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杰项内敛沉稳,所以杰项勤奋好学,所以杰项处处表现得优秀,但正如杰项看得到她姑姑在人后的柔弱悲伤,真意也知道杰项心里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
“算了!是我不好!”真意愧疚道,“不过…咱们俩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这样才好嘛!我真要去歇着了,这些桂花先搁着,明儿我找元歆她们一起弄,那几个丫头不就爱掐个花么。完了后日我们赶个大早出城去!”
杰项释然地笑了,唤人来侍奉姑姑休息,自己再去取了书本温习课业,他不想做什么太子皇帝,但很希望将来能和如今大皇兄和五皇叔一样,做皇帝优秀的臣工。
于是第二天平和地过去,到了出城的那一天,真意天未亮就起床张罗起来,在皇嫂的殷勤叮嘱下带着杰项杰泓浩浩荡荡地出城去。
比起还是皇子的杰项兄弟,真意是有了封号的国尧公主,她的仪仗和大姐、四姐一样隆重,为了显示对端靖皇贵太妃的尊重,臻杰安排了真意带全副仪仗出门,再者对这丫头也是一种管束。于是真意再鬼精也脱不了身,只好乖乖地坐在她的凤辇之上。
官道冗长而静谧,除了国尧公主的仪仗外,长长的路上没有一个闲人,虽说端靖太妃所在是京郊,但必需横穿偌大的京城再过皇陵后才能到达,故而即便清晨出门,到了太妃那儿也要过午时了。
这样长的时间闷在车里,惹得真意时不时掀开窗帘召唤骑马的杰项过来与她讲话,真意正神采飞扬地说六哥告诉她太妃那儿哪里好玩时,仪仗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也乱哄哄的像是发生了争执。
好动的杰泓早就拍马赶上前看了究竟,继而回来对真意道:“姑姑,是有辆百姓的马车误闯了官道,与开路的禁卫军发生了争执。”
真意不以为然,“放他们走便是了,有什么好惊讶的。”说着对杰项道,“你也去看看,别伤了老百姓,多大点事情啊!”
可杰泓却为难而紧张道:“因起了争执,禁卫军要抓人,可是…车主竟出示了皇室金牌,是见令如见君的金牌御令。”
真意和杰项均大骇,这荒郊野林的,竟还能遇见这么大来头的皇室之人?


敢问车中何人在(五)
“可看仔细了那金牌御令是真是假?”杰项翻身下马,一壁问一壁来扶真意下车。
杰泓也跟着下马,说道:“我只是远远瞧着那牌子伸出门帘晃了晃,前头那些禁卫军都跪下了,我的马没能靠近。”
真意满腹疑惑,又好奇又兴奋,拽着两个男孩子就往前走,“去看看,我瞧见过傅王爷的金牌御令,它们许是长得一样的。”
杰项却松开了姑姑的手,转身从自己的马上解下佩剑,又解下杰泓的抛给他,口中道:“别大意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若真是皇族长辈也就罢了,若不是,千万不能让姑姑有闪失。”
真意甜甜一笑,回身来拽着二人道:“知道你们心疼我,快些去,万一是皇室长辈,我们岂不是怠慢了。”语毕便带着兄弟俩跑着上前去。
队伍前头的官兵见公主和皇子都上来,连忙又调转了方向朝三人请安,一并将三人的名号都报了出来。真意看着众人朝自己这边行礼,一边却真切地看到那架马车的门帘动了动。
带着两个男孩子施施然上前离那马车还有十来步的样子,看清是普通的民用车并不像那天在京城瞧见四姐姐车子的华丽,且奇怪的是车上竟没有车夫,马匹只是被一个禁卫军拉着缰绳。
“怎么没有车夫?”真意侧头问杰泓。
杰泓也不知,倒是脚边一个禁卫军答:“回公主的话,那车夫已受惊逃跑了,是个穿土灰色衣裳的粗汉子。”
真意柳眉微皱,可见那车夫与车内人不是一起的,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车主要出示金牌御令反慌忙撇下车子和人逃跑了?那这车内人到底是不是皇室成员?
“本宫乃当今圣上御妹国尧公主,今日携皇五子、皇六子前往睦郡王封地迎接端靖皇贵太妃回宫,敢问车内是哪为长辈,能否烦请再次出示金牌御令,若能告知名姓身份,国尧好和皇侄与您行礼问安。”真意振了振广袖上前一步,身上那股顽皮狡黠的气质荡然无存,此刻一身华服盈盈而立的真真是一个高贵优雅的皇室公主,周身散发的耀眼光芒叫人惊叹。
杰项与杰泓也很少见小姑姑这般姿态,对视一笑手扶佩剑上前贴身跟在了真意身后。
奈何车内静默,并未作答。
禁卫军里一个小将领几步走到真意身边,恭敬道:“启禀公主,末将已瞧真切,的确是金牌御令不假。”
真意回头看一眼杰项,有些不知所措,但见杰项上前半步抱拳道:“皇五子杰项向长辈问安,禁卫军并非有意冒犯,还请恕罪。不知此刻长辈要前往何处?您的车夫已离开,杰项愿为您驾车。”
终于,门帘内伸出一只纤白玉手,手腕上一串琥珀石色泽丰润是为上品,门帘微掀,外头的人并瞧不见里头的光景。
“你是国尧公主?”柔美亲和的女声响起,车外人均大震,谁敢想车内坐着的竟是个女人。
如此恬静温和的声音,如同慈母慰儿时的温词软语叫人安静安心。真意莫名感觉一股热流从脊椎往脑袋上窜,继而鼻尖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这是要哭么?可是,干嘛要哭?
“是,我是国尧公主。”真意又缓缓上前两步,可却不敢再靠前,她很想看清这个女子的脸,可是…
“公主过来好么?”车内女子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真意无意识地挪动着脚步,待立到车前,却没有抬头去看。
“公主让禁卫军退后三十步,这马匹先卸下了牵走,可好?”女子又道。
真意按她说的去吩咐,而心里很清楚,自己对这个神秘女子的言听计从,似乎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行为。
“公主若不介意,上车来好不好?”女子突然又提出了这个要求。
“好!”真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随即车内伸出一双纤白的手向着真意,真意也伸出手去迎接,四手相握的那一刻,真意身上顿时冒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的温暖。脚上一蹬,又被车内女子出力一拽,真意便轻盈地上了车。
“五哥,小姑姑这样安不安全?”近四十步开外,已到了看不清楚脸面的距离,杰泓握了握手里的佩剑有些紧张地问兄长。
杰项也一手握着佩剑,双眼紧紧盯着马车不曾移开,答道:“起码金牌御令不假,且等等,别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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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处心生泪自横(一)
静谧的官道上本被公主仪仗掀起的尘土都已安然落地,此刻只见华丽绵长的车队与一驾朴素的马车不远不近地对立着,可周遭一切都静静的,静得叫人不敢大声喘息。
进入车厢,真意只觉得车子里淡淡的馨香叫人放松,更让她奇怪的是,原来车里只有这女子一人。
抬眼细看,女子的年岁仿佛和皇嫂一般,身量纤弱,只着一身藕色云锦,发髻坠于脑后,没有过多的钗环佩饰,清清爽爽却雍容端庄。
女子是那么美,那么安静,浅浅的笑挂在脸上,眼眶有些红晕,但眸子里那恬淡优雅的神态,是如此动人。
真意知道,云锦是皇室上用的布料,除非帝后妃嫔下赐,一般人是不可以穿着这样的衣服的。虽然这个女子形容很朴素,可这身衣服一如她的金牌御令,已证明了她高贵的身份确真不假。
“您是谁?”真意坐在女子的面前,轻声问了一句,而她的手自刚才与之相握后,两人就再没有分开。
“国尧公主,真意?”女子不答反问,温柔的笑几乎要真意醉倒。
真意被女子这样看着,脸微微泛红,点头道:“我是真意。您…真好看!”
“是吗?”女子笑着问,可她似乎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里突然含了满满的泪水。
真意心疼,不自觉地关切,“您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女子笑容不减,眼泪亦未涌出眼眶,于是那美丽的眼眸犹如一汪清泉,清澈莹润得叫人倾心。“没有哭,只是气候干燥些,眼睛不舒服罢。”
真意莞尔,甜甜地笑道:“这样才好!”
女子的眼神不曾从真意的脸上移开过,她问道:“那两个男孩子是你的侄子?”
“是,他们是皇贵妃与仁贵妃的皇子,杰项和杰泓。”真意笑道,“再除了一个三岁娃娃,其他的皇子都比我大,见了我也不爱叫姑姑…我还有个同母的哥哥,就是昕亲王…”
女子认真地听真意述说着,脸上的笑恬静而满足,可却又对这些并不陌生,不管听真意说了什么,她都不会变幻神情。
真意发现自己很莫名很奇怪,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女子说那么多?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越与她对视,就越觉得她亲近。若言似曾相识仿佛还不能解释这种感觉,真意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女子似乎有什么是一样的,所以没有陌生没有不自在。
“…对不起,我说了好些没用的话。”真意渐渐收了话题,略带歉意地笑道,“也许这些事情您都知道的是不是?”
女子缓缓摇头,亲和道:“很有意思,而且你说得很好听。”
“那…您能告诉我您是谁么?为什么一个人坐马车?为什么不用您的辇?这样多危险!”真意问了一连串问题,随后道,“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用凤辇送您去您要到的地方。”
女子笑道:“很想知道我是谁么?”
真意愣了愣,随即用力地点头示意肯定。
女子笑着静默了片刻,遂道:“我是你父皇的一个妃子。”
真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子,父皇的女人她只见过慈悫贵太妃和端靖皇贵太妃,就连圣母皇太后她都没有瞧见过,可是她不敢想象,父皇除了端靖母妃,竟还有这样美丽的妃子。既然她们都那么美,父皇还是最爱母后吗?
“你能为我保密么?”女子笑着问。
“保密?”真意疑惑。


眼处心生泪自横(二)
女子笑道:“我随你皇兄的母后一同居住在燕城,太妃太嫔是不能随意出入燕城别宫的,可是我思念你的父皇,所以偷偷来皇陵祭奠他。一路轻车简装并没什么阻碍,没想到遇上了你。我不想惊动皇帝,只想为你的父皇上一炷香,而后静悄悄地回去。”说着,女子放开真意的手,却是抬手轻抚在真意细嫩白皙的脸蛋上,“让我静悄悄地回去,好么?不要惊动皇室!”
“思念父皇…因为您很爱他是不是?”真意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手正捧着自己的脸,手心的温暖仿佛能传到心里,这样的感觉是那么真实“那…您知道我的母后么?”语毕,真意已泪眼婆娑。
女子的笑里带着心疼,即刻应道:“康贤皇后就是你的母后,我自然知道她,这个世上她比我更爱你的父皇。”
“那么…母后是因为爱父皇才抛下我和哥哥的,不是因为我才死的对不对?”真意几乎没有思量过她说出的话,这句话她从懂事起就藏在心里,她自责自己的出生剥夺了母亲的生命剥夺了哥哥美好的童年,可是她仍旧希望母后是幸福地走的,是带着对于父皇深深的爱去世的,这样她的存在才有意义,哥哥童年的伤楚才有价值。
可是这么多年,她不敢问,她也不奢求谁能给她明确的答案。但是此刻真意却信任眼前这个女子,这个似乎仅是第一次见的女人。
“因你而死的,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女子哽噎。
真意低头,泪如断线珍珠,“难道不是么?”
泪水轻轻滑过面颊,女子轻声道:“我可以抱你吗?”
真意蓦然抬头看着女子,随即轻然依身,面颊贴上女子胸前的那刻,仿佛一切伤痛都截止了,隐隐作痛的心是如此得安定。
“傻孩子!你的母后岂会因你而死?”女子温柔地抚着真意的背脊,“她很幸福,她比你父皇任何一个女人都幸福,生下你的哥哥,生下你,尔后与你的父亲生死相守,她比我们都幸福。也许唯一叫她遗憾的,就是不能和你们兄妹在一起。”
此刻看不到女子脸上的神情,可是真意很安心,她静静地听女子说着这些也许只是哄人的话,但没来由的,真意愿意相信。
手被轻轻地抬起,一串莹润的琥珀石被套在了手腕上,女子轻柔地对自己说:“我惊扰了你的车队,那么多人看着其实是瞒不了的。你回去后将这串手链拿给你的皇兄皇嫂看,他们自然会有安排。你若不愿说,断不敢有人来问你。好么?”
琥珀仿佛凝聚了人气,比起那些无人戴过的首饰更莹润饱满,可见是女子贴身多年之物。夺人所爱,真意本该拒绝。可她没有,这串琥珀好像如同这个女子一样,能叫人安心。
将真意从怀里扶起,女子拿柔软的丝帕仔细地拭去真意面上的泪痕,温和地笑道:“不要为我耽误了,你不是要去接皇贵太妃么?那个车夫跑了没关系,会有人来接我的。”
真意没有问原因,只道:“这件事也不能告诉端靖母妃是不是?”
女子含笑,“这倒不必,或许…她不会问你的。”
仿佛女子说什么真意都会相信,没有再问,可看着女子,忽然抬手也触摸她的脸颊,纤指轻抚为她拭去泪水,“您怎么也哭了?”说着在脸上洋溢起甜美的笑容,“您回燕城后,我会来看您的。反正我从没有向圣母皇太后请安过,总是有理由叫皇兄让我去燕城的。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您放心,除了皇兄和皇嫂,我谁也不告诉。”
握起真意的手,女子笑问:“也包括你的哥哥?”
真意顿了顿,笑着道:“也许…会告诉哥哥,可能还有杰项,就他们两个,好吗?”
女子欣然而笑,被真意的纯真逗乐了,“可以,只要你信任的人。”语毕,眼里的不舍越来越浓,她静下来看了真意片刻,终道,“公主走吧,让他们将我的马车移到路旁边就好。不用为我担心的。让你的凤辇先走!”
真意没有纠缠,她觉得听从女子的安排就足够了,这短短相见带来的温暖和幸福似乎已扫去了她闷了好些年的悲伤,她很满足。
“我会来看您的,和哥哥一起来看您!”真意欣然笑着摆了摆手,道了声“再见”便掀开车帘闪了出去。
门帘合上的那一刻,女子有上前的冲动,可是记起真意方才幸福的笑容,她克制了自己,然眼泪夺眶而出,抬手捂了嘴,女子强忍哭泣。
而后一阵忙碌,女子的马车被移到了路边,国尧公主一行复往前行径,凤辇经过马车时,真意掀开窗帘看了许久,直到再看不见了方掩下。
杰项看在眼里,却没有对真意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勒马回望,不知不觉那架马车已离仪仗很远很远,但是他分明看到一个男人骑着白马横穿进入官道并在马车边上停下,接着一个女子探身而出被男子揽在怀里落到马上,接着二人共坐一骑飞奔而去。唯一看不清的,只是两人的面容。


眼处心生泪自横(三)
秋风一阵,飞扬尘土,众人抬手挡沙,凤辇上的帘子被掀起半边,杰项无意相望,却见姑姑暗自垂泪。
拍马上前方想询问,又见姑姑泪中带出笑容,如此又哭又笑的,叫人莫名。
真意察觉,一抹眼泪冲着杰项道:“看什么呀?”随即将帘子放下固定了。
杰项摇头笑了笑,本想将方才看见的说了,念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提,只隔着帘子笑道:“姑姑一会儿见了端靖太妃,仔细她问你眼睛红啊!”
“老五,你别招我!”真意在里头骂了一句,但随即就把她的宫女西林召进了马车梳洗。
这一边,朝会既散,文武官员退出皇城,却不见四位成年皇子和三位皇叔,叫些大臣好生疑惑。
“两天了,谁也不知道皇后对这些皇子皇叔说了什么,据说是一个个讲话的,好像他们之间也没有交流,不然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一人叹道,“历朝历代立太子都是轰动朝野的大事情,乾熙爷这儿,也忒冷静了。雍和爷当年一言堂立下皇储且即刻退位,并没有寻求过大臣们的意见也罢了。如今皇上既然问了我们,可回过头来,又没咱们什么事儿似的。”
另一个大臣笑道:“明日中秋还不知能不能过个太平节日,不过啊…我们好像也不必担心,这些个皇子皇叔可是被帝后调教得个个忠孝仁义,还真看不出来会有惹事的主。”
“难不成这储君之位就是…”那大臣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
“哈哈…谁又知道呐!”
傅王府的车架前,傅忆祖正听一个小厮报道:“皇后把皇子皇叔都留在了宫里,说明日过节,要他们不必出宫来来回回那么麻烦了。”傅忆祖听后没有说什么,在一些大臣来“骚扰”前迅速离开。
此刻,皇城之内果然热闹,杰宸臻云几个的妻室孩子都被皇后接进宫来,眼下杰安杰康的两位王妃都身怀六甲,臻璃的女儿尚在襁褓,杰欢与杰宸的女儿一个两岁一个三岁,杰宸的长子已有三岁系宸王妃范新兰所生。
皇室之内皆知宸王妃颇具睿皇后当年风范,家里家外一皆为宸亲王料理得妥妥当当,连乾熙帝都喜欢这个儿媳妇,说她稳重得体德容兼备。
范新兰与她的婆婆一样有福气,嫁入王府第一年就诞下皇孙,一月后侧妃金氏又生下小郡主,那年臻杰与悠儿始为祖辈,虽感慨时光飞逝,但亦满心安慰。皇帝钦赐一对孙子孙女瑄、琪为名,按皇室宗谱,皇长孙承父名为宸瑄,长孙女则排“文”字辈名文琪,次年简郡王杰欢得女,赐名文瑾,后臻璃得女赐名元祥。而今安郡王康郡王之妃均安胎待产。
自雍和帝登基皇室成员大批遭逢迫害贬谪,几十年后皇室又开枝散叶繁盛起来,再有文治武功,攘外安内,举国百姓安乐度日,乾熙帝早已被万名称颂为一代明君。
坤宁宫里众人正说笑,臻昕将四哥拉到一边,问:“这些日子四嫂频繁出入内宫,她可与你说过什么?”
臻云呵呵笑道:“无非家长里短,有什么好说的?”
臻昕眉头一皱,进一步低声道:“有没有…说要为我选妃的事?”
臻云促狭地笑道:“这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都念叨好几年了。自从芷璇嫁给我,皇嫂就没少找她商量过。”
“那这些日子…”
臻昕方要问,臻云就笑着打断:“这些日子我不在她房里…咳咳,我们没说什么话。”
“四哥你…”臻昕气结,又道,“慈悫母妃回宫那日皇嫂已逼问我了,连皇兄也知道,恐怕这一次…”
臻云拍着臻昕的肩膀笑道:“老五,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成亲?”
臻昕语塞,遂黯然一笑,道:“算了,这话和四哥说不到一块儿。”
说完便听皇嫂那里一阵笑声,原是臻璃正忙手忙脚地抱着女儿,唬得他的妻子陈氏在一旁急得不行。一边把女儿抢回来一边向皇嫂告状道:“元祥生出来六爷这还是头一回抱,在府里要他抱一抱,总说怕手重捏疼了娃娃,今儿倒在皇嫂面前献丑,做个当爹的样子来了。”说得众人只觉有趣,哄笑一堂。
臻云搭手在弟弟的肩上,笑道:“看看,多有趣多美好!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缘亦,有意思么?”
臻昕静静地看着这一室的天伦之乐,眼眸里似乎溢出了一丝向往,但更多的却是淡淡的惆怅。
时过正午,国尧公主的仪仗已接近睦郡王在京郊的宅院,这座宅子是当年康贤皇后薨逝后没多久造好的,且端靖皇贵太妃十几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反是臻璃仅在前年举国同庆战事获胜时才封的郡王,当时皇帝就在这一带划了一块地赐给臻璃,于是这座宅子自然成了睦郡王的。
早有人快一步赶到太妃所在通报国尧公主和两位皇子正驱车前来,于是一行人还未到门口,想见真意的端靖太妃已带人迎了出来。
杰项与杰泓早翻身下马来到璋瑢面前行礼,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太妃,此刻相见均意外不已。已知这位太妃曾是皇祖父宠冠六宫的绝色妃嫔,但不敢想她形容之美到如今还与母后没太多分别。这个一身素服,淡妆简容已年近四十的女子,却比宫里那些年轻的妃嫔更具姿色。
“太妃娘娘,小姑姑正在凤辇上。”杰项正说着,却见西林从车里爬出来有些无措地对杰项道,“五殿下,公主她睡着了,奴婢不敢叫醒她。”
众人均愣住了,璋瑢不以为然,脸上反笑得更亲和,对杰项道:“宫里到此处好几个时辰的路,她自然吃不消的。你去将姑姑抱下来吧!”
杰项领命,上车去看,果见真意正酣甜睡着对车外之事毫不察觉,他知道姑姑一来是不胜车马劳累,二来,人哭过之后,特别容易入眠。
将姑姑打横抱起,杰项在众人的搀扶下缓步下车到了璋瑢面前。
“这孩子睡得真沉…”璋瑢想伸手去抚摸真意带着红晕的脸颊,竟悬在半空中没有再动。
太像了,这个孩子真的太像茜宇了。五年前见到真意时她虽也清秀漂亮,但五官尚未长开,这些年常听臻璃说真意长得像她的母后,却没想过,竟是这么像。
“快把她抱进去吧!”璋瑢回过神来连忙吩咐杰项,正看着他抱真意进去,却在那孩子搭在杰项肩头纤白的手腕上看到一串她最熟悉不过的饰物。
一时怔在原地。


既离(一)
淡淡的馨香,虽与马车里的不一样,可仍旧叫人安心。
稍稍挪动身子,何时那颠簸的马车变得稳了?难道车队又停下了?是又碰上那位女子了?
倏得睁开眼睛,却发现鹅梨暖帐微微晃动,身上是软绵绵的锦被,向外望去,好一个清静的居室,而这里自己仿佛是来过的。
“醒了?”一把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但见杰项负手站在床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老五…既然知道姑姑在睡觉,还立在边上!”真意拉了拉被子,嗔道,“真没规矩。”
杰项笑道:“倘若父皇母后知道姑姑一到太妃这里就眠了,不定说谁没规矩!再倘若五皇叔知道了…”
“你敢!”真意威胁道,“你试试!”
杰项道:“可是那么多人看着我把你抱下马车,我不说,自有人会说的。”
“不会,我们把太妃接回去,就一切大安了!”真意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太妃呢?你怎么不在她面前伺候?”
“杰泓一直陪着,正说仁母妃的事情。”杰项顿了顿,脸上露出稍许为难,“姑姑…太妃她已经拒绝我们了,她不想回宫去,她说如果我们难以向父皇母后交代,就说她有隐疾不便入宫。”
真意愕然,忽觉手腕上有东西滚动,低头去看,却是那串漂亮的琥珀石,她摩挲着沉思了许久,才抬头道:“那我也不劝她了…杰项你觉得吗?慈悫贵太妃也好、端靖皇贵太妃也好,她们都好美,好神秘…好像在她们的身上有着讲不完的故事,而那些故事里的男子都是我的父皇,她们是那么深爱我的父皇,可是…”
杰项静默地看着真意,见她脸上红晕飘起,眼眸里满是憧憬。
“可是…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真意喃喃。
杰项没有接话,他相信方才那辆马车上的女子,让姑姑改变了一些,又平添了一些,那个大大咧咧刁蛮骄横的姑姑,真正开始展示她身上所有的美好。
“来…我给你讲…”真意方朝杰项招手,已有素服女子款款进来,身后跟着另一个俊美少年和三两侍女。
真意连忙下床,朝璋瑢行礼道:“真意拜见母妃,问母妃福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