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毕恭毕敬地行礼,恒嫦坦然受之,待众人起身便往正厅里坐下,继而向采薇招手:“薇儿,来这里。”
采薇几步出列,又几步走到恒嫦面前,复又要跪下去参拜,已被一旁的恒姮扶起来,“采薇你不要拜了,从前也不见你那么多规矩哩。我告诉你呀,一路过来我姐姐直夸你厚义重情,若换了别人,才不肯千里迢迢陪嫁到天南地北的地方去,说要好好赏你喜欢的东西。”
“姮儿…”恒嫦喝止妹妹的直率言语,回身便见佟未引出一个纤弱女子和一个女孩对自己道:“嫦姐姐,这是容许的嫂子,这是我们的小侄女儿。”
孟氏要行礼,恒嫦已唤她坐下。继而又逐一见过柳妈妈等人,许久方散。恒嫦这才将佟未拉到身边坐下,心疼地抚了她的面颊,“未丫头,嫁得那么远,心里怨恨吗?”
佟未自然已不怨,但毕竟想念爹娘亲友,此刻见到恒嫦本就感慨万千,被她一招惹,眼泪更忍不住,一头扎进恒嫦的怀里饮泣。
恒嫦轻抚她的背脊安慰,又问:“丫头,容许待你好不好?”
“很好。”佟未一边说着一边点头,随即抬起脸来泪中带笑地说,“我在这里很快活,容许待我很好很好,只是想我爹我娘,还有哥哥姐姐。”
“很好很好?”恒嫦反问了一遍,似要确定什么,“你真的快活?”
佟未的答复真诚而肯定,却忽然听恒姮在一旁问:“未姐姐你忘记我三哥了?方才遇见了,你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恒姮!你胡说什么?”恒嫦怒斥一声,瞪着妹妹的凌厉之势吓得她朝后退了两步。
佟未却莞尔一笑,不以为然地反身将小恒姮拉过来,神情轻松而愉悦地安抚她:“不要紧的,这些问题我们迟早要面对。我和他,并不是一天两天,当初就只差一场婚礼。可就差这一步,他注定不是我的良人。千里迢迢地嫁到这里来,到如今我真的毫无怨言了。原来并不是瑜贵妃作怪,而是老天本就注定好了容许要陪我走完人生。我们过得很好很幸福。”她又拉起恒嫦的手说,“嫦姐姐,你替我转告他,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恒嫦心中安慰,不管佟未的话是出自肺腑真心,还是为了敷衍,到底她有这样一个态度,事情就不会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第二十四章 怨(三)
“你能想明白,我很欣慰。”恒嫦舒了口气,垂首摩挲佟未的纤纤玉手,语重心长道,“未丫头,时过境迁,再提那些往事当真没有意思,姐姐这里有一句话要说…”她停了停,将目光转向恒姮,伸手把她拉到身边,继续对佟未道,“姐姐一直以为你能嫁入恒家,可也不想你嫁进来。因为你若成为恒聿的妻子,将来就必须为了他的政治生涯而操心,这样的生活并不适合你。而这又是每一个恒家媳妇的宿命,也是我和姮儿自出生就甩不掉的责任。如今你自认为嫁得好,对我而言是万万分的好事,看着你好,姐姐也有一件事要求你。”
佟未一点也不明白恒嫦的意思,可看这架势,似乎与恒姮脱不了干系,遂道:“若我能做到,一定帮姐姐。”
恒嫦抬头看了眼妹妹,转而对佟未道:“姮儿她不想嫁给允澄。”
“姐姐的意思是…”佟未多少能领会一些,但不敢把话说满。
恒嫦道:“你素昔聪明,点子也总比旁人多,若可以,姐姐想求你帮一帮姮儿,想办法让允澄不愿娶姮儿。”
“大姐。”闻言,恒姮感动得不行,蹲下身子扶着长姊的膝头,柔柔地问,“姐姐真心是这样为我想的?”
恒嫦道:“你二哥没骗你,允澄将来一定会是太子,这早已不是什么皇室秘密。好妹妹,姐姐这个王妃做得很不随心,我不愿看你也被圈入皇室权力的斗争中去。何况…我如今只是与王府里几位侧妃、姬妾分享丈夫的爱。而你将来要面对的,是数也数不尽的女人。虽然姐姐不得不秉持家族的使命对你狠心说那些道理,但…”
话还没说完,恒姮已哇得哭出来,“我就知道姐姐不会那么狠心,不会不管我。”
恒嫦垂首抚摸妹妹安抚她,面上则露出淡淡的笑。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情景,佟未竟丝毫也不感动,正如恒姮觉得自己有了变化,在她眼里,几个月不见的嫦姐姐似乎也有了什么改变。
不过她知道,恒嫦那些话并不假。娘说过,皇室女人的身上,多少都背负了一个“怨”字,故而当年选秀自己第一轮就被筛下来,全家人那天比过年还快活。
再要说什么时,恒嫦的近侍已带着孟筱悦进来,孟氏谦恭地说正院里摆下了午饭,请恒嫦姊妹过去和两位王爷用餐。于是众人离了藤园,一路往正院去。
路上,佟未眼角余光时不时发现嫦姐姐看着自己,她明白恒嫦担心什么,她也知道,不可能每一次都与恒聿擦肩而过、视而不见,两人终究是要面对面说话…
佟未却莞尔一笑:都结束了,面对又有什么可怕?更何况,丈夫一直都会陪在自己身边,容许不会轻易抛开妻子,永远不会。
想着,已然回到正院,恒嫦落落大方地与众人说笑,直说容宅布局精美,藤园更是一派好景致。
允湛笑了几句,便招呼众人落座,说道:“这里不是京城,又是容将军的府邸,咱们不要拘泥俗气的礼数,一家子人围着坐下,都是自家姐妹兄弟更不必忌讳了。热热闹闹地吃饭才香。”这些话自然不甚贴切,不过是素来随性好热闹的允湛说一个借口罢,而容家的风光何等美丽,他似乎已有洞察。
恒嫦与允澄含笑默认,便有侍女上前来搀扶各自的主子入席。
佟未正不知是该继续跟着恒嫦,还是回去丈夫身边,容许已然走了过来伸手挽起自己,随即一路走到那一袭紫袍的男子面前。
他淡定地看着恒聿,握着佟未的手,却稍稍用了劲道。
“容将军不必介绍了,驸马和你夫人一早就认识,佟恒两家是世交。”允湛笑着说,人已坐定到位子上。
佟未似乎能感到从丈夫手心里传来的力量,她微垂的脸终于抬起,从容不迫、平静地将目光落在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身上。
“大…嫂。”恒聿做出了一位驸马该有的礼节,可这一句称呼当着佟未的面出口,心已登时破碎。他才后悔自己被容许刺激之下的冲动,他不该来,不该走到小未的面前。
女为悦己者容。那个新婚之日都不肯上妆的新娘子,如今胭脂轻扫、纤眉如黛…
“驸马爷有礼。”佟未没有看恒聿的眼睛,她欠身稍稍福一福身子,旋即就转身对容许含笑说,“相公,请驸马入席吧。”
“好。”容许没有过多的话语,只用温柔的目光向妻子传递信任和支持,自然他也从佟未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答复。
眉目之间,情意浓浓,一旁耳闻目见此情此景的恒聿,已然呆滞。
“咳…”已落座的恒嫦突然干咳一声,接着举杯喝了口茶,抱歉地笑道,“一路过来总和小姮儿说话,嗓子都哑了。”


第二十四章 怨(四)
“饭后沏一壶极品雨前茶给您润喉,这可是我家二爷的珍藏,连我不曾喝过一口。”佟未应声翩然一转,将背影留给了恒聿,口中则对恒嫦笑道,“今日要蹭嫦姐姐的口福了。”
容许也跟了上来,解释说:“不是雨前茶,是明前茶。自家园子里栽的,一年出不了几两,怕她糟蹋了便一直没拿出来。方才已吩咐下人准备着,供王爷和王妃饭后享用。”
恒嫦便顺着他的话极自然地招呼众人落座,又嗔容许,“佟公爷将他心尖上的宝贝给了将军,若知道女婿连口茶也不舍得叫他女儿喝,老丈人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得众人都笑,恒嫦便刻意看着冯梓君,又仿佛不经意地说,“您儿媳妇还孝顺吧!她从小常去恒家,我父亲、母亲都把她当亲闺女疼,总说将来哪一家娶到这样的儿媳妇,是福气。”
冯梓君的笑很不自然,只欠身道:“王妃所言不差,未儿她的确孝顺,进门不多久,家里的事情已挑起大梁。这一回接驾事宜,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恒嫦笑道:“如是最好,我回去也好和佟公爷夫妇有个交代,我随王爷离京前,佟夫人特地来王府嘱托,千万看一看她女儿好不好,是不是孝顺婆婆,请我回去后细细地告诉她知道。”
“还请王妃转告亲家夫人,这里一切都好,未儿实在是个好儿媳,能得到皇上赐婚娶到这样好的姑娘,是我们容家的福气,也是皇上的恩典。”冯梓君言不由衷,说得心里似堵了一块大石头。她很明白,恒嫦是在代表儿媳的娘家向自己示威。倘若是何美琦亲自到面前,她自然有话堵回去给亲家母,可偏偏恒嫦是王妃,自己半句不满的话也说不得。
没想到儿媳妇在京城当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宰相府里都把她当女儿喜欢。难怪心高气傲,敢不把婆婆放在眼里。
但冯梓君并未就此作罢,她只在心里冷笑一声:山高皇帝远,你这什么姐姐早晚也要走,我们日子长着,慢慢来。
“听说老夫人膝下三子,本王知道您的长子不幸英年早逝,那为何此刻只见容将军,不见三公子?”允湛问着,却又把话题转了转,看了看冯梓君身边的女子道,“这位想必是您的长媳了?”
因容谔生前袭爵,孟筱悦亦是朝廷恩封的诰命夫人。在杭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冯梓君不待见长媳,于是索性家中大小事情都不让她染指,更不要说登堂入室陪坐一旁。但允湛等毕竟是皇子、王爷,且点名了要一家人坐着一起吃饭,冯梓君不论出于何种考虑,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苛待长媳,故而今日才带她一同坐着。
先说明了孟筱悦的身份,冯梓君便解释幼子为何不在席的原因,可是允湛似乎对后者不感兴趣,只留心拿眼睛看过孟筱悦几次。
这小小的举动没有逃过恒嫦的眼睛,她举杯饮酒时,美丽的眸子里掠过几道不屑的冷意。
一桌饭菜还冒着热气儿,可吃饭的人竟一大半已冷了心。恒聿就坐在容许的身边,凭他连连举著,却是如同嚼蜡,口中没有任何滋味。反是杯中酒,尚能添几番愁绪,虽痛,但也是滋味。
“驸马怎么只喝酒?”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允澄开口了,他面前的菜肴已堆起了一座小山,可见对这些食物很是喜欢,只见他乐呵呵地对恒聿道,“尝一尝菜吧,宫廷御厨相比之下,可什么都不是了。”
“王爷说笑了。”佟未适时跟上了一句,便于允澄攀谈起来,私下则留心细细地打量他。
比起允湛,允澄更生的面目俊秀,身材修长,其实他的眼眸之中还没有他皇兄那种复杂晦涩的深邃,看着很像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何况此刻身处允湛、恒聿、容许这些久经历练的男人身边,他身上那份有些天真的气质,便更显露无疑。
其实先前佟未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她本想告诉恒嫦姊妹自己的切身体会,情分是强求不来的,既然瑜贵妃认定要将恒姮娶为儿媳,那想改变什么,只会招致更大的麻烦。
想着,心里便掠过一些念头,这种感觉很早就有过,只是一直不明白自己想的是什么。她抬头看了看允澄,又去看恒姮、恒嫦,终于恍然大悟,心里的痛骤时剧烈翻涌。
她怎么忘记了,瑜贵妃江玉娴就是恒夫人江玉娇的妹妹,她是恒聿兄弟姊妹的小姨,那么自己与恒家那么多年的往来,江玉娴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便她明知外甥心有所属,仍旧要逼婚他与公主成亲,难道恒聿是死人,他不会去争一争、求一求?
原来…恒聿不是一早就放弃了这段姻缘,而是在很多年前就将一切看透,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对自己有着超越兄妹、朋友的情分,而他,只是顺着自己一直在维持这个游戏。
桌下的手突然被一张大掌握起,佟未抬起头看向那个握了自己的男人,心里的疼痛和幽怨开始消散,终展颜莞尔:那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人生,自己属于容许。


第二十四章 怨(五)
嘴角的笑带着暖暖的味道,佟未的心在丈夫注视下安然回到了原处。她再回首与恒聿目光相对时,眼眸里盛着满满的骄傲。于是这一顿饭她吃得无比愉快,糟糕的心情在容许的一握中被全部化解。
佟未知道,这就是丈夫!
午饭很快结束,恒嫦姊妹不胜车马劳顿都回屋休息,允湛、允澄则忙着接见杭城的地方官员,容许、恒聿自然陪同在侧。于是容家其他人,便各自散了。
回到藤园,采薇趁无人时拉了小姐道:“听到好些口舌,有没有兴趣知道?”
佟未心情很好,嗔她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长舌妇了?”
采薇不理她,自顾絮絮地说,“她们瞧见王妃对你那么热络,都傻眼了。真想不明白她们从前到底是怎么想我们的,难道她们都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公爷府里的千金大小姐是何等尊贵的?不过也是,卉姐儿就没你那么幸福!”说着不免得意,抬着下巴道,“什么时候老爷和夫人,还有咱们大爷、二爷他们一起来杭城,那架势还不把绿绫、云佩她们下巴都吓掉了。”
“你少轻狂。”佟未已在镜前坐下,抬手理着发髻上的钗环。
采薇瞧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立在身后发出“啧啧”声。
“做什么?”佟未没好气地抓起桌上一朵绢花朝镜子里的采薇扔过去。
“扔碎了玻璃我也不疼的。”采薇笑着绕上来,细细地打量小姐,“你脸红了!方才没瞧见你多喝啊。”
“走开些,腻人!”佟未要推她。
可采薇却减了顽皮的模样,认真而欣慰地拉着小姐道:“如果老爷和夫人瞧见你今天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知道吗?我们离家前,夫人对我千叮万嘱一定要在你和恒公子的事情上留心,将来万一有什么,就是拼了我的命也要保全你的名声。说句实话,不管二爷多么心疼你,也不管你说多少已经对公子死心之类的话,没能真正看你面对他一次,我还是不敢放心的。其实他这次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感念父母之爱、采薇之忠,佟未心里大痛。软软地伏到她肩头,口中呢喃:“好薇儿,原来我一直让那么多人担心着…”话未完,眼泪已快溢出。
采薇笑道:“才知道你任性啊!不过谁叫我家小姐命好,一生都遇到疼她的人呐!你看…二爷对你多好,往后我的相公…”说到这里,还是羞得住了口。
佟未抬起头,含笑用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刮着,“不知羞!”
恰有孟筱悦带女儿过来,楚楚见状旋即飞奔过来抱着佟未,“婶婶和采薇玩什么?我也要一起玩。”
“婶婶正说采薇不知羞哩。”佟未转而将侄女抱在膝上,把着她的手去羞采薇,“我们楚楚可不兴学她的模样。”
小丫头咯咯直笑,也不晓得大人究竟说什么,只觉得高兴就好。
佟未转首去和嫂子打招呼,却发现孟筱悦脸上多了几分焦虑,于是递过眼色给采薇,由她使法子将小丫头带开了。
如是屋子里只有妯娌二人,孟氏才问佟未:“那个永嘉王爷人品好不好?”
佟未一怔,不能懂嫂子的意思,只摇头道:“其实我对皇室之人并不了解,我爹娘也不喜欢我和他们多接触,我只是从小在恒家跟着王妃玩耍过好些年,她嫁入王府后,也甚少见面了。”
孟筱悦闻言,脸上愁容又添,犹豫取舍了半天,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好才说这些话,若是别人一定先耻笑我。好妹妹,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到底真不真切,总之方才吃饭的时候,老觉得这个王爷拿眼睛瞟我…我…”
佟未被嫂子的话惊得瞠目结舌,可这里还没来得及给孟筱悦一个答复,三香又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脸上则分明地写了“出大事”三个字。
佟未心一沉,不得不暗自苦笑,老天爷给了一个大木头容许心疼自己,就不得不再拖带这一家子的大麻烦让她去对付。虽说不上福祸相依,也真够折腾的了。


第二十四章 怨(六)
“怎么了?”除了问这三个字,佟未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适的话能讲。
三香支支吾吾,终吐出几个字,“翩翩小筑出了些麻烦。”
佟未摇头,颇无奈地与孟晓悦对视一眼,对于胡白舞,她越发没有耐心了,这个女子为何就不能安于本分?
“你慢慢说,别着急。”反是孟晓悦好脾气。
三香怯怯道:“水秀方才来过,她和奴婢讲四姨太不见了,她不敢到处去找,怕惹怒老妇人。奴婢看家里那么多贵人住着,怕万一四姨太冲撞了谁,肯定要给…”
闻言,佟未倏然起身,夸了她一句“做得对”,便转身去喊来柳氏,吩咐她派一些园子里稳重的老妈妈去几处要紧地方,明为帮忙伺候恒嫦等人,实则要她们一旦发现胡白舞就想办法将她送回翩翩小筑。另外几个则悄悄到宅子里四处找找,不可惊动旁人。
柳氏谨慎地应下,待她离开,佟未方回身来对孟晓悦道,“嫂子这些话切莫再对我之外第二个人讲,为免你尴尬我也不想告诉二爷。反正永嘉王他们早晚要走的,不过这几天的功夫,嫂子你就只在藤园照顾楚楚不要出去。我想你不再出现,就是永嘉王他打什么歪主意,也不至于来我藤园放肆。”
有了主心骨,孟晓悦安下心来连连点头。她一个年轻寡妇最要紧的就是名声节操,何况她在容家的处境并不好,便更要处处小心。
但佟未却不能安心,眼下只要一刻寻不见胡白舞,就极有可能因她而闹出天大的笑话。孟晓悦已非什么绝口口子尚且让那个永嘉王起了色心,倘若叫他再碰见沉鱼落雁的胡白舞,岂不是更要惊为天人。佟未再不了解皇室子弟,也多少在父亲兄长口中听过一二,何况嫦姐姐也口口声声说她要与众多侧妃姬妾争夺丈夫的爱,过得很不顺心,可见这个在父兄口中不成大器的永嘉王,还是个生性风流之人。
世事无常,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那么巧允湛、允澄与众官员谈完公务,正结伴往容家后院的马厩去,欲一睹容许几匹良驹的风采。
亦在这个时候,胡白舞独身一人出现在了通往马厩的路上。
她穿一袭雪纺绣花长裙,腰间系着五色的绸子,宽大的袖幅落在身侧,形容纤柔、绰约多姿。薄薄一层胭脂覆盖了大病初愈的苍白,发髻低低地挽在脑后,仅一支竹簪插在其中,却别有一番风韵。
突然看见这么多人从拐角出现,胡白舞也吃惊不小,可一从人群里搜索到容许,她所有的神经都放松下来,更时不时将温柔的目光投向他。
允湛果然为美色所动,他见惯了京城里皇室中浓妆艳抹的女子,乍见如此脱俗清丽又因有些年岁而极具风韵的女子,自然大为惊喜,更不由得暗自在心里连连赞叹。
“这位是?”细细一番打量与欣赏后,允湛还是开口问了。
容许很尴尬,亦觉得胡白舞的行为唐突,却又不得不答:“这位是微臣先父生前的侍妾胡氏。”
语毕对胡白舞道,“四姨娘,这两位是永嘉王、定乾王,这一位是平阳驸马,快快见礼。”
胡白舞闻言徐徐拜倒,这一跪,着实叫允湛心疼,他竟忘形地上前去伸手搀扶美人,口里温存地说一句:“夫人不必多礼,本王从不拘泥这些虚文。”
青楼出身,胡白舞对于男子为自己美色所表现出的失态从来泰然处之,她只是欠身一笑,很快又朝容许投去一个眼神,似乎再见到他,是极幸福的事。
允湛已然痴迷,根本没在意这些细节,他只是很不甘心地将手收回,眼睛仍上上下下地打量胡氏。
但这一道道暧昧的目光没有逃出恒聿的眼睛,再看容许冰冷的脸上显出的不满,素来敏锐的他,不由得锁紧了浓眉。
“王爷,不如先去马厩看一看容将军的骏马,早一些决定明日是否前往校场,微臣也能早做准备。”他开口说,顺着去看容许,并将对于胡白舞的质疑传递过去。
容许却不以为然,只是在允湛说了“好”之后喊过几个丫头来跟随胡白舞,自己则继续引路,将众人往后院带。
恒聿缓步跟在后面,他刻意留心转身再看一眼,果然心中所猜与事实相同:这个容竞言的侍妾当真立在原地不动,并一瞬不瞬地望着容许离去的背影。那眼眸里的情韵,和当日自己目送佟未离京时,相差无几。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恒聿暗自握紧了拳头。


第二十五章 红颜劫(一)
得知胡白舞还是遇上不该遇见的人,佟未心里是忧虑的。幸而未发生任何多余之事,直至侍奉允湛等用完晚饭各自休息,所有事情均还算稳妥。
仅有冯梓君回莉园时在儿子媳妇面前怒嗔一句,“莫说我心狠手辣,那个狐狸精若再出门惹事生非,我一定要赶她出去。我们容家经不起她折腾,也丢不起这个脸。”
此事的确错在胡白舞,容许夫妇只能默默应承,不敢多说什么。好不容易安顿下所有人,夫妻俩才双双回藤园去,又无奈碍着礼数,只得规规矩矩一前一后地走着。
如是一直回到藤园,才进屋子,容许就被妻子从后紧紧地抱住了腰,于是忙碌了一天的疲惫和烦愁,都在这一拥中消散。
“做什么?”容许握着她的手,对背后的妻子玩笑道,“猴儿才要上树,你是小猴子么?”
佟未舒服地伏在他的后背上,懒懒地说一句,“可是猴子不爬木头啊,你不是树,是大木头。”
“咳咳…”容许干咳一声,满是警告的意味。
佟未怕他真的来挠痒,连忙乖巧地腻到丈夫面前去,咯咯笑道:“你说我是猴子,我说你是木头,咱们扯平了的,你不许再欺负我。再说了再说了,你自己说自己是树,树不就是木头,木头就是树变来的。”
容许气结,双手将她的腰握住,口中问:“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都说了才好。”
“不要不要!”人家还没挠痒,佟未已经要笑得岔气,软软地伏到容许怀里,“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是木头。哎呀,今儿好累好累,我走不动了…”说着就坠下身子,她笃定丈夫不会叫自己跌下去。
对于妻子的无赖行为,容许从见她第一天起就没有任何招架的胜算,只好将佟未一把抱起来,一路抱到床上去。
躺下后,懒懒地舒展了身体,佟未便柔媚地朝丈夫招手,“二爷,你也来躺吧。”
容许哭笑不得,坐到一边把妻子的脸轻轻一捏,“家里那么多麻烦事情,你还有心思玩?”
“我不玩,可麻烦事还是麻烦事。”某人强调理由,“再者说,这些事又不是我招惹来的,要是我相公是简简单单种地的农民,那我只要相夫教子就好了,哪里有那么多烦心事折腾。唉…可惜我没那么好命!”
容许轻轻一拍佟未的额头,口中嗔怪:“和你说正经的。”
“嗯,我正经听着。”佟未说着蜷缩起身子,像小猫儿一样依偎在丈夫怀里,哪里有要好好听人家说话的模样。
容许无奈地摇摇头,细细抚摸着妻子浓密的鬓发,说话的语气渐渐显得忧虑,“今天你没有见到永嘉王看四姨娘的神情…未儿你知不知道,这位皇子是出了名的风流,如果他真的对四姨娘动心思,就一定会不折手段地去得到她。”
佟未本放松的心不由得一紧,她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有可能要发生。
“他毕竟是皇子,难道不为自己考虑考虑,连你都知道他好色的丑事,他怎么在皇室立足啊?”佟未在丈夫怀里问,又道,“我想他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要动一个寡妇的心思,四姨娘已经是你父亲的女人了呀,他凭什么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