人都在眼前,容许反不能与落霞说话。幸而佟未聪明,又明白丈夫心思,故意找林氏几个商议一番,继而对丈夫笑道:“我们妯娌几个好不容易出来,却不能大大方方地去逛一逛,实在辜负你们兄弟的好意。不如这会儿我和嫂子、弟妹带着雨卉与楚楚几个从后门出去,本来杭城里无人认得我们,也就不会如先前那样跑来凑热闹。我们也不走远,这里楼下几间胭脂首饰铺子我看着很好,就在此处买些东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