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容许的魔力,深不可测。他心下幽然一叹。
然佟未没有发现恒聿看了自己,她只是越过恒聿的肩膀看到冯梓君在听得太医所说胡白舞命不久矣时嘴边勾起的笑时,心里不由得无奈。
之后恒聿和几名太医很快被送走,容许本欲让冯梓君回去,但老太太这一次却不肯走,她反拉着佟未的手道:“事已至此,我们何不弄个清楚,不然叫她死不瞑目就是我们的罪过。”
佟未还来不及征求丈夫的意见,就被婆婆一意孤行地拖带上去,一直到了病卧睡榻的胡白舞面前,那个女人真的奄奄一息,叫人看得心颤。
似乎是听见声响,胡白舞幽幽地睁开眼睛,眸子里映入佟未婆媳的身影,她冷笑。要别过头去不予理会,却又被另外的脚步声吸引,不曾想,来的竟是容许。
佟未分明看见胡白舞那迷茫涣散的眼睛在容许出现后突然迸发出的神采,原来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容许的地位当真超越了所有,甚至她不会计较之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种种冷淡。
胡白舞强迫自己微笑,企图在苍白憔悴的脸上绽放最后一丝美丽,“二爷…你来了。”
冯梓君忽然抓起佟未的手,强势地问她:“到今天,你还能容得下这个狐狸精勾引你的丈夫?老早我就把丑话说给你听了,可你听了没有?现在你是不是该看清她的嘴脸了,她为了勾引我儿子,什么招都用得出,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皮肉去勾引别的男人,还害我另一个儿子为她惹上官司…”
容许一步上来从母亲手里夺回妻子将她挡在身面,压着火气对母亲道:“娘既然来说事,我们就事论事,您不要吓着未儿。”
冯梓君冷哼一声,回头对躺着的胡白舞道:“看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你以为世上的男人都会稀罕你?错了,我儿子心里只有他的妻子,对你这个狐狸皮囊裹身的贱人不会抱一丝同情。这个世界只有那个死老太婆和容竞言会稀罕你,可惜他们都死了。你要活着,就乖乖蜗在这笼子里,否则滚出容家或者跟他们一起走。你给我记住,容家有我一天,就绝对容不下你。”
她越说越激动,对胡白舞极尽羞辱,“本来你年轻你能和我比寿,现在你比啊,你拿什么和我比?老天不是不开眼,只是你遭报应的时辰没到,你看你现在多辛苦,活不好死不了,这就是报应,你一生一世的报应。”
容许没有制止母亲几近疯狂的发泄,他只是握着妻子的手腕,希望她不要害怕。实则佟未比他想象的更坚强,在婆婆对胡白舞的谩骂和羞辱中,她看到的不仅是胡白舞的凄惨无助,更是闪烁在婆婆眼角的泪光。
何况在她心里,一直都觉得公公待婆婆甚不公平。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三)
“娘…”不由自主地,佟未上前去握住了婆婆的手,柔柔地唤了一声,却什么话也没说。站在一个妻子的立场上,佟未并不觉得冯梓君有多么过分。
冯梓君被媳妇一扶,果然平静了些,意识到自己在儿子媳妇面前是多么失态。
“方才她来找我,问你有没有来找过我。”她背着佟未,语调清冷地说,“我知道你是听见我和你丈夫说的话了,这件事毕竟发生在你们成婚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太计较太追究,如果一定有一个人是错的,就怪你死了的公公或者怪我,不要去埋怨我儿子。”
佟未没有吭声,只是回头去看丈夫,却见容许走进几步,对他母亲道:“娘是不是弄错什么事了?我和四姨娘从来没有什么,更不可能有男女之事。”
冯梓君蓦然转身来,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反问儿子:“怎么可能?你爹不是希望你能让胡白舞怀孕,能让她在这个家立足,能让她老来有依靠么?”
听到这样的话,佟未心底猛颤,公公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那么奇怪那么离谱,让儿子去和自己的小妾圆房如此口口的行为,他也能做得出来?
“没有。”耳边又听到的,是丈夫斩钉截铁的回答,“父亲的确让我多多照顾四姨娘,但从没向我提过这件事。”
冯梓君冷笑,“不管你有没有,如今都无所谓。让我庆幸的是,这个狐狸精没能怀孕,不然这世上又多一个冤孽。”
“哈…”胡白舞笑得凄厉,但随即便急喘起来,脸色发紫、双眼突兀,形容极其可怖。
容许匆忙喊来素昔照顾她的大夫,几番周折后,总算又救回一次。但事后那大夫却对众人摆手:“再有一回,老朽也无能为力了,四姨太如今能活一日是一日,不管有什么事,都遂心吧。”
医者父母心,大夫不会去轻视一个病人的出身,自然对胡白舞更多的是一份同情,佟未送他出去时,本欲挽留大夫能在家住几日好方便照顾病人。
大夫却道:“并非老朽不愿意照顾四姨太,但这一回当真是最后一次,今日能救下来,说句不怕忌讳的话,是阎罗王念四姨太还有念想没完,若是常人,早一命呜呼了。”
佟未无言以对,待他出门去,方回到偏屋便听丈夫问婆婆:“娘何以对这件事如此有把握,是不是父亲跟您说过什么?”
佟未默默地走过去,立到丈夫身边,见冯梓君一脸冷漠,眼神里透出的寒心之态叫人观之生怜,她稍后将说的,只怕是人生里最痛苦的一段回忆。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四)
“你爹一直以为是我逼死了夏合欢,你奶奶去世那年他便问我能否在他死后善待胡白舞,我气愤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说只要胡白舞能生下容家的血脉,我就不会为难她,可我分明知道你父亲已无法人道,他根本不可能让胡白舞生下孩子…”冯梓君愈说,嘴边的笑愈冷。
佟未不由自主朝丈夫身后缩了缩,她本对公公充满好奇,如今却不想再听下去了。
容许一手握着妻子,自己则坦然面对母亲:“父亲并没有让我做这荒唐事。”
冯梓君凄然看他一眼,“他怎么会对你说,他如何说得出口?可是吴林告诉我,他曾经替老爷去醉君楼买过求欢之药,难道不是用在你的身上?”
容许感受到妻子的颤动,他没有答复母亲,只回身来问佟未:“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佟未摇头,有丈夫在她不怕,即便容许真的因药物和胡白舞发生过什么,这也不是他的错,她不能不讲道理责怪容许欺骗自己。
“这些事是你父亲死后吴林才告诉我的,当时我就傻了,于是第一个反应就是找来稳婆去给胡白舞验身。”冯梓君说到这里,眼睛里又透出了杀气,“你父亲早在五十岁前就已无法人道,他根本不可能碰胡白舞。胡白舞进门前你奶奶派人去验过她的身体,她说她可以不计较出身,但对你父亲唯一的要求就是胡白舞必须清白,而当年的胡白舞的确是清倌人。所以倘若四年前稳婆验出胡白舞还是处子之身,那你父亲就没有犯下人伦之错。可事与愿违,稳婆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胡白舞早就不是女儿身。你说…”神情激动之下,冯梓君说不出话了。
容许依旧淡定,仿佛置身事外于此毫无牵连,任何对于胡白舞和父亲的指控都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二十多年的记忆里,我不曾有过神志不清的时候,更何况这件事发生在五六年前,我更不可能记不清楚。诚然,吴林不会胡诌父亲的是非,稳婆也没有欺骗您的必要。但是…”容许说到一半,回过身来对妻子淡淡地一笑,转而继续对母亲说,“到如今这件事其实和任何一个人都再没有关系,我们何必再去追究。”
冯梓君冷笑,“而今追究的那个不是我,是她自己。更何况现在有人要她去,而你不肯放手。”
容许道:“驸马定会将四姨娘的病情告诉王爷,我想他不会再对一个将死的人感兴趣,而三弟那里,我自有办法平息事端。”
“我信你。”冯梓君冷颜相对,句句逼人,“但是记着我的话,倘若胡白舞再给家里添事端,就绝不会有你我母子在此说话。我容忍她九年,绝不会再姑息。”说着又幽幽地转向佟未,“不要学老三家的糊涂,你是个聪明人,好好守着你的丈夫,别对谁都充满同情心,你顾得过来么?”
佟未默默垂下头去,立在丈夫的身后没有说话,其实她心里是很好奇的,如果容许没有与胡白舞发生关系,那么又是谁占有了她?生性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更何况此事极有可能牵扯自己的丈夫,佟未终究是耐不住那份心。
“老夫人。”柳妈妈从胡氏的卧房出来,口中道,“四姨太醒了,她说她想见您。”
冯梓君长眉冷蹙,讥讽道:“见我作甚,她活腻味了?”
“不仅是您,还有二爷和二奶奶,她一并想见。”柳氏道,“看气色,四姨太很大不好。”
“你怎么看?”冯梓君问。
柳氏摇头,“看样子熬不了几天,方才那大夫的话,还是客气的。”
冯梓君哼一声,冷冷道:“也好也好,让她早些走了干净。”说着起身来,却是要朝门外去,“你告诉她,我不会见她,她要闭眼,趁早闭。”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五)
“老夫人留步。”柳氏追上来,拉着冯梓君低声道,“快死的人了,倘或有什么心愿,老夫人若替她了了,也是阴德一件。便是老爷、太夫人在底下,也念您的好。奴婢估摸这话您不爱听,可您想想,您还有儿孙福要享,犯得着为这些人毁了自己的功德么?若叫她念着您的怨下去,该如何好?”
冯梓君素来敬畏鬼神,亦知柳氏是稳重的人,此话听着还算顺耳,便顺着台阶下来,只口中还不饶人,“她最好知些分寸,我可不是老爷,难道她要星星也登了梯子去摘?”
柳氏不言语,半推半就将她带了进去,佟未跟在丈夫的身后,她不晓得再见胡白舞该用怎样的心情,如果胡白舞是被人强暴的,那先前如此直接地质问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不容多想,几步的路已走到胡白舞的窗前,这个女子一如之前的奄奄一息,只如今显得更虚弱更凄惨。
“大家都随我来。”柳妈妈喊上所有侍女,带众人离去后将房门紧掩上。
屋子里有冯梓君坐在圆椅上,容许则带着妻子立于其身后,三人静静地看着胡白舞,她似乎都没有力气再醒过来。
如是须臾,冯梓君方不耐烦地要开口,胡白舞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吃力地将头转向三人,灰白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但没有说出话。
佟未抬头朝丈夫看了一眼,容许凝视她片刻,默声点了点头,继而便见妻子离了自己径直走到床榻边,徐徐蹲下了身子。
“四姨娘,你想说什么?”佟未柔柔地问了一声。
胡白舞的呼吸很深,又好像根本接不上半口气,她早已没力气说话,难得吐出几个字,却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连成句子。
“你慢慢说。”佟未将脸凑上去,耳朵几乎贴到了她的唇。
“没有…圆…不、不…踢…”可听到的,只有这几个模糊的字眼。
佟未茫然地将自己听到的字眼复述给婆婆和丈夫听,对二人摇头,“我不明白!”
“呵…”病榻上的胡白舞似乎急了,喘息得越发厉害。
容许走来,将妻子扶起拉在身边,挺直了背脊俯视胡白舞,“四姨娘是不是想说不要让那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
胡白舞没有力气回答,神色却缓和了很多,细长的眼角里汨汨滑出泪水,即便在此刻,即便不知自己下一刻是否还能活着,只要一看到容许,一切都会好。
“哪件事?”冯梓君在后厉声问,“你懂她的意思?”
容许回身,问母亲:“父亲身体不好,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么?”
冯梓君脸上一沉,冷冷道:“我是自己知道的,至于别人知不知道我没有底。”
容许一愣,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将胡白舞的意思解释:“四姨娘是希望不要再有别人知道父亲身体不好一事,自然她不曾和父亲圆房一事也如此处理。”
佟未看着胡白舞,见她神情安逸,似乎丈夫所言都猜到了她心里去。
冯梓君沉默了半刻,丈夫不能人道这件事她除了今日对儿子提起外,不曾再对第二个人说过,这些分寸她还是有的,这不仅仅是容竞言的耻辱,倘若叫别人知道,她这个容夫人又能留几分颜面在这偌大的杭城。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六)
“四姨娘还有旁的事没有?”容许转来问胡白舞,面对这个女人眸子里的深情和暧昧,他视若无睹,似乎只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胡白舞微微动了动脑袋,似在表示没有,但眼睛不曾离开过容许,甚至不管此刻这个男人脸上是多么的冷漠和无情。
“我问你!”冯梓君突然起身离座,绕过儿子直直立在胡白舞的面前,眼中犀利的目光如钢刀插入她的心房,“老爷子不能动你,我儿子满口否认和你有过关系,胡白舞…那是哪一个破了你的身子?还是你守不住了,自己找的野男人?”
“娘!”这一次容许亦忍不住来规劝,他深知这样的话会逼死胡白舞,且她并不是水性杨花之人,一切的错和怨都只在一个“痴”字。
佟未闻婆婆咄咄逼人的话语,又见丈夫如此反应,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脑海里一时变得空白。
冯梓君反手挣脱开儿子,转来狠狠瞪他一眼,“我没资格知道真相么?我不仅要知道,更要知道后到你爹的坟上去上香,告诉他,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背着他偷汉子,对他不忠。”言至此,冯梓君的眼角也滑出了泪水,可她努力遏制着心里的痛,长眉扭曲在眉心。
胡白舞的面上扯起了笑,那么轻蔑那么不屑,眼眸里充满了得意和轻狂,她无法开口,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朝着三人比出一个数字。
三。
这是小孩子也能看得懂的数字。
“你是说谋儿?”冯梓君几近疯狂地冲上前抓着胡白舞的衣领,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狐狸精,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勾引了我的儿子?是不是?”
胡白舞早已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大大地喘着气,可半口也接不上去,一张脸憋得黑紫,眼珠儿也往上翻了。
“娘你不要冲动。”容许不能让母亲成为害死胡白舞的凶手,他奋力将母亲抱开去,又冲着一边发愣的佟未道:“快去把柳妈妈喊进来。”
佟未被丈夫一呼喊,方回了神,匆匆忙忙跑出去喊人。
柳氏等人进来,慌忙拿大夫留下的荷包给她嗅,又在她身上各处穴位揉掐,总算没叫胡白舞当即死去。
“我送老夫人回莉园,你们在这里照顾好四姨娘,有任何异状即刻派人叫我知道。”容许扶起母亲,刚要走,见到了默立一侧眼里湿润的佟未,他知道,妻子吓坏了。
“你要和我一起送娘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四姨娘?”
佟未抬头,看到的是婆婆无助地依靠着丈夫,此刻是她这母亲最需要儿子的时候,自己这个外人不该搀和。
“我留下来,这里不好没有人。”佟未心里酸酸的,其实她也很需要丈夫。
容许没有再问,只递过一个信任的眼神给妻子,便搀扶母亲离开。
扶着门目送婆婆和丈夫,佟未的心里五味杂陈,却忽听柳妈妈在自己身后道:“老夫人是不容易的。”
佟未转身看她,心里亦默默地肯定了这句话。
如是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天色沉沉地黑下来,容谋正在藕园里和他的新月、落霞说笑,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匆忙,更有下人的赔笑阻拦。
“容谋!”随着一声呵斥,容许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二…哥…”容谋咋舌,而他身边的人都被二爷的气势所骇到,怯怯地退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七)
待新月和落霞出来,房门即刻在身后被重重关上,但见林飞凤带着如惜闻风而来,拉着新月问:“怎么了,二爷来做什么?”
新月惊慌不已,结巴道:“我们半句话也不敢问,只觉得二爷脸上的气势要吃了人。”
林飞凤不敢贴上门去听动静,拉着如惜跺脚道:“要不要去禀老夫人,这要是打起来,我们爷哪里是他哥哥的对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白日里不是拉过去问过了吗?”
语毕便听得屋子里茶碗摔了一地的清脆,唬得林飞凤直哆嗦,但听丈夫在屋子里喊:“你们有完没完?当年诬陷我逼死大嫂的丫鬟,好,我没办法证明自己清白,我认了!现在这又是为了什么,竟来说我强暴了胡白舞?二哥,我不是傻子,四姨娘是好看,可窑子里比她强比她温柔的女人多得是,我在那里逍遥自在做大爷,何苦在家里偷偷摸摸,还惹一身骚?”
林飞凤一张脸瞬时惨白,掐着如惜的胳膊道:“难道我们爷和那狐狸精作怪了?”
如惜唬得堵她的嘴,“奶奶不敢胡说,若冤枉了三爷他怎肯罢休,跟他这些多年,他能不能碰那四姨太我们还能不晓得?他不过色心重些,偶尔觉得四姨太好看多瞧几眼罢了。也是家里传得难听些,说他打四姨太的主意。到底有没有,你我最清楚了。”
林飞凤冷静了片刻,又道:“我是清楚,可我也知道二爷的脾性,他这个冷面将军,几时随便冤枉人了?便是昨晚的事,他也分了个对错没怎么我们爷,你看他眼下气得自己寻过来了,难道还假不成?”
正说着,房门“哐啷”一声打开,容许先迈出了步子,出门便对容谋道:“跟我走,到娘面前去解释。”
林飞凤拉着如惜闪到一边,已怕得连问好都不敢上去,但瞧丈夫似乎挨了打,一手捂着脸,垂头耷脑灰溜溜的模样,平日里横三横四的神气均不见,在他哥哥面前实足一条虫。再去看看容许,那一脸冰冷的严肃,看得就叫人牙齿打颤。
反是如惜心疼她的爷,壮着胆子赶上去问:“二爷和我们三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容许没有回应,径直朝外头走了,容谋则对小妾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放心,到了我娘面前,天大的事儿也成芝麻粒了。”说罢快步跟上他的哥哥去。
“他说什么?”林飞凤这才上来,眼角眉梢透着不乐意,好似丈夫和如惜说了话却不理自己,心里不顺意了。
如惜唯唯诺诺将容谋的话复述一遍,都不敢抬眼去看自家小姐。
林飞凤小声嘀咕了半天,也不好为难她,忽而听有人作呕,她倏地望过去,竟是落霞。
“你怎么了?”狐疑地问了一句,林飞凤眼睛眯成了缝来打量这姑娘。
那落霞唬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刚才叫爷硬喂下半颗果子,本来晚饭吃得多,这会子顶着了。”
林飞凤似乎不大信,这几日丈夫夜里也不招惹如惜、梅玉,自己更是一下不碰,这俩姐妹有几日正值夜,天知道她们有没有狐媚了丈夫。
正要再说,却见容谋的乳母杨氏摇晃这过来问出了何事,林飞凤知道她体面,不好当面随便叫她俩外甥女没脸,故而只敷衍了几句,随即就散了。
第二十八章 怎一个孽字了得(八)
这边厢,待容谋跟着兄长到了母亲面前,但见她满脸怒色,平日里对自己的宠溺分毫不见,念及哥哥在身边,自己油嘴滑舌的功夫若使出来,只怕另半边脸儿紧跟着又要挨一巴掌。便只垂首立着,没吭声。
绿绫等见两位少爷进来,都陆续退了出去,这边房门才掩上,那里冯梓君就重拍了桌子,怒斥她儿子:“孽障,你可是要生生气死你娘?”
容谋素昔“能屈能伸”,跟着就跪了下去,口中道:“娘您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了。刚才我对二哥都说明白了,此刻在您跟前我也不敢撒谎,莫说强暴了四姨娘,就是她勾引我的,我也不能做这口口的事。”
冯梓君怒极之下一时难辨真伪,不禁失声哭起来,“你娘我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输给了这个狐狸精,本以为能在你爹灵前直一回腰,如今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我的丈夫不仅叫这妖精狐媚着,连儿子都搭进去…”
容许铁着一张冰冷的脸怒视弟弟,语调威严:“你说的可是实话,你当真没有碰过四姨娘?”
闻言,冯梓君停止了哭泣,睁着泪眼紧紧盯着她的小儿子,似乎是要从他眸子里将真假看个清清楚楚。
“我指天发誓。”容谋急红眼了,竖着手掌道,“你们不信,找四姨娘来和我对质。”
“何苦…”冯梓君哽咽着幽幽一声,“如今她一口咬定了你,假的也成真了。”
容谋甚不以为然,不屑道:“她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们追究这些做什么?就算我碰了她又如何,都过去这么多年,老爷子也早死了,谁还…”
他话未说完,冯梓君已冲上前重重一掌掴在她最宝贝的儿子脸上,口中怒骂:“如今是在为她洗清白么?如今在为你爹抱不平么?是你娘,是你娘我这口气咽不下,你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骂完,又抱着儿子哭一回,整个人都蔫了。
容许负手立于一侧,冷眼之下,他不得不对此产生疑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胡白舞没理由临了再给容家添一抹风波,可弟弟即便顽劣也不是那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他微微抬头看向翩翩小筑所在的方向,心里还有另一份牵挂,他的未儿此刻还怕么?
“二奶奶,您吃碗粥吧。”翩翩小筑里,柳妈妈端着盘子去到露台,盘上盖着一碗东西。
佟未转身,自丈夫离去后她便一直立在这里,徐徐秋风拂过,已遍身的凉意。
“便是不吃,咱们也进来吧,外头冷,秋天了。”柳妈妈含笑说着,眸子里溢出慈祥和温暖。
佟未听话地点了点头,上来挽着柳妈妈朝房里去,一路垂头看着自己的脚数步子,忽而低声道:“柳妈妈,我想我娘,我想家了。”
柳氏蓦地心疼,伸出手抚一抚佟未:“少奶奶若不嫌弃,就先把我当娘吧。”
闻言,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可眼泪亦在瞬间滑落,佟未软软地伏到柳氏肩头,嘤嘤而泣。偏有水灵悄然出现,她看了半刻后才道:“二奶奶,四姨太醒了,想见您。”
佟未慌忙擦去泪水,背对着她道:“不见了,见了我说话又要动气,反不好。静静养着,兴许还能有转机。”
水灵的话音转成了啜泣,“姨太太是不会好了,求二奶奶见一面,好了她的心愿。”
佟未泪眼相看,不置可否,没有丈夫在身边,她做什么都没勇气。
第二十九章 最是相思苦(一)
见佟未犹豫不决,水灵倏地跪下来,连连磕头道:“求二奶奶成全姨太太,求求您了。”
“你别这样。”佟未无措地退后了一步,她不要去见胡白舞,更不敢去见胡白舞,她不要成为胡白舞生命里最后一个人,她不想独自一人去面对死亡。
“你别在这里纠缠,四姨太还好好的,都被你哭晦气了。”柳氏上来赶水灵,可那丫头反抱着柳妈妈的腿哭着哀求,“妈妈帮奴婢求求二奶奶吧,姨太太真的不好了。”
佟未又朝后退了一步,还是摇头,口中呢喃:“我不要见她,不要…”
“我们二奶奶在吗?”忽然一把脆生生的嗓音响起,但见三香与采薇从门前进来。采薇一见佟未反常的神色便慌张起来,连忙过来抱着她问:“怎么了?做什么怕成这样?”
佟未似乎找到些主心骨,亦抱着采薇,无助地求她:“带我回藤园吧,我不要呆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