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正绣一副戏水鸳鸯,头也不抬地劈着丝线,不冷不热地说:“我几时诓骗过你们了,慢慢看吧,事儿还在后头呢!”
“到底和你有什么干系?”如惜担心不已,“万一二姑娘有个好歹,家里人若知道和你有干系,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我们母女俩,你爹第一个就不能答应。”
“凭什么呀?我又没偷没抢,人家不要她了要我,还是我的错?如此说来,我只有死了才干净了?可话又说回来,我死了她就能好么?”元元哼哼道,她深知此刻装柔弱谁理你,唯有攒足了气势,力争到底。
如惜愣了愣,随即醒悟,问道:“难不成不是你单相思宋涵予,还是他也…”
元元颇骄傲,高高扬起眉头,“那是自然。”
如惜语塞,她知道这孩子要强,却不知她已胆大如斯,可事情到了这个田地,她还能说什么呢?
“这几天你安静些,千万别起腻子,万一真有宋家上门提亲的那天,也不至于叫他们嫉恨。”如惜哎哎叹着,心神不宁地嘀咕着,“怎么就这样了呢。”
容元元已劈匀了丝线,灵巧地穿入绣花针开始着手那点睛之笔,口中笃悠悠地说:“是你闺女命好,既然老天爷这样定下了,谁又能改变呢?”
如惜想来想去还是不得安宁,凑近女儿低声问:“你老老实实跟我讲,你和宋涵予有没有…”可支吾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
元元毕竟还是女孩子,先是没明白过来,但看了半日母亲的脸色,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噌得红了一张脸,嗔怪她的娘:“我好歹是容家的小姐,不至于没羞没耻到那样的地步,你太看贱了你闺女了,太伤人心了。”
如惜这才定心,见女儿果真生气,反好言哄她,亦做了约定,这件事在宋家提亲前,绝不可再告诉旁人。
为了自己的前程算计,容元元自然答应。
如是,因穆穆“生病”,约好了款待恒家父女的事也不得不延迟,倒是恒聿担心穆穆,两日后反亲自带着女儿登门来探望。
穆穆自然是不见人的,佟未也无心思见客,将丈夫推出去,让他应付。
从容府里无功而出,恒忻怪憋屈的,拉了父亲的撒娇说:“容伯父和容伯母好像不喜欢我,那个姐姐也不喜欢我对不对?上一回她就对我很冷淡,这回索性就不见了。爹…他们是不是很讨厌我?”
恒聿安抚她:“你穆姐姐病了,改明儿我们来,她就和你玩了。我们还要在杭城呆上十天半个月,有的是机会。”


第一四四章 番外:错错错(二)
正说着,下人已将马车引来,恒聿扶着女儿让她先上车,恒忻跨步上去,偶尔一抬头,却见远处奔来一骑白马,马背上的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忙得挣脱开父亲,朝那里奔去,口中喊着:“翊哥哥,翊哥哥!”
如是,恒聿和容府的下人都惊讶不已,分明应在金陵念书的容翊缘何出现在了这里?
来者是容翊不假,他也奇怪在这里遇到恒忻,他从未见过恒聿,在恒忻的引见下才知其身份。
不等他们寒暄,下人已凑上来说:“大少爷怎么回来了,回来了也好,您去看看二小姐吧,二小姐病得不轻呢。”
“二姐病了?”容翊眉头大皱,匆忙辞别恒聿父女便奔进了家门。来不及去向老祖母请安,就一路跑回藤园去,却追上了送客后同往藤园回去的父亲。
容许见长子突然归来,不免有几分猜疑和担心,肃然问:“好好的怎么回来了?”念起幼子,又问,“你弟弟呢?”
容翊立足垂首,将事情一一说来。
容许听罢无奈地笑:“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你何苦束缚他,我和你娘都不做打算了。”
“儿子知道,只是书院里能学的不止于书本学识,儿子想让他看看外头的世界。”容翊答。
“你是个好兄长,当年我若有你半分心思管教弟弟,凭你三叔的聪明,又何至于只是个茶商。”容许先是赞赏,随即道,“你姐姐的病,看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治疗,你既然回来了,再走就带她一起走吧。”
容翊奇道:“姐姐病中如何能远行?”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稍后就明白了。”容许轻叹,领着儿子一同回藤园去。
这一边恒忻回到住处,因再遇容翊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时不时问她爹:“您瞧见翊哥哥了么?是不是一表人才,比哥还好呢?爹啊,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好的人呢!他怎么不是我哥哥呢?”
恒聿懂得这些个小女儿心思,逗趣女儿道:“他若是你哥哥还好么?”
恒忻俏脸儿一红,扭身回自己屋子里去,不再理会他精明非凡的爹爹。
话说容翊归来,怎不见容靖?原来离家出走的宋怀玉真的在去往金陵的路上遇见回杭的容靖,容靖本满腹怨气,突然见到可爱的怀玉,不免生出些亲切感,索性带着她四处游玩,这一岔道,便没让容翊追上。
而宋怀玉见容靖这么高兴,反不敢将本要说的话讲来,于是一路隐瞒,直到容靖将自己一路送到家门口,她都没敢提穆姐姐和她大哥的事儿。
阿神称病不见客,宋老太太和宋涵予接待了容靖,感谢他送回怀玉之余,几次三番想提穆穆一事,都被怀玉岔开。不久容靖离去,老太太怪孙女儿:“你拦着做什么,难道还怕这小子恼怒起来吃了我不成?”
怀玉竟哭了起来,“这些天靖哥哥他多高兴呀,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难过。”一扭头冲着大哥道,“你等着吧,他不会放过你的!”
老太太凶道:“疯丫头,有你这么诅咒自己亲哥哥的么?”
容府里虽然有穆穆生病气氛有些沉郁,宋府里这样又哭又闹的,也不见得太平许多,宋涵予终日眉头不展,他虽然不认为自己有太多的错,可他也不希望看到穆穆不好。委实不知这件事,何日是个了结。
容靖这里回到家,先是把家人们惊动了,天知道书院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两个人都赶着回来。冯梓君不知其中缘故,还道:“这两个弟弟也太心疼姐姐了,穆穆这才一病,就都回来了?”
彼时如惜侍奉在一边,心里慌乱不敢说话。
如是,到了夜里,容翊兄弟俩都将姐姐的事弄了清楚。这会子谁也没心思来清算容靖在书院闯的祸,如何让穆穆振作起来才是顶要紧的事。
这几口口不思饮食,整个儿就瘦了一圈。总是静静地半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送饭端茶也不推却,就是吃不了几口便说饱了。
急坏了佟未,更急坏了一园子的人。
容靖得知原委后气得几乎要抄起家伙杀出去,他怎能允许天底下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受伤害,若非容许厉声喝止住,指不定事情当夜就要闹大。
容翊则显得冷静,始终没有说什么话,甚至弟弟闹着要去教训宋涵予时他也不似平日那样阻拦,但是他很明白,比起弟弟,他有更大的责任保护姐姐不受伤害。这是母亲从小给他灌输的意念,亦是他一生的责任。
“宋涵予那个混蛋。”容靖在屋子里窜来窜去不得安息,突然明白过一件事,嚷嚷道,“我说宋怀玉怎么对我惟命是从的,那么乖巧根本不是原来的模样,原来心里头埋了这样一件事呢,好啊,小丫头,连我都敢骗了。”
佟未心痛难当,骂儿子道:“你还要嚷嚷得全家人都知道么?小祖宗,你别火上浇油了成不成?”
“娘啊,您以为这件事能瞒多久?再过些日子,就是我们不说,大家也都会知道的。”容靖气呼呼回想今天的事,又道,“难怪今天宋涵予见了我客客气气的,跟从前大不一样,原来人家早明白了,我做不了他的舅爷,也就不用对我好了。”
“小祖宗,你轻一些,娘的精神经不起你揉搓。”佟未无奈极了。
“翊儿,带你弟弟回房去,别叫你娘再心烦。”容许到底疼妻子,便要赶儿子们回去,但又说,“你弟弟说的不错,这件事早晚都会让家里人知道,你好好想一想,就由你去和老太太讲吧。”
容翊的眉头有那么不经意地一颤动,随即答应下。
兄弟俩从爹娘的屋子出来时,远远看见籽如端着没动过的食盘从姐姐的屋子出来,还偷偷地抹眼泪,这情景看得容靖的心都碎了,转身问他大哥,“我要是去揍宋涵予,哥你不会拦着我吧。”
容翊没有看弟弟,静静地望着姐姐的屋子,淡然道:“等事情解决了你再动手吧,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让姐姐有一点点理亏的地方,必须先让宋家给出一个交代才行。”
其实容靖都没抱希望哥哥会答应,这样一来大大刺激他的信心,磨拳霍霍咬牙切齿地恨道:“宋涵予你这个混蛋,我容靖不好好教训你,就枉为人了。”
容翊看看他,一言不发地走了,依旧淡然地说:“去给奶奶请个安,把事情告诉她吧。”
当冯梓君从孙子口中得知此事,几乎没气晕过去,幸好孟筱悦即时拿了鼻烟壶来替她醒神,老太太缓过劲后便直奔藤园而来,将穆穆搂在怀里一阵伤心,连声说:“好孩子,奶奶替你张罗更好的人家,那个宋涵予还配不上我们。你姥姥不几次念叨觉得宋家攀不上我们么?这样更好!”
自小深得祖母疼爱,穆穆见不得老人家难过,反安慰冯梓君说自己没事,祖孙俩抱着哭了一场,直至深夜方了事。
藕园里如惜母女亦商量起这件事,深知老太太不会善罢甘休,但如惜也打心眼儿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得好,便道,“你和宋涵予的事顶好能真真地确认一回,不要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骚。”
元元认为母亲的话有礼,翌日便只身来到宋府,怀玉见了元元便问家里好不好,元元装愚道好,将宋老太太和怀玉都骗了过去。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与宋涵予独处,方道:“涵予哥你和我二姐的事不能成,家里人都知道了。我不晓得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但是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我们的事,迟早也是要让大人知道的。”
前半程涵予还听得极受用,后半程便听不明白了,莫名地问元元,“我们有什么事?”
元元一愣,反问:“难道不是为了我,你才和我二姐分开的么?”
宋涵予大惊,深知元元误会了什么,他不安地犹豫再三,终开口道:“元元,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你二姐分开是有原因,但…不是因为你啊。”
这句话似一道晴天霹雳生生地抡在了容元元的脑门上,这世道,还有比她更尴尬更一厢情愿的人么?
到底是谁错了?宋涵予,还是容元元?
“如惜啊,你我都是做娘的,这件事迟早有个了解,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实话,元元那孩子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我几次三番瞧见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说说笑笑,比旁人都要亲热,做女人的都有这样一根脑筋在,我想我不会错悟了什么事吧?”
藤园里,佟未终于把如惜请到了跟前,有些事她必须弄清楚,做了母亲的女人,的确会很不一样。
如惜怯怯地面对佟未,她也知道爱人被抢夺的痛苦,容谋至今对那一人念念不忘,亦是她心底的痛,可眼下面对的是女儿的幸福,她也做人母亲,难道就不能为孩子争取什么吗?
“我们也年轻过,很多事孩子们心里有了谱,我们怎么强求也别不过来,二太太,您还是放开些,也劝二姑娘放开些。”如惜虽不正面回答,话里则已表明态度。
佟未忍下,冷色道:“是啊,我们老了,拗不过孩子们了。可如惜你心里要清楚,有些事若从一开始就错,越往后只会错得更深错得更痛苦,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元儿不幸福吗?”
如惜没有念过书,不会绕弯子,这会儿一门心思为女儿争一口气,着实不愿在佟未面前服软,故直白地说:“倘若元元和涵予是真心相对的,又怕别的什么事呢?宋大太太若嫌弃我元元是庶出,她也不想想自己曾经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么?”
佟未总算等到这句话,心冷了半截。正不知说什么好,突然籽如跑来,气喘吁吁地对主子道:“太太快去看看,三小姐不知怎么地冲着二小姐嚷嚷,又哭又闹的。”
两个母亲大惊,佟未憎恨地埋怨如惜:“好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嫁入容家二十来年,她还是头一次如斯厌恶一个人。


第一四五章 番外:神秘夫人(一)
佟未一路往女儿的屋子去,老远就听见元元的声音,她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问她的姐姐:“你知道的,宋涵予说你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等着看我的笑话么?是这样么?”
“容元元,你不知道你姐姐病了吗?”佟未怒了,凭她再大的胸怀,也容不得别人欺侮自己的女儿。
“丫头,跟我回去。”如惜知道惹怒佟未不是什么便宜的事,上来拉着元元就要走。
容元元却甩开母亲的手,再次冲到穆穆面前哭道:“现在好了,谁也别想得到他,你毁了你自己,还毁了我的幸福。你为什么不抓牢他,为什么不?”
“容元元,你疯够了没有?有些事我不说,你以为真的谁也不知道么?我看在你爹的份上,这些年才忍了你,你这样无情无义,难道我今天还会由着你欺侮你姐姐么?”佟未真真怒了,厉声喊自己的丫头,“你们愣着做什么,撵她们出去,不要忘了容家是谁在做主。”
“娘…让我再问三妹一句话。”一直沉默的穆穆突然开口。
佟未怒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扭头就对如惜道,“还不走么?真的要我派人赶你们走?”
“娘。”穆穆急了,从床上下来,胡乱地“扑”向她母亲。
佟未急着抱住,终忍不住眼泪,“傻丫头,做妹子的这样欺负你,你还有什么可跟她讲的?”
“元儿,姐姐就想问你,这些年来,你当真一直都中意着涵予吗?”穆穆没有理会母亲,颤抖着声音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容元元也涨红了脸,不知是气是羞还是恼。
“告诉我…”穆穆几乎央求。
容元元愤然咬牙道:“什么时候?从我记事起,从我懂事起,从我明白什么东西都要先让给你起。宋涵予那么好,为什么要娶你这个看不见的瞎子做妻子?我哪一点不如你,我也是容家堂堂正正的小姐,为什么不能娶我?为什么什么都要让给你?容穆穆你知道吧,我早些年就明白你和他不会有结果了,他亲口对我说,他说他不敢想象你们的未来。这是什么意思,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的。”
“混账!”佟未怒极,反手一掌挥在侄女儿的脸上,“你信不信我把你们母女都赶出去?”
元元吃打,跌倒在她母亲怀里,羞愤不已,冷笑道:“二伯母气糊涂了么?我是姓容的,也轮不到你赶我出这个家。”
“姓容的怎么样?我赶你出去可不可以?”冯梓君愠怒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果然是孟筱悦搀扶着老太太来了,冯梓君已不比当年,两鬓白发已然苍苍,此刻因生气而拧曲了面容,恼恨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你们都当我是死的?如今什么事都不必告知我了么?”
穆穆怅然喊了一声“奶奶”,央求道:“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冤孽…”冯梓君长叹。
藤园里的风波总算因老太太的出面而平息,原来容元元因得知宋涵予悔婚不是为了她而感到羞赧尴尬,又知姐姐一早了解原因却不肯言明,便偏执地认为是她故意要看自己出丑,这才将一口怨气全撒在穆穆身上。实则那情境之下她也有些魔怔,情绪失控言语混乱,也实非本性。
容谋得知此事,怒而要责打女儿,如惜以命相护,夫妻俩因此而争执,将个藕园闹得鸡飞狗跳,平静安乐许久的容家顿时陷入重重矛盾。
外出归来的容靖得知姐姐被三姐欺负,气得要去找他理论,却被二姐拉住,哭着对自己说:“姐姐没什么放不下了,只求你们不要再把事情闹大,好靖儿,你替姐姐再去一趟宋家好么?”
容靖气道:“你别找我去,保不准我看到宋涵予会要他的命。”
穆穆不语,只管“看”着弟弟,容靖到底心疼不过,低沉沉地答应:“我答应,不会伤害他。”


第一四五章 番外:神秘夫人(二)
“我信你。”穆穆惨淡淡一笑,此时籽如过来,手里捧着一方楠木盒,她依依不舍地抚摸几下,问穆穆:“小姐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穆穆点头,指挥她把盒子交给容靖,说:“这些是宋婶娘许我的聘礼,我留着真真没有意思了。你让涵予转赠别人吧,我知道他们家不缺这些,只是如今既然不再有婚约,这有念想的东西还是去他该去的地方更好些。宋涵予若问我好不好,你只需说好即可,其他的话不要说,更不要和涵予起争执。姐姐想体面地转身,靖儿你明白么?”
“不明白!”容靖赌气。
“靖儿…”
“我知道了!”容靖气呼呼从籽如手里接过盒子,极不情愿地冲姐姐说,“你放心,我不会碰他一根毫毛的。不要让宋家的人占一点理,这是大哥交代的。但是…”大哥也说了,这件事结束后他可以去找宋涵予算账,但这些话就没必要在姐姐面前说了。
穆穆没多心思,只勉强地一笑,“姐姐知道你疼我。”
容靖无奈,只能悻悻而去,天晓得他要压住多大的火气才能忍着不对宋涵予动手,于是决定到了宋家交完东西就走,能不见那姓宋的就笃定不见。
他才走到藤园外,却见父亲和大哥带着一对父女模样的客人进来,女孩子他认得,便那个漂亮殷勤的恒忻,但男子却只觉得眼熟,不记得几曾见过。
原来今日容翊随父亲去见了恒聿父女,顺带一起回来,尚不知家中出了元元那件事,见容靖要外出,还嗔怪他闲不住。
待容靖讲明理由,容翊却道:“你交给我吧。”
“不用,我答应二姐不会找宋涵予麻烦的。”容靖不服气。
容翊看了眼父亲,连容许都说,“让你哥哥去办,长幼有序,何时轮到做弟弟的出面了?”
父亲既这样讲,容靖无奈。
继而容翊离去,容许与恒聿另有其事,他便嘱咐容靖照顾恒忻,一下子都散了。
恒忻不介意,还热情大方地笑着说:“三公子带我去见见穆姐姐吧!”
“我二姐病了。”容靖冷冷地回答,一回身见父亲和恒聿是往宥园方向去,不多久竟见母亲也从藤园出来一同往那里走,显然是要聚到一起,可这样神神秘秘地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我就问声好,不打扰她休息。”恒忻似乎没有因容靖无礼而生气,继续好脾气地说,“如果你有事,你可以去忙,我认得路,上回来过了。”
“不必了,我姐姐不会要见你的。”容靖冷声回答,又不耐烦地盯着恒忻看了半天,干咳了一声说,“刚才那些事你也听到了,干嘛还要缠着去看我姐姐?你觉得她现在想见人么?还有,不要到处去说我们家的事,听过了也当没听过。”
“我…知道了。”恒忻生气了,她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嫌弃,好像这个容府里就没有谁对自己热情过。就是容翊,他也还是那严肃冷淡的样子。可恼的是,自己就是动了情,就是不争气地愿意忍受这些怠慢无礼。
宥园里,佟未带着一脸倦容出现在丈夫和恒聿的面前,此刻的她毫无心思去管女儿之外的事,本有要紧的话要对容许说,那么不巧恒聿又来。她明白堂堂宰相不可能毫无缘故地微服南下,可这个节骨眼儿,实在不凑巧。
倒是容许先开了口,对妻子道:“皇帝得到消息说叶皇后可能就在金陵杭城一带,所以这次让大公主去凌云书院读书也是另有目的。他认为皇后会念及当年一段母女情,对大公主的行动感兴趣,兴许就会出现,故而要我们帮他寻回皇后。但皇后毕竟是女子,所以恒聿的意思,想和你一起商量个对策。”
恒聿摇头笑道:“这些年皇帝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叶皇后的事,我以为他心中有谱,理应知道皇后所在,不曾想他竟然全不知皇后的去向。那么多年了,如今倒想起来了。”
提到叶皇后,佟未凌乱的心竟平静了,她突然想把叶皇后的故事都告诉女儿,有时候受了伤,再看看别人更重的伤害,兴许能获得一些安慰。
“未儿…”容许发现妻子走神,轻轻唤了她。
佟未方回神,抱歉一笑:“实在对不住,我没有任何心思去担心别人。”
“年轻人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容许温和地看着妻子,他知道佟未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看着丈夫的眼睛,再看他身边的人,佟未才记起来,当年自己嫁给容许远离京城,没有父母的庇护,不也过来了么?
“是啊…”她轻轻一应,转而对恒聿道,“如果找不到皇后,你就不回去了?”
“也不能白来一遭。”恒聿笑,“你们该知道的,如果让钟子骋做这件事是最好不过的,你我和叶皇后都不如他们熟悉,可皇帝是断不肯拉下这个脸的,他怎么好向钟子骋示弱?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我的头上。而我在江南,也只有你们可以信任,毕竟是找皇后的事,不敢轻易惊动别人。”
“你有需要,我和相公自然鼎力相助。只是容我缓一缓,家里的事必须有个安排,不然我也定不下心思来帮你。”佟未笑道,“何况我能出什么力,顶多在你们找到皇后之后去与她相见,别的事你和相公他商议就好。”
“我的意思…”恒聿依旧微笑,“想把这件事交给孩子们。”
“孩子们?”
“凌云书院的夫子徐正庸与一位神秘夫人往来密切,我的人已经监视他许久,只是他行踪隐秘谨慎,我的人好几次都跟丢了。只知道他一直接触的是一个女子。我猜想这女子,极有可能是皇后。”
“徐正庸…”佟未念了他的名字,问容许,“这个人我好像听你提过。”
容许颔首笑道:“一个才气纵横的读书人,可惜不能为朝廷所用。”
佟未却道:“那他又凭什么会和叶皇后有关系?”
“凌云书院虽好,却是极传统的,他这样的倔才能留下,全因院士项开闻默许。但那个项开闻,最怕事一主儿,能如此顶住其他夫子的压力留住徐正庸,就一定有原因。”恒聿款款而谈,已然胸有成竹,“毫无疑问,一定有人对他施压,而那个人又一定和书院有渊源。自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事实如何,就要看孩子们的表现了。”
佟未深知恒聿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那位神秘夫人多半就是叶乘鹤不假,忽而一个激灵想了别的事,对容许道:“不如这一次让穆穆跟翊儿、靖儿一起去金陵吧,一来不必在这里被一些闲言碎语打扰,二来她也好散散心。”
容许终于道:“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借这件事,让翊儿、靖儿带着穆穆一起去。你借口告诉穆穆叶皇后与皇帝的故事,我也好把事情交代给他们。如今最容易接近徐正庸的,就是孩子们了。”
“你们绕那么大的圈子,为什么不去找子骋?再不济,雨卉也会帮你我们。”佟未苦笑着摇头,自己给了自己答案说,“皇帝有皇帝的威严,而你们这些大老爷,也有你们的体面。”
容恒两人笑而不语,这件事,便算定下了。
这一边,容翊来到宋府,他没有如弟弟打算的那样送了东西就走,而是特特和宋涵予长谈一番,虽然心中也恼恨宋涵予的忘情负义,但事实已然如此,纵然宋涵予肯回头,姐姐也不会再接受,那又何必弄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