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韵芯用心想了想,摇头道:“都过去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好了…我该去上书房看看各位皇子们,太后既然给了我差事,我也得好好做才行。指不定多看看孩子,我也能被老天爷眷顾!另外,找个夫子问一问这个‘仁’字里头是不是有率性安行的意思。”
钱韵芯因皇帝的宠爱而心情甚好,然这一日的朝会却让臻杰很是郁闷。
虽然他早有了准备会有大臣对后宫之事多加口舌,也是他曾刻意表现过的,但他没想到昨晚才发生的事情这些老古董就已知道了。
后宫对于皇帝而言就是家的概念,大臣们本该是在朝堂上议论国事,除非是立后立东宫之类关乎国体的大事,妃嫔之间的小事情他们根本不该插手,一来忌讳内外勾结,二来闺阁之事外人哪里有多嘴的道理。
一旦大臣把手伸向后庭,若非外戚,那就是认定皇帝无能,便连后宫也要替他来管一管,但凡英主,都不会喜欢大臣管自己女人之间的事情。
只是臻杰恼怒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恼怒陈东亭一伙在后宫按下的眼线,他突然意识到若再一味纵容,那自己和妻儿们的安全也可能难以保障。而这些老家伙忍了那么久,突然抓着昨晚的事情挑衅,看来是他们耐不住性子了。
臻杰揉了揉眉心,对于方才大臣的发问持沉默态度,朝堂上顿时冷了下来,许久僵持后,包致远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忽仑王子托老臣问一问您,不知何时能有幸游览我朝皇室园林。”
一个激灵在臻杰的脑海里闪过,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群臣朗声道:“本想中秋节上请忽仑王子一游,但皇室上下仍在为先帝服丧期,今年皇室的中秋家宴是办不了了。若那日请王子游览园林实在有些煞风景,再过些日子天气就凉爽了,包卿你们拟几个日子上来让朕看看,挑一天就行,不拘等到中秋了。”
包致远应承了,似乎还有话要说,并没有即刻退回自己的位置。
“包爱卿还有事么?”臻杰几乎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包致远道:“臣以为草原上的人生性奔放,所以契木罕王子才会问这样的问题,还请皇上不要见怪。臣先替王子向您请罪。”
“什么话?还到了要请罪的地步。”臻杰很是不屑,这个包致远,说一句话还要绕得这么远。
“契木罕王子还要老臣问一问,那一日国和公主是否会参加,是否会陪同一起游园。”包致远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便有那蛇鼠一窝的老臣抱拳对臻杰笑道,“臣以为忽仑这次的和亲已很有诚意,且契木罕王子一表人才,与我国和公主实乃天设佳人,皇上何不借游园促成此事?国和公主虽身负热孝,但想先帝也希望长公主能婚姻幸福。”
“连大人此话说的有意思。”卫国公钱詹在一旁撸须讥笑道,“连大人府上怕是没有千金小姐吧,哪有上赶着嫁女儿的?便是平头百姓女儿出嫁时,也要三难新郎官的,怎地我们国和公主就非得人家王子说什么就做什么?”
臻杰自然清楚钱詹是站在哪一边的,但钱詹应当还不知道自己不嫁皇妹的决定,他不过是就事论事和她女儿一般仗义正值罢了,又不想自己的反应惹那群老家伙怀疑,从而对契木罕不利,遂笑道:“卫国公自然以皇室体面为重,朕甚感欣慰。只是契木罕王子的建议朕认为也不算太过份,但国和是否陪同,朕当请示母后皇太后。就不需各位臣工操心了。今日就先退朝!”
皇帝的态度叫人琢磨不定,大臣们退朝时还在议论,这国和公主身负热孝,究竟这和亲到底还行不行。
臻杰自然不管这些,一退入后庭便对齐泰道:“下午想办法让傅王府或秦成骏来一个见朕,要机密的紧,除了你或几个可信的小太监,旁人一个都不许知道。昨夜才发生的事这些老狐狸都嗅到了,不得不防了,那些人你需得盯紧,当年刺杀端靖太妃而误伤朕的极可能就是他们的人,绝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又伤害朕的妻儿。”
齐泰一一应下,说道:“奴才这就去打点,请皇上放心。只不知您这会儿去哪儿歇息,奴才好派人伺候着。”
臻杰正想说去皇后那里,他本有事要与悠儿商量,却见齐泰一脸的难色,便问:“出什么事了么?”
齐泰苦笑道:“今日钱妃娘娘从上书房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有几位才人惹怒了娘娘,娘娘重重罚了那几位才人后,又在栖霞殿外和季妃娘娘遇上,又不知言语上有了什么冲撞,两位娘娘竟大吵起来,此刻都在太后那儿,连皇后也过去了。您这会儿要是不去馨祥宫,奴才还是要小太监伺候您往涵心殿歇息吧!”
臻杰恨得咬牙,揉着眉心道:“这个韵儿,她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么?”继而对齐泰怒道,“这几日除非朕召见,不准钱妃出现在朕的面前,否然唯你是问。”
齐泰想到钱妃的厉害也心头发颤,只盼着那主子别闹到自己跟前,不然当真里外难做了。
然事情其实并没那么严重,就算钱韵芯要与季妃发生争执,以季洁一惯示人的态度,她也绝不会与钱韵芯吵起来,不过是奴才之间以讹传讹到了皇帝这里被夸大了好几倍,其实两人只是言语不和,正巧又碰上太后召见皇后与三妃,这才都到了茜宇面前。
茜宇也只是以皇太后的身份就昨夜的事情说些场面上的话,对于钱妃和季妃的争执半句都没有提。但既然季洁和钱韵芯是在栖霞殿外遇上的,两人自然有事寻班君娆,此刻出了馨祥宫,钱韵芯还是直接来到了栖霞殿,这倒让班君娆十分地莫名起来,不知这钱妃今日又来寻什么麻烦。
“娘娘请喝茶。”依旧温婉,班君娆待侍女奉茶后躺在床上看着钱韵芯道,“娘娘总是来看臣妾,让臣妾受宠若惊。皇后娘娘已派楚姐姐和凌美人照顾臣妾,这么热得天娘娘也需保重身体。”
钱韵芯冷冷笑道:“本宫自然保重的很,听说本宫昨晚走后皇后娘娘下令各宫往后不能随便来栖霞殿,本宫怕你闷得慌,所以才来看看你。”
班君娆觉得这话比她的笑还要冷,钱韵芯一直是后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家世好,脸蛋好,身量也好,但就是脾气不好。可人家偏偏就是命好,纵使脾气不好性子骄傲,皇帝还是疼得紧。虽然两次怀孕都没能保住孩子,但放眼这宫里,除了那已死的王美人,能怀上两次孩子的也就这钱韵芯了。而这个女人从来都瞧不起自己,多番羞辱不算,就连上一次穿着素服往崇德殿受罚时还不收敛威风,让本有心要羞辱她的自己吃了大亏。
也许她就和皇太后是一样的人,就是天生命好。偶尔,班君娆也会这么想。
“今日太医把脉,说惠贵嫔身子不错,胎像也稳定。”楚贵嫔在旁柔声道,“既然娘娘在这里,那臣妾就先去回一声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慢坐。”
钱韵芯“嗯”了一声,待楚贵嫔离去,她又屏退了寝室里的宫女,只留下自己和班君娆。
“娘娘…是有话要嘱咐臣妾吗?”班君娆反有些心里发虚,她知道这位钱妃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
钱韵芯放下茶杯,极认真地看着班君娆问:“外头传言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要抱去玉林宫养,你知道吧!”
“臣妾,臣妾不知道。”班君娆心里早已愣住了,她竟猜不透钱韵芯前来的目的,总不见得她钱妃自己生不来,也想要自己的孩子吧,这太荒谬了,她那么金贵,怎么会看得起自己的孩子?
钱韵芯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是真的,你舍得么?”
班君娆愣了半刻,她曾请求季洁抱养自己的孩子,可自从自己升为贵嫔后仿佛能看到往后的光明前程,那份心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如今又怎么肯把孩子给别人养?这张王牌自然要拽在手里,可是,要怎么回答这个脾气古怪又骄傲的钱妃才好?
“舍不得吧…”钱韵芯的脸上竟是一份真诚,看的班君娆顿时傻住。
再从栖霞殿出来,钱韵芯的心情似乎比早上还好,于是不坐凉轿径自要往丹阳宫走回去,然离开栖霞殿才有些距离,自己就被人半路拦了下来。
那宫女正是端靖太妃的大宫女挽香,只见她在钱韵芯面前恭恭敬敬道:“太妃娘娘请您去坐坐喝杯茶,让奴婢引您去裕乾宫吧!”


第四十六章 游园惊魂(一)
钱韵芯跟着挽香来到裕乾宫时,璋瑢又只是独自坐在窗前喝茶,若非知她是寡居的太妃,独看那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润泽肌肤,那细眉明眸,朱唇纤指,还有那散发在周身的高贵气质,谁都会觉得窗前坐着的该是当今皇帝的宠妃,而非已高出一个辈分太妃。
“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钱韵芯福了福身子,在璋瑢面前,她已随和了许多。
“坐吧。”璋瑢轻唤一声,温和地笑道,“又想喝茶了,挽香那丫头机灵着去请你,实在不好意思。”
钱韵芯盈盈笑道,“臣妾理该服侍您的。”
“是啊!不过…倒是有话要与你讲。”璋瑢将团扇盖在膝头,端正了身体看着坐在面前的钱韵芯道,“早上听闻你和季妃发生了争执?”
钱韵芯愣了愣,垂目道:“不是,只是有些言语不和。”
“传到哀家这里尚是这番话,不知传到皇帝,再或别人那里是怎么个光景。”璋瑢说的淡然,话里却透着严肃,“钱妃娘娘的脾气六宫皆知,若你和季妃发生争执,谁都会觉得是你不对的。”
钱韵芯瞪大了眼睛,随即还是将气势收了泰半,无奈道:“臣妾一早就说过,是不在乎旁人说什么的。”
“可是皇帝那里,你也不在乎吗?”璋瑢看着案几上的茶具笑道,“作为妃嫔,的确只为皇帝活着,可还得做人不是?做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钱韵芯明眸一动,低声问:“太妃娘娘寻臣妾来…是有话要吩咐的是不是?”
璋瑢复摇起手里的团扇,悠然道:“哀家想知道,你去栖霞殿做什么了。”
然这一边,皇后的华盖已停在了涵心殿外,从馨祥宫出来后,悠儿便被齐泰带到了臻杰这儿,臻杰倒没心思寻问季洁与钱韵芯早晨的过节,只是将邀请契木罕游园的事情与悠儿商量。
听说契木罕想请若珣一起游园,悠儿觉得不妥,道:“本来皇子公主陪同也没什么,但此刻顾及到和亲一事,若叫珣儿陪着,到头来又不提这桩婚事,只怕对珣儿的名声不好。女儿家家,名声最重要了。”
臻杰笑道:“难道你弟弟还敢悔婚不成?若珣是嫁定他了,朕倒看他敢有什么意见。”又道,“契木罕既然都表明了不娶若珣,那明摆着这件事情不是他想出来的,若朕替若珣推却了,反惹那群老狐狸怀疑。在没有实足的把握为契木罕夺得汗位之前,不能先让他身处危险!”
悠儿笑着应了,又问:“要不要请示一下母后呢?”
“朕今日也是以此作缓没有在朝堂上直接答复大臣们,你回头问一问母后也好。”臻杰道,“只是如何安排游园,要你费心了。且朕还有别的谋算,此刻连你也不能讲,你只管安排好一切就行了。”
悠儿缓缓替臻杰打着扇子,笑道:“皇上与臣妾讲的早已够多的了,没得这些还需与臣妾解释,旁人看着还以为臣妾特别蛮横不讲理似的。”
“好好的别学钱妃那张利嘴。”臻杰笑道,“朕的悠儿最是通情达理,总叫朕舒心放心。”
悠儿心里甜蜜,笑着说了些谦恭的话,随即道:“臣妾想,宫里最近事情特别多,又不宜办热闹的事情,母后生产后定又会有一番折腾,眼下她如何打算的臣妾也猜不出。自然是这小半年都要警着日子过了。故而想等惠贵嫔生下皇儿后,您下恩旨大封后庭,让妃嫔们也开心些,那类似昨夜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臻杰本就有这个打算,自然答应了悠儿,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悠儿端了茶给臻杰,温和道:“臣妾用心替您看着呢,这回惠贵嫔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情。您尽管盯着前朝陈东亭那伙人,后宫这儿臣妾还揽得住。待得一切归于平静,其间的种种细节,臣妾定无一遗漏地告诉您。此刻,请您相信悠儿!”
臻杰自然毫不怀疑妻子的能力,遂揽着悠儿的细腰贴在身上,看着她的星眸里充满了柔情,低声道:“辛苦你了,朕有悠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悠儿扑了扇子逃开了臻杰的怀抱,精致秀美的脸上染着红霞,嘴里嗔道:“这儿可是正经的地方,皇上没得拿臣妾玩笑。”
“朕不过逗逗你。”臻杰也笑,又拿了手边的折子来翻,一边道,“下午朕有要事,涵心殿需得几倍机密小心,你下午想法子别叫妃嫔来这里打扰朕,特别是钱妃。”
悠儿微微点头,答:“您放心吧,旁人自是好打发。至于钱妃,母后请太妃娘娘寻了她去说话,怕是太妃娘娘的话也够她消化一天的了。”
臻杰不解,疑惑地摇了摇头,悠儿却是一脸从容的笑,美目中是满满的自信和笃定。
栖霞殿里,已换了衣裳稍作歇息的扶梅又回到主子身旁服侍,班君娆安抚了几句,又拿了化瘀的膏药给她,直道是自己害她昨晚跪了一夜。
扶梅苦笑道:“奴婢皮粗肉厚,也不怕什么了。”她嘴上应付着,心里却阵阵打鼓,到如今她也搞不清楚到底该站在哪一边。昨晚看季妃的眼神,仿佛是要把自己一口吞下去,那恶狠狠的气势比起那日树荫下的神色还叫人看着发抖。
可是,自家主子还靠得住吗?
主仆二人方要说话,却见楚贵嫔端着礼盒盈盈进来,满脸温和的笑容对班君娆道:“方才馨祥宫的白梨送了太后娘娘的赏赐来,是上等的官燕。说本该拿顶级的血燕给你,又怕旁人多口舌,所以才次了一等,要你别介意。”
班君娆卧在床上微微动了动身子,很是受宠若惊,“实在愧煞我了,楚姐姐可否替妹妹跑一趟,向太后谢恩吧!”
楚贵嫔把盒子给了扶梅,笑道:“就是不想惊动你,才只叫白梨送来的。白梨说太后嘱咐不需你谢恩,只要好好养着就是了。另外还吩咐了一件事情,说要扶梅往后日日去馨祥宫禀告太医给你诊脉的情况,虽有些奇怪,但太后吩咐的,我们照着做就是了。”
就连扶梅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那对于扶梅背叛了自己尚蒙在鼓里的班君娆而言,更想不出太后此举的目的了。而让她此刻不能挂在脸上示人的疑惑里还有的,便是方才钱韵芯对自己说的话,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真的有一些感动并动摇了。
裕乾宫曾经是臻杰唯一会批阅奏章处理公务的地方,因此从前这里的奴才要比其他殿阁多出许多,也大大超过了一个贵妃该有的配额,当时的妍贵妃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的妃嫔虽不曾看见,但也在闺阁里听过。
可如今先帝已逝,寡居的太妃不可能再有从前的铺张,再有璋瑢是突然回宫,裕乾宫里的一切也是有了些时日才慢慢正常起来的,到如今也不过是璋瑢和臻璃该有的宫女内侍服侍着,这份清落旁人也许感觉不到,但璋瑢却体会如身体发肤般敏锐。更重要的是,馨祥宫一如从前的热闹,除了茜宇的称呼改了,两位充容不在了,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刻茶炉上分明“咕嘟咕嘟”地烧着开水,殿内却依旧阴凉一片,两个美人对坐着,方才钱韵芯说完那些话后,就一直静着了。
“她真的会感激你么?”璋瑢端起茶杯在鼻尖轻轻一晃,沁人心脾的香气钻入体内,仿佛能荡涤浊气。
钱韵芯那双漂亮的眉毛微微耸动了一下,拿了帕子在手里揉搓,“难道娘娘您认为,惠贵嫔她…”
“她当然不是好人!”璋瑢直直道,“你有没有想过,方才就你们两个独处,她若能狠得下心,很可能宁愿不要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把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钱韵芯大惊,“什么…您是什么意思?”
璋瑢喝了一口茶,冷冷道:“她若有心自残,继而再推在你身上说是你出手伤她,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场,钱妃娘娘以为自己一张嘴,能说的清楚么?况且你在宫里的人缘,有她好吗?纵是太后皇上皇后都相信你,难道不怕宫外大臣非议不怕六宫不平么?毕竟你是卫国公的女儿,而她什么也不是,怎么看都是处于弱势的她更值得人同情,是不是?”
挫败感强占了心头,钱韵芯无力地把身子往后一靠,怔怔道:“可是…她会舍弃自己的孩子吗?对于妃嫔而言,龙胎比自己的生命都珍贵。我做梦都想要个孩子,我以为…”
做梦都想要个孩子!璋瑢那紧绷的心弦被重重一弹,骤然的心痛让身子也不自觉地作颤。作为女人,不能生孩子那是多大的耻辱!做梦都想要个孩子,谁不想呢?可如今,就是自己身体复原了,又能如何呢?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宇儿那样,有那么好的命啊!
馨祥宫内,茜宇正试着缘亦新做的衣裳,看着镜子里自己日益高耸的肚子,不禁笑道:“从前那些衣服都在南边,不然带回来,也不要你赶着做这些。你何不索性做的宽大些,即便肚子大了也不至于窄了。”
缘亦笑道:“宽大的衣裳穿着不好看,奴婢就想您穿得整整齐齐的,人看起来也清爽不是!”
茜宇道:“倒随了你的愿了,方才小春子说今日朝会上定了过些日子请忽仑王子游园,你替我做一身黑底的裙衫,用金线绣上凤凰和牡丹好了。”
缘亦问:“主子怎么想起来穿得隆重了?”
“是啊,那日的确要隆重些,除了忽仑王子,还有一班大臣呢。切不能让他们以为,我这个母后皇太后,是摆着看的。”


第四十六章 游园惊魂(二)
缘亦捧着茜宇换下的衣裳,看着主子一脸的坚定自己反觉得不安了:“您这么说,奴婢倒有些担心,好好的一个游园,怎么要得人心惶惶的?什么是‘摆着看的’,这话听起来真叫人奇怪。”
茜宇莞尔一笑,自己将腰带略略放松了一些,道:“没什么的,你只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就行。”
正说着,臻昕捧着一册书跑来母亲身边,乐呵呵问:“昕儿背好了,这会儿背给您听好不好?”
“都懂了吗?”茜宇温和地摸着臻昕的脸蛋,这段日子她希望能天天和儿子在一起,本担心儿子会反感自己将他留在身边,却不想儿子竟那么体贴,每天都乐呵呵不带一点别扭。
若珣跟在后头进来笑道:“母后别理这小家伙,囫囵吞枣地背了,还不熟呢。”
茜宇点了儿子的鼻头嗔怪道:“母后上回讲的道理你又忘记了?光会背不懂其中的意思有什么用?”
臻昕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不服气地说:“儿臣觉得真大人讲得好,叫人一听就懂。四姐姐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不好不好…”
若珣又气又羞又喜,过来拍了弟弟的额头骂道:“你姐姐我哪儿不如他了?好没良心的坏家伙,枉我还天天陪着你念书。”
臻昕反笑道:“是呀!母后还是另给昕儿找个师傅吧,四姐姐从前每天都能见到真大人,来上书房可殷勤了。如今虽也天天陪着儿臣,可真大人又不在宫里,恐怕四姐姐早就想回央德姑姑府里去了,心思早不在这儿了。”
若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红着脸扯了茜宇的袖子道:“母后您也不管管他,这孩子越发淘气了。”
缘亦见文杏端了新鲜水果进来,也打趣道:“你这丫头,长公主那份不该送进来,该直接送去上书房呢!”
文杏也机灵,笑道:“缘亦姐姐又忘记了?先前是该送去上书房,可如今真大人早出宫去了,我们长公主还是在馨祥宫和太后娘娘一起吃的好。”
若珣见所有人都拿她玩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腻着茜宇要她做主。
“好了,缘亦文杏也是的,就是你们这样昕儿也越发没规矩了。”说着嘱咐儿子道,“不许对皇姐没大没小的,要是真觉得四姐姐讲的你听不明白,就把那些地方都记下来,或问母后,或等你端靖母妃来了问她。再不济母后就请太傅过来给你讲。听到了没有?”
臻昕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对母亲道,“昕儿早习惯了书房的作息,儿臣愿意在馨祥宫天天陪着您,只是儿臣也想按着书房的时辰来学习,若四姐姐早上要服侍母后,儿臣就先自学好不好?那些辰光白白浪费了,回头宸儿、欢儿他们都要越过我去了。”
茜宇闻言满心安慰。身旁有若珣如同亲身女儿一样向自己撒娇,儿子又那么懂事聪明,腹中的胎儿也渐渐长成,一切都那么美好,唯一缺的…不,人要知足。茜宇心中暗念:这世间有太多的人尚无法享受我如今的福气,我既然要与赫臻天长地久,就必须面对它背后的代价。如今能和这些孩子在一起一刻,我就要快乐一刻,不然将来即便与赫臻长相厮守,对孩子们却连一丝美好甜蜜的回忆都没有,那如何好。
臻昕敏锐地感觉到母亲眼眸里淡淡的哀愁,只以为母亲又思念父皇,便抱着茜宇的腰,轻轻摸了摸母亲的肚子乖巧道:“母后您放心,昕儿一定听您的话,将来做个最好的哥哥。”
茜宇自然信,却拍着儿子的脑袋笑道:“先别说大话,母后还看你的表现呢。眼下要吃饭了,这瓜果晚些再吃,过了晌午记得和四姐姐一起去坤宁宫向你皇嫂请安,她特地派人送了瓜果来给你的。”
裕乾宫里,挽香也进来问璋瑢:“主子,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新鲜水果,您这会儿要用吗?还是先传午膳,钱妃娘娘也在这儿用吧?”
“不了!”钱韵芯起身对璋瑢道,“臣妾还是回宫去了,不打扰您用午膳。”
璋瑢却没有回答,只是问挽香:“皇后送了什么瓜果来,你一会儿过去替我谢一声。”
“送了西瓜、蜜瓜,还有脆枣和葡萄。”挽香道。
璋瑢又问:“太后那里定也送了,妃嫔之间哪几位也得了?”
“听说东西不多,就太后和我们这儿,再有涵心殿、上书房、承乾宫、玉林宫、丹阳宫和栖霞殿、宜人馆有。”
“知道了,你把我这些匀成三份,分别送给徐贵人、孙贵人和萍贵人。”璋瑢道,“午膳多备一份,钱妃娘娘在这里用。”
钱韵芯连忙道:“娘娘的瓜果还是留着您慢慢用吧,拿臣妾宫里的匀给三位贵人就好了。您这儿还有六小皇叔呢,小孩子都爱吃些果子蜜瓜的。”
“不必了,孩子们的不是已经送去书房了吗!钱妃今日也不必去照看皇子们的饮食起居,就陪哀家说说话。一会儿挽香过去坤宁宫,你一起去,替哀家谢一谢皇后,或许皇后那儿也有话要与你讲的。”
钱韵芯愣了,心里不禁奇怪,今日要找自己说话的人真是不少,难道跑去和班君娆说那些,真的是多此一举?或者…上头这几位主子,早就定下了班君娆的命运,自己从头至尾不过做个看客罢了。若是如此,那自己对班君娆说的那些话真真是可笑了。
“钱妃不必想那么多,高墙深院的宫闱,不过就是这些事情。”璋瑢示意钱韵芯坐下,悠悠道,“记着本宫的话,如何做妃嫔,是为了皇上。如何做人,是为了自己和孩子。”
钱韵芯淡淡一笑,语气里有半分酸楚:“只盼臣妾真有能为孩子费心思如何做人的那天…”
送去栖霞殿的水果自然是冲着班君娆才有的,但孕妇需得避忌生冷之物,如西瓜之类是吃不得的,故而送来栖霞殿的那份里并没有此类东西。
但班君娆依然有些饮食不振,便把东西分给了楚贵嫔和凌美人,又因昨晚的事情和凌美人说了好久的话,面上一副姐妹不分彼此切莫因误会存了芥蒂的亲和,实则还是对凌氏多留了一个心眼。自早晨钱韵芯跑来对自己说了那些话后,这宫里究竟谁敌谁友竟叫她一时模糊地分不清。