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一碟子辣菜确实下饭,可过后就不同了,那辣椒似在体内燃了火,大臣们一个个都燥得不行。然今日那些本在朝房偏殿伺候的内侍都不知去了哪里,偶尔抓到一个问他要茶喝,也是人去了就不回来。几个脾气坏的已忍不住拿袖子扇着风,嘴里嘟囔着那不敢大声骂的话了。
“各位大人,皇上差奴才来问一声午饭可都吃好了,另上午那件事可有对策了?”齐泰不知何时到来,挥着拂尘笑嘻嘻道,“哟,这朝房里过了正午日头西晒还真是闷热。”
一个大臣抓着齐泰的手问:“今日那些太监都到哪儿去了?连个倒茶的都没有,爷几个可是渴坏了!”
齐泰冷笑一声,抖开了那个大臣的手不屑道:“这皇城里头的爷,可就只有皇上当得起啊!”
那大臣气结,缩到一旁闷声不语,脸越发涨得通红。图腾在一边半倚着身子冷笑道,“齐公公,敢问皇上这一刻在什么地方呢?”
齐泰笑道:“奴才方伺候皇上去了新贵嫔的宫里,就往这儿来传话了。”
“新贵嫔?”有大臣问,“后宫里又新晋了娘娘?”
“是啊,就是怀了龙种的惠嫔,今儿上午才封的贵嫔。”齐泰一边说着一边打后退出去,嘴里笑呵呵道,“看来大人们还没想出对策,那奴才这就去给皇上回话了。”
几个大臣聚首窃窃私语着,仿佛在说皇帝如今似乎更眷恋后宫女人而荒诞朝务了,这样戏弄大臣当真少有的。正说着,却被齐泰尖亮的高呼拉回了神思。
“瞎了眼胡闯乱跑的?小心打断你的狗腿。”齐泰似乎在退身出去的时候被一个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小太监给碰到了,正劈头盖脸地骂着。
“齐公公。”那小太监的胆子都破了,颤巍巍道,“奴才是来传信的,听说太后娘娘从宫外给各位大臣送了点心进来,这才慌了来请大臣们去谢恩的。”
“太后娘娘?”众人与齐泰一同惊呆,一并连傅嘉父子和秦成骏也面面相觑。
傅王府里送来太后恩赐各位大臣的冰镇酸梅汤和清凉番薯团子着实把众人中午那顿饭撩起的火给灭了,又干又燥的时候一碗酸梅汤下去,便是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依我说,咱们今日可是沾了傅王爷的光啊,你们说是不是?”一个大臣心满意足地说笑着,众人也应和着,一时间朝房里的气氛大大转了向。
傅嘉面上笑着应付,心中却不平静,他一时算不出女儿此举的目的,女儿怎么会知道此刻朝臣们干渴难当?这突然送来的点心,一定不那么简单。
“你说太后突然离宫又莫名奇妙地遇刺,今**和皇帝又配合得这么默契,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难道皇帝他…”图腾凑到包致远的身边低声问着。
“你疯了?在这里说这个。”包致远低喝一声,佯装无事离开了座位到一旁与别人说话。
而这一切,都被傅嘉看在了眼里,他眼眸一亮,突然理解了女儿的用意。
后庭之内,臻杰果然在班君娆的身边,当得知太后送了点心去朝房也着实纳闷了许久,但从齐泰口中了解了大臣们各自的反应后也在嘴角扬起笑容。
“朕今日不陪你了,大臣们还等着朕议事呢!”臻杰起身要走,对班君娆笑道,“皇后身上不爽你见不到,就先去丹阳宫给钱妃谢个恩,毕竟她这几日为你奔忙了不少。另外替朕带一句话,就说朕不气她昨夜的莽撞了。”
班君娆的温柔婉约怕是常人难以比拟的,她盈盈将皇帝送至门口,福身笑道:“臣妾遵旨,皇上也保重龙体,不敢太操劳了。”
臻杰笑着应了,便带着齐泰重回前朝而去,班君娆立在原地目送至皇帝的身影消失了才转身对扶梅冷冷笑道:“收拾几样果品,我们去一趟丹阳宫!”她眸子里的得意满得要溢出眼窝了,有今天她真是没有想过,总以为有太后拦着,自己要等产下孩子才能晋贵嫔,谁料到本以为倒霉的一天里竟会碰上这么大的惊喜,人生果然是有趣的,有着太多的意想不到。
的确,臻杰今日也遇见了太多预想不到,只是没想过其中一件竟会引起那么大的波澜,甚至考验着他与悠儿的感情。
“怎么跑得这么急,这会儿不该在书房么?朕的话你们没记着吗?”去往前朝的路上,臻杰遇到了急匆匆奔跑的儿子和弟弟,小叔侄二人一前一后地追着,臻杰命齐泰将他们拦下,只以为孩子们胡闹,想训两句便打发他们走的。
杰宸不曾想会遇到父亲,额上满是汗水,脸上的神色也含了复杂的情绪,似乎憋着话却又不敢说。
臻昕跨一步立到杰宸面前,恭敬地对兄长道:“臣弟知错了,皇兄息怒,这就和宸儿回书房去。”
“杰宸,你有话要说?”臻杰蹙眉,他分明看到儿子垂下的脸上一副蠢蠢欲言的模样。
“没有啊!”臻昕笑起来,侧身拉着杰宸道,“宸儿是跑累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就在两个孩子转身那一刻,臻杰突然问道:“等等,你们两个的随侍在哪里,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真舒尔不在书房?你们是偷跑出来的?”
小叔侄两个颤巍巍停了脚步,转身来垂手不语。
“皇上,听说真大人被长公主和端靖太妃请去承乾宫给元戎公主画像了。”齐泰在一旁笑呵呵说着,躬身过去给两个小主子擦汗,笑道:“王爷和大皇子快向皇上认个错,这就回书房去吧!”
臻昕一把扯着杰宸跪到地上,迭声认错。臻杰摇了摇头,只是道:“快些回书房去温书,夜里朕要考你们。”然才走出没几步,便听到儿子在后头喊了一声。
“怎么了?”臻杰停步回身,却见两个孩子脸上的神色有极大的差别。
“父皇,我是您和母后的儿子吗?”杰宸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解,却又很害怕。
一言激起千层浪,齐泰吓得魂都没了,眼见着皇帝的手紧紧攥了拳。


第三十八章 仲夏深情(四)
“宸儿!”臻昕低吼了一声,一拳捶在了杰宸的身上,眉毛拧曲着道,“你疯了,真大人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么?”
“呵…看来真舒尔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只是他的徒弟很让人失望。”臻杰冷冷一声,随即怒道,“杰宸,如果此刻不是齐泰一人在朕的身边而是尾随了一班内侍宫女,你刚才说的就会成为皇室最大的笑话,甚至…”臻杰叹了一口气,面前的儿子还不满八岁,一些重话,还是让他将来慢慢体会吧!
“是不是我的儿子?呵…”臻杰莫名地一记苦笑,严肃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既然有那么多不清楚的事,就在这里晒着太阳好好琢磨一下,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自己回书房去。禁足书房的日子再多加一个月,看起来你们要学的还远远不够。”
齐泰躬身在臻杰身旁道:“皇上要罚哥儿,不如让他们在书房跪着,大太阳底下怕晒坏了身子,哥儿们还小呢!”
臻杰冷冷瞟他一眼,哼道:“连你也来质问皇帝了?”
齐泰大惊,当地跪下磕头请罪。
“罢了!”臻杰转身道,“你记着,不许任何人来求情,也不许谁来给他们打伞,朕没有罚他们,若想明白了眼下也可以走!”
“是,奴才记下了!”齐泰才垂首应承,一抬头皇帝竟已经大步离开了,他忧心忡忡地对两个小主子道,“小王爷您劝一劝大皇子,千万别和皇上拧,一会儿就回书房去吧!奴才先伺候皇上去。”语毕便小步跑着追上了皇帝。
待再也看不到臻杰的身影,臻昕早已被太阳晒得满头是汗,膝盖也火辣辣地疼着,于是拉了拉身边的杰宸:“我们回去吧!”
杰宸低头不语,小小年纪竟学会了蹙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已经握成了拳。
“你预备一直待在这里吗?”
“五叔,你信那个宫女的话吗?”杰宸垂着头问了一句,大滴的泪水应声落下,被太阳烘烤着的地面瞬时无比贪婪地**水份。
臻昕忧虑地看着杰宸,方才那个宫女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她亲临一样,躲在假山后捉虫子的自己和杰宸听得清清楚楚。起先就觉得偷跑出来不对,眼下又听到这些话,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五叔,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杰宸抬头看着臻昕,脸上满是委屈的泪水,许是真舒尔这几日讲了很多作为皇子应有的使命和责任,杰宸就越发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他接着道,“去年冬天我就听几个躲在永巷尽头那个荒落的屋子里烤番薯的太监说过,只是那一次我谁也没说。”
“你去那里做什么?”臻昕奇怪。
杰宸的笑容竟然露出了苦涩,他还是不满八岁的孩子,“你不记得了?那次我们和元戎、安儿他们捉迷藏,我当时就躲在那里。那会儿我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意思,也不敢问别人。昨天听真大人讲皇室血统不容混淆…今天就…”
臻昕拧着眉道:“所以你才那么难过。刚才跑得那么快是想去问皇嫂吗?”
“嗯!”
“傻瓜!你以为皇嫂会告诉你吗?”
“如果我不是…”杰宸正要说话,却被臻昕捂住了嘴,只听他低声道,“真大人说过,有些事情大臣们、奴才们可以议论,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说。这件事就是这样的吧!你没听到皇兄说吗?这些话如果让别人听到,会成为皇室的笑话。”
“我想…五叔你不能明白我的感受!”杰宸挣脱开臻昕的手,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冲着臻昕无奈地笑道,“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告诉母后。看父皇的反应,只怕母后知道了会更生气。刚才我想去问母后,是挺愚蠢的。”
“我们先回书房去吧!”臻昕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要拉杰宸起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如果我们一直待在这里,皇兄会更生气的。”
杰宸抬头的一瞬看到远方一行人正朝这里来,慌得拉了拉臻昕的袖子道:“五叔,母后她好像来了!”
臻昕随之看去,亦是惊恐万分,这一刻两个孩子的脸上才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臻杰再到聆政殿时,面上看不出因为方才的事而惹出的不悦,只是和大臣们寒暄了几句,末了笑着说得到了母后皇太后的懿旨,说她认为这件事情指不定是有人冒充忽仑人想要挑拨两国的关系,眼下忽仑王子就要抵京,对贼人而言更是不能错过的良机,所以请皇上和大臣们千万要调查清楚,切不可胡乱冤枉了人。但对于太后给大臣们送了点心一事只字不提,权作不知道。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本不清楚儿子为何突然冒出那个问题的臻杰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登基四年以来,第一次有大臣提出希望皇帝立东宫太子,而一搭一唱的,正是与包致远和图腾有裙带关系的大臣,而他们俩个却仍旧一问三不知的旁观者姿态。
“眼下几个皇子年龄都还小,朕以为这件事情大可不必着急。”臻杰淡淡一笑,反问道,“怎么列位臣工在皇宫里吃了一顿午膳就想起这件事了,晨里头也不听你们提起!”
皇帝出言否决,那些大臣自然不敢再提,不多时臻杰便遣散了众人。出了皇城后傅忆坤便一直悄悄尾随着包、图二人的马车,回到家后便告诉傅嘉,这两人到后来果然共乘了一架马车,急到在路上就要交换意见,看来他们是有了行动的。
此刻皇城之内,臻杰离开聆政殿后就一直在涵心殿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折不许任何人打扰。但就在门外,齐泰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几十趟,把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都晃晕了。
一个宫女急冲冲赶过来拉着齐泰低声问:“古嬷嬷问您皇上怎么还不去坤宁宫?”
齐泰急着道:“皇上说了不许人打扰,连茶都不敢往里头送呢!这样…你先去承乾宫请莲妃娘娘过去吧,听说太妃也在那里。”
那小宫女急得快哭出来了,“怎么没请呢!莲妃和太妃都不去,怎么求都不去。”
齐泰跺着脚道:“我的娘,皇上和娘娘们都是怎么了,皇后娘娘那脾气…哎呀!要是皇太后在宫里就好了。”


第三十八章 仲夏深情(五)
“齐公公,嬷嬷问您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大皇子不就是偷跑出书房吗?”
齐泰只觉得身上冒出一阵冷汗,他当然不能说为了什么。但他一步也不曾离开皇帝,那是谁给皇后报的信?到底是皇后的眼线通达,还是皇帝能绕过自己另有亲信?这两个主子当真是神通广大,叫人难以揣摩。
那小宫女愁死了,哭丧着脸道:“公公,要不您去劝劝吧!皇后娘娘打得很重,大皇子都没哭声了。小王爷在外头吓得脸色都白了。”
“小蹄子我算哪跟葱,敢去劝皇后娘娘…”他突然眼睛一闪,从腰里掏出令牌挥着拂尘对那宫女道,“快出宫去,出宫把大长公主请进来。”
“是啊,怎么忘了!”那宫女如遇大赦,拿了腰牌一溜烟地就从齐泰眼前消失了。齐泰转身从门上的镂花空隙往里看,皇帝依然气定神闲地看着奏折,可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刻妻子正在教训儿子呢?
“哎…”齐泰叹了口气,又默默地立在门外等候。
当若晴只穿着家常衣裳出现在坤宁宫时,悠儿已坐在内殿里喝茶了,而臻昕却跪在她的面前惶惶不安。
“母后不在宫里你就敢没了样子带着侄子淘气?”若晴于皇后行礼后并不问杰宸的事,只是对地上的臻昕训道,“母后身体不好才出宫去疗养,你倒好,上赶着在宫里生事气她。今日该打的不是杰宸,是你这个叔叔才对。”
“大皇姐。”臻昕吓坏了,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若晴立直了身子,扬声道:“古嬷嬷把昕儿带到裕乾宫去让皇太妃处置,没得在这里叫皇后娘娘看了生气。”
古嬷嬷看了看皇后的脸色,见她并不反对,便过来带走了臻昕,一并把内殿里的宫女都遣了下去。
“皇后也要保重身子,孩子们淘气,慢慢教就好了。”此刻内殿已无旁人,若晴方才开口。
悠儿严肃了许久的脸突然一软,一双绝美明亮的眼睛顿时通红,大颗的泪珠滚落,她吸了口气将伤心压下,苦笑道,“我知道这孩子早晚会问的,这些年我也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到底还是有人念念不忘当年的闹剧。孩子现在还小,我们还能好说歹说地哄他过去。可若十几年后再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呢?那时候他大了,我也不晓得他会长成什么样的性子,若他将来钻牛角尖一味地和皇上过不去,这父子两我要站在哪一边?而我,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你皇兄面前说话?我自己都不敢满分打定杰宸是我的儿子,我要怎么面对他?”
若晴亦在眸中含泪,她上前握着悠儿的手轻声道:“难道是我这些年偏疼宸儿才让人怀疑吗?”
悠儿摇头不语,她从不反感若晴对杰宸的过分疼爱,总以为越是表现得大度从容,越是不能叫旁人抓到把柄,可她自己何尝不清楚这些年心中的担忧是在与日俱增。自己安排下那么多的眼线在宫里,就是怕儿子哪一天就被人蛊惑,可这一天还是发生了,而自己竟然也会失去理智。
“我方才一路进来,便要宫女散出去说你是为了太后凤体违和,皇上又操劳国事而担忧,一见孩子们淘气就着急了。况且你本来就管得严,各宫恐怕也习惯了。”若晴叹了一声,实则她此刻很想看一看杰宸,她猜不出这个孩子被她的母亲打成了什么样子。
悠儿苦笑道:“晴儿的用意我明白,只是你不要小瞧了那些妃嫔们,这皇宫里能生存的女人,都不简单。”
若晴心中一寒,不再多语。见皇后闷闷地不想说话,自己便也耐着心思陪她,不开口要看杰宸,并非怕悠儿心中不悦,只是此刻第一个该去哄孩子的应该是母亲或者父亲,自己这个姑姑不能冲在前面。
皇后突然发怒教训儿子的事早已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皇后管教皇子的严厉众人早已经习惯,只是这一次亲手打得那么重,才让人忍不住好奇。然皇后打的是自己的儿子,不似上一回在宜人馆教训二皇子能让人当笑话看,私下说了几句也就作罢了。但总有人比寻常人多几倍好奇心,怎么也要探个究竟的,于是这流言蜚语还是会传出来,这一次倒是悠儿过激的反应再次引出了对杰宸身世的议论。
“晴儿,在你心里,可想过宸儿是你的儿子?”许久,悠儿才问了一句。
若晴淡淡一笑,“当年不仅仅是想过。当年我就认定了宸儿是我的儿子,可后来我渐渐地明白了,与其这样无止尽地纠结烦恼下去,倒不如想开了的好。不然和驸马的日子也没法过了,也就不会有敏儿、敦儿了。”
悠儿看着她,却没有接话。
若晴继续道:“这些年在我心里,宸儿就是你和皇兄的儿子,他是皇室的嫡长子,也许就是将来的太子。只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思,我还是无法控制地要把他当儿子来疼爱。呵呵!似乎很难让人理解,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但就是这么想来着。就像今天听说你打了他,我很心疼忍不住又冲进宫来了。可是我又知道,我是姑姑,绝不是母亲。悠儿,若你听不明白…”
“我明白!”悠儿红着眼睛在泪中挤出笑容,“换言之宸儿有两个高贵的母亲,我们都会保护他的,对不对?”
若晴心中一酸,亦忍不住眼眶湿润,此刻有宫女急匆匆进来跪着求道:“皇后娘娘,大皇子烧得昏昏沉沉又哭又喊的,嘴里不停地在向您认错求饶,您去看一眼吧!”
悠儿大惊,顾不得晴儿便往儿子的卧室飞奔而去。
“大皇子伤得如何?”若晴叫住了那个宫女问道,“怎么又发烧了?”
那宫女诺诺道:“太医说大皇子身上的伤都在皮肉上没动着筋骨,只是今天在太阳下跪了太久中了暑,又挨打生了心火,发烧是正常的。”
若晴一边听着,也已经走到了杰宸卧室外,倚门看着悠儿万分心疼地哄着昏睡的儿子,她长长一叹,这到底是谁的错?张文琴,你知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呢?
很快便日落西山,夜幕沉沉降临。聚集了一日的暑气被晚风驱散,几丝凉意袭人。此刻若晴也在杰宸身边,不断地替换他额头的冷帕子。
“我听古嬷嬷说你今日身子本就不爽,早些去休息吧,这孩子从来生病都是我照顾的,你放心吧!”若晴说的很自然,没有半分掩饰。
悠儿又过来俯身看了看儿子,面上是又气又疼的神情,她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小东西,你快些好起来,别让母后内疚太久啊!”
若晴欣然而笑,对古嬷嬷道:“快侍奉皇后去歇息吧,我一会儿在宸儿身边挨着睡就好。”
悠儿也不计较,四年来儿子有个头疼脑热若晴都进宫来照顾他,若今日突然拒绝她的好意倒叫旁人生疑了,自是大方一些才好。她又嘱咐了若晴几句,便挽着嬷嬷离了去,但出了屋子才问:“今夜皇上在哪儿歇息?”
“是丹阳宫,仿佛皇上今日让惠贵嫔传了句话给钱妃,说是原谅钱妃昨夜的莽撞了。奴婢本以为皇上今夜会去栖霞殿,没想到还是去了丹阳宫。”古嬷嬷答着,顺便看了一眼主子,眼见她的眸子里生出了少有的黯淡。
“知道了!”悠儿轻声道,“今日发生那么多事情让人心里堵得慌,气也不顺畅,你替我取一件衣裳来,我想在院子里走走,就在坤宁宫里。”
古嬷嬷应声下去,再回来时皇后却已经不见了。
如今再走在御花园里悠儿已熟悉了所有的道路,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左右转不出去,最后陷入了臻杰深深的爱中。如今她依旧深爱臻杰,可是这么多年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情,爱已然沉重,而这一切又早在当年就注定好了。
此刻悠儿正立在一片梅林里,她抬头仰望星空,深深吸了口气。夏日里这儿没有娇妍的花朵,没有阵阵隐约的香气,更没有当年那个青涩的皇子。
“朕答应古嬷嬷把她的皇后带回去。”悠儿的肩头一暖,一件衣裳被搭在了身上,而话音带出的却是心中的温暖。是臻杰,是他不知何时出现,却适时地出现了。
悠儿许久没有这么娇弱无助了,她一转身扑进身后丈夫的怀抱,企图用他的胸膛来安慰自己的彷徨。
“朕只是想让你教训一下宸儿,谁晓得你会那么生气,此刻自己心疼坏了吧!”臻杰轻声一笑,双手环住妻子,柔声道,“古嬷嬷问朕如何猜得出皇后在哪里,你猜猜朕怎么说的?”
这里是自己和臻杰定情所在,忆起当年的娇态,悠儿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在丈夫的怀里微微动了身子。
臻杰亲吻了妻子的额头,温和道:“朕多么希望悠儿还是曾经那个真家大小姐,在你眼里能看到的只是幸福。本以为朕能让你幸福,可是…”
“皇上。”悠儿慢慢离开了丈夫的怀抱极其认真地看着他,皎洁的月光下,臻杰面上的棱角更显帅气,“既然今日发生了,臣妾也想知道您的想法,可以么?”
在臻杰眼中,月光下的妻子何尝不美若仙子,他伸手捧着悠儿的脸蛋,低声道:“这些年我们都回避这个问题,但是朕知道你为了这个一直都心思沉重,总想找个机会和你讲,却又怕伤了你。”
悠儿眼圈一红,垂下头去。
“在悠儿心里是不是总觉得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而对朕心存愧疚?”臻杰问。
“嗯!”悠儿低声应了一句,却被丈夫搂进了怀里。
“傻瓜,宸儿当然是我们的孩子。”臻杰笑得很轻松,“他一定是我们的孩子,朕从来没有怀疑过,悠儿为什么要抱那么大的心思?”
“可是…”
臻杰并不让悠儿说话,只是抱着她低声道:“他将来还会是太子,继承朕的事业,朕会给我们的儿子更富饶繁华的江山。”
躲在丈夫的怀里,悠儿很安心,对于丈夫口中“从不怀疑”的真实与否她很明白,只是这一刻她宁愿难得糊涂。


第三十八章 和亲之乱
那一晚皇帝又半夜离开丹阳宫,只是这一次是去了坤宁宫皇后那里,而翌日传出的话也竟全体倒向那个娇横跋扈的钱妃。说是这一回因她担心挨了打的大皇子而亲自恳求皇上离去的。自然其中的是非文章,也只有这几位主子知道了。不过从第二天清晨皇后单独接见了钱妃可以看出,这一次皇后是对丹阳宫很是满意了。
而杰宸因被母亲打重了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床,今日便只有臻昕一个人在书房单独听真舒尔讲课。
“昨夜小王爷是在裕乾宫住的么?”真舒尔笑得很温和,休息的时候和臻昕随意说些话,“我以为你会回来等了很久。”
臻昕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了书里,半晌才低声道:“真大人,母后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知道吗?”
真舒尔一愣,笑道:“如果忽仑王子抵京提出和亲的话,皇太后应当会回宫主持大局。”
“和亲?”臻昕将书合在了桌上,奇怪道,“和谁和亲。”
舒尔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说这些的,但此刻遮掩也没有意思,遂笑道:“眼下看起来,应该是若珣长公主吧!”
“可是皇姐她喜欢你啊!”臻昕的话脱口而出,不由得捂住了嘴。
舒尔竟被一个小孩子说得满面通红,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却已听得身后若珣带着羞涩和嗔怒的声音响起,“坏昕儿,你忘了昨日的教训了?”
他急忙起身让道:“长公主有礼。”
“真大人。”若珣也满面涨得通红,回礼后过来捏着臻昕的脸低声喝道,“坏小子,大皇姐找你说话,宸儿此刻躺着下不来床,你也淘气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